围城……
三上冲下逃生梯,鞋底踩踏地板所发出的金属声直达头顶。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传遍全身,感觉身体似乎有一部分要散了。
穿过中庭,从正面玄关冲进交通部别馆。竖起耳朵,从头顶上传来脚步声。避开楼梯,改搭用来搬运行李的货梯上去。还来不及调整呼吸显示楼层的灯号就已经变成“3”,同时“叮!”地响了一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左右对开的礼堂大门和贴着“相关人员以外禁止进入”的纸条,以及正凝视着他这边的两个男人。其中瞪着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满脸胡须的是暴力团对策室的芦田股长,另一个人他没见过,是个上半身异常发达、剃着平头的年轻人。年轻人慌慌张张地正要敬礼,却不知道被芦田说了什么而把手放了下来。
就是这里,不会错的。
三上眼睛眨都不眨地朝负责看门的那两个人走去,芦田也不甘示弱地往前站了一步。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芦田的眉头也愈蹙愈紧,最后终于用双手阻止三上继续前进。
“不好意思,到此为止了。”
遣词用字倒是挺客气的,但是语气和表情则近乎威吓。三上一直往前逼进到芦田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前才停下脚步。论身高,芦田比三上要高出半个头,但是以前每当发生跟黑道有关的诈欺案件时,他总是弯着高大的身体向三上请教。虽然是那种只要睡一觉就会忘记恩仇的特殊个性,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不好应付了。
“你不问我来干嘛吗?”
“没这个必要。”
“让开。”
“上头有交代,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不好意思。”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
“如果你不喜欢这四个字的话,我可以换个说法。”
“那就换个说法。”
“那就请警察厅的间谍回去吧!这么多年来靠破案养家活口的警察,不管本厅怎么恩威利诱都不应该忘恩负义,真是太丢脸了。”
三上任由他冷嘲热讽,心思早就飘到门的另一边去了。里头是什么光景呢?完全听不到半点声音。距离门口还有六步、或者是七步。小平头滴水不漏地站在两片门板的中心线上。
“我没有时间跟你啰唆,叫上面的人出来。”
“想都别想。”
“部长和参事官都在里头吧!”
“是吗?这我就不清楚了。”
装蒜的态度制造了一点空隙。三上把缠着绷带的右手挥向他的眼睛,然后顺势把手绕到眼前芦田的脖子上,牢牢锁住他的喉头,接着用力踩稳脚步使其巨大的身体整个向后仰。此时芦田抓住三上的手腕,三上便再以左手抓住芦田的手腕。小平头见状立刻冲上前来,三上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当下松开双手解除对芦田的箝制,把脚步踉跄的芦田推向小平头,自己则是把重心放低并绕到旁边,避开对手以蛮力挥过来的粗壮手臂,卯足全力向前冲,把紧闭的门板踢开。
视野顿时变得开阔。
好壮观。眼睛把这个排除了感情的单字传送到大脑里。被破门而入的巨响吓到的脸全都一起望向三上的方向。五十……一百……不对……不只这个数目。一张张面孔全都密密麻麻地集合在这个空间里,配合人数的长桌把宽敞的礼堂塞得满满的。有人怀里正抱着纸箱、有人正移动着白板、有人正在调整通讯器材、有人正把空白的地图摊开在地板上……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三上的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光是刑事部的熟面孔,鉴识课长也在,在他旁边的是生活安全课的课长补佐,后面则是机动队的副队长,此外还有地域课长、交通规制课的次席、汽车警队的队长……
不只是刑事部的人,除了警务部以外,D县警的所有单位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三上感到相当震撼。县内现在处于怎样的状态?警察系统有正常地运作吗?有人在办案吗?巡逻车的反应呢?一般巡逻呢?派出所有人值班吗?车祸有人处理吗?
是这样的吗?这就是荒木田所率领的D县警的最后一道杀手锏吗?不只是刑事部的破坏活动,而是把整个县内的治安都当成人质,让本厅发生大地震,迫使长官停止视察。这真是太疯狂了!如果这是事实,岂不是武装政变了吗?
三上无法再踏入礼堂一步,有人从背后把他紧紧地架住。“瞧你干的好事!”耳边传来芦田咬牙切齿的声音。
“请问一下!”
三上朝里头大喊。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门被小平头关上了,后者并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怒视着三上。
“你是机动队员吗?”
小平头露出“是又怎样?”的表情。
“是的话,现在就马上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你们可不是被雇来护自家人的!”
三上用力地摇头,但是紧紧架住自己的手丝毫不为所动。
“芦田,放开我!”
“我怎么可能放开你?没想到你居然会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卑鄙手段不是你惯用的伎俩吗?”
“别丢人现眼了,还有年轻人在呢!”
“那你就放开我啊!”
“除非你答应我不会再乱来。”
“谁乱来了?”
“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闯进去的机会了,可以请你就此罢休,乖乖回去吗?”
没看到最关键的人物荒木田刑事部长和松冈参事官兼搜查第一课长。他们也在里面吗?还是……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爬楼梯上来的诹访。小平头反应过度地把重心放低,摆出宛如摔角选手一般的架势。芦田则是对惊魂未定的诹访说声:“嗨!”
身体突然恢复自由,同时被好几只手从背后推挤着,害三上差点往前仆倒。
“诹访,带你们家老大回去。”
从芦田的口吻不难听出这两个人不是同期就是同乡。然而诹访却说不出话来。跟刚才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一样,吓得腿都软了。所以三上才要他来这里。身为广报的王牌,要是患有刑事部恐惧症的话,那还有什么搞头?
三上对诹访招手,同时把脖子和肩膀依序绕了一圈。被放开以后才知道,刚才是被多大的力量箝制住。现场的气氛依旧紧绷,小平头的防守密不透风,就连一只蚂蚁也过不去。芦田用手摸抚着刚才被掐住的喉头,同时将紧张的感觉灌输到四肢。这个彪形大汉可是很自豪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国家级的柔道比赛。只不过……
事到如今,也不能夹着尾巴逃跑。他不能想像自己坐在广报室的办公桌前,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三上把诹访的头拉过来,用手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你去二楼的厕所。”
“啥?”
“我需要棍子。你把拖把的头拆掉,把握柄拿过来。”
诹访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三上猛力地朝他的背后一推。看着他脚步踉跄下楼梯的身影,芦田哼地一笑。
“随便你去打小报告。还是要去讨救兵呢?”
三上转身面向芦田。
“你有那么恨我们吗?”
芦田再次哼了一声。
“你们只不过是杂鱼罢了,真正不可原谅的是什么都想要吃干抹净的东京湾的鲨鱼。”
“是你们太弱才会被吃掉。你有听过鱼在抱怨吗?”
芦田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只要你们能把所有尚未解决的命案全部侦破、把市长级那些贪污的大叔全都抓起来、让D县再也没有黑道横行,那么就没有人会来碰你们的部长宝座。”
“你脑袋进水啦?东京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当传声筒?”
“脑袋进水的是你们吧!所以才会对部长之位那么恋栈。喂!回答我啊!只为了守住区区一个职位,要弃一百八十二万民于不顾吗?”
“你说什么?别胡说八道了!我们什么时候弃县民于不顾了?”
“你给我滚回警察学校从头学起。警察一旦放弃维护治安这项任务,就只是暴力装置而已。而且因为有了那个旭日形的警察徽章,就比你专门负责的暴力分子还要恶质!”
三上望着芦田的背后,脸色铁青的诹访回来了。从他那不自然的走路方式,可以确信他的确有把棍子藏在背后。
“丢给我!”
诹访反射性地做出反应。下一秒钟,三上已经握住拖把的握柄。长了一点,不过非常够用了。至于右手的力道也已经从刚才的锁喉功得到证实了。
“混蛋!”芦田破口大骂,同时也有些退缩。
既然他是练柔道的,肯定知道剑的威力。小平头就不一样了,或许是机动队的灵魂受到挑衅吧?非但毫无害怕的样子,而且还怒发冲冠,一副随时都要冲上来大打出手的气魄。要打倒他并不难,难的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让他受伤呢?
三上和小平头面面相觑,将握着棍子的双手用力握紧。这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二渡的脸。那家伙现在在干嘛?都怪他罩不住刑事部,才让事态失控至此。他是否已经无计可施,要高举白旗了呢?
“干掉他!”芦田大喝一声。
小平头收紧下巴,将两条精壮的手臂在面前交叉,打算不管是被打还是被戳,都要用身体抵挡住。连眼睛都忘了要眨,只有肩膀上宛如小山般隆起的肌肉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来了。全身的汗腺都关闭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小平头背后发出了“嘎啦”的声音。
门开了。原本的紧张被别的紧张取代了。有个男人走了出来,是搜查一课的次席御仓。传闻中的蚂蚁心脏,这会儿却大摇大摆地来到前方。而且似乎不是为了出来收拾门外大呼小叫的混乱局面,仅直盯着三上,看也不看小平头和芦田一眼。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三上的手里还握着棍子。御仓走到最靠近他的攻击范围外才停下了脚步。
“部长要我代为转达。”
“到底是什么事?”
“请去要求媒体签订报导协定。”
三上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发生绑架案了。”
“……绑架?”
“没错。犯人自称‘佐藤’,要求两千万圆的现金。”
三上眨了眨眼睛。
佐藤……两千万赎金……
眼前被染成一片暗褐色。雨宫翔子死亡时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64的亡灵出现了……
三上看着芦田,看着小平头,看着御仓,每张脸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原来这并不是围城。白板、通讯器材、空白的地图、为数众多的调查人员……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绑架案的特搜本部就设置在礼堂。
哐啷……
棍子掉落在地板上。随着棍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脑子里一直到刚才都还存在的现实世界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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