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飞今天一反常态,腰间系着围裙,在小厢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他洗完芹菜,就切腊肉,丢下菜刀,又提起油壶。灶台上的砂锅“滋滋”直冒热气,炖鸡汤的鲜香味道飘出了屋外。
正忙得起劲,忽听外面有一阵摩托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摩托车到了屋外场坝上。摩托熄火了,传来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交谈声。
白若飞马上走出屋外。
胡涤清空着手走在前面,江子和三娃子手提蛋糕、酒菜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来了?”白若飞手在围裙上连擦了几下。
“你太不够意思了,过生日也不告诉我。”胡涤清用手指指白若飞,俨然大哥气派。
“胡哥,不是。我也没打算过生日,又不是什么大生日。”他急忙解释。
“还没打算过生日?老远就闻到鸡汤的香味了。还是三娃子和江子记性好,他们记得你这个白哥的生日。若飞啊,你可不要怪我这个大哥啊,我是连我自己的生日也记不起哟。”胡涤清边说边往小厢房里钻。他掀开砂锅盖,用筷子一边捞一边说:“熟了吧?”
“差不多了,尝尝吧。”
江子把生日蛋糕和两瓶酒放在堂屋方桌上,三娃子也把一些卤菜和一捆爆竹搁下来。
“怎么,江妹还没来帮忙?自己动手了?”胡涤清烫得呲牙咧嘴,还关心地问道。
“她五点半下班,大概六点钟到家。我先准备一下。”
“别忙了,我们带了一些卤菜,够吃了。炒菜等江妹回来做,我们先玩一会。”说着就往堂屋走去。白若飞解开围裙,挂在墙上,也走出小厢房。
“西岭路的房子看过了吗?满意吧?”胡涤清问道。
“前天看了。行,不错。我打算下个星期就搬过去。”
胡涤清说:“搬家叫他们几个小弟弄一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噢,沈勇来不了,他值班呢。”顿了一下,他调转过头,面向江子和三娃子,又用江湖大哥的语气问道,“白哥过生日,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啊?”
“我会小魔术,等白哥吹灭生日蜡烛的时候变给他看。”江子说。
“你这是什么魔术?不在灯下变,要灯灭了变?骗人的把戏!”胡涤清批道。随后问三娃子:“你呢?”
“白哥,”三娃子喊“白哥”时总是有点不自然。因为他比白若飞大了好几岁,刚加入“兄弟社”时,称“白总”,后来渐渐随着兄弟们的叫法,也称“白哥”。
“白哥,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只会打麻将‘斗地主’,那又不能算是生日节目。等江子演完了魔术,我就讲一个……故事吧?”三娃子说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刚才想说“我就讲一个鬼故事吧,我最爱看了。”话到嘴边,感到非常不妥——今天是大恩人白哥的生日啊,哪能瞎说什么鬼故事?——所以他硬生生地把那个“鬼”字吞进肚子里。他直庆幸自己反映快,要不然,话一出口,要后悔一辈子啊!“人啊,最暖人的是人的话,最伤人的也是人的话,哪怕是无意的。”他想。
“你还会讲故事?估计也是荤笑话之类的。”胡涤清取笑他。
三娃子接受刚才的教训,不再言语。
“我们先斗地主吧。”江子提议。
“对!斗地主。”三娃子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好,斗一把。你们两个可不许赢哦,要孝敬你们白哥。”胡涤清也很有兴致。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斗起了地主。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摩托声。胡涤清正纳闷,只听两个人直嚷“就是这屋”,急促的脚步声已到了场坝上。
白若飞直觉不对,马上飞一样地冲出堂屋。刚到门外,就看见五六个戴着墨镜,胳膊刺青的青年手握棍棒冲了过来。
白若飞大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人在场坝上站住脚。一个“墨镜”对中间那个“平头”说道:“朱哥,就是这里。昨天,我们一直跟到这里,错不了。”
“平头”说:“二狗子,是不是他啊?”
二狗子说:“他是头。”
“好,要打就打头!给我上!”“平头”一挥手。
这时,胡涤清、江子、三娃子一齐冲出来,这场斗殴一触即发。
“慢!”白若飞用身体挡住胡涤清等人,面向那帮青年:“你们究竟为什么事情?说清楚再打也不迟啊。”
“你废话真多。你们用刀捅了我的小弟,胆子不小啊。在西区,没人敢和老子我朱平头作对。”
“哦——,是这么回事。那狗日的是咎由自取。他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是为民除害……”
“什么‘自取’不‘自取’的?我们就是‘害’!怎么了?弟兄们,给我打。”朱平头叫道。
“你个狗杂碎!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胡涤清一边斥道,一边要挥拳砸向朱平头。
“胡哥,这几个蟊贼,不劳你辛苦,我对付他们绰绰有余。”白若飞拉住胡涤清的手,随即朗声对墨镜们说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是我生日,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想今天开杀戒。趁早给我滚!但……你们一定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告诉你们,我已好久没有练习了,今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你们是要死呢,还是要活着滚蛋呢?”
“不要怕他,一看就是个酸秀才。打!”朱平头下令。
几个人一齐冲了过来。
白若飞截住三个人,厮打在一起;另外两个人和胡涤清他们混战成一团,朱平头则站在那里观看。
那三个家伙哪里是白若飞的对手。白若飞飞起一脚,一个墨镜仰倒在地。另外两个人挥着棍棒朝他打来,白若飞一个弓身下蹲,一只脚锁住重心,另一只长腿像旋风一样横扫那两人的脚踝。两人的棍棒在空中“咯登”相碰,那记横扫让他们摔倒在地。
那一边,胡涤清大开杀戒。他真的已经好长时间没动过拳脚了,但对付一个壮实的墨镜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掀翻在地,然后在他的屁股上连踹了几脚。
江子、三娃子和二狗子撕打在一起。
那三个人爬起来又挥着棍棒向白若飞一阵狂舞。白若飞的胳膊、腰部已挨了好几下。他本想打退他们就算了,并不想痛下杀手。可是,忍让的结果是连挨了好几棍,这使他克制的怒火“蓬蓬”地燃烧起来。他使出在峨眉山学到的快速致胜的一招——“惊雷地火”。这一招既不打死敌人,又能使敌人失去进攻能力,从而达到结束战斗的目的。于是白若飞一个箭步,脚蹬碗口粗的老榕树,“嗖嗖嗖”沿着树干上行了好几米,榕树上的晾衣铁丝被震动得“飒飒”作响。就在白若飞被万有引力拽下地面的时候,他突然扑向一个“墨镜”,双拳在空中犹如“惊雷”般击向对方的胸部、肩胛、面孔;双脚快速蹬踹,恰似燃烧的“地火”,踢向对方的腹部、大腿、和膝盖……片刻工夫,那个人又躺在地上,“哼唷”乱叫……
三娃子和江子好像打不过二狗子。三娃子本不擅此道,江子的伤口刚刚愈合,加上对方手里又有棍棒,所以渐渐支撑不住。胡涤清见状,连忙奔了过去。
朱平头嗷叫一声,向白若飞冲过来。白若飞稍稍向后一退,顺势一把拉过平头,一只脚绊住他的脚踝。由于强烈惯性下重心偏离,朱平头站立不稳,摔了个“猪拱地”。
“白哥——”突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叫声,声音充满了惊讶和害怕。
白若飞抬头一看,江妹回来了!
江妹迅速下了自行车,支好撑架,就往白若飞身边奔来。
此时,朱平头已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的几个手下也已站在他的左右。他们与白若飞等人对峙着。
江妹从朱平头身边奔过。
朱平头一把抓住江妹。
只听江妹“啊”尖叫一声,她已经被朱平头的胳膊卡住了脖子。
白若飞迅速冲过去要救江妹。
刚奔出两步,只见朱平头“唰”地掏出一把折刀,在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声,刀锋在惯性作用下弹出刀鞘,他随即把刀锋逼在江妹的脖子下。
“啊——”江妹再次大叫起来。
白若飞、胡涤清、江子一齐要冲上去。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朱平头恶狠狠地说。
“狗日的!放开她!”白若飞叫道。
“哼!你们捅了我的兄弟,今天又打伤了我们。这个仇不报,就没法混了!”朱平头咬着牙,“今天要么把那个人交出来让我们捅一刀,从此两清,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不交出那个人,我就捅她一刀!”说完,把刀锋晃了两晃。
二狗子指着江妹说:“朱哥,她就是我们饭店的那个妹子,那个人就是他哥哥,就是他捅了金哥!”他又指着江子说。
“太好了,正好在这。”朱平头知道打不过白若飞,就顺势就道,“不关你们的事,我就叫他过来还我这一刀。他没捅死我弟兄,我也不捅死他。他不让我捅,我就捅他妹妹。哈哈哈……”
“放开她!畜生!”几个人一起上前。
“别动!再一动,我真的捅了她。”朱平头把刀尖对准江妹的下巴。
“你先放开她,我给你捅。”江子说。
“呵呵,是个好汉啊。”朱平头讥笑道,随即断然拒绝,“不行!你要做好汉,就先给我捅一下,然后再放她。”
小厢房内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江子抬脚就要过去。
“等一下。”白若飞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有这么神奇的宝贝,为什么不再次——
他想到这里,拦住江子:“等我想想。”随即眯着双眼,盯着朱平头,心里诅咒道:“让这个畜牲放下刀子!保佑江妹平安无事!炸掉他的手!炸掉他的胳膊!炸……”
朱平头警惕而又疑惑不解地注视着白若飞。他的胳膊死死箍着江妹的脖子。江妹的脖子下,那块玉环已被朱平头压在手臂下!
胡涤清、江子、三娃子也困惑而焦急地望着白若飞。
白若飞的脸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脸色也越来越失望。
“怎么不灵了?”他在心里说。
江妹痛苦地抽泣着。
白若飞看见江妹羔羊般的眼光,心如刀绞。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我给你捅一刀。”白若飞说。
“不行,就要他来!”朱平头用嘴指指江子。
“由不得你,就是我。”白若飞说着,就往前走去。
“你别过来……”朱平头挟持着江妹,恐慌地后退了两步。
白若飞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朱平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别怕。我给你捅,只要你放了她。”白若飞边说边往前走。
朱平头又往后蠕动了两步。
白若飞的目光如利剑直刺朱平头。
朱平头握刀的手在颤抖。他真的已没有任何选择了。他知道,他不是白若飞的对手。再犹豫不决,自己就没有机会了!自己就完了!
他一把推开江妹,舞着刀向白若飞扑来。白若飞一个侧转身,看准朱平头握刀的手臂,飞起极其凌厉的一脚,身体形成一个优美的“Τ”字形定格在空中。
朱平头只觉得手臂发麻,折刀掉落在地上。
白若飞乘势连飞两脚。
朱平头抹了一下脸上的鲜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白若飞正欲上前……
突然,身后传来几个人同时发出的尖叫:
“白哥——”
“若飞——”
白若飞回转过身去,恍惚中看见一道寒光闪进自己的身体。
白若飞捂住胸口,试图站稳。然而,只趔趄了两下,就颓然仆倒。
二狗子一看自己刺伤了人,慌忙逃窜。
朱平头一见,也坐上摩托,逃之夭夭。
胡涤清等几个人一起奋力追了上去,拉住二狗子骑的摩托车。
二狗子拚命发动摩托车,江子和三娃子拖住摩托车的后车身,胡涤清和江妹则死命拖住二狗子,将他从摩托车上扯下来。
二狗子连人带车掼倒在地。
其他人仓皇逃窜……
“白哥!”“白哥!”“若飞!”
几个人连忙围到白若飞身边。
白若飞口吐鲜血,脸色苍白,眼睛无力地望着他们。
江妹、三娃子痛哭流涕,江子则捶胸顿足。
胡涤清喊道:“江子!快打120!送医院!”
“不用了,胡哥。”白若飞慢慢地摇着头,“我知道,来不及了……我闯不过去了……”
“不——”胡涤清放声大哭。
“胡哥,你说的对,江湖没有退路。但……现在退……还来得及。”白若飞艰难地说。
“若飞,是我害了你啊!”胡涤清后悔不已,“我不该把你引上这条道啊。”
“不——”白若飞低声说,“你永远是我的胡哥……把‘兄弟会’解散了吧,就把书社的生意做好……”
胡涤清边哭边点头,江子抹着泪眼拨打120。
“还有,”白若飞气若游丝,“江妹就拜托你……照应了。”几个人闻言嚎啕大哭。
“江妹,江妹,”白若飞努力睁着眼睛,但是目光已经离散,瞳孔在一点点放大。
“江妹,你在哪里?”
江妹泣不成声:“白哥,生日礼物还没……还没送给你啊!”她颤抖着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掏出昨天刚买的“玉兔如意”。
白若飞一只手攥着“玉如意”,一只手抚摸着江妹的秀发,“那个宝贝也有……也有不灵的时候。刚才,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灵……”
江妹紧紧地抱住白若飞,把自己的脸贴在白若飞的脸上,轻柔地磨蹭着。
白若飞浅浅地笑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已快凝固!他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
“江——妹,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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