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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简肇庆满头是汗地跑到了那家医院,幸好他那天刻意记了路,不然黑灯瞎火的还真找不到。

        他轻轻敲开了值班室的门,说了他的来意,他说得很诚恳。那位英国医生点点头:“你可以带他走,但一定要小心。”又让护士找了几件衣服给肇庆:“快换上吧。你们穿成这样,根本逃不出怡保。”

        简肇庆急忙起身,给大夫鞠了一躬。他是碰到好人了。

        肇庆换上新的衣服,对唐阿泰说:“二弟,你感觉好些了吗?你能活过来,也算是个奇迹,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多亏了那么多好心人的帮助,有朝一日一定要报答他们!”

        唐阿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二弟,你听懂我的话了?那好,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得赶紧走!现在就走,趁着天黑,逃出怡保。”

        唐阿泰突然朝简肇庆伸出手来,虚弱地说:“信!我家给我寄来的信!你和秋菊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像是在做梦。恍恍惚惚听见你在和我说着什么,我当时希望它是场梦,可它又不是梦,给我吧。”

        简肇庆诧异地掏出那封信,这封信是阿莉吉亚交给他的,他本以为阿泰再也看不到了呢。唐阿泰哆嗦地接过信,看着看着眼泪流了出来,好一会他才说:“从此以后,我唐阿泰再也不是少爷了!”

        简肇庆安慰着唐阿泰,这封信虽然带来的是坏消息,可不管是好是坏,它都很珍贵啊!应该好好收着。

        简肇庆帮他换好衣服:“我们一定要逃出去。我们先去马六甲。地皮丁他们一定以为我们要去新加坡,从那儿上船回国。他们会在码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明白么?”简肇庆来时就想好了,在来医院前他已经买好了最早的一班去马六甲的车票。

        唐阿泰抓住简肇庆的手,叫了一声大哥!要是没有肇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简肇庆却相信,他们一定会活下去,一定。

        矿工们看灯的时候,彭虾仔手里拿着买来的烧纸,偷偷溜出了屋。他要去唐阿泰的坟上,为自己的过错找一份心安。

        彭虾仔来到坟地,四处静得可怕,他哆嗦着点着了一堆纸钱,刚想念叨几句,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吓得一回头,只见远处晃晃悠悠来了个人影。彭虾仔吓得赶忙躲到坟头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探头看去,原来是地皮丁拎着酒瓶子来到坟前。虾仔放下了心,但也没敢出来。

        地皮丁借着月光,看到坟头刚刚烧过的纸,感到很奇怪,四下里看了看,也没什么人。于是蹲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唐阿泰啊唐阿泰,我是下手重了点,你千万别怪我,你也是,找谁拼命不行,偏偏找我。你地下有灵,这次就原谅我吧,咱下不为例。”

        地皮丁把酒倒在正燃烧的纸钱上,酒精遇火哗啦冒了个大火苗子。彭虾仔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大叫了一声:“啊!”

        地皮丁也看见坟头后有个人影,也吓得一声大叫:“妈呀!”脚一软,倒在坟头前,地面塌出一个坑,地皮丁掉在了坑里。

        彭虾仔本来想跑,犹豫了一下,又赶紧回身扶地皮丁,地皮丁看清是彭虾仔,上去就是一脚:“你要吓死我啊!”

        彭虾仔忙说自己也是来给唐阿泰烧纸的。地皮丁从坑里爬出来,掸了掸土,忽然感觉不对劲,回头看了看那个坑,又看了看坟头插的木牌子——唐阿泰之墓,他用手刨了几下土,吓得一激灵:“唐阿泰不见了!”

        两人吓得撒腿就跑,跑着跑着地皮丁突然觉得不对:“站住!”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彭虾仔的衣领:“说,你把唐阿泰弄到哪去了?”

        “我?你可真能胡猜乱想,我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碎尸万段倒是有可能,我还把他移尸重埋?他吓得我天天不能睡觉,我这才来给他烧点纸,求个安生。”彭虾仔咽了口吐沫。

        地皮丁晃晃头,心想也是。

        “丁总巡,我还没问你呢,你半夜三更跑到这儿又求饶又下跪的,唐阿泰那个死鬼是不是也吓着你了?”

        “闭嘴!哪有什么鬼呀!”地皮丁想了想,唐阿泰的尸体突然不见了,定是有人做了什么事,而且是惊天大事!地皮丁想到这,拔腿就往矿上跑去。

        很快阿义举着火把带着几个矿警赶来了。地皮丁让他重新确认了一下坟头。阿义前后看看,没错。他已经被打成血葫芦了,是他领着几个人在这挖坑埋的。

        “你们埋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口气?”地皮丁问。

        阿义眨眨眼:“他根本就是死了,根本就动不了啦!”

        “那就是有人把他尸体挖走了。”地皮丁想到了简肇庆,他们是把兄弟!“你今天见简肇庆没有?还不快回去找!”

        望楼上的探照灯在来回横扫着可以照到的矿区。地皮丁领着打手、矿警们举着火把挨个在工棚里寻找着。

        彭虾仔回来悄悄地和邝振家说了这事,邝振家心里倒是很敬佩简肇庆是条汉子,看见结义兄弟死了,不甘心让他埋在这荒山野岭,就背着他逃跑了。不过四周看守得那么严密,他怎么跑,还背着尸体?

        地皮丁也不相信,他和阿义领着打手、矿警们举着火把又去树林寻找,这么两个人怎么都会不见了呢。

        天已大亮,仍没有结果。

        地皮丁只好报告了查理。查理气得把手下人都叫了来一阵训。这时阿义忽然说:“我们错了!我们大家都错了。很可能在我们搜查的时候,他们已经逃出矿区了!”

        查理马上要地皮丁带人去怡保镇里找,找到他们,是死是活都要拖回来:“给我吊猪笼示众。我要杀一儆百!”

        地皮丁一拍脑袋:简肇庆一定会去新加坡,在那儿上船回唐山!阿义却担心新加坡是龙三爷的地盘,三爷要是知道他们把简肇庆给弄丢了,他们两人就完了。

        地皮丁顾不得那么多了,决定马上和阿义去新加坡,阻止简肇庆上船。

        此时简肇庆和唐阿泰已经并肩坐在巴士上了。

        唐阿泰愣愣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棕榈树,他又想到了邝秋菊:“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可对她是真心的,看着她整天弯着腰,站在水里晃琉琅,我就恨自己没本事。明明是个男人,我怎么能让她吃这种苦!”唐阿泰突然朝窗外大声喊着:“秋菊——我会回来的!”

        车上的人都看他,以为他是个疯子。简肇庆尴尬地朝乘客们笑了笑,表示歉意。

        巴士放慢了速度,停在了路边的巴士站。司机喊着:“去马六甲的在这里下车了!”

        简肇庆背着唐阿泰下了车,两人来到街边一个露天饭馆吃饭。

        唐阿泰问简肇庆收没收到家信,简肇庆算了一下,他家在永定,邮差送信要比唐家晚到七八天呢。不过现在已经离开矿上了,就是有信也拿不到了。

        “大哥,你说句实话,后悔和我结义吗?说实话?”

        “你怎么说这个,我们当初结拜不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简肇庆静静地看着唐阿泰,阿泰变了,变得知道为别人着想,变得有礼貌了。

        唐阿泰咧了咧嘴:“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是有难同当,没有有福同享。而且我觉得我最大的变化就是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包子,包子,包子。以后就改名叫唐包子,唐包子!”

        两人都笑了。

        邝秋菊听到简肇庆和唐阿泰逃跑成功的消息,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只是阿垅店被查理关了,整个房子都空了,阿莉吉亚也不知下落。

        邝秋菊又多了一份担心。

        老贾和冼致富、刀疤脸跟踪阿伍到了马六甲,但一直没发现阿伍卖宝物,阿伍一直就住在小旅店里,吃饭也在那个小旅店搭伙。刀疤脸问过那个老板娘,就他打那一次拳赢的钱,至少还能在那个店里住半年。

        老贾认为阿伍是在这里躲风头。他决定回新加坡,找人来把阿伍轰走。

        简肇庆和唐阿泰坐车到了马六甲,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已经没有住店的钱了。忽然,不远处的人群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一群人正在围观一个讲演者,讲演者正是革命党人关键。

        关键站在高处,手拿洋铁皮的喇叭,正在激情地高喊着:“侨胞们,同胞们,我们亲爱的祖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我们的同胞正在遭受外国列强的凌辱,我们的亲人、同乡正在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这种日子已经过够了,过到头了!这种忍耐也已经忍够了,忍到头了!我们革命党人,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和挫折,但是,正如孙中山先生教导我们那样,我们会愈挫愈奋,愈挫愈勇!大规模的革命斗争就要在失败之中再次爆发了,革命党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各位的支持,孙中山先生说,华侨是革命之母。大家捐出一份微薄的爱心,就是我们革命党人战无不胜的信念和力量!”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都失败多少回了,你们到底能不能赢啊?”

        “侨胞们,历史的车轮勇往直前,任何阻碍历史前进的行为,都必将自取灭亡!革命党人不会因为失败、流血乃至牺牲就放弃了我们的誓言。纵然我们轰然倒下,我相信追随中山先生的革命力量必将前仆后继,从鲜血中再次爬起来,大踏步地一直走向胜利!”

        简肇庆和唐阿泰挤在人群里听着讲演,忽然唐阿泰捅了捅简肇庆:“大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阿伍啊?”

        果然,人群中站着阿伍,他也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关键的讲演。简肇庆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龙三派他来抓咱们了吧?简肇庆拉着唐阿泰正想往外走,忽然一声枪响,人群大乱。两人正不知所措,阿伍回头发现了简肇庆和唐阿泰,急忙过来掩住二人,带着简肇庆和唐阿泰在混乱的人群中挤着。唐阿泰因为脚痛,一下子摔倒在地,脚边不知从什么地方踢过来一个箱子,唐阿泰挣扎着拎起箱子,跟着简肇庆和阿伍冲出人群。

        人群乱作一团,关键倒在血泊里,对几个来救他的革命党说:“钱……钱箱拎回来没有?”

        “钱箱刚才在混乱中丢了。”

        关键一急,咳出一摊血。身边的同志给他包扎着。关键睁开眼睛:“钱……钱箱,我得去找回……找回来。”

        “我刚才已经跟朱瑾同志联系过了,朱瑾让我转告你,先养伤,钱的事情以后再说!”关键再次昏了过去。

        阿伍拉着简肇庆二人跑回了自己住的客栈,警惕地关上门,三个人长长地出了口气。唐阿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哥,刚才我捡了个箱子。”

        简肇庆这才看见唐阿泰手里的箱子。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东一脚西一脚的,这个箱子就到我脚底下了。我也没多想,就拎回来了。”唐阿泰打开箱子,三个人都傻眼了——满满一箱子钱!

        “天啊,大哥,咱们发财了。”阿泰随即警惕地对阿伍说,“哎,没你的份儿啊!”

        阿伍看了看箱子里的钱说:“这应该是革命党刚刚募集到的经费。”

        唐阿泰却把箱子合上:“谁捡着了就是谁的。”

        简肇庆扶起唐阿泰,把箱子扣好:“咱们得还给人家。”

        唐阿泰急了:“大哥,咱都穷成这样了,还什么还!咱们留着逃命用吧。”

        阿伍建议还是去打探打探:“尽快还给人家吧!要是革命党的钱,可就耽误大事儿了。”唐阿泰白了一眼阿伍,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从阿伍嘴里说出来的:“阿伍,你说吧,这又准备抓我们去哪儿当猪仔啊?”

        阿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向两个人讲了自己的遭遇:“我到底怎么说你们才信呢!我真不是龙三派来抓你们的,要抓,我刚才早就下手了!我也是被龙三四处追杀,正苦于没有藏身之处呢!这不遇见你们了嘛……”见两个人仍然不大相信,阿伍又说:“堂口里的事复杂得很。他现在是翻脸不认人,要杀我灭口。我真是……嗨,不说这些了,我倒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们还没问清楚你呢,你反倒管起我们来了!”

        简肇庆止住唐阿泰:“说来话长,我们的一个姐妹被地皮丁糟蹋了,阿泰去找地皮丁报仇,被打成重伤,我带他逃出来了……”

        “你们的一个姐妹,那又是什么人?不会是邝秋菊吧?”阿伍问。

        “你知道?”唐阿泰奇怪了。

        “地皮丁这个畜生!他到底还是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了。”阿伍讲了自己知道的事。简肇庆和唐阿泰听完阿伍的话心潮难平,唐阿泰发誓养好伤就回锡矿,要是不替秋菊报这个仇,枉为男人。

        阿伍担心这里也不安全,龙三的人也在四处找他,万一发现简肇庆他们在这儿就麻烦了。他提议先送两人去橡胶园:“阿炳在那儿,他会照顾你们的。”阿伍让肇庆放心,堂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这不假,但也不至于个个都是地皮丁。

        “可我们好不容易从锡矿跑到马六甲,再被你送到橡胶园,这不等于出了狮口再入虎口,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吗!大哥,咱不跟他走,咱们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能再上当。”唐阿泰不同意,“你是想这箱子钱吧!”

        阿伍急得抓着唐阿泰的领口,攥起拳头:“你不信可以,你去送死也可以,但你别诬陷好人!”

        简肇庆拉开阿伍。他相信阿伍,他们从矿上逃走,矿上现在必然会到处追查,现在也无处可去,到阿炳那儿避一避,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唐阿泰急了:“大哥,咱不能去橡胶园,咱有这一箱子钱,去哪儿不行啊?”

        “阿泰,我再说一遍,这些钱一分都不能动。如果查清楚下落,该是谁的还给谁,这是做人最起码的诚信。如果真是革命党募捐,用来拯救百姓的钱,那咱们就更不能动了,就是饿死,也不能动。”

        唐阿泰打开箱子四下翻找:“大不了将来咱们挣了钱还他就是。”果然一摞摞的钱挪开后,箱子底部写着一行字——新加坡同盟会。唐阿泰愣了:“真是革命党的。”

        简肇庆把箱子盖好,要阿伍领他们先去橡胶园,这箱子钱放在这儿太不安全了。阿伍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招呼两人出了客栈。

        阿伍带着简肇庆和唐阿泰来到了橡胶园,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阿炳弄了些吃的让三人先吃着,自己去工棚找黄裕达和容铁铸去了。

        容铁铸和黄裕达跟在阿炳后面直犯嘀咕,天天干活卖力气,不会有什么错啊。

        走在前面的阿炳听了一笑,故意装出吓人的样子,挥着手里的鞭子:“你俩要是还不快走,在我后边嘀咕起来没完,我一人赏你们一顿鞭子,信不信!”

        两人只好闭了嘴。

        来到阿炳的住处,简肇庆正给唐阿泰脸上涂药膏。阿炳说:“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简肇庆见了黄裕达和容铁铸:“三弟!”

        “大哥,二哥!”黄裕达没想到会见到简肇庆,激动地叫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兄弟三个紧紧拥抱在一起,流下了眼泪。

        黄裕达知道是阿伍带肇庆过来的后,告诉了他一件事:“龙三为了那块狻猊专门来这找过我,就在这间小屋里,龙三告诉我是你拿走了那个宝物,他不会放过你的,非要把浴血狻猊追回来不可。”

        阿伍急了:“黄裕达,别管龙三怎么说,浴血狻猊可不是我拿的。”

        简肇庆点点头。

        阿炳根本不相信伍哥拿了浴血狻猊:“我知道伍哥的为人,如果你冤枉了伍哥,也许正中了龙三的计策,干了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现在为了狻猊之事,我已被龙三赶出堂口。并且龙三还派了冼致富跟踪我。说不定他们已经一路跟踪到这了。”阿伍气愤地说。

        “你等等,你说谁?冼致富!冼致富不是让龙三扔下海了么?”黄裕达以为自己听错了。阿伍冷笑了一下:“其实龙三和老贾早有预谋,他的确是当着大家的面把冼致富扔下大海去了,只不过,海水下边早就拉开了一张网,他们是把冼致富扔到网里!”

        黄裕达咬紧牙关问:“冼致富还活着!”

        简肇庆拍拍他的肩:“他要跟来也好,我们兄弟在轮船上对妈祖娘娘发过誓要帮你报这个仇!现在,这个誓言可以兑现了。”

        地皮丁没找到简肇庆和唐阿泰,担心他们跑回唐山报了官府,这可是事关整个帮会存亡的大事。他不敢怠慢,赶忙去禀报了龙三。

        龙三勃然大怒,一脚把地皮丁踢飞在地。然后命老贾多带些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把简肇庆他们找回来。

        简阳春和雅兰办完了肇兴的婚事,了却了一番心事,当即决定和肇兴夫妇立刻去南洋。肇庆一直没有消息,得赶紧过去找。但他知道宋雅亭没有从自己身上得到银子,不会甘心,自己这一走,他势必对家人进行报复。所以,永定怕是不能再待了。他准备让妻子先去开平,那有一座碉楼是阿爸早年间从南美挣了钱寄回来盖的。将来,他把生意交给肇庆以后,就回那养老,天天陪着妻子。

        宋雅亭也料到简阳春会走,他让人在厦门和汕头都布了岗。他要来个天罗地网,让简阳春插翅难飞。罪名是现成的:私通革命党。

        这天,简阳春带着简肇兴和玉雯来到码头,进了客舱。简肇兴感慨地向妻子玉雯介绍,他和阿爸就是从这儿下的船,本来他想成了家,先在永定住几年,生个大胖小子。要不是肇庆出了事,他也不会回来没几个月,又要匆匆忙忙赶回新加坡。

        简阳春这时想的就是尽快离开,他有些担忧,怕宋雅亭追来。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喧嚷,玉雯跑了进来:“阿爸、肇兴,码头上来了公差,已经上船了!”

        简阳春一怔,蓦地站了起来。

        宋雅亭的师爷此时领着衙役走进了船舱:“好好,都在呀,都在就好。我们宋大人果真料事如神。来呀,将简阳春给我拿下!”师爷一挥手。

        简肇兴上前拦住:“你要干什么?”

        “拿人!”

        简阳春拨开儿子,问师爷:“请问,我简某人身犯何罪?”

        “有人举报你是革命乱党!”

        简阳春怔了一下,随后仰天大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是因为你们宋县令想敲诈我们,没得手便恼羞成怒了吧?”

        几个衙役上前要抓简阳春,简阳春拨开他们:“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肇兴,你和玉雯先去南洋吧。不用管我,看他们这个架势你还不明白么?就是借官府之名,行绑票之实,一群强盗!”

        “简阳春,你别口无遮拦!”

        简阳春不理他,继续对肇兴说:“他们只是想要钱,不敢对我怎么样。这事不要告诉你阿妈,免得她担心。记住,一定要找到肇庆,把你弟弟照看好!”简阳春拍拍儿子的肩膀,又对玉雯说:“玉雯呀,看来我这个做阿爸委屈你这个刚过门的儿媳啦!别忘了简家的大事。”

        玉雯哭着点头。

        简阳春朝门外走去。衙役们跟了上去。师爷临走又转身对简肇兴说:“听着,革命党可是重罪。识相的,就别去什么南洋,赶紧回去准备银子上下打点打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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