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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第二天,美枝子给我拿来三万日元的购物礼券,作为谢礼。我不想收,但推来推去太麻烦,还是收下了。

        下班以后,我特意乘坐总武线,去了一趟千叶那边,把那封信寄了出去。这件事我也告诉了美枝子。

        美枝子走后,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晚上十点左右,电话铃响了,是村井佑次打来的。距他上次来我家对我动粗,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我心里的阴影,仍然没有褪去。

        不过,村井好像已经把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还是那副无精打采、不耐烦的腔调,若无其事地跟我搭话,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说。不过措词上倒是比较正经。我也就没再抱怨他,这么晚还打电话。

        “那个……你上次不是问我一件事嘛。”村井说,“我听说,马场下町一户人家的女主人下落不明。”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说。

        “啊?……解决了?”

        “就是解决了。我朋友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已经知道了呀。”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叫须贺野民男,对吧?”

        “须贺野……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宇。据说这事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发生在五月二十四日,对吧?”

        “没错没错,就是那天。”

        总之,村井对这件事情,也不甚了解。我还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结果这个期待也落空了。

        “谢谢,麻烦你了!”

        我说完,就准备挂电话了,这时,村井又絮絮叨叨地开始纠缠不清。

        “那个,上次的事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哦。”我说。

        “所以吧,要是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再见个面……上次咱们俩都没好好说说话。”

        我立刻感到一阵恶寒,从脚腕处直窜上来。

        “啊……当然,不去你家也行。你下班回来的时候,咱们在外面,找个咖啡馆见面就行,求求你了。那天之后,我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呢,特想找你聊聊。”

        “不行。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我一口回绝。

        “是吗,这样啊……”村井嘟囔着低声道,“我以后决不会对你,做上次那种事了。”

        “不行就是不行,不好意思,我要睡了,挂了啊。”

        “切,你每次都是这样,只会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利用别人。”

        我没理他,直接挂断电话,手在话简上放了一会儿。每次和这个男人打过交道,都让人心情很坏。

        那之后又过了三天,一个下雨的夜晚,我吃完晚饭,正在打扫卫生,突然听到有人按门铃。

        这个时间谁会来呢?……

        我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看到两把黑伞。伞底下的两个人,一个梳着中分,一个是四方脸,都是矮矮胖胖的身材。一个比较年轻,另一个已经到了中年。中年的那位戴着眼镜。

        他们的大衣里面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所以我猜测,也许是推销员之类的。

        “请问您找谁?”我问。心里已经准备好,若是推销员,就立刻开口婉拒。

        站在前面的年轻男人,赶紧把手伸进西服内袋,掏出一个像记事本一样的东西,贴在猫眼上。

        “我们是警察。”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我吓坏了!……

        我很想回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手指尖和脚趾尖,刷地一下子变得冰凉。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跑到厨房,躲起来的冲动。

        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说话声:“请开一下门。”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警察会找到这里?又传来敲门声。

        他们不按门铃,是因为知道他们和我,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吧。

        不开门是不行了,那要不要锁上链子锁呢?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开了门,也没锁链子锁。

        两个人已经把伞收起来了。其中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男人问我:“你是冈江小姐吧?”他的语气居然听起来很随意。

        “是的。”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是户冢警察署的警察。事实上,我们现在正在调查,髙田马场须贺野良江太太的失踪事件。”警察说。

        果然如此,我想。我无力地垂下肩膀,好像我就是他们要找的犯人一样。

        警察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在玄关的荧光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信封已经皱皱巴巴的了。

        “这封匿名信是你写的吧?”

        警察把那个信封立到我的眼前,正是我寄出的那封信。信封上红色的邮戳是那么醒目,让我羞愧难当。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收信地址,也让我感觉十分丢脸。

        我像遭到电击一样,全身麻木,什么也答不出来,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混蛋,这是你寄的吧?……”警察又问了一遍。

        我恍恍惚惚地抬起脸,慢慢点了点头。

        “呜哇!……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写的?”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个中年警察听到我的问题,快活地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呀。”

        我呆滞地听着他说话,眼睛一直望着他们背后的蒙蒙雨雾。

        “这个信纸和信封,是在哪个文具店买的,我们也能査到。”

        “啊!原来警察叔叔竟这么厉害!……”我心想。

        这样的话,犯人也很快就能抓到了吧。那为什么警察还要特意来找我呢。我明明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写在信上了。

        “请问……为什么要特意找到我呢?是有什么要问吗?……可是,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写在信里了。”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我寄出的信,又被警察胡乱塞回到大衣内袋里。

        “是的,不过因为匿名信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必须要找你当面确认情况。可能要花比较长的时间,为了你着想,我们想今天完成调査,你看怎么样?这样站着说话,我们是无所谓,但邻居们都会看见的。”

        我把门开大,无奈地说:“请进来吧。”

        虽然他们说不用麻烦,但我为了平静心情,还是走到料理台去沏茶了。

        我一边烧水一边想,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写了,这一点应该能给人留下诚实的印象,警察大概也会这么想吧。尽管如此,警察还是来找我,核实证词,估计他们会问我给(二二〇)一〇九二打电话的原因,我在信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他们要是问这个就麻烦了!我就是为了避免说明打电话的原因,才选择写匿名信的。而现在,两个男人就要刨根问底,盘问我这件事了。一想到将要面临的窘境,我就想哭个没完没了。

        如果是问我和美枝子的关系,那他们怎么问都没事,我什么都可以说。就算问到我和美枝子哥哥的关系也无所谓。我和他本来就不认识,所以,不可能为他做伪证。但是,我就怕他们问我,为什么要给美枝子哥哥家打电话。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对,其实我是不能回答。

        我端着放了三个茶杯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然后,用小茶壶倒入日本茶。那两个人一起微微欠身,表示感谢。年轻的警察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好像没打算开口。这让我更害怕了。

        “冈江小姐,上个月,也就是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你给髙田马场的须贺野民男家打过电话……对吧?”我还没坐下,那个年长的警察,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我开始瑟瑟发抖。为了不让警察察觉,我努力控制住身体,然而非但没能控制住,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打过电话,对吧?”警察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这次用语言回应了他。

        “你和须贺野民男先生认识吗?”我感觉心脏一下子揪成一团,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不认识……”我小声地说道,觉得只是这样说还不够,于是又摇了摇头。

        “不认识啊……”警察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那你为什么要给他家打电话呢?”他轻而易举地问出了那个我最怕的问题。

        我像个挨骂的孩子一样,低头盯着地毯,沉默不语。

        “说呀,为什么打电话呢?”

        警察不知内情,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实在不想回答,于是仍旧保持着沉默。

        “你什么都不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也想尽早破案,所以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哦。”

        他们这么说也无济于事,难道要我说拨打(二二〇)一〇九二这个不祥的号码,就是为了电话做爱?……混蛋,这我可说不出口。

        “你到底为什么,要给须贺野先生家打电话呢?”警察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强硬了一些,好像在告诉我,这是最后通牒了。

        我有一种正在被父亲严厉训斥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声回答。小孩子被父母训斥的时候,总是会找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来辩解。

        “你也不知道?”警察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冈江小姐,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我们这是在调查案件。一个人失踪了,说不定已经被杀了。我们现在査的这个案子人命关天。所以,希望你能想清楚,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个,须贺野先生的太太,现在仍然下落不明吗?”

        “对,还是下落不明。”警察简短地回答。

        这些天美枝子都没有来找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了。现在一看,果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怎么样?冈江小姐,你想起什么没有?”警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拨了那个电话,就是碰巧打到须贺野先生家了’。”

        这个警察有些东京口音,说话的时候,语尾发音比较含糊。

        “可是,确实是这样的。”我抬起头。

        “要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碰巧打到他家之后,又碰巧听到好像是那家女主人,临死前发出的尖叫?”

        我又低下头。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啦。”

        “你不觉得巧合太多了一点儿吗?”

        “……”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话虽如此,可我要怎么说才好呢?

        “考虑得怎么样了?……冈江小姐,是不是可以把实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呢?”

        “什么实情?”我想。

        “你就算是为了须贺野先生,也应该把实情说出来,不是吗?”

        我诧异地抬起头:“混蛋,这是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认识须贺野先生吧?”年轻的那位,头一次开口问话,语气非常傲慢。

        “不是这个样子的啦!……”我尖声叫道。

        “不是吗?”中年警察说。

        “我不认识他。我和须贺野民男先生,从来没有见过面!”

        “那么,你为什么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打电话呢?!……”年轻警察说。

        “至于为什么,我不能说。”

        “你这么说,我们会很难办,也根本不合情理呀。”

        “你们一定认为,是美枝子拜托我这么说的,对吧?……但是,不是这样的。”

        “美枝子?”

        “我确实在电话里,听到了女人的尖叫。我没有说谎。不过,我根本不认识须贺野民男这个人。我包庇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我跟他之间,完全没有关系。”

        “这可不好说。”年轻警察又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不是真的没关系,除了当事人以外,谁都不清楚。”

        我愕然,随后逐渐开始意识到事态的恐怖。

        我终于有些明白,他们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找到我的了。

        他们是在怀疑我!……

        警察认为我和美枝子的哥哥,本来是情人关系,而我觉得他老婆很碍事,就和他联手把她杀了。我是为了给自己的情人制造不在场证明,才故意这么撒谎的。

        就好像掉进冰窟窿一样,我感到全身冰冷,连发抖都忘记了。

        “啊……不是这个样子的啦!……我……”

        我决定,还是不提美枝子拜托我写信的事,也许不告诉他们,我和美枝子的关系才是上策。警察对一切都持怀疑态度,要是我现在说了,他们说不定就该怀疑,我是为了美枝子才撒谎的。

        “你现在该说实话了吧。你要是还坚持说,是心血来潮,碰巧打到须贺野民男家的话,我们可以根据情况,把你带到警局继续问话。”警察语带威胁,我害怕极了,“可能还会关你两三天哦。”

        “不要了啦!……”我脱口而出,“求你们,千万别把我抓起来。”

        “那你就把实情说出来。你和须贺野先生,本来就认识吧?”

        “不……不认识。”我摇摇头,“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难过,我感到胸口很憋闷。

        “但是,刚才我们提到须贺野民男的时候,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啊。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个人了吧。”年轻警察说。

        “那是因为……”我决定不说是美枝子告诉我的。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样下去可不行。”年长的警察说,“你还是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吧。”

        “不要,请不要把我抓起来。”

        我几乎尖叫出来。心里有苦说不出,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不想被拘留!”

        “哦,那就说吧,你和须贺野先生认识吧?”

        “不认识。”

        “你说什么?”

        “混蛋,你居然到现在还在嘴硬?”

        两位警察异口同声地惊道。

        不知是因为心里来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口东京腔的中年警察,语速加快,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请你们相信我。”我边哭边说。

        “你说你不知为什么,就碰巧拨了(二二〇)一〇九二这个电话,我们怎么相信你啊!你哭得再厉害,这话也说不通啊。”

        “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电话的事。”

        “电话的事情?……就是给须贺野先生打电话的原因吗?”

        我使劲儿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我想尽量表现得乖一点儿。

        “哦,这我们倒想听听,你说吧。”警察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警告我,如果不说出让他们信服的话就等着瞧。

        “我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我做过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情?”

        “我这个人特别怕寂寞。但我又没什么好朋友,我很想和别人交朋友,却实在不擅长交际。所以,我每天下班回到家,都是孤单一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我本来想养只猫什么的,但是房东不同意……”

        看警察的表情,他们好像要说什么。

        “要是有男朋友就好了,但我也没有。所以……”我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年轻的警察问。

        “所以,一到晚上,我就特别想听男人的声音……”我又沉默了一会儿,“我这个人挺变态的,我肯定比正常人的欲望,要强烈许多。”

        “欲望强烈?……”两个警察看着我,一副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样子,“你说的欲望,是什么欲望?”

        “就是身体的……”

        两个男人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没出声。我也暂时没有说话。

        “然后呢?……”他们冷淡地催促着,我觉得他们一下子,变得好像在审问一个妓女一样。

        “所以……我一到晚上,就会感到很寂寞,想听男人的声音……”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己的悲惨。眼泪掉个不停,我简直说不下去了。

        “你感到寂寞,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打服务热线什么的,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我就感觉好多了……”

        我哭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个多么放荡的女人。他们感到吃惊也不奇怪。

        “然后又怎么样了呢?你是不是又随便给不同的男人打电话,然后通过电话和他们做爱啊?”年长的警察问。

        我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你为了找男人,碰巧在上个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的时候,拨通了(二二〇)一〇九二这个号码,是这样吧?”警察快言快语地说道。我又一次轻轻点了点头。

        “你明明是胡乱拨的号码,却记得很清楚啊。”

        “不是,这是因为……”我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抽抽搭塔地说,“我朋友之前打错了电话,我就试着去拨她说的那个号码。她打过去是一个变态男接的,跟她讲了一些很下流的话,所以……”

        “所以你想找那个男人说话,于是当晚就打了电话。”

        “呜哇!……呜$哇!……”这时,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点头。

        “你向朋友打听,那个变态男的电话号码,结果自己不小心听错了吧?”

        我点点头,然后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当时我没听清楚……而且,我朋友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我算是服了你了!……”年长的警察叹息道。

        “你脑子有毛病吧?”年轻警察毫不客气地说。

        还有比我更惨的吗?我就像个卑贱的妓女一样,被别人这样肆意蔑视、嘲讽。

        不对,要真是妓女就好了。妓女还可以把养家糊口当成理由。而我呢,他们肯定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色情狂。对我这种女人,他们一定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越想越伤心,蜷缩成一团,哭个不停。

        “所以,你才会把这个电话号码记得特别清楚,对吧?……”年长的那个警察问道,“因为这不是你随意乱拨的号码,而是朋友告诉你的,是这样吧?”

        “还因为我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嗯……嗯。”

        “而且,我后来又打了好几遍那个电话。我想那个女人,是不是没有被杀,是不是还活着……”

        “哦?……”

        “所以,我才会把这个电话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还是很奇怪啊。”年轻警察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当事人须贺野民男家的电话呢?”

        我想说,这是后来听他妹妹说的,但是又忍住了。我虽然一直在哭,不过心里的某个角落,还保留着些许冷静。我考虑了一会儿,回答:“我从报纸上看到出事了,然后就去査了电话簿,发现那是他家的号码。”

        “你在电话做爱的时候,都说些什么?”警察居然问这个。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说过什么过火的话。”我想敷衍过去,但警察还是要求我大致描述了一遍。

        “现在你再把给须贺野家打电话时的情形说一遍。”

        “就像我信上写的那样……”

        我以这种方式,开始了我的讲述。那件事,我至今仍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听到的女人尖叫,仿佛现在还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拨了那个号码之后,听到接线音响了五、六声……”

        “哦?记得真清楚啊。”

        “因为我有数接线音的习惯。”

        “哦,继续说。”

        “响了五六声之后,感觉有人接起了电话,但马上又听到‘咣当’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我觉得可能是话简掉在地上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紧张地屏住呼吸,然后,就听到类似女人的惨叫声。”

        “嗯,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我听见她喊‘救命啊’,还有‘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请你救救我。快报警。有人要杀我’之类的。”

        两个警察都没说话。

        “我不由自主地说‘喂喂喂,你是谁啊’,然后把话简贴近耳朵,拼命地听。我感觉那边有人在打斗,还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接着,又是打斗的声音,后来那个女人说‘我把钱都给你,所以你别……’,她说到这里,电话就‘咔嚓’一下子挂断了。”

        中年警察一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这之后又怎么样了?”

        “我担心得不得了,我在想,那个女人是不是被杀了。为了确认那边的情况,我又打了一次电话。”

        “哦……然后呢?”

        “没人接。”

        “原来如此。”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我还是很担心。我拼命关注电视和报纸上的新闻,但没发现关于高田马场附近,杀人案的报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吗?”年轻警察趁机发问。

        “是后来朋友告诉我的,那个报道登在一个我没看过的报纸上。”

        “你不是说你没朋友吗?……算了,你接着说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发生在髙田马场?”另一个警察接茬儿问我。

        “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在髙田马场住,那个人的电话就是二二〇开头,所以,我觉得那是在髙田马场。”

        “原来如此。接着说。”

        “在那之后,我又试着打过几次电话,但是都没人接。我觉得实在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于是就写了那封信。请你们相信我吧。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们早日破案。我和须贺野民男先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一查就清楚了。”

        我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两名警察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我一直趴在地毯上呜哇、呜哇地哭,所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估计是在互相使眼色吧。

        过了很久,年长的警察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话了。我就像一个等待判决的死囚一样,专注地听他讲话。

        “喂,听起来你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我们就暂且相信你一次。但是吧,请你以后,不要再打那种奇怪的电话了啊。”

        “我绝对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实在对不起。”我使劲儿摇头,向他保证。

        “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告诉我。”

        他说着打开了黑色的记事本,我急忙应答,年长的警察,熟练地记录下我说的话,然后啪的一声合上本子。

        “好了,那我们就告辞了。”他说。

        两名警察一起站起来,我也赶紧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估计以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但也请近期不要出门旅游。”

        我又感到强烈的不安:“那个……这是为什么呢?”

        “没什么事,就是以防万一。”

        “请问,近期是多长时间……”

        “啊?……就是一、两周吧。打扰你休息了。”他一边穿鞋一边说。

        “请问……”明明可以不管的,但是我心里爱管闲事的因子,又蠢蠢欲动了起来,“须贺野民男先生的嫌疑,现在已经洗清了,那他可以被释放了吧?”

        我对美枝子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虽然稍微有点儿难为情,但我总觉得,救人要有始有终才行。

        “是的,恐怕是这样的。”年长的警察回答。听了他的话,我放心了一些。

        “再见!……”两名警察对我微微欠身,然后撑起伞,走进雨雾中。我关门上锁,把链子锁也挂好。从猫眼向外看,那两个人已经不紧不慢地,各自撑开了伞,年长的那位先行,迈步朝远处走去。

        终于结束了,我想,一旦彻底放下心来,就感到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丢人现眼。这可不是三万元的购物礼券,就能够补偿的。这几天得让美枝子请我吃大餐才行。

        不过,匿名信居然能带来如此出乎意料的结果。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警察会突然找上门来。日本的警察,真是太厉害了。

        这样也好,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反而更省心。虽然我觉得很丢人,简直羞愧得要死掉了,但以后我也不会再见到那两名警察了。

        而且,我还帮一个人洗脱了杀人的嫌疑。真是太好了。

        我一边洗去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变得一塌糊涂的妆容,一边回想着今晚的离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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