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七点半,我们来到加贺田家门口。商店的玻璃拉门内侧拉着帘子,店员似乎还没上班。工厂和商店都静悄悄的。
“这边。”
华沙沙木把穿着初中校服的菜美和由于睡眠不足脑袋还晕晕乎乎的我一起带到了工厂的后面,也就是那个放置废品的地方。高大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据我推测,能解释一切的东西就藏在那个铜像里。——日暮君,你来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去看看那个像里面有什么。”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没办法,我看四下无人,就后退几步,然后助跑跃上了大门。我手忙脚乱地挣动了几下,最后总算翻过铁门进到了内侧。
“是看这个东西里面吗?”那只铜制的伸展着双翅的鸟儿正安静地仰望着春天早晨晴朗的天空。它的腹部赫然裂开了一个四方形的窟窿,窟窿周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瘪了。而窟窿里面——“嗯。”
我把手指伸入铜像腹中,指尖接触到一个胡乱团成的纸团。我把它慢慢夹出来。——那是一个被火烤成茶色的信封,而且已经拆开了。
“快拿过来。”
我透过铁门把那个东西递给华沙沙木,然后又助跑几步跃过了大门。
“华沙沙木先生,那是什么呀?”
菜美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个信封。
“是遗嘱。”华沙沙木回答。
“被火烤焦了的、字迹无法辨认的遗嘱。是德子社长写的。”
华沙沙木细长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伸进那个烤焦的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叠成四折,同样被烤成茶色的信纸。他把纸打开,发现基本整张纸都被烤焦了,用墨水书写的竖排文字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不,还有“儿子”、“财产”、“全部”——这几个词语还依稀可辨。
华沙沙木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带着沉痛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和我想的一样……”
“华沙沙木先生,你赶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呀!”菜美扭动着身体,要求道。华沙沙木轻轻点点头,转身直面我们。
“这次的事件是由加贺田家的遗产纷争引起的。德子社长决定将来在她死后把住宅、工厂以及其他诸多财产全都留给自己的二儿子信次,并把这一内容写进了这份遗嘱里。这件事信次和纯江都知道,可能是德子社长自己告诉他们的。——而纯江无法接受这一决定,她认为自己作为长子的媳妇却不能分到遗产,简直太荒谬了。所以纯江有可能要求过德子社长修改遗嘱,但是德子社长并未理会。于是,纯江就暗中计划找到遗嘱并将之销毁。信次察觉到她的意图,就向德子社长进言说遗嘱很危险,干脆交给自己保管吧。所以,德子社长就把遗嘱交给他了——”
华沙沙木用下巴指了指那个铜像。
“然后,他就把遗嘱藏在那个像里锁起来了。”
“我懂了!后来,那个像就被碰巧闯入家中的小偷给偷走了,对吧?”
“正是如此,南见君。——得知此事的信次赶紧四处寻找铜像的下落。恐怕他给很多当铺和旧货店都打过电话,问人家有没有飞鸟铜像什么的。最后,他终于在我们店里找到了。信次这下放心了,于是他告诉我们周一他休息的时候来买铜像。然而,事情又起波澜。信次打电话的时候被纯江暗中偷听了。从信次的话里她推测出那个像里有秘密,并且她立刻就想到那里藏的是德子社长的遗嘱。既然终于知道了遗嘱的下落,于是她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就潜入仓库,打算毁掉遗嘱?”
“南见君,脑子转得很快嘛!”
没错,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她潜入仓库,找到了目标,但她没有钥匙,打不开铜像。她试图用螺丝刀什么的弄坏锁孔强行撬开铜像,结果也没成功。而且她也不能把铜像整个带走再处置,因为铜像太大了,带回家被人看见就麻烦了,藏在别处或丢到别处她也不放心。所以,她就想如何才能在不移动铜像也不打开铜像的前提下销毁里面的遗嘱。”
“……用火!”菜美瞪大了眼睛。
“所以,纯江就放火烧那个像!”
华沙沙木在肩头打了个响指,然后又突然伸手直指菜美的脸。
“没错——这就是‘铜像放火未遂事件’的真相!”
他说完又仰望天空,眯起眼睛,仿佛又一次陶醉在自己完美的推理之中。
菜美考虑了一会儿,提出一个疑问。
“但是,就算纯江把遗嘱销毁了,德子社长也能再重写一份呀。所以她这么做根本没意义嘛。而且,信次也可能马上就把事情报告德子社长,让她重写遗嘱。”
“纯江正是相信他不会这样做,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销毁遗嘱的。”
“为什么?”
“因为有孙子的存在。如果现在德子社长重新立遗嘱的话,很有可能会把小新定为遗产继承人。一开始她立遗嘱的时候,小新可能还很小,但是他现在已经上小学了。而且,从昨天的事也可以看出,德子社长非常疼爱孙子。”
“这样的话——信次就不会把遗嘱被烧掉的事告诉德子社长了。”
回答正确,华沙沙木冲着菜美的脸比画了一个开枪射击的动作。随即,他又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加贺田铜器制造工厂和对面的加贺田家。
“下面,纯江的计划恐怕就进入了第二阶段。等到德子社长越来越疼爱孙子,她就会想‘哎呀,把遗产也分给这孩子一份吧’,当这个想法逐渐成形之时,纯江就会怂恿婆婆再立新遗嘱。这样一来,德子社长就会在继承人里加上小新的名字了。”
听了这个可怕的豪门内幕,菜美双手捂住嘴巴,难掩震惊。
“华沙沙木先生……那该怎么办呢?我们要把真相告诉德子社长吗?”
“不。”华沙沙木向她伸出左手手掌,苦恼地摇摇头。
“我们没有干这种事的立场。其实我们只是无意中被卷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事件而已,而且实际上我们也没受到任何损失。六千五百日元收购的铜像以一万三千日元的价格又卖出去了,所以倒不如说我们是占了便宜啊。还有,最重要的是——”
华沙沙木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朝我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寻找真相的过程很有趣,不是吗?”
“华沙沙木先生……”
“忘掉这件事吧。”
华沙沙木潇洒转身,举步离开。
“所谓游戏,就是在特定的场合才有意思啊。”
华沙沙木随手撕碎了那个信封和遗嘱。纸屑在清晨的风中翩然起舞,宛如暮春时节飘落的樱花花瓣,一片又一片,一片又一片。与渐行渐远的华沙沙木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华沙沙木先生!”
睡眠不足的我忍住一个哈欠,看着菜美冲上去猛地从后面抱住华沙沙木细瘦的后背。这种毫无根据、漏洞百出的所谓真相也亏华沙沙木能想到!而且,他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声情并茂地讲出来,真让我佩服死了。要不是我早有察觉,拼死拼活连夜做好了准备,看他怎么办——
铜像里的那份遗嘱是我熬夜赶工的成果。华沙沙木的推理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我就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在仓库的工作间加班加点赶制这个“遗嘱”,今天早上总算完工了。我还特意把它带到现场,放进那个铜像的肚子里。真是麻烦死了!本来把报纸烧掉一半产生的那点儿热量根本不足以把铜像里的纸烤焦嘛。
我睡意蒙咙地眺望着搂住华沙沙木不肯撒手的菜美的背影,我觉得大概可以给自己的努力打个及格分了。
只要“天才·华沙沙木”在,即使生活再艰辛,菜美也能开心地活下去。我不能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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