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营一间屋子外,有一个兵勇荷枪实弹地在院子中站岗。防营屋内,十个防营兵头目正在秘密开会。管水指着一张山势地图压着声音说:我分头提审了关押在矿牢里的土匪,绺子说回风口后山有一条小道,直通匪寨,如果无人带路,很难找到。老崴,你带一部分人从正面攻,吸引土匪的注意力。我带其他人,让绺子引路,从后山小道摸上去,直接进到匪寨,咱们里外合力,肯定能赢。
管水问:都记住了吗?众人低声地说:记住了!管水说:那好,咱们现在就走。为防土匪的眼线回去报信,大家都装着没事的样子,分散着从各个方向出去,再到五里外的黑瞎子沟集合。
回风口山寨大厅内,大金牙和管粮喝酒。大金牙放下酒杯:俗话说,凤凰岂能与乌鸦共舞?你是凤凰,我是乌鸦。我看咱俩是走不到一条道上了,我这酒也没了,肉也没了,实话跟你说,我这耐性也没了。管粮看着他。
大金牙又摸起枪,握在手里把玩着说:要说送你上路,我还真舍不得!我再问你一遍,你答不答应?你要是再不答应,这玩意儿我可就真搂不住了。管粮说:那你就看着办呗。大金牙拿着枪看着管粮。
这时,一个土匪扯着一个瘦小的土匪的脖领子进来:大当家的,这小子摸了咱前几天从黑瞎子沟整的那张大熊皮想下山,漏水了(被发现),您看怎么处置?瘦土匪喊:大当家的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大当家的……
大金牙快速一枪,犯山规的瘦土匪倒地,被那个土匪拖走。大金牙吹了吹枪筒里冒的青烟说:看来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小黑龙,送他上路吧!说着把枪扔给小黑龙,转身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发现枪声没响,停住回过身来对小黑龙说:怎么?下不去手是不是?给我卸了!
小黑龙提着枪很害怕,看大金牙。土匪们把小黑龙手里的枪卸下,扔给大金牙。大金牙说:怎么?还非得让我亲自动手吗?
这时,外面传来枪声,有人跑进来喊:大当家的,不好了!老金沟的防营兵杀进来了!大金牙一惊: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来人说:是从后山摸上来的!
大金牙说:后山的小道谁都不知道!肯定是绺子引上来的!他说完回身举枪冲向管粮。小黑龙飞身上前将大金牙举枪的手推到一边,枪声响了,子弹打在墙上。小黑龙与大金牙搏斗。管粮迅速解决了身后的土匪,冲到大金牙的身边,与小黑龙一起和大金牙打斗。
管水领兵边打边往大厅里冲,双方混战。激战中,管水杀死二当家的。众小匪被防营兵围着,跪地救饶。管水急步冲进大厅,看到管粮正与大金牙打斗,上去帮管粮打死了大金牙。管水喊:大哥!你没死啊?管粮说:有二弟在,我想死也死不了。
小黑龙跑过来说:管大哥你没伤着吧?管粮告诉管水:这兄弟义气,他救了我。谢谢你兄弟。小黑龙说:我佩服管英雄。防营兵将剩余土匪剿灭。
周光宗在写《岩金术》。管水进来,周光宗一愣,站起说:回来了?管水说:回来了。匪祸已除。周光宗问:你哥的尸体找到了?管水说:找到了。周光宗说:我要亲自出门迎接,厚葬管兄,走,去看看。说着往门口走去。周光宗打开门愣住了,管粮站在门口,神情严峻地看着他问:周大人,我去剿匪,都谁知道?周光宗说:没谁,就咱俩啊!管粮问:怎么土匪会设了埋伏?周光宗说:怎么会呢?你是在怀疑我吧?管粮说:我怀疑。
周光宗说:你不该呀。管粮说:我要不怀疑才不该呢。有句俗话说,一切都在不言中。天知地知的事,早晚会你知我知。周光宗说:要真这么想,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管粮说:我脑袋都差点搁在回风口了,你说我能不想吗?
周光宗说:管粮,当时你可以不去啊,我没非让你去不可呀!管粮说:剿匪我责无旁贷,可是我心痛,那么多的弟兄中了土匪的埋伏,倒在土匪的枪下!周光宗叹气:你提到我痛心处了,噩耗传来,我十分难过,好几天都寝食不安啊。管粮弦外之音: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冤死的鬼魂,都在山中游荡,鸣冤叫屈,你寝食能安才怪呢!
周光宗故意回避管粮话语的锋芒:庆幸的是,你活着回来啦。管粮说:人算不如天算,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才大难不死!周光宗说:行了,不说这件事儿了,去看看雪竹吧。她用剪子……管粮明白了,快步出门。
雪竹靠在被子上睡着了。管粮进来,看见灵位,又看到雪竹,他轻轻走过去,慢慢坐在炕边,俯视着雪竹。雪竹醒来发现管粮,大吃一惊,刚要起身,腹部剧痛,急忙捂着伤处。管粮伸手扶住雪竹,雪竹慢慢躺倒,一把抓住管粮的手,紧紧攥着,流泪道:管粮,真的是你吗?你真的不能死!你真的回来了,我刚才做梦就梦见你回来了!
管粮轻轻擦掉雪竹眼角的泪水: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傻的人吗!这样做,我就是真做了鬼心也会疼的!雪竹含泪带笑看着管粮。管粮跑过去,将桌上面的供品、灵牌和香炉一扫而落。
卡佳坐在伊格纳斯村前黑龙江岸边,望着水面发呆,水面上隐约现出管水正对卡佳笑着摆手,卡佳也对管水摆手笑着。水中的管水消失了,卡佳有些失落地看着水面说:水,你说会接我,和我结婚,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你变心了吗?我猜你不会,我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你是个好小伙子。
水面上出现一个影子。卡佳回过头看,一个英气逼人的俄罗斯年轻军官站在她背后正对着她笑。卡佳站起来说:喔!上帝!萨马廖夫!快认不出你了!
军官兴奋地张开双臂:嗨!卡佳,你还好吗?二人拥抱。卡佳说:你穿上军装可真神气!再也不是那个流鼻涕的孩子了!萨马廖夫说:你更漂亮了!你知道吗?在军营,在前线,我每天都想念你,想着你可爱的身影,美丽的面容,我们美好的童年!卡佳问:能住些天吗?萨马廖夫说:回来度假,能住些日子。啊,卡佳你等等。他跑到山坡上采了一束野花,跑到卡佳跟前,突然单腿跪下说:亲爱的卡佳,感谢上帝把你赐给了我!我向美丽的天使求婚!亲爱的——嫁给我吧!
卡佳眨着大眼睛,直愣地望着他,忽然大笑,一把拉起萨马廖夫:天哪!萨马廖夫你怎么了?我已经有了白马王子,他是中国人,很出色,是个英雄。他就在对岸,他的名字叫管水。萨马廖夫愣愣地站在那里,把花递给卡佳:不管怎么样,花是属于漂亮女孩的。卡佳把花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吻着。
傍晚,矿丁打扮的郎达和大家一起收工,他突然看见远处一个人向这边走来,那人是内线。郎达装作撒尿,落在最后,等内线来到跟前,郎达靠近他问:怎么样?内线凑过来小声说:姚成最合适,他在姓周的身边,内情都了解。郎达问:有把握吗?内线说:有,我盯他不是一年两年了。郎达说:收了他。内线走了。
管水领几个防营兵过来巡查,郎达迎上去。管水说:达子,你这识文断字的人,干这个受得了吗?郎达一笑:跑过崴子的,干这点活算什么?哪天陪大哥喝两口儿?
晚上,内线和姚成在小酒馆喝酒。内线说:姚大人,咱俩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了,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管粮剿匪,遇到埋伏,听说有人事先通了气?姚成看着内线:你跟我说这个干啥?内线敲山震虎:土匪里有我的磕头兄弟。姚成揣摩对方:你什么意思?内线说:事儿都在我手里攥着。还有帮周大人克扣金沙的事,也在我手里攥着。
姚成忽然对眼前的人感到陌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直背身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郎达起身走过来坐下。姚成问:你谁呀?内线说:这是我大哥。郎达盯着姚成:如果漏出去,这两件事件件都致命,连你的靠山周大人都保不住!分寸把握,就看你了。
姚成有些害怕:你们想要多少,说个数吧。内线笑了:不是我想要多少,是你想要多少!姚成有点蒙了。郎达说:这些年,你帮着周大人克扣的金子不少了吧?可是你又得到多少呢?咱们联手,不用你出面,我们来弄,事成之后,你与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姚成似乎明白了,但没有说话。郎达说:那笔金子在啥地方?说吧。
第二天中午,郎达和管水在一个酒馆单间里喝酒。郎达说:咱算算,几千个弟兄,一年下来剩几个金儿,管水你知道钱哪儿去了吗?你不知道吧?
管水看着郎达,用眼睛询问。郎达说:弟兄们整天还傻干呢,结果都进人家的口袋里了!上次黑龙江将军拨的剿匪专用金,被私吞了。管水喝酒想事。
郎达说:你知道周光宗的金子放在哪儿?管水吃了个花生豆,没有说话。郎达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凑近管水,耳语着。管水听完,又吃了一个花生豆,依然没有表态。
郎达说:我算看好了,现在这个矿第一姓周,第二姓姚,根本没你们管家的事儿,你大哥白当帮办了,啥也帮不上啊!管水端起酒杯自饮了一口。
郎达瞟了一眼管水:算了算了,不说了,吃菜!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自说自话:要是有个行侠仗义的侠盗把金子盗出来,偷偷分给弟兄们,这才是个纯爷们儿!能落个好名声,千古都得传颂啊。可惜我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福分啦!咋说呢,血性没了,骨头软了,不像以前啦!来,喝酒!干!
管水有些醉意地推门进来。管粮问:你怎么又喝酒了?管水说:巡查完,走累了,和几个兄弟喝了点,回来歇歇脚。你咋也回来了?管粮说:洛古河金矿出事死人了,我得去看看,回来拿两件衣服,估计得四五天。我不在家,你帮我照看点雪竹,她的伤还没好。管水说:大哥,雪竹对你真是没得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好些事我对不住她!你就放心吧,我会去看她的。
无月无星,夜很黑。穿着黑衣、用黑布罩住下半个脸的管水,悄然来到总局官署后院,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看到大杠头拎着短枪,在房前游弋。在管水身后不远处的暗影里,郎达盯着管水。
管水拿着短枪悄悄摸过去,趁大杠头没注意,飞速从后面扑上去,用枪柄将他打晕拽到墙角。二成子拎枪从房山处走过来小声问:大杠头,刚才是啥声音?管水突然揪住他,迅疾用枪柄将二成子也打倒在地。他把二成子拖到大杠头身边,从腰间拽下绳子,将二人捆在一起,又撕下一个人的衣服,塞严二人的嘴。
管水按郎达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周光宗所藏黄金。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藏金的木箱子抱走,拎着锹来到山林里,在一块大岩石前站住,挖了个洞,把箱子放进去埋上,又搬了一块石头压在上面,看看没有可疑痕迹,拎着锹走了。郎达借着地形地物,悄无声息地跟在后边看着他。
案头上点着两根大蜡烛。周光宗面色庄重地掸衣、整冠、净手,点上一炷香,敬插进案头香炉,深深鞠躬。然后端坐在案前,挽袖提毫,饱蘸浓墨,在一沓纸首页的纸上,由上至下地写出《沙金术》三个大字。他放下狼毫笔瞅着,面露神圣而得意的微笑。他拿开首页,在白纸上写着:
夫金矿者,乃有不同,盖有岩金与沙金之别也。漠河金沟,金匿沙内,以水淘之,故谓沙金也……
姚成拿着账簿进来说:大人,这是您吩咐我去找段度支核对好的账簿,给您放这儿了!姚成把账簿放在桌子上,看到周光宗写的字,就说:大人,又写新书啦?周光宗说:《岩金术》写完,现开始写《沙金术》。你给我弄点吃的吧,清淡一些。姚成转身出屋,一会儿的工夫又急忙跑回来说:大人!不好啦!我刚出大门,有一支飞镖扎在门上,你看。周光宗在烛光下看纸条,上写:大金被盗,盗者管水。
周光宗和姚成进到总局官署后院藏金屋里,直奔墙上的一副俄罗斯风情的油画而去,姚成将画摘下,发现画后面的墙洞里空空如也。听到外面有声音,二人顺着声音走到墙角,发现被捆绑在一起的大杠头和二成子。姚成把他们嘴里的布拔出来问:什么人干的?二成子说:他脸上蒙着黑布,没有看清!看那身形,有点像……姚成故意地问:是不是管水?二成子思索着:好像是……姚成说:不要好像,我问你是还是不是?二成子说:是!就是他。
已是凌晨时分,管水和衣而卧,枕边放着短枪。外面响起敲窗声,管水迅疾摸枪而起,隐身在炕上墙角问:谁?窗外人说:管带大人,我姚成。出大事啦,流匪伤了咱值勤的,偷走了金子。总办大人命你马上带防营兵去捉拿。管水松了口气:好,等等。管水拎枪出来,一个绳套猛地将管水套住,两个兵勇同时用枪顶住管水的头,另两个兵勇用绳子将管水绑住。
周光宗要立即审问。姚成低声说:大人,管水盗的可是您私人的金子,得秘密审问吧?周光宗恼怒:天都亮了,还能保得住密吗?恐怕很快全金沟的人都会知道!这些金子就是追回来,我还能要吗?
姚成说:守着金矿不愁没金子。大人,咱可借此除掉管老二,等于砍掉管粮一条膀子,是件大好事。周光宗说:带他进来!
姚成对门外喊:把盗贼带进来!管水被五花大绑推进来。姚成说:盗金贼,跪下!姚成上前用力按不倒。已经包扎好头部的大杠头、二成子,恶狠狠地上前按也没按住。
周光宗摆摆手,走到管水跟前问:管水!金子是你盗的?管水说:周大人,我是防营管带,你觉得我会监守自盗吗?周光宗恼怒:你盗金的过程被人看到了,看吧。周光宗举着写有“大金被盗,盗者管水”的白纸让管水看。管水笑道:这几个字谁都能写,不足为凭!
姚成说:马二成,把你昨天晚上看到的说一遍。二成子说:当时小的拐过房山角,他劈胸揪住了俺,他用黑布遮住半个脸,小的能认出来,就是他打昏了俺。周光宗说:管水,你还有何可说?金子藏在哪儿?说出来,可以从轻处置。管水笑而不答。姚成说:大人,按国法矿规,他盗那么多金子,就该立即处死!周光宗想了想:先把他押进矿牢!
姚成说:大人,应该绑在大树上,当众处死他,也是杀鸡给猴看。难道大人动了恻隐之心?周光宗说:我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但是金子的下落还没查清,现在处死为时尚早。
曼儿正在给雪竹的伤口换药,卢汉、球子、骆有金快速走进来。雪竹感到不妙:出了什么事?骆有金说:管二叔让周光宗给抓起来,关进矿牢啦!卢汉说:听说管水盗了金,好像还很多。曼儿急了:准是他们趁管粮不在,给管水栽赃,这是给管粮戴眼罩!
球子说:真要偷金,管水就死定啦,咱得想法救他。曼儿说:快派人去找管粮啊,说不定他能救下管水。骆有金说:曼儿婶,就是骑快马跑到那儿,也得今天半夜,再跑回来,就得明天晌午,来不及呀。
雪竹镇定下来:大家别急,卢大哥你马上派人,骑马去把管粮找回来。她挣扎起身下炕说:我去找周光宗,为管水求个情。球子说:没用,周光宗平时就恨不得他们哥俩都死,你咋能讲下情来?雪竹说:就是讲不下来,起码也能拖延一下时间,等管粮回来。
周光宗站在窗前思索着,曼儿和骆有金扶着雪竹进来。周光宗转身,惊讶地说:雪竹小姐,你怎么来了?伤好点了吗?来,快坐下!
雪竹不卑不亢:周大人,我们家管水的事儿,我听说了。我来是想问你,怎样才能留管水一条命?周光宗说:按国法矿规,他偷金必死。不过,有“王法无情”一说,也有“法外开恩”一说。既然蒋小姐亲自登门求情,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管水能把盗走的黄金交出来,我可免他一死。
雪竹问:你说话可算数?周光宗说:堂堂朝廷命官,岂能出尔反尔?雪竹说:那好,我去找管水谈,让他交出黄金。周光宗说:他交金,我放人。可他要是不肯交呢?雪竹说:那……就按国法矿规办。
管水戴着手铐,躺在草铺上。一狱卒打开门,雪竹走入。管水抬头看着雪竹:你怎么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赶快回去!雪竹说:我来看看你!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管水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劝我交金子保命。好汉做事好汉当,头掉了碗大个疤。谢谢你的好意,快回去吧,啊!
雪竹说:二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管水有些自责地说:雪竹,其实,我死了你该高兴,毕竟是我杀了你爹……我欠你的。雪竹说:二哥,我高兴不起来,想不救你我做不到。你杀我爹,是报杀父之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我爹临终之时跟我说,让我一定不要记恨你。
管水问:为啥?雪竹说:因为你爹的死毕竟和我爹有关系。你杀了我爹,也算扯平了。管水感动:想不到你爹会这么大度!其实我哥也说过,你爹杀我爹,是执行上命,不是私仇。我也是一时冲动。雪竹说:没想到当时你能饶过我一命。
管水说:我那时没杀你,是因为你怀了我哥的孩子。按理说,你早该是我嫂子了。雪竹说:我愿意做你的嫂子。管水动情地说:嫂子——我叫你嫂子,是感激你。可那些金子,我真的不会交出来,也不该交出来。
雪竹说:不交出金子,你会搭上性命的。管水说:我知道。可是你知道吗?那些金子是周光宗贪占来的,是扒几千弟兄的皮扒来的!我是想把它分给弟兄们,就是死,也不会让贪官得到一两一钱!
雪竹说:我知道二哥是条硬汉子,不怕死。可你要是真死了,你的亲人和弟兄们会怎样?我劝你交出金子,既不是向贪官屈服,更不是单单为保命苟活。你这样死了是白死,很不值得!管水听着。
雪竹接着说:二哥你要不说出黄金的下落,就这样死了,周光宗是得不到这些金子,可矿丁们也同样得不到,那大家用血汗淘出的金子,只能永不见天日!周光宗依旧是个大贪官,他不会停手,还会变本加厉继续盘剥矿丁,还会贪占更多的黄金!这些你都想过吗?你不是白死是什么?管水觉得有点道理。
雪竹捂住伤处,微微躬身,说话也有些吃力:你要是把金子交出去,周光宗或许会找个堂皇的理由归公,或许分给矿丁,或许办其他事情,反正这次的这些黄金是不会再姓周了。你说是这个理吧?管水点头。
雪竹说:你说这些黄金是他贪占的,可没有真凭实据啊!把金子交出去,先好好地活下来,等以后抓到他贪赃的实据,扳倒这个贪官,这才是上策啊。雪竹话刚说完,疼得皱眉捂住伤口。管水扶住雪竹:嫂子我懂了,我听你的。
戴手铐的管水被人用枪押着,在山林中领路,周光宗和姚成跟在后面。管水走着,看见了那块大岩石,他走过去一指:就在石头下面埋着。兵勇们搬开那块大石头,有两个拿金锹的人挖着。土是松的,很快挖到了硬土底,没有木箱子。
兵勇禀报:大人,没有发现黄金。管水惊诧。周光宗狐疑地看着管水:金子到底在哪儿?管水急了:怪呀,金子确实埋在这儿的!大人没见先前那些土是松的吗?姚成说:难道金子长腿自己跑了?长翅膀飞了?记差了吧?管水说:差不了!那块大石头是我特意搬的,压在上面做记号,绝对不会错。
姚成说:这可就奇了怪了!你不是施了个障眼法,把金子埋到别处,在这儿做个假现场,蒙骗大人吧?周光宗恼羞成怒,突然爆发:管水,你盗金已是大罪,又把黄金挪走,如此戏弄本官,罪上加罪!杀无赦,斩立决!明日午时问斩!
实际上,是郎达把金子从大石头下偷走了。就在此时,正有人牵着驮有装金子木箱的马,和郎达的内线在山间小路上急急地走着。
兵勇押解着囚车向总局院外空场上驶来,腾起一片烟尘。管水一身囚衣,蓬头垢面,被绑在囚车的夺命桩上。囚车驶进空场,矿丁们和员司围观。
周光宗威严地坐在台子上。姚成和大杠头、二成子等几个随从站在周光宗身后。土台子周围,是荷枪实弹的兵勇。卢汉、球子、骆有金等人站在人群最前面。已经是防营管带的王福恩和他的人也站在前面。
管水被押到台子上。姚成站到台前说:各位员司们、矿丁们!管水身为防营管带,监守自盗,把准备奖励给矿丁弟兄们的一大笔黄金盗走,而且假说丢了,不肯交出来!人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愤然……
管水高声说:各位弟兄们!他瞪眼胡说!俺盗了金子不假!可老子是义盗!侠盗!替天行道!那些金子是周光宗扒弟兄们皮儿的,是赃金!是贪占来的!我把它盗出来,是要分给弟兄们的!
卢汉喊:管水是义盗,管水无罪!其他一些矿丁们也跟着喊。姚成愤怒地说:他是为了开脱重罪,反口咬人,诬陷总办大人!我可以作证,那些金子的确是总办大人要奖励给大家的!
球子说:姚成,拿啥证明你说的话?很多人喊:我们不信!姚成说:问得好,空口无凭,搁我我也不会信。可这事有真凭实据,十天前,周大人就让度支做好了奖励账目,不光要奖老金沟矿的矿丁们,还要奖西口子矿、观音山矿等许多矿的矿丁们。众哗然。
球子说:拿出来看看!姚成说:这还能假吗,段度支在这,总局账目、金银出入都归他。段度支,把账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站在员司当中的段倚山走到前面,从怀中掏出账本举起晃着:这就是本度支十天前奉周总办之命做的奖励账目,请大家过目。
球子冷笑:账是死的,人是活的,笔在你手里,做个假账还不轻而易举!段倚山说:我段倚山身为总局度支,一向光明磊落,廉洁奉公,从不作假,我敢向日头发誓,敢以身家性命担保!
卢汉说:我们不信,拿过来看看!段倚山将账本递给台下的卢汉,卢汉看不出所以,交给身边一个识字的人,细看后,又交给别人。卢汉小声问:有没有鬼?识字人轻轻摇头:确实是奖励账,看不出来有鬼。球子、骆有金及其他人都在传看账本,不由面面相觑,有些发蒙。周光宗和姚成对视一眼,都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得胜者的神色。
账本传到王福恩手里,他看了看说:这是真账本!账上一笔笔奖励数写得明明白白嘛!这还有啥说的?管水大叫:那账是假的!是现编出来骗人的!姚成说:大家看,他才是空口无凭!把证据拿出来?
郎达出现在人群里,看着台上的管水。姚成说:他拿不出来!大家都明白是谁说假话了?几千兄弟的血汗钱被谁吞了?就是他——盗金贼管水!
周光宗开始讲话:兄弟们,我说几句。账本也给大家看过了,你们什么也没看出来是吧?账到底有没有假呢?实话告诉大家,有假!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当着大家的面咱把话说开了,我还做了一本假账,作假是给上面看的。我要是私吞金子,直接揣兜里不就算了?没人知道。所以说,我做假账,是做了一本良心账!我做总办以来,想方设法,攒了一大笔金子,本想兑换成银两,全部分给大家。大家来到关东,流血流汗,没日没夜地干,我心疼大家,今天把话说开,我是冒着受刑获罪的危险攒的金子,不就为了报答大家吗?可我的一片好心,却成了扒弟兄金子的人了,让我寒心哪!
周光宗话锋一转,怒指管水:管水,你把大家的金子席卷一空,至今不知去向!你诬陷本办也倒罢了,还信口雌黄蒙骗大家,真是令人发指!
姚成借机煽动:大伙说该咋办?王福恩领头高呼:处死他!大杠头、二成子也喊:处死管水!卢汉、球子、骆有金等人又急又痛又恨,却没有办法。郎达的脸上露出一种说不清的奇异表情。
周光宗伸出双手,朝台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台下陆续静下来。周光宗转身,不轻不重地说:管水,你也看到了,听到了,本办实属无奈。众望如此,民心如此,天意如此,法规如此,怪不得本总办了。
突然响起一声大喝:等等!郎达推开台前的防营兵,快步近前,纵身跳上土台子。台上的所有枪口一下都对准了他。管水也惊愕不解地望着郎达。
姚成从惊愕中缓过神问:你要干什么?郎达一把推开姚成,跨步到周光宗面前抱拳道:总办大人!管水有罪,理当严惩,但他在老金沟护矿剿匪,多有战功,更有苦功,可以抵去过半罪过,恳请大人法外施恩,留他一条性命!管水看着郎达,心中充满感激。
卢汉、球子、骆有金和不少矿丁们同时高喊:对!功可抵过,留他一命!姚成喊:总办大人也想留他一命,可天地人心不答应!王福恩等人胡喊乱叫:不行!剿匪是他的本分,盗金是弥天大罪!不能饶过盗金贼!
郎达问:总办大人!必须索去一条命吗?周光宗说:国法矿规难违,只能以命谢罪!郎达说:那好!不就是一条命吗!他“嚓”地撕开衣襟,用力拍着胸膛:我郎达愿代替管水兄弟去死!全场震撼。管水感动。球子感动地小声对卢汉说:真没想到,郎达能舍命为友。卢汉喊:爷们儿!我也愿意代管水去死!球子、骆有金也喊:我也愿意代死!三个人一起要上土台子,被防营兵死命拦住。
周光宗说:本办不能滥杀无辜!郎达猛然跪下:大人!求求你了!管水激动地说:老达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跪下!起来!郎达扭过头说:管水,什么也没有命值钱哪!只要能救你一命,大哥豁出去了!管水喊:大哥……
郎达转跪管水,语带双关:兄弟,大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特别是醉酒后失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大哥后悔呀!管水也语意双关:我只记着大哥的好!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你何必还挂在心上!郎达释然道:好兄弟!咱兄弟就此道别吧,下辈子,咱还要一起闯崴子!一起挖金子!管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住点头。
郎达转跪周光宗:大人,我抱定代死之心,求大人放过管水,处死我郎达。请大人成全!管水说:达子,咱俩弟兄一场,你的情我领了,别再为我操心,你救不了我,我死前有一事托你。郎达问: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办。管水小声说:明天一早派人告诉卡佳一声,说我管水这辈子稀罕她!让她别等我,嫁个好人吧。郎达哭着点头。
郎达爬回来,死死抱住周光宗双腿哭喊:大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兄弟吧!周光宗冲随从说:把他拉下去!大杠头、二成子冲过来拉郎达。众人要往上冲,被兵勇拦住。郎达用力摇晃着周光宗的腿:大人让我去死吧!大杠头挥起枪柄,重重击在郎达头上。郎达昏过去,被大杠头和二成子从土台子后面拖走。管水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姚成喊:大家说,用什么刑法处死他?卢汉喊:用蚊刑。管水说:老子不在乎!周光宗小声问:怎么个蚊刑?姚成说:扒光衣服,绑在大树上,让蚊子活活叮死。周光宗点头同意。姚成喊:蚊刑伺候!
昏暗的月光下,广场上空无一人。土台子下放着白碴薄木棺材。土台子的那棵大树上,绑着赤身祼体的管水。管水的身上、头上落满了黑黑一层蚊子,他一动,蚊子就会轰一声飞起,但很快又落回身上,而且越落越多。
深夜,马队驶来。一匹马上趴着一个死囚。蒙着鬼脸的来人解救管水,用刀子把管水卸下,再把死囚绑上,骑马疾驰而去。
远方隐隐传来原生态的歌声,声音苍老沙哑高亢:
天亮了,树上的管水像黑色人形石头。人们围拢过来看着。卢汉、球子和骆有金含泪解开绳子,将管水放倒,弄掉他身上撑死的蚊子,为他穿新衣。球子哈腰弄管水脸上的蚊子,身子总是挡住管水的头。旁边的姚成寻机细看管水颜面,脸上毫无表情。球子等人用黄纸盖上管水的脸,将他装进棺材。
周光宗正在写他的书,管粮一头撞进来,一身风尘,用衣袖抹着满头大汗问:周大人!管水怎么回事?周光宗说:管水把黄金盗走了,那是准备奖励全总局矿丁的黄金。管粮说:这个畜生,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周光宗说:金矿偷金,又监守自盗,这可不是小事啊!管粮问:周大人,你如何处置他?周光宗说:我本不想处死他,可几千矿丁坚决不答应,我不得不执行了。
管粮猛抬头看着周光宗的眼睛。周光宗也看着管粮的眼睛。二人对视着。管粮转身出去,在走廊里忽然放慢了脚步,心里想着:事情没这么简单,事来得这么急,处理得这么快,又这么蹊跷,里边必有诈!
管粮跑到管水的坟前看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满腔深情地诉说:水儿,哥来晚了,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为啥不等哥回来呢?打从咱俩闯关东,哥一肚子的话你没听见,都让关东的大雪给吞没了,爹娘从小就告诉过咱,老管家的人不能做那种鸡鸣狗盗的事儿!咱爹说过,一辈子做人,要冻死迎风站,刀下不低头,饿死也是个人!你就是不听。水儿啊!你跟着哥一起闯关东,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可是咱哥俩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你就这么走了,你让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啊?水儿,你跟哥说句话!
管粮的声音哽咽了:水儿,跟哥说句话……管粮抬起眼睛,望着远处的群山,心里说:老二,不管怎样,大哥我一定要把这个事儿从头翻个底儿朝天!是咱管家的错,大哥跟你一起认了;要是有人从中使坏,大哥不能让你白送了性命,咱兄弟就是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姚成在办公室里向周光宗低语:大人,小人觉得那死人有诈。周光宗疑问道:不会吧?本办亲自查验,很多蚊子都被撑死了,管水也确确实实没了气,没什么蹊跷之处啊!
姚成摇头:不,入殓时,球子总是挡着死人的脸,可小人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脸虽被叮肿,可不像是管水。周光宗思索:你没看走眼吧?姚成说:绝不会走眼,小人敢拿脑袋担保!要不,来个挖坟验尸?周光宗点头。
周光宗、姚成果然带兵勇前往管水坟地挖坟验尸。骆有金从一棵树后探出脑袋看到了,赶紧跑到管粮家说:管叔!我看见周大人他们去管水的坟地了,还拿着镐和锹,好像要挖坟!管粮一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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