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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甘拜下风

        情报贩子的寝室是设在成安街方面,他的习惯向来是早起的,也许是因为昨夜探“鬼屋”过份疲乏的关系,敲过了十点钟,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忽然查大妈进房来把他推醒。气急败坏地说:“还不快起床,梁洪量的老妈妈和妻子来找你了!”

        听说梁洪量的妻子和老妈妈,情报贩子的疲乏就消失殆尽,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对罗里罗嗦的妇人。平心而论,他也确有对人家不住的地方,梁洪量为他的事情被歹徒绑架,下落不明,已一连好几天了,他还压制着不许人家去报警,无论从那一方面都说不过去。

        情报贩子匆匆爬起了床,口也不漱,脸也不洗,拉起衣袖揩揩眼睛,就走到客厅接待客人。

        他仍是老套口,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一味拍胸脯请两个妇人放心。他无论如何,一定把梁洪量救助出险……。

        情报贩子的口才不弱,说得天花乱坠,两个妇人罗嗦了约摸有半个钟头。总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双方协定,再宽容几天。暂时还是不向警署报案。

        情报贩子又倒在床上,这次该不是睡了。两眼射在天花板上,在运用他的脑筋,解决当前的难题。

        夏落红忽然捧着大叠报纸推门进来,劈面便说:

        “义父,关于‘鬼屋’的新闻……报纸上并没有报导!”

        “唉!傻小子,这是日报,我们在探‘鬼屋’时,这些报纸早付印啦!也许晚报上才会有消息出来,不过假如尸首没有人发现,恐伯连晚报也不会登出新闻。”

        夏落红却把报纸一份一份的摊开来,说:“但是有一段启事我们却不能不注意。”

        这句话却提起了情报贩子的兴趣,吐了口痰,把目光投射到夏落红手指所指的广告栏上。

        原来是“文化公司”警告于芄的启事,刊登的地位非常显着,文为:

        “于芄小姐,自你卷款潜逃后,你的父母受累不浅,见报后限三日内到本公司商讨解决,否则依法处理,总经理马白风启。X月X日”

        情报贩子看罢豁然大笑说:“他们使出这一手,可谓图穷匕现,表示他们的低能了!”

        夏落红说:“你可别笑得开心,于芄小姐看过这启事,哭得死去活来呢……”

        “唉!”情报贩子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弱者是女人,但强者也是女人,男人到了必要时会拼命,女人到了必要时就洒泪,泪水虽弱,却能操纵男人,所以弱者也可以说是男人了。”

        “唉,义父,你不要再说无关紧要的话了,于芄担忧着她父母,助人助到底,送佛送上天,你向来办法多,何不就想个办法把她父母弟兄全弄到香港来?……”

        “对不?”情报贩子怪叫起来,“我说你被女人的眼泪操纵了就没有错,你真把我当做大罗神仙了吗?要知道,于芄的父母在匪区,我即算会腾云驾雾,溜进匪区,也无法把于芄一家人搬到香港来。而且于芄又叛变了共党,这,这,你简直在说梦话了!”

        “唉,这是义父不肯帮忙而已……”夏落红垂下了头。

        “小子,别说这样的话,只要可以做的,义父用用脑筋倒也无所谓,但是这完全脱离了我的想像可能做到的范围,我只请你明白,你的义父到底是人,并非是神仙呀!”

        夏落红缄默下去,表示出无限悲凄,情报贩子看着,似乎于心不忍,但是这个大难题,他实在没有办法替他解决。

        “既然这样,就只有我自己到匪区去跑一趟了……”夏落红呐呐地说。

        “什么?!”情报贩子霍地跳起来。“你发疯了么?想自寻死路了么?现在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匪党向我们监视重重,我们岂可为一个女人而自投罗网……”

        “但我又怎么能够忍心看于芄整日以泪洗面呢?”夏落红激昂地说。由此证明,他对于芄已情根深种,牢不可拔。

        “小子!你别过份冲动,我们安静下来从长计议!”情报贩子拉着夏落红的肩膊,强制他坐下,温和地说:“我答应替你想办法就是了。”

        夏落红刹时转忧为喜,脸上的愁云尽散,裂大了嘴巴说:“那末于芄小姐一定要感激涕零了。”

        “妈的,我全是为了你,但是你且慢兴奋,我先声明,我尽力去做,失败成功未可预料;同时,希望你牢牢记着,你的义父只是一个人,和普通的人无异,并没有三头六臂啊!”

        夏落红擦着手掌,欣欣然说:“只要义父肯出马,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不成功的!”

        “小子,别拍老子的马屁,现在时间无多,你快去把吴策老、孙阿七他们请过来!我们还得好好应付当前的危局啦!”

        夏落红并不肯马上动身,又再问了一句:“那末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匪区去呢?”

        “喂!你今年才二十岁,就已经活得不耐烦了,义父今年六十开外,还想留着老命享几年清福呢!”情报贩子说着,即扭转了夏落红的身子,重重在他的屁股上打一掌,说声:“去吧!”便把夏落红推着赶走。

        二十分钟后,吴策老、孙阿七、查大妈、彭虎聚集在客厅里,听情报贩子的谈话。

        “这两天,局势有了新的变动,‘三三一’大概是采纳了我的仇家常老么的狡计,要利用‘鬼屋’布置新圈套,要我们上钩,并趁机会搞垮‘文化公司’,而‘文化公司’呢,却已有了狗急跳墙的趋势,要拼命了,所以在这几天之内,我们要谨慎行事,以应付这段危局。同时,还要好好捞上一票准备收山!”情报贩子说时,忽然指着夏落红向大家说:“这小子你们大家要好好把他看管,他现在被女人泪珠迷昏了头,想进入匪区送死呢!假定让他不知死活地自投罗网,这些年来我们每个人在这小子身上所费的心血,就可说完全白费了!”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情报贩子的用意何在,尤其夏落红羞惭交加,无地自容。

        情报贩子继续说:“现在,主要的还是大家要镇静,切切不可暴露破绽,使敌人有机可趁,最好表面上能装出我们的生活如常,晚间,大家多陪夏落红上舞厅玩玩,一方面是让这小子解闷,二则让敌人误认我们一切正常。吴策老可代劳我至建筑师公会调查建造‘鬼屋’的‘张乔治建筑公司’,张乔治此人早已故世了,找他的后代……”

        “义父,于芄的事情怎么办呢?”夏落红焦急万分地发问。

        “唉!那是以后的事,应付目前要紧!”情报贩子说。

        听情报贩子这样说,夏落红便猜透他是故意敷衍。

        “人家急着要救父母的性命,义父却像个没事人儿……”他再说。

        “别尽为女人担忧,这年头女人比男人有办法!”情报贩子不着边际地答着。

        忽然,电话响了,情报贩子看看手表,拈起话筒,似乎他预有约会。

        只是他仅说了一声“我就是!”即嗯嗯哦哦,静听对方说话,随后即把电话挂上。

        “好了,大致是如此!希望大家别把我的话忘记,生死存亡,成败利钝在此最后一战!我有事情要出去了,大概晚上才会回来。”情报贩子说完,即整理衣裳,神色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

        “义父!于芄的事情,您不要骗我啊!”夏落红追着说。

        “义父干的是骗业,但却从来没有骗过你!”说完他就推门外出了。

        夏落红的脸上掠过一阵痴呆,愁郁,他的心中仍怀疑情报贩子是在敷衍他。“他干骗业,对骗人已经成了习惯……”他心中说。再举目看看吴策老、孙阿七等人,他们的眼光,都似乎含有奚落之意。

        “小子,今天晚上我陪你上舞厅去!”吴策老笑着说。

        “Me too!”孙阿七竟说洋文了。

        情报贩子的行动非常诡秘,由成安街出来,招了一部街车,在马路上大街小巷打了几个转,然后,招了一部等候在英皇大道下车,下车后竟又跳上马路中心等候在电车的“停车岛”上,面朝东,等候东面的来车,但等到西面有电车来时,等最后的乘客上了车,他即一个向后转,电车将驶行时,方才一溜烟跳上车厢。

        这种怪诞的举动,无异是逃避跟踪者,假如确实有人追踪他的话,只三两个回合,准被他弄得头昏脑胀,到最后还是无影无踪。

        不一会他又来到铜锣环的银幕街,闪闪缩缩的溜出海边,雇了一条渔艇,驶出海面兜到避风塘的堤坝旁,那儿早有一艘称为“大眼鸡”的小船停着,情报贩子即跳上那艘船去,他自己雇的渔艇仍然缚缆留着,等候应用。

        他跳上船,即高声说:“新娘子,累你久等了,要知道,你们‘文化公司’的苍蝇是够讨厌的,老跟在我屁股后面,想摆脱他们确实要费一番手脚!”

        原来船上坐着的竟是那失势倒霉的潘文甲,他探出了光头,向情报贩子苦笑着,即把他迎入船蓬之内。

        这不消说,潘文甲的秘密信函,全部落在情报贩子手中,就等于整个人都被情报贩子制住,指他到东,他就到东,指他到西,他就到西,绝对不敢违拗。

        而且,潘文甲被马白风的阴谋所打击,失去了“特派室主任”之职,调到了特别小组,专责管理两个女骗子的行动。等于被打入冷宫,事实上李统也明了,论资历论才干,潘文甲的一切一切,都在马白风之上,但潘文甲因在情报贩子家中失事,说不出正确理由,叛党的嫌疑重大,“三三一”施以压力,李统只得忍痛牺牲,暂时把潘文甲调职,让平庸无能的马白风暂充总经理。除此以外,李统还有什么办法可行呢?

        潘文甲之所以肯伏首贴耳听从情报贩子的呼唤摆布,也自然有他的算盘,最低限度,他要把他所有秘密信函文件完全弄回来,一方面借用情报贩子的力量,再次把马白风击倒,然后徐图东山再起。

        他们利用这种渡艇,作为会面谈话的地点,已不是第一次了,情报贩子当前最急要的问题,就是要救助梁洪量出险。

        但是绑梁洪量的是“三三一”,潘文甲在失势时所能给的帮助,仅有利用党的关系,给情报贩子蒐集情报,经情报贩子的应允,每逢获得一件情报时,不论大小即交还他一封信函,或一件文件。

        这时候,他们坐落在“大眼鸡”艇蓬之中,情报贩子一改过去嬉笑怒骂的姿态,非常严肃地听取潘文甲的报告,潘文甲娓娓而谈,声音降低,也不知他在说什么,约有五分钟,他们的交易完毕,情报贩子即取出一叠纸片递到潘文甲的手中。

        差不多每次的情形都是这样,在事后潘文甲必定说话:“嗨!这封信于我无关重要……”

        “你的情报于我也无关重要,还给你一份信函,算是遵守我的诺言,便宜你了!下次再有好消息传递时,我当把最重要的文件还给你!”

        这样逼压着,潘文甲当然不能不卖力量,但是他卖力气的结果,所能收到的效果并不大,原因是他还期望保留着他的前途。

        情报贩子和潘文甲分手时,还是按照着原来的方式乘他自己所雇的小艇,悄悄回到海岸边。当然他的心内是非常焦急的,潘文甲虽遭受他的压力而就范,但仍不肯拼着性命行事,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梁洪量的危机,也与时俱增。

        情报贩子和潘文甲分手后,即鬼鬼祟祟不知溜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过了一段时间,始才打电话回成安街,询问吴策老调查建筑师公会的结果,接电话的是夏落红,他回报说:

        “吴策老还没有回来呢!”随后他即转口询问关于营救于芄父母的问题,说:“义父,别的事情我不焦急,就是于小姐父母的安全问题,假如你没有给我一个正确的答覆,我便永远无法安心……”

        “喂!小子,你一句不离于芄,难道说你真的已经盟订白首了么?看你的个性,对于女人,是新鲜的好,新鲜过后,就什么都完了。反正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就是啦。现在你应替我做的事情,就是少废话、少麻烦、多吃、多喝、多玩乐。以前我不愿意你多上娱乐场,但是现在相反了,全部开放,晚间你只管上跳舞厅,找要好的人就是了!”说完,不等夏落红答话,就把电话挂上。

        猫儿不在家,耗子就作怪了,于芄自从脱离了“文化公司”以后,就一直躲在圣十街一○四号,始终不敢出大门一步,而且连窗户露台都不敢抛头露面,生活确是够苦闷的。自然她是怕为共匪发现,惹出麻烦。

        夏落红是个软心肠的人,因为于芄为父母的安全而忧心,终日以泪洗面,夏落红于心不忍,所以每趁着情报贩子和吴策老不在家,便偷偷把她带到一○六号,或者成安街来,有时下棋,有时聊天,好在有机关暗道,来去都非常方便,只要发现情报贩子和吴策老将要返家,便又匆匆把她送回去。

        家中余下的几个人都是无所谓的,彭虎是好先生,终日闷声不响,事不关己,便不劳心。查大妈自幼把夏落红看大,视同己出,事事偏袒,夏落红对于芄有意,渐渐她也觉得于芄确像个贤媳妇。另有孙阿七一个人是个多嘴虫,难以应付,但好在这矮个子贪吃好睡,只要他吃得饱睡得足,加上查大妈肯出头施几分压力,孙阿七也就把嘴巴堵上,绝对不敢向情报贩子和吴策老泄漏。

        这天,他们又坐落在成安街的客厅里,因为这地方四下重重装上厚绒窗帘,比较安全。

        于芄很会奉承人,知道孙阿七爱吹牛,便把心中的忧郁抛开,追着孙阿七问长问短,追问他过往的英雄事迹。

        于是孙阿七便滔滔不绝,说得天花乱坠,大谈他的当年勇如何如何。说他抗战时曾经偷开过伪政府主席汪精卫的保险箱,又偷 Kiss 过日军的女特务头子川岛芳子……。

        于芄忽然天真地侧着头说:“你这样高明,为什么会败在骆驼先生的手里呢?”

        这句话问得孙阿七一怔,他的面孔向来不会红的,略为踌躇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查大妈,似乎先征求她同意然后才敢回答。

        查大妈喝叱着说:“看我干什么?”

        孙阿七胁着肩,嬉皮笑脸,温吞吞地回答:“说实在话,我怕难为情……”

        查大妈即以泼辣的姿态回答:“呸!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说你的,于我何干;不过,我先警告你,你要说得真真实实,一字不许假,一字不许漏,假如无中生有,造谣生事,那末就小心你的猴皮……”

        大家看见查大妈如此的郑重其事,便猜想这故事中有查大妈在内,便你一言,我一语催促孙阿七要把和骆驼交手的一段故事详细说出,向来默默无言的彭虎也插嘴说:

        “说出来玩玩,大家听听也无所谓嘛!”

        于是,孙阿七便啜了一口茶,含在喉咙里,仰起了脖子咕碌咕碌的漱了一番吐在杯子里,借着这段时间,润润嗓子,顺便把故事的头绪找出。

        他这种龌龊的举动,一模一样是由情报贩子处学来的,大家都为之皱眉头。

        孙阿七再咯了一口痰,便开始述说他和骆驼斗智的一段故事了。他说:

        “那是在抗战时候……记得好像是长沙第二次大会战的时期……那时候,是汽车司机的黄金时代,换句话说,也就是每个司机的身上都有黄金!那时候,我就专在司机的身上动脑筋,发他们的洋财。因为在内地,交通和运输全靠公路,只要有汽车在公路上跑包管发财。我怎么发他们的洋财呢?说起来妙了,我原是鬼锁匠出身,任何构造复杂的洋锁,我用一根铁丝,一块烂铜片,就可以把锁扣打开。相信你们不会忘记,那时候有句口号,就是‘一滴汽油一滴血’,汽油与金价相同!司机老爷们每爱在油箱盖上配上一把锁,恐防有人偷油,我发洋财,就专找那些油箱盖上配着有锁的下手。事实上,偷汽油的方法很简单,把锁打开,插上一条皮管,吸一口气,等它自动流出来,用东西盛着就行了……”

        “偷油发不了什么大财嘛?”夏落红插嘴说。

        “不!你且听我说下面的一段!”孙阿七继续说:“偷油是小事,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发财可要有技巧,偷一个油箱还不能偷空了,最低限度要给它留个一加仑半加仑,让它可以跑路,而且用清水把油箱灌满,使油箱表恢复原状,清水的成份比汽油重,二者同器,并不混淆,汽车照样可以开动……,但是汽车跑上个十来公里,汽油烧光了,烧到了清水,汽车会放屁,跟着便抛锚了。汽车停在半途中,欲进不得,欲退不能,司机发现油箱内全是清水,乾焦急奈何不得,那时候,我也有辆老爷大卡车呢,我的车既不装货,又不载客,也不做买卖,就只装载偷来的汽油,来回在公路上跑,专找那些缺油抛锚的汽车,以最高的价钱出售。司机的时间重于金钱,只有忍痛购买,汽油是由他们的车子上偷来的,又高价卖给他,怎能不发财?”

        说完这段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空气显得极为融和,于芄却追着问:

        “这事情又与骆驼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唉,由此可见你这个人好生性急!”孙阿七故意卖关子,向彭虎索了一根香烟,擦亮了火柴燃点之后,怪模怪样地深深吸了一口,又怪模怪样地悠然吐出,露着老虎钳牙齿笑了一阵子,始继续说:“那时候我的收入不坏,生活也优裕,混了仅半个年头,在公路上就出了名,举凡经常在那条公路上开车的司机,可说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的绰号叫做‘小刮皮’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售卖汽油,而不知道我还兼偷汽油呢。在这半年期间,我积蓄了也有十来根条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查大妈忽然打岔说:“你们别听孙阿七吹牛,这小子在公路上吃喝嫖赌,什么都来,他那里积得出十多根条子,顶多顶多不过五六根!”

        孙阿七赌气说:“好!既然查大妈说我吹牛,那末我的故事,就不必说了,还是由查大妈来说吧!”说完,即装模作样离座要走。

        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拖住,同时又按捺着查大妈,不许她再多说话,先让孙阿七把故事说完才许批评。

        于是孙阿七面露得意之色。继续地说下去。

        “我有十几根金条,那是一点也不假的,因为我是个光棍,居无定处,食无定所,把一切的财产都存放在一只陈旧的破皮箱内,终日不离身边。不料有一天却出事了,冤家路窄,我碰到了骆驼。那天也是活该倒霉,我在夜间已经向一辆商车施了手脚,把它的油箱变了三分之二是清水,那的确是一辆很肥的商车,载满了棉纱,加上二三条‘黄鱼’。第二天,我驾着车子跟踪而上,要等他的汽车抛锚时上前兜生意。那买卖很顺利,照市价双倍我把偷来的汽油交还了给商车,但是那商车的黄鱼丛中却溜下来了一个人,土头土脑,不修边幅,他向我搭讪说:‘朋友,我搭你的汽车行吗?我出双倍价钱!’我看他那穷酸相,恐怕拿去油坊也榨不出半滴油水。便回答说:‘抱歉!我从不搭黄鱼!’但是那个老怪物却把我缠住不放,继续说:‘我愿意出最高的价钱,高到足够你做一两票汽油生意!’我听这句话似乎有点挖我的心病,老大不高兴,便挥手喝叱,赶他走开。但是这家伙竟像冤魂似的把我缠住了,好说歹说,一定要我把他搭上车去,同时,他所乘坐的那辆商车也走了。这时我已经气恼万分,也起了‘敲竹杠’念头。便问他说:‘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呢?’他答:‘到芷江!’于是,我便伸出两只指头,说:‘二两金子,去不去由你!’岂料出乎意料之外,他竟一口承诺说:‘好的,二两金子就二两金子,反正我只求舒适、愉快!’但是我看他一幅穷酸相,并不相信他那末有钱。要知道那时二两黄金并不是个小数目,由那地方到芷江去,不过数十公里,我便只好老实不客气伸手实行先要钱了。那老妖怪向我摇摇头后,便伏身打开他的破皮箱,那手续是相当麻烦的缚了两三重绳子,皮箱上本来就有两三道锁,他另外又配了一把如拳头大的德国钢锁锁在上面,打开那只皮箱真要费上一番手脚。等到皮箱打开后,他露出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我看见了他的皮箱内容,暴露了他的财宝似的背转了身子用脊背遮挡着,这样还是不放心,抱起了皮箱,紧繁张张的走到公路旁,放在没有人能看得见的斜坡上,始才打开了皮箱,取出了两颗黄橙橙的金块,交到我的手中,始又把那皮箱按照原来的手续,一重一重锁好、缚好。我把金块用口咬过,证实是上好赤金,一言既出,黄金也收了,当然要遵行诺言,把他载送到芷江去。我架着汽车,这名怪客坐在我的身旁,把皮箱搁置在膝盖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怎的也不肯放下。同时,我的那口破箱子也摆在坐垫之上,细细对比之下,两只破皮箱竟是一式一样的,就单只他的那箱子多了几根绳子缚着。因为我的箱子内有十多根条子,我所有的积蓄,全在里面,我还生怕被他弄错了呢。于是,我便把皮箱当作坐垫,好在我个子矮,坐到箱子上也正好驾驶——沿途他倒表演得非常风趣,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寂寞,我问他姓名时,他说:‘我的名字是长瘤子的马!’我猜不出是什么。他再说:‘专走沙漠的!’我便猜出是‘骆驼’了。我说:‘为什么名字这样怪呢?’他说:‘这不是我的名字只算是我的标记罢了!’我更觉得奇怪,再问他说:‘那末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呢?’他说:‘我也是听得人家说的,我的父亲姓马,妈妈也姓马,是马夫马妻,但是结婚不到三个月,便宣布离婚,各顾各了。我出生后,为纪念父母的姓氏“马”字,又纪念他们的各顾各,便用马字和各字合并,取名骆驼,而且骆驼有两个胃,一个胃吃饭,一个胃专吃黄金。’我听过他这番话后,暗起怀疑,这家伙的神经不大正常,还可能是个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呢,天底下那有拿父母的私事来当作开玩笑的资料的?汽车驶过中途的小乡镇,骆驼忽儿嚷口渴,一忽儿嚷叫肚子饿,要在那些乡镇沿路摆设的小摊子上购买食物。沿途灰沙蔽天,两个人身上满是尘土。我奇怪他还有胃口进零食。而且沿着公路摆设的摊贩,食物为沙垢所封,更是难以下咽。我告诉他我们可以赶到前面的大市镇去,先洗个干净,然后舒舒服服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饭。但是他却如冤鬼般叫喊,一定要购买一些食品,暂时抵抗肚子里的饥虫。我无奈,只有把汽车停到一座熟食摊子之前。你猜这吝啬鬼要买些什么?熟牛肉、烧鸡、猪肝,什么都不要买,他只要了两碗稀饭。据说是经济实惠,既可充饥,又可解渴。稀饭是热的,他慢吞吞的啜着,一点也不着急,我一方面埋怨,一方面催促他说:‘朋友,快一点吧,我们要赶路啦,否则今晚上别想能赶到芷江!’总算他有能耐,一口气把两碗热粥喝完了。他要付钞了,没想到他竟连一个零钱也不摆在身上,全锁在那只皮箱里面,他又开始解绳索,开锁了,哼!他还不肯当着我的面把箱盖揭开呢,鬼鬼祟祟想把皮箱搬出车箱外面,我即咆哮说:‘喂!要命的,你的箱子里有甚么怕人的东西,时间宝贵,我闭上了眼睛不看就是了……’我的嗓子也许是太大了,骆驼唬了一跳,慌慌张张中竟把箱子打翻,箱内什物,散乱地滚落到坐垫上。嗨嗨,这一下子可把我呆住了,原来他箱子内所藏的全是金块,大大小小,各样全有,还有美钞和关金,这使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土里土气的吝啬鬼,单人匹马携带这许多财宝行走在公路上,怪不得他要鬼鬼祟祟了。这时,只见他把那些金钞拾起,他知道再回避我也没有用了,干脆把箱子打开,把拾起的金钞直向里面塞。一面,他喃喃地发牢骚说:‘这是怎么说……财不露白……现在全露了白啦……公路上这样乱,坏人这样多,假如出了什么差错,你得负完全责任……’牢骚发过了后,他算是把粥钱付过了,我驾着汽车继续赶路,脑子里直在算盘,这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会有这末多的钱财?看他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愚蠢相,正好欺侮,于是我便起了邪念。天色已渐渐黑了,我默念着已不必到芷江去,最好在半途人静之处动手,于是便假装汽车抛锚……我装模作样地修理汽车,骆驼的确很着急,他喃喃地发着牢骚说:‘天色已经晚了,公路上的歹徒特别多,我又带了那么一只箱子………’接着他又跑到车头前面来,埋进脑袋帮着我检查引擎。事实上引擎并没有坏,我欺侮他是个外行的土老头子。让他看了一阵,便挥手赶走开,说:‘你七手八脚碍我作事,我更无法修理啦!’但是骆驼仍不肯走开,摸摸这个,动动那个,似乎要帮我一点忙,早点把汽车修好。天色已黑,我觉得已经该是动手的时候了,便取了一个水桶,递给那怪物说:‘车已经修好了,不过水箱水没有了,你替我下水塘去汲桶水上来如何?’那怪物巴不得汽车马上能够开动,提起水桶如飞似的溜下公路的斜坡去。那些水塘原是开辟公路时所挖成的,水塘的边缘,泥土松软,跑下去汲一桶水相当的费手脚。骆驼的那只箱子还置在车厢内,正好等他落下斜坡汲水之际,把汽车开走。那末这黄金美钞,就全由我所得。他想追赶已来不及了。于是在他刚落下斜坡之际,我便匆匆跳上车,扭开火掣踏响马达,上好牌挡……岂料那断命的马达老不着火,我弄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说汽车果真的抛锚了不成?不一会那老怪物倒是把水汲上来了,他举起手中一颗白晃晃的东西,高声说:‘矮子!你还有这个东西没插上去,怎会踏得着火呢?’我定睛看去,不禁愕然,原来他手中拿着的竟是一颗火星塞(SPARK PLUG)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自引擎上拔出来的,没有这玩意,汽车怎能跑得动呢。由此看来,这怪物并非是外行,而且还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咧,不过是在装疯卖傻罢了。他匆匆溜进了车厢,把火星塞交还给我,又紧紧抱起了那只皮箱,喃喃自语:‘金生丽水,水可淘金,我为了一桶水,几乎把黄金变成水……’我吁了口气,到底做贼心虚,奇怪他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仅是独个儿在发牢骚,于是重新把火星塞装好,又驾着汽车开始行走,这段路一过,芷江就逐渐接近了。我对那箱钱财,仍然念头很重,总想把它夺到手才甘心,不过刚才他玩的那一着,我对他已重新估计,绝非那末简单我可以把他骗过的。这时他也许是已经疲倦了,闭着眼睛在打瞌睡,他对防卫箱子的方法很古怪,把扎在皮箱上的绳子解下,一端捆在脚上,假如我想偷他的皮箱,触动绳子,他即会惊觉。但我有意试试看,偷出一只腿来,绊了绊那根绳子,只见他怒目圆睁,怪叫一声,即抽出一柄尖利的钢刀,举刀就要刺,我急忙叫喊说:‘朋友!你发什么神经病?’他说:‘你假如敢动一点歪脑筋,我先取你的性命!’我说:‘别活见你的鬼,我才不会稀罕你那只破箱子……’由于他的防卫严密,我实在无计可施,假如用武力的话,别看他个子瘦小,站起来恐怕还要比我高上半个头咧,我自量力手无寸铁,绝非他的对手,但是时机决不可失,看看路程,到达芷江还有十来公里,不消个把钟点就可以抵达了,到时再想办法就太迟了。我只有把汽车放慢挖空心思,希望能找出个绝招。我平日常以小诸葛自居,可恨这会儿一肚子的妙计都不知道溜到那儿去了,越急越没有用,竟然想不出一个办法。忽然那老怪物又开腔说话了,他说:‘希望车子不要抛锚才好,要知道我的性命财产全摆在这只箱子里,假如箱子有失,我这条老命也只好奉陪了,老朋友,希望你帮帮忙,就等于做做好事,到达芷江之后,我再赏你五十元关金好了……’我心中窃笑,这个守财奴,有这样的财富,五十元关金的赏费,亏得他能说出口。我便说:‘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黄金美钞,我孙阿七在公路上混了这么许多年,也不致于会穷到稀罕你五十元关金呢!’‘哦!’他摸着他那稀疏的八字胡,点首说:‘那末就恕我失言,没想到你还是个财主呢!’我说:‘凭我这辆破汽车,就不止值个一万几千关金呢!’老怪物吃吃地笑了,说:‘那末我们就交个朋友,反正我五十元关金已开出预算,干脆把他用掉,我们两人去吃上一顿饭,喝上两盅,以五十元为限,一个不多吃,一个不少化,你以为如何?’顿时我计上心来,便马上拍胸脯说:‘好的!一句话,假如五十元不够,由我补足,交一个朋友!’我兴致也来了,踏猛了油门,向前路疾驶,这段路我很熟悉,在接近芷江的招呼站,有些不怎样热闹的小乡镇,当然欲行事就不能到芷江那闹市去,到这种小站上下手最为适宜。我的心中已盘算好一个行事地点,于是便把汽车停下,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饭铺,不过在这小乡镇上已算出色的酒家了。骆驼却以诧异的眼光望着我说:‘咦?怎么,汽车又要加水不成?’我说:‘你不是要请客吗?’他有点犹疑似地说:‘唉!既要化钱何不赶路到芷江去,那儿大店铺可多着呢?’我含糊说:‘因为你提出请客,我想到酒肉的味道,便垂涎不止,等不及了……’骆驼即以挖苦的口气说:‘难道说你现在不讲究清洁卫生?不怕脏了吗?’我说:‘只要有酒吃,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骆驼哈哈大笑说:‘好的,我相信不乾不净,吃了没病,我们走!’于是他解下了绑在脚上的绳子。这次不再并那样麻烦了,没有把绳子将皮箱重重叠地捆扎起来,也许他已经饥饿过度,闻得有吃有喝,就显得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的箱子除去了绳子便和我所有的一模一样呢,正合我下手了!只见他小心翼翼,双手抱那只皮箱,打开车门,落下车去,我也同样抱起我的那只皮箱,落下汽车,两人并肩走进那间破旧简陋的酒店。这间酒店不大,除了门口间摆着各种熟食的摊,桌前置有条子板凳预备过路人便餐以外,里面还有三四张方桌,黑幽幽的梁柱和墙壁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价目纸条,天花板上积满了烟尘,汽车经过公路时,灰砂一团一团涌进来,在这种地方与其说吃饭吃酒,不如说吃灰砂来得切实,所以这间店铺的生意并不兴隆。我们进去时已是八九点钟,除我们两人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客人了。跑堂的招呼我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骆驼把他的皮箱放在他的座椅之下,非常慎重地说:‘我们最好小心,不要把皮箱搞错才好!’我说:‘放心,你坐在那边,我坐在这边,怎会搞错,你自以为你的箱子充实,我以为我的箱子充实,搞错了我还不肯呢!’于是开始点菜,骆驼因为我说过五十元不够,即由我补起,便好像要捞本一样,拼命点菜,回锅肉、扣肉、鲤鱼要活的、炒猪肝、炸双脆、炒腰花、冷盆、红烧狮子头、脆皮鸡……吓!他简直好像请几十个人吃饭似地,点完一样又一样,好在我的目的是在骗取他的那只皮箱,小钱不去,大钱不来,就任由他搞去。菜点过之后,他要了四两五加皮,我却说:‘五加皮不过瘾,还是茅台来得好,我们每人四两茅台如何?’他吐舌说:‘啊!我酒量不佳,别说喝茅台,一杯五加皮下肚,我就醉了!’我正中下怀,他承认酒量不佳,我更坚持一定要喝茅台,决计要把他灌醉,以便下手行事。他执拗不过,只好依从我的意思,于是菜来了,酒也来了,我自念酒量不弱,大概半斤茅台下肚,没有问题。假如骆驼果真是一杯五加皮下肚就会醉倒的话,那末他的那只皮箱,我当可垂手而得。但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呢,他首先敬我的酒,说:‘我随意,你乾杯!’相当会占便宜,我怎样也不肯,最后协议,我乾杯,他半杯,大家喝下去。我恐防有诈,非常注意他喝酒的姿势,果真的他端起酒杯战战兢兢地好像喝砒霜一样,于是我有了把握,假如我六杯下肚,不会怎样,而他三杯喝过,准会在地上打滚。便放胆和他乾杯,渐渐,菜上齐了,但事出意料之外,我半斤酒已经下肚,觉得天旋地转,他非但面不改色,并且还自动又喝了三四杯,毫无醉态,我刹时起了警惕,知道上了他的当……我说:‘他妈的,你装孙子,说一杯五加皮下肚,就会醉倒,现在茅台五六杯还不怎样嘛!’他回答说:‘你真不懂哲学,一杯酒下肚,就会醉倒,假如多几杯下肚,就觉得不怎样了。这等于是做强盗一样,你第一次做强盗时,觉得颤颤兢兢,心惊胆跳,等到第二次第三次时,你就觉得无所谓了!’他所说的每句话,似都是有刺的,但我的目的是要谋夺他的钱财,不理会他的讽刺,由他吃酒的情形来看,我已知道此人是个老奸巨滑,只是表面装糊涂而已。所以我必得采取更高一着的计策了。苦思之下,我曾记得有人说过,喝多种的酒容易醉,而且在酒中加上一点香烟灰,喝下去就更容易涌上来。于是我便施出手脚,假称上厕所,把跑堂的拉在一旁,以二十元关金作为贿赂,把他买通,声言茅台酒已经卖光,再来五加皮就行了。骆驼这人在精明中也略有几分糊涂,跑堂的上面向他报告茅台已经卖光时,他却连忙招呼说:‘来五加皮好了!’由这时开始,我要发挥着自己的酒量和他拼酒,我时时留意,尽情装瘪,同时每在他不注意时,我就把烟灰弹到他的酒杯之中,又把喝到口中的酒随时偷偷吐掉。这样喝喝闹闹大概也有上一两个钟点,骆驼说话的嗓子越来越大,大言不惭的说他的父亲又是某某大人物,母亲又是在美国留学的华侨,他父亲有怎样多怎样多的遗产留给他,叫他办什么什么的专门大学。又是什么人类坐汽车是表示时代进步,又是他父亲留给他一辆汽车坐上去也不光荣……语无伦次,令人生厌,我便知道他已经醉了。假如再灌他两杯,整个人就要倒下去,我便说:‘来!我们把酒乾掉,马上还要赶路呢!’但他却说要上厕所,上厕所正中我下怀,当他歪歪倒倒走出偏门时,我即以迅速的手法把我座子底下的皮箱拖出来,和他座子底下的皮箱交换了位置,装做若无其事似的。大概有半分钟吧,这怪物一面扎着裤子,一面匆匆忙忙就跑回来了。也许他是恐怕我偷换他的皮箱,好在那两只皮箱是一模一样的,不仔细辨认实无法看得出来。于是我们把余酒一人一杯完全清理,我看他把酒清理后似乎还不怎样,但是我却天旋地转,摇摇欲坠。这怪物吃过酒之后还要吃饭,这正好,当跑堂的把饭端上来时,我趁机会说:‘我向来有规矩,吃了老酒之后,就不吃饭,你留在这里吃饭,我先到外面去检查汽车,上足汽油,等你吃完饭我们就动身……’骆驼表示赞同,我便大模大样地挟起皮箱走出了酒店。要知道这时我的心情是怎样高兴啊,满储黄金美钞的箱子已经安安稳稳到手了,我走到门外,因为有过上次的经验,先检查‘火星塞’,火星塞仍在呢,心中大喜!急忙跳上汽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发动了马达,跺猛了油门,如飞般疾驶而去,那速度起码是一百二十唛以上。事实上我的心跳比汽车速度更为猛烈,同时酒力也涌上来,顾不了什么叫做危险不危险,拼命踏猛了油门,汽车如写洋文似地七扭八扭的飞驰,幸而这时已是夜静,公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否则真有撞车之危险呢。这样约有十来分钟,离开那吃饭的乡镇已相当遥远,假如骆驼发现他的箱子被我偷梁换柱,相信也无法追赶了。我由于性子过急,欲一窥究竟箱里有多少钱财,便将汽车停下,把皮箱子抱出车外,在车灯前打开,哇!我凉了半截,原来我的魔术并没有成功,这只皮箱仍是我自己的一只,里面有几件破衣裳,还有那十余根条子。我呆住了,空紧张了一场,细细思索事情搞得这样糟呢?后来,我想通了,可能是当我借故离开了饭桌向那跑堂的行贿时,那老妖怪就已经把我们两人的皮箱互相换过了,等到我再施手脚调换时,自然就取回了我自己的皮箱。我真不解,难道说他早猜透我会有这样的行动吗?怪不得我在离开饭馆时,他竟连声唱喏,毫不在意呢。由此更可证明,这家伙非但精明透顶,而且还是个老行家呢。这时我已财迷心窍,心有不甘,一定要把他的箱子弄到手才肯罢休,壮着胆子,调转了车头,又把车子由原路疾驶回去,再走进饭铺,那老怪物刚好用完了饭,泡了一盏茶,燃了香烟,在用牙签挑他的大匏牙。他看见我,即说:‘怎么样?车子预备好了吗?那我们该动程了,唉……我酒喝多啦,头是昏的。’一面他又抱起他那只宝贝皮箱,摇摇幌幌的站了起来,递给我五十元关金,又说:‘吃了一百二十元,你有言在先,不足之数由你破钞吧!我就是等着你回来付钱的……’他边走边说,出了饭铺,自己先上汽车去了。我奈何不得,只有如约付出七十元凑满了一百二十元。结过了饭账,再次开动汽车时,我的眼睛里闪露了火花,他摆在膝盖上的皮箱真逗得我要发狂了,假如无计可施,到了最后关头,我只好用武力了,因此我便起了谋杀的念头。这时间内骆驼已露醉意,摇摇摆摆,昏昏欲睡,我又顿生一计,酒醉的人最怕吹风,我便故意打开了车窗,尽量让寒风迎面吹进车厢里来,做司机的向有习惯,发现路面有破烂的泥坑或石头,就要闪避,但这时候我非但不闪避,而且发现了有障碍时更把汽车开得快一点,让汽车尽量跳荡颠簸,这样走了一程,果然就把这老怪物抛翻了胃。他呕吐时不得不放下膝盖上的皮箱,把脑袋伸出窗外……我即以迅速的手法,再次把自己的皮箱和他交换……当然这一次不会错了,这老怪物在呕吐完后,竟糊涂地把我的皮箱抱起,重新放在他的膝盖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久汽车已抵达芷江,我的心情忐忑,这是最后一关了,假如能把他瞒过,那些黄金美钞就全变为我的所有物了。于是我把他推醒,说:‘芷江到了,你要到什么地方?我送你去!’骆驼迷迷惘惘说:‘我居无定处,行无定所,也无所谓到那里去,就是现在已感到吃不消,请你随便替我找一家旅馆歇息吧!’他的话正合我的意思,随便替他找一家旅馆,就可以把他打发走。在芷江市贴近公路进口的地方,原就有着许多旅馆开设在那里,我随便找一家较为清洁的旅馆,即把汽车停下,说:‘这家“利华酒店”在这附近是比较清爽的一家,而且价钱便宜……’果然骆驼糊里糊涂抱着我的皮箱就下车了,吓!这时候我即以最迅速的手法,调转了车头,又如飞般驶出了芷江市……”孙阿七说到此时,即告打住,笑吃吃地,似乎整个故事已经完结了。

        于芄是个天真的姑娘,楞楞地等了好一会,莫名其妙地说:“怎么啦!就这样完了吗?那你岂不是完全胜利了,那末,你到底得到了多少黄金美钞呢?”

        “你别急,孙阿七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夏落红说。

        “黄金美钞个屁!”孙阿七即时忿忿地继续说下去,“我调转了车头,疾驶如飞出了芷江市,心里高兴得几乎发狂,大概又有半个多钟点吧!我急着要数点我的战利品,又停下了车子,拿起皮箱到车灯前放下,等到皮箱打开,翻检里面的东西时,我几乎昏倒在地,……”

        “怎么啦?又是你自己的皮箱不成?”于芄急着问。

        “不,皮箱是骆驼的皮箱……”

        “黄金美钞没有了?”

        “不,美钞是有的,不多,只有几张,黄金却是假的,全是些破铜烂铁及铅块镀上了金粉,只需轻轻一刮即会露出原形。而那些美钞用橡皮筋束成一扎一扎的,除了上面的一张是真的美钞而外,里面夹着的,全是冥票……”

        这段话把于芄逗得哈哈大笑,笑得捧腹打抑,一副天真的憨态毕露,夏落红也为之心花怒放。

        “到这时候,我始知道遭遇了骗!”孙阿七继续说,“而且骆驼这家伙还是个终等高明的大骗子呢?他的目的就是要骗取我的皮箱,因为里面装了十来条金子呀!相信他早已把我的境况完全调查清楚,一路上假惺惺的引我入彀,要我自投罗网。非但这样,还骗了酒食,免费把他送到芷江……”

        “那末,我真不懂——”于芄又有疑问。“你既然存心骗取他的皮箱,为什么第一次跑出来打开皮箱发现仍然是自己所有的皮箱,不先把自己的金条藏起来呢?”

        “唉——”孙阿七跺足叹息,露出惭愧之状。“当我看见过骆驼那只满储金钞的箱子以后,我觉得我那百把两黄金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我就舍本逐末,得意忘形,只要能把他的那只皮箱弄到手,十来根条子就算是给他留下作为旅费,也不失为我的厚道存心啊!”

        “所以,一个人还是不要贪图非份之财的好,否则迟早还是要上当的!”久久不说话的彭虎忽然开了腔。

        “后来又怎样了呢?”于芄听得最感兴趣,急着要知道下文。

        “饭、他吃了,酒、他喝了,汽车、他坐到芷江,钱、全成了他的,人被他当猴子耍了一顿,我当然是不甘心罗!”孙阿七又开始说了。“于是我怒冲冲驾着汽车赶回芷江去,来到那家‘利华酒店’,向掌柜的查问,刚才有一个喝醉的矮子,开了第几号房间,准备兴师问罪。岂料掌柜的回答:自从八点以后,就从没有人来开过房间,这也是我想像到的事情,骆驼既然存心骗我的钱财,当然不会这样傻按照我指定的旅馆泊宿,让我有踪迹可寻。而且‘骆驼’二字,也终非他的名字,不过他既是外来的旅客,除了住旅馆外,相信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安身。芷江的市面不大,所有的旅馆不过数十家,我为了需要夺回我失去的东西,便不辞劳苦,按照着路线漏夜至各家旅馆逐一查访。我终不提‘骆驼’其名,仅说明他的身裁及特征。一夜跑到天亮,骆驼的踪影杳然,我自觉失败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自投罗网呢?所有的积蓄全丢了,只好自认破财消灾,安慰自己一番。自此以后,我又要重头干起,驾着我的破车,又开始作我的汽油买卖。大概是过了多个星期吧,有一天我正在公路上和一架小包车交易成功,那是一个什么行政长官的车子,价钱出得很大,当我正在数点钞票的当儿,蓦的有一个人在我的身旁说话,嗓音非常熟悉,他说:‘朋友,我可以搭黄鱼吗?到芷江去,我愿意出二两金子!’我不看那人犹可,一看即时怒发冲冠,哇!正是骆驼那厮,同样的又是提着一只破衣箱,打扮得那副怪形状,大概又要重施故技在公路上行骗了。我刹时一把将他揪住:‘哼!你能逃到那儿去?’在先的时候,我尚以为他又出来行骗,碰上我这个已经吃过亏上过当的人,就要归他倒霉,这次怎样也不能放过他了,便大肆咆哮说:‘啊!骗子,这次你可逃不脱了吧,走!我们上警察局去!’岂料他不慌不忙,摇着手说:‘朋友!何必呢?我们是老相好……’我说:‘呸!谁和你是老相好?快把我的东西还我……’骆驼即双手把皮箱递过来,说:‘我除了付钱请你把我载到芷江去以外,顺便也是交还箱子来的!’我接过箱子,急忙打开查看,里面的破衣服和零星什物,原封未动,就单只那十多根金条不见了。‘我的金条呢?’我高声叫嚷,他却马上变为不耐烦似地说:‘唉!你这人——早就告诉你花光了,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须分彼此?同时,我又请问你,我的那一只皮箱你又弄到那儿去了?要知道,那是我吃饭的本钱,我毕生靠他走遍大江南北,你假如弄丢了,我还要你赔呢!’这样,反过来咬一口,他竟要我赔偿了。好在这时候公路上既没有什么车子路过,我们吵翻了天也没有人管,我自量个子矮小,假如动起拳脚,准打他不过,但吵下去也不是事,便把他扭进汽车,加以恐吓说:‘你这骗子,无赖!我不和你斗唇舌,我们到芷江警局评理去!’他说:‘我本来就是要你载我到芷江去嘛?’以后,我们两人便算赌了气,大家闷声不响,我驾着车,如飞似地向着芷江走,他也终不说一句话,悠闲地观看窗外景色。接近芷江时,他才拍着我的肩头表示友善地说:‘朋友,钱财乃身外之物,光着屁股走,人生不过是这么回事,何需要把钱财看得那末重?“破财消灾”这话一点不错,况且你又有他人的汽油做本钱,公路上的饭,吃之不尽,汽油用之不竭,闹到警局去,了不起我回“娘家”逛逛,而你的事情闹穿了,将来在公路上恐怕就吃饭难了!’他的话中有话,涵意明显,我顿时也楞住了,想想他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我的金条既然丢了,还可以慢慢地再弄回来。假如到了警局,他和我胡搞一通,将我的把戏戳穿了,那末将来我在公路上,不被司机打死,也别想再能混下去了。汽车到达芷江之后,他说声再见,便大模大样落下汽车离去。我怎能甘心,即算不和他打官司,也得设法把我失去的金条弄回来。我心中想,这许多的钱,他断然不会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便完全花光,能弄回来多少,就是多少。于是,便暗暗跟踪,原来他并非住在旅馆里,是一间三层楼的公寓,我见他进去之后,暗向邻近查明他所住的房间,据说是一男一女夫妻两个住着。于是,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我便施展我的绝技,任何高楼大厦,我只需要一根绳子,就可以出进自如,而且我又懂得开锁,任何锁扣,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打开……我证明了骆驼的房间有两个窗户,那时候,早已经熄了灯光,我的绳索的首端,原系有一个钢制三面带钩的活扣,抛上去,只要碰着任何固定的东西,即可以牢牢扣住。但他那两个窗户却开得很怪,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别说没有可以搭钩的凭藉,而且连窗檐都没有,窗框平铺上去,倒是相当的费手脚,假如不小心,钢钩抛上去打碎了窗上的玻璃,那还要出丑呢。于是我改变了方引,干脆把钢钩抛到屋顶的平台上去,搭牢了之后,我使出我的看家本领,真不是吹牛,猢狲都没有我的动作来得快,瞬眼工夫,已上至了露台,而且不带出声息。我四面勘查一周,平台只有一个出口,上面搭了许多晒衣服的木架,当然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留在平台上的。我便把绳索对准了骆驼房间的窗户,在平台上的石栏杆挂好钢钩,那是活的,拉紧即牢,掀动即自动松下。我要特别小心的原因,恐防万一出事,便掀动钢钩取回绳索逃跑,这样才不会给祖师爷坍台。准备妥当后,我即缘绳而下,落到骆驼的窗户前,可喜那窗户关得并不很牢,轻轻拉开一条小缝,用铁丝插进去,即可以把栓键挑开。我探首进内,里面黑黝黝的房间似乎很大,有两张床,我的猜想,他们夫妻两个当然是睡在床上的……”

        “骆驼先生有太太吗?”于芄忽然插嘴问,便把孙阿七的故事打断了。

        “于小姐,你问得太多!”彭虎正听得津津有味,当然不希望孙阿七停歇。

        孙阿七并不回答,只看了查大妈一眼,扮个怪脸,于是大家的眼光便集中到查大妈身上,表示出惊诧,连一直在骆驼手中抚养大的夏落红也深为诧异。

        “呸!你们听孙阿七的鬼话……”查大妈脸孔胀得发紫,加以申斥。

        孙何七正好得到机会可以休息片刻,大家正在听得出神,怎肯放过呢?七言八语催促着,孙阿七便搭起架子嚷口干,要吃茶润喉咙,彭虎自动给他倒了一杯茶,也是因为急着要听他说下去。

        孙阿七慢吞吞地喝了两口茶,露出大匏牙又继续说:“……我看过房间内没有动静,当然也不会有危险,便壮着胆子穿进房间去,两个窗户全打开,同样搭上一条绳子,这是我祖师爷的传授,万一出了岔子,由一个窗户出去,便悬绳攀到第二个窗户的绳子上,然后缘绳落下逃亡,使人摸不透你走那一条路……布置好出路后,我检查那两张床,事情可就奇怪,原来两张床全是空着的,不过两条棉被却铺开没有摺叠,看起来好像有人睡过的。‘不要中了空城计了吧’?我心中想着,便急忙走至房门口窥察,岂料房门在外面上了锁,推不开,看样子是他们两夫妻外出了呢。这对懒家伙大概是从来不摺被的,白天从被子里钻出来,晚上又钻进被子里去,所以人外出了被子还是铺在床。我心中这样想着,胆子也就壮了起来,掏出手电筒,偷偷照射房间内的各物,首先要找寻可以贮藏财物的东西,箱子、橱柜、都是我的对象,假如我的十多根金条还没有被骆驼花光的话,我能取回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更可以表露出我的开锁绝技,让骆驼知道知道,天底下并非没有能人,他的骗术虽高明,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的骗术是属于‘计取’,我孙阿七能飞檐走壁,却能来个‘强拿’。箱子翻检之后,并无可取之物,橱柜有一把巨型的钢锁锁着,我取出我的工具,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它打开,谁知不然,那钢锁的细致复杂得出奇,我扳了半天。弄得满额大汗还摸不出里面的蹊跷。在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只锁里面,曾用溶化了的铅滴了进去,铅凝固后,所有的机件完全窒息了,怪不得祖师爷传给我的一套功夫,全没用了呢。骆驼这样做法,为的是什么呢?这怪物所做的事情,常使人费解,这时候我已没有闲情去研究骆驼的用意何在,急着要打开那只橱柜,假如一定要把锁打开的话,就必需要先使锁内凝固的铅再行溶化。这唯一的办法是用火烧,但点起火来,即会被屋外的人发现火光,非常不妙。我急中生智,房间内原有两盏电灯的,我割下其中一盏的电线,把它接到另一盏的灯头上,另一端却接到那只死锁上,掣开电流,只片刻工夫,那只钢锁即被烧得红红的,里面的铅也自然溶化了。我用最迅速的手法,熄去电流,即用工具插到锁眼里去,果然铅溶了,锁也就活了,‘卡擦’一声,钢锁已经打开。我用布物把它包扎起扔到地上,打开橱柜,吓!里面是空的,正面的橱板上却贴有一张字条,字迹斜斜歪歪,写着‘身手毕竟不凡’,我顿时毛发悚然,看这布局,知是中了骆驼的圈套,我已经自投罗网。刹时走廊外起了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来了,也可能就是那老怪物回来了,这时候我假如再不逃走,即会被他活擒啦。我首先把大门的门闩拴上,使他不能进房里来,我还可以向窗户外逃走。当我跨上窗框之时,那可更糟咧,我的绳子已经不见了,这也许是我自己不小心,钢钩没有挂牢,掉落街面去了。这是我们干这一行的常发生的疏忽,但是当我跑到另一个窗口时,同样的绳子也不见了,我的退路全没啦……忽然,那老怪物的声音轻轻发出:‘朋友,你怎么要走啦?不多玩一会儿么?好,好,不送了,不送了!’原来,他早已守候在平台之上,自然那两根绳子也是被他收去的了。我暗自焦急,但也无法可施。假如有绳子在手,上高楼,越洋房,如履平地,但绳子丢掉了,别说是三层高楼,从二楼跳下街去,也同样会粉身碎骨。房门上已有人在推门了,好在门上了栓,他一时还没有办法进来,这时,我还虚声恫吓,向骆驼赌狠说:‘喂!朋友,把绳子还给我,要不然,我顶多以后不在公路上混,我把你的把戏也拆穿,大家到“娘家”去过活……’那老怪物伸指头贴在唇边嘘了一阵子,低声说:‘朋友,你说话的声音放轻一点,我隔壁住着一个军人,昨夜他家里闹小偷啦,钱钞衣服,全被偷光,现在他正气未消……要知道,他若揍起人来是蛮结棍的!’我被他这一句话弄得啼笑皆非,在这种环境之下,除了跳楼自杀,或向骆驼投降,可说是再没有第三条路了。我放软了声音说:‘朋友!算我小弟碰了太岁,我们有话好说,下来大家谈谈吧……’岂料,平台上已没有了人影,那怪物已不知去向了呢!我探头出去,四下张望,忽的那老怪物的声音又在房门上出现了:‘喂!小个子,不必栓着门了,打开吧!咱们可以开诚相见谈话了!’我已算是落在他的手中,不听也得听,只有把门闩抽去,放他们进来。除骆驼以外,还有一个,就是查大妈,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谁不以为他们是夫妻一对呢?骆驼让查大妈再把房门栓上,把守在门口,掣亮电灯后,掀开了床上的被子,我的那十多根黄金整整齐齐的一列排在床上,他说:‘矮子,你的钱财原封未动,全在这里啦,假如是为这个而来,不妨全部拿回去吧!’我惶然不知所措,暗察他的脸色,一派正经,似乎并非玩笑,但他这样的作为,花了这样多的时间、精力,把我的钱财骗到手,又布下了圈套,使我入彀,怎会这样轻易的再把金条全部交还给我。我正犹疑间,骆驼又说:‘为这样小小一笔钱财,你就轻轻拿着性命去拼,未免太不值得了吧?’我呐呐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老怪物却招呼我坐下。同时,查大妈也斟茶递烟,完全消失了敌意。我茫然不知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事已如此,也只好听由他们摆布,过了片刻,骆驼又开腔了,他说:‘我设下这个圈套,不为别的,因为佩服你的技能,想和你交一个朋友。同时,还有借重你的地方不知道你愿意合作否?’我这才明白了,这骗子的目的无非想利用我罢了,他的用人,真可谓不惜工本,便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什么都干!’他说:‘非但不伤天害理,而且还是做善事,非但做善事,还有财可发!’我说:‘不妨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于是他便拉椅子在我的身旁坐下,说出了他所以戏弄我,企图拉我入伙的真相。原来骆驼要对付一个走私大毒犯,需要我的看家本领予以帮助。在芷江过去不远的公路上,有着一家规模不太大,也不算小的医院,院长姓林,夫妇两个,全出洋镀金,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得到盟邦的慈善机的帮助,常常都有许多救济药品输入,但他夫妇两人,并不满足,他们利用运输救济药品的方便,私下里干着走私毒品的勾当。走私的组织规模庞大,而且利用医院为活动据点,掩蔽他人眼目,经常还在医院里开会议事。因为这医院属于慈善性的,一切完全免费,但是他们把精力全用在走私上面,所以对待病人就如同犯人一样。骆驼说:‘我们这件事情假如成功,非但可以发一笔横财,而且还等于做了一件善事,我们把这医院变为真正的慈善医院,就可以替社会人群服务了……’我对内情仍未透澈了解,便提出疑问说:‘假如要做好事,何不干脆向治安机关报告,政府截拦了他们的走私品,案破了,我们拿奖金,那家医院也自然会转变为真正慈善机关了!’骆驼却摇头说:‘不,你要知道,钱可通神,这家伙腰缠万贯,他有的是钱,任何路子都可打通,我们攀他不倒,而且案发之后,他还可以将责任推卸到手下人身上,到时候“黑狗偷骨,白狗当灾。”他仍然可以逍遥法外。我向来对付恶人是一不做二不休的,要连他过去所捞的,连根带枝并挖出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这样辛苦去为社会除害,将那些不义之财,分一杯羹,拿出来大家用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我猜想到他要拿来用用的绝非小数目,我想发财已久,有此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而且已经领教过骆驼的行骗手法,相信经过他筹划的事情是不会失手的。于是便欣然应允和他合作。骆驼再说:‘我们要等到他第二批毒品走私到达时,始能动手!’这样,他便介绍我到公寓里,另开了一间房间住下,从这时开始,我们便成了好朋友,每天吃喝玩乐,也不知日子是怎样过的,尤其他改变了以前那种悭吝的性格,非常豪爽,我的一切,完全免费招待。同时,我已知道他并非长久住在芷江,是特意为对付这毒犯由昆明赶来,而且,他由南洋回国并不太久,约有半个月的时光,忽然有一天,他叫我同去勘查地形,原来,那医院的林院长并不住在医院里,他有一间非常精巧的小别墅……大花园围墙,夫妻两个,养了四五个佣人,还有一个保镳。那洋房的建造材料,完全是舶来品,式样新奇,楼下占的面积特大,楼上只有两个房间,自然一间是寝室,一间是起居室了。四周都有回廊围缠着,骆驼命我默记屋子的构造,他指着靠左侧的一扇窗户说:‘由那扇窗户进去,正是楼梯的半腰间,正好利用!’第二天骆驼便病了,他申请送那家慈善病院治疗,他病得很像样,上吐下泻,说是霍乱吧,医生又查不出病理。保送他进医院的就是那间公寓的主人,也是当地一位很有名望的绅士。隔了一天,我装做病人的眷属和查大妈去见骆驼,他脸无人色,很像个半死不活的病人,躺在一间公共病室内,里面的设备是很讲究的,可就是难得看见医生与护士的踪迹,有些真正患病的人,即算喊破了喉咙也难得出现一个人来为他们照料一下。病人的伙食很坏,黄豆、腐乳、青菜、白饭,好像对待犯人一样,这种医院称为机构真是作孽了。我们三人静静的凑在一起,商讨晚间的行事计划,骆驼自他的枕下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揭开瓶盖,上面薄薄的一层涂着黄药膏,拨开下面,却是黝黑的东西,那是上好的云土呢!骆驼说,他是费了千方百计弄来的,有这东西,当可证明这家慈善医院是挂羊头卖狗肉无疑了,于是,我们便约好晚间行事时间,和会面地点,我们退出医院,入夜之后,我和查大妈守候在林院长的别墅附近,骆驼已由医院溜出来了,他又回复了穷绅士的打扮。约等到十点钟,我和查大妈守到屋侧那个窗户的所在地。骆驼便大模大样的走上前去大捺电铃,出来开门的却是个佣人打扮的保镖,骆驼即伪称是什么部的主任秘书,要拜会林院长。保镳看,其貌不扬,便不疑有他,迳自领他进屋,林院长在他的会客室中接待这位陌生的客人。岂料骆驼见面第一句话便说:‘我是代表贵医院一百数十名病人请命来的!’林院长深为诧异,还摆出他的官架子吩附骆驼坐下详细说明原委,骆驼开门见山说:‘因为你们只顾发洋财走私贩毒,置病人的生死不顾,所以我是打抱不平而来的!’林院长以为遇到疯人了,授意保镳逐客,骆驼刹时掏出小药瓶,高高举起,叫嚷说:‘林院长,你要听我说话,要不然,十分钟内宪警就要来搜你的住宅!’林院长看见药瓶,脸色即有点不大自然,强作镇静,斥喝说:‘你是什么人?在我们的药库偷药?’骆驼豁然大笑:‘不错,我偷了你们药库的药,而且偷的还是院长特别监制的黑药呢,你是否要报警?我看报警与不报警没有什么关系,假如我十五分钟内走不出这间屋子,宪兵自动就会来的,搜你的屋子,抄你的医院,倒不如让我们谈谈,好把事情解决!’林院长一时慌了,他递过眼色,所有的佣人连保镳在内,忙乱成一团,把守要道门口,又派人溜出屋外,查看骆驼是否只身而来,留在楼上寝室将要入睡的院长夫人也赶落楼下观看。驼骆更是大叫大嚷不止,继续怪叫着说:‘你们不要慌,也不要怕,我是独个儿只身而来的,你们的秘密已被我发现了,意欲何为?想谋杀我吗?呸!那你们可就打错算盘了。来者不怕,怕者不来,事实上我这人最好说话,很容易就把我打发过去,我的目的无非是想借两个盘费……’林院长也逞着他的威风咆哮:‘岂有此理,原来你的目的想敲竹杠……’那时候屋子里乱成一团,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林院长的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屋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差不多都是走私贩毒的党羽,这会儿一窝蜂涌到客厅里,听候主子的吩附,对付骆驼那怪异的来客。花园内外,竟连个把守的人也没有,我见时机已至,趁他们忙乱之际,施展我的飞檐走壁绝技,搭上绳钩,翻身越过围墙,来到那座通楼梯半腰的窗户下,把绳钩飞上去。只一霎工夫,我已爬上窗户,穿身溜进去,借着楼梯的扶手栏杆掩蔽身形,一溜烟窜上二楼,来到寝室门前。这时,只见那一伙人,连同林院长夫妇在内,团团把骆驼围住,骆驼已看见我进了屋子,更是怪嚷怪叫:‘你们别以为夺了我手中的这只瓶子就以为可以毁灭赃证,老实告诉你吧,你们已经有一整箱的药落在我的手中,我随时随地可以送到治安机关去……’为争取时间,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吵闹,反正骆驼鬼计多端,嘴巴又好,他们不致马上把他怎样。我溜进卧室去,要找寻林院长贮藏帐目的保险箱,寝室内的电灯亮着,很方便于我的行事,我张目四射,房间内并没有保险箱放置,当然,干这种走私勾当的人,贮藏秘密账册,不会明显的摆在一个公开陈列的保险箱内,那保险箱也必然藏得非常秘密。于是,我绕着墙壁找寻,把那些照片油画,一一翻开来看,但是没有,连墙上有裂缝痕迹的地方也没有……我很为骆驼担忧,假如找寻不出保险箱的所在,时间延迟下去,他们很可能就会下毒手,骆驼就要吃大亏。我焦灼地找遍了房间的墙壁,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都细细检查过,甚至于天花板我也不放过,我开始怀疑骆驼的情报错误,房间内并没有什么保险箱呢,这岂不是糟透了么。骆驼的目的乃是为发财而来,但是可能因此而送掉了老命……他们仍在楼下闹哄哄的,骆驼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他们拖延时间,那声浪传到我的耳鼓里,更使我的思索凌乱。那林院长在怪叫说:‘哼!原来你偷了几瓶药就冀图来向我敲诈勒索么?那你可看错人了,我姓林的并不是好惹的人……’骆驼冷笑说:‘你们抢下我的药瓶并没有用处,我早告诉过你们,药瓶我不只取了一个,足足有一大箱,假如十五分钟我不走出你们的屋子,我的手下人即会把药箱毒品送至治安机关去,那时候大家就麻烦了。常言说得好,一只碗盛不了两人的饭,我们大家在社会上跑的,不妨有饭大家吃,现在我想借的盘费不太多,五十根条子,相信只消你们跑上一水半水之劳,就可以捞到,大家化冤家为亲家,何乐而不为呢?’林院长发出奸险的冷笑:‘你偷了一百箱鸭片烟,也于我无关,好在那些货品全是贮藏在医院的药库里,所有的责任全可推到手下人身上,大不了化上几个钱,给他们逃之夭夭,还不是不了了之。你烧的那一炷香头,敢斗胆向我敲诈……’骆驼说:‘和尚吃四方,我却吃八方,要需要烧那一炷香头,我言既出口,要向什么人借盘费,就一定要借到手才肯罢休的,假如你认为军警查封医院并不麻烦,我们不妨走着瞧了……’这样的唇枪舌剑,剌剌不休,却把我在楼上急得团团转,我本拟放弃再找寻保险箱的企图,设法救助骆驼出险,但是想到骆驼为人精明,当不致于孟浪从事。墙壁和天花板全检查后,蓦的我想起了地板,地板上有着一幅华贵的毛绒地毡,那很可能就是掩藏保险箱的所在……于是,我掀开了地毡,在地板上摸索,果然就有所发现,那地板用的是上好木料,以一片片的长方木块拼成。我发现了一条三尺见方样较明显的裂缝,相信这是活板机关,在装设之初,可能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现在年月已久,痕迹露出来了。因为地板是平面的,除了缝隙,四面找不到枢钮可以把活板揭开,我原是鬼锁匠出身,略微懂得一点机械的巧妙,伸手在活板的四周敲击,果然就给我找到一块空心的木板,轻轻敲击,木板即向上翻起,里面有一根铁栅,把铁栅拔开,可当把手,用力一拔,那活板竟整块的被我揭了开来,里面赫然露出一个整整齐齐倒放的保险箱,保险箱的构造并不复杂,只是普通的英国货而已。事机紧迫,不容迟疑,我即展开我的开锁身手,那机械是一重齿轮盘旋构成,想找出它的号码,只需把它转动,凝神细听齿轮绞动发出的声音,接触的地方繁重,空扣的地方清脆,这种声响,非是行家是无法辨出来的。我屏息凝神,还不到三分钟,三个旋盘的声音清脆一致,于是,保险箱打开了,骆驼关照我最重要的就是取他们的帐册,我心中就感到奇怪,干走私贩毒的勾当怎会有帐册留存?这岂非故意留下证据么?同时,即算是有帐册,也不会真的注明鸦片毒物的实名,一定会改头换面用其他的什么名称代替,这种帐册取到手中,又有什么用处呢?我心中虽是怀疑,但仍是按照骆驼的吩附先取帐册。保险箱内的帐册果真不少,足有二十余册之多,悉数携走的话,也得费上一番手脚。当我把二十余本帐册全部取出来之后,却又有新发现,压在帐册底下的,起码有七八十根条子,当然在我的眼光中这些金条远比那些帐册值钱了。那保险箱内既有金条,不能没有美钞,我一时财迷心窍,也管不了骆驼的处境危险与否,到手的钜财,当然不能放过。那保险箱里有着许多小抽屉,全装有锁钥,我便取出身旁携带的轻便工具,把那些一一打开,美钞没有发现,却发现有许多银行支票簿子,我顿时灵机一动,这个林院长既然有这么多的金条贮藏,当然银行里的存款也不会少,既有支票簿又有印章,把他所有存在银行里的款子提出来,就发了大财了……于是,我就在床上取了两只枕头,褪下枕头套,作为布袋之用,把那些金条支票簿和印章一起取出来,装到枕头袋里。那份量大概和我的身体差不多,那些帐簿翻开来看看,所写着的尽是洋文,多少多少CC,我看不懂洋文,大概都是药名吧,不过也可能是毒品的代用名词,我觉得几本帐册根本是多余的,本拟不想拿了,不过又恐怕对骆驼不住,随意抽选了七八本,同样用一只枕头袋装起,把两只袋口结在一起,搭在肩头上。乖乖,几乎要把我压垮,我复走出走廊,这时,骆驼还在大叫大嚷和那批毒贩周旋,不过可已经处在劣势了,如同囚犯一样被他们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不断地在向他逼问,好像逼供一样,骆驼看见我已得手暗暗喜形于色,由于两只袋子过重,我假如想连人带袋攀绳出去,是不可能的,我只有先把两只布袋用绳子吊出窗外,然后再揉绳而下。当我正脱出窗户之时,听得骆驼高声怪叫,他说:‘你们不相信,不妨到楼上寝室里去看看,你们走私贩毒的帐册已全部落到我的手里了,你们以为你们的保险箱藏得机密,就没有人知道吗?哈,要知道天底下能人之上更有能人,现在那些赃证全部在我的手中,你们意欲何为?那末就自己好好考虑一番吧!’这些话的确很有效,那些歹徒即时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林院长即吩咐他的妻子说:‘亲爱的,你不妨上楼去看看……’

        “于是楼梯上便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时我已落在花圃中,收起了绳索,背着两只口袋蹒跚地行走,由原路越墙而出,查大妈还守候在那儿接应,她气急败坏地跺脚说:‘唉,怎么搞了这末半天,要知道骆驼在里面凭他一个人和他们周旋,是多么的危险呀……”我打开了布袋,取出那些金块给她看时,她嬉笑颜开,乐不可支。正在这时候,屋子内传出一阵尖锐的怪声,这情形我当可想像得到,因为那保险箱和地板上的活揭板我都没有关上,而且有些帐册和支票簿子散落满地皆是,那位院长夫人,目睹这情形怎能不高声惊呼。而且,她还要把她的丈夫,以及所有的歹徒也招上去看呢!查大妈嘱咐我携带那些财物先行回返公寓等候,她只取起两本帐册,复又至别墅门前按门铃,这时屋子内的零乱嘈杂,更是变本加厉,那些歹徒的气焰全失,似乎感到赃证失落的严重后果,而不得不准备向当前的敌人投降。事后,我始才知道那些帐册的重要性,假如我当时不取出那些帐簿,那末非但误事而且还要丢掉骆驼的性命呢。原来,那些私枭毒贩虽然狡黠,事事布置得周密,但千虑必有一失,碰上了有超人智慧的骆驼,他们便不得不伏首认输。他们利用一种药名作为鸦片毒品的代称,每一CC即为一两,帐册既已取到手中,那些歹徒即无法狡赖,因为医院药库内帐册是无法更改的,什么时候进货,什么时候提货,以便和他们贩毒组织的私帐核对,日期相同,而且以每一CC的药价和鸦片的市价相对,也是相同的,他们怎能狡赖呢?同时,骆驼在医院留院疗病的期间,早已潜到药库中偷取他们的帐册日志,全部拍摄了照片。当查大妈取了帐册按门铃进入屋中之后,骆驼即取出他身旁携带着的照片,以他的方法核对计算给他们看,使他们哑口无言。林院长夫妇已上过二楼查看,证实了保险库内的各物失窃,等于大势已去,不得不接受骆驼的敲诈。骆驼勒索他们美金五万元……”孙阿七说到此处,又告打住,表示他的故事已经说完。

        “那末,那些歹徒接受了没有呢?”于芄兴致勃勃地查根问底。

        “那当然,是非得接受不可的,林院长不敢对骆驼怎样,第一、是不知他余党有多少,帐册取出来核对的只是一部份,还有一部份留在我处。第二、是假如万一闹起来,他准吃官司,一辈子不能翻身。而且那帐册内还有弊病,林院长以黑吃黑的手法对他的手下人不住,再僵下去,他还得吃莲子羹!”孙阿七说。

        “我很奇怪也是为什么知道林院长有秘密保险箱!”

        “我事后才知道的骆驼有内线,是一个小歹徒,因分赃不匀,而出卖消息……”孙阿七说。

        “那末,你就因为这样甘拜上风佩服骆驼的才智,一直跟随了他么?”于芄再问。

        “屁!”孙阿七皱起眉头,表示有点无可如何的形状。“骆驼分给我五十根条子,因为那是我偷来的,另外还有一万美金!”

        “那你不是很发财吗?为什么今天还是这副穷酸相呢?”彭虎插嘴问。

        “唉——”他深叹了口气说:“所以和骗子交朋友的都要小心,我把五十根条子,一万元美金放在皮箱内,再和他吃了一顿胜利酒,兴致勃勃的离开了公寓,又回复了在公路上的流浪生活,晚间我打开皮箱一看,哼!我几乎昏过去……”

        “为什么呢?”

        “骆驼玩了老花样,皮箱内的金条又变成了破铜烂铁,美金只是封面几张,当中夹的全是冥票,大概是吃酒时,他又施手脚把箱子换了……”

        于芄又是一阵大笑:“那末你怎么办呢?”

        “我当然不服气啦,再赶回芷江去,准备找他算账,但公寓内早已人去楼空,鬼影子也没有了!”

        “那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呢?”这次,于芄是问夏落红的。

        “那时候,我在重庆念书,后来我知道义父在芷江附近开了一家规模庞大设备良好的医院,敦请一位刚自欧洲回国的医学博士做院长,硬把林院长的那座医院逼垮。”夏落红回答说。“他是用敲竹杠所得来的黄金美钞开办的,正符合他所说的做做善事吧!”

        “唉,你们说的全是有头无尾的故事。”于芄焦急地说。“孙阿七,你被骆驼骗了两次,到现在为止,又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呢?”

        孙阿七即向夏落红怪叫说:“小子!我不许你说,要不然我要揍人……”

        夏落红不理会,说:“后来孙阿七在公路上重作冯妇,不幸事败,吃了苦头之外,还要坐牢,我的义父保释他出狱,向他规劝收山……”

        “小杂种……”孙阿七骂着,举起拳头就要打人。

        正在这时,电铃大响,把他们的动作停止。

        查大妈走去应门,揭开洞口时,即回身向他们说:“唏!是吴策老回来了。”

        这句话使得他们鸡飞狗跳,躲的躲、散的散,夏落红忙把于芄自秘道送回一○四号的屋子去。

        他们并非怕吴策老,讨厌的是他婆婆妈妈的一张嘴,而且倚老卖老,在情报贩子面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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