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日落日升,十年过去了。
这天,一行人来到了唐阿泰的坟前。
唐阿泰的坟修葺一新,洁白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唐阿泰之墓。墓碑前,摆满了一束束黄色的菊花,一套大号婴儿服在花束中格外醒目。简肇庆、朱瑾、邝秋菊、容铁铸、阿莉吉亚、刘姐、邝振家站成一排。邝秋菊的身前站着一个女孩——邝梦唐。
邝梦唐走到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容铁铸哽咽着说:“兄弟,我和阿莉吉亚来看你了。我们都很想你。”容铁铸和阿莉吉亚上前,鞠了三个躬。刘姐和邝振家也上前行了礼。
简肇庆深情地说:“咱们一起过番下南洋的时候,你是最有希望第一个回唐山的人,我曾经发誓和你一起,把老锡工的遗骨移回唐山,没想到,大哥却把你永远留在了这里。好兄弟,我们会经常来看你,你不会寂寞的。阿泰,我们没有分开,只是这辈子再也不到而已。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咸鱼饭团,你多吃点儿……”邝秋菊把几个饭团放在墓前。朱瑾上前来:“唐阿泰,你是肇庆的好兄弟,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敬重你!”
清晨的新加坡街道,很多商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整条街道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几个中国人在贴着春联。刚刚下门板开张的华人商铺门外的“福”、“财”字格外醒目。这是1924年,中国旧历年除夕。
西装革履的简肇庆轻手轻脚推开大门,悄悄走进公寓,他忙了一个通宵。数年前,父亲把银行交给自己就告老还乡了。
佣人上前接过皮包。
“太太和少爷起床了没有?”简肇庆看了看客厅的大座钟,刚刚6点钟。
“还没有。我给您准备早饭吧?”佣人说。
“不用了。沏杯茶送到书房来,沏得浓一些。”简肇庆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他筋疲力尽地坐下,伸了个懒腰,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门开了,六岁的简端文穿着睡衣跑进来,高兴地叫着:“阿爸……阿爸!”一跳就扑到了简肇庆的怀里。简肇庆就势把儿子抱了起来:“儿子!一大早就起来了。”
陶舒燕穿着睡衣走进来:“文文,别闹阿爸,让阿爸赶紧歇会儿。”
“我不,我就要和阿爸玩。”
“没事儿,让他在这儿吧。”简肇庆亲了一下儿子。
陶舒燕上前摸了摸茶杯,又捋了捋简肇庆额前的头发:“又一宿没睡吧?赶紧歇会儿吧。我们俩还说等你去买衣服呢,看来没指望了。”
“买什么衣服?”
陶舒燕嗔怪着:“过年不给文文买新衣服啊。”
“阿爸,今天是年三十儿,明天就过大年了。我都五天没等着阿爸了!昨天晚上等到天黑了,还是没见到阿爸,后来,后来就又睡着了!”
简肇庆用前额抵着儿子的额头:“阿爸就盼着跟你一起过年呢。”
陶舒燕把儿子拽过来:“快去刷牙洗脸,晚上还得带你去你秋菊阿姨家呢。”
“哦……去秋菊阿姨家过年喽!”端文蹦蹦跳跳跑开了。
陶舒燕温柔地从简肇庆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该歇歇了!”
邝家兄妹和刘姐一起开了个潮汕茶餐厅,地点就在陈老板的那家旅店。只是现在政府责令所有华人商铺不得开张。这会几个人忙着往墙上贴福字,梳着两个羊角小辫的邝梦唐站在一旁指挥着。
晚上肇庆和铁铸他们都要过来吃饭,邝振家和刘姐张罗着多做些菜,越不让开张,越得把年过得像模像样,三个人心照不宣。
邝梦唐向秋菊煞有介事地伸着手:“阿妈,给我压岁钱。”
邝秋菊打了一下她的手:“明天再给!”
邝梦唐撅着嘴:“明天明天,又想赖着不给。”她并不知道店铺已经不许开张的事。邝秋菊来到供桌前,上面摆着陈老板和唐阿泰的牌位,她轻轻地敲响铜罄说:“阿泰,阿伯,我们的小店被迫关张了,大家为了给我们鼓劲儿,约好了晚上一起来这儿吃饺子,到时候我也给你们俩备下饺子,咱们一起过年吧?”
容铁铸和阿莉吉亚也准备晚上去秋菊店里过年。
两人开了个水果店,一早上铁铸就打开窗上的挡板,把屋子里的水果往外搬。赚一块是一块,过年了买水果的人会多些。
“今天还出摊啊?”阿莉吉亚高兴地看着能干的丈夫。
“不出摊,还去锡矿挑矿泥啊。我都成了你的猪仔了,还有什么盼头啊!”容铁铸乐呵呵地说。
“讨厌!”阿莉吉亚仔细地把钱放进红纸包里,“一个孩子给十块钱,不少了吧。”
“不少了,每年不都是给十块吗?”
“都多少年了。肇庆每年给咱们家孩子都是一百。”阿莉吉亚有些过意不去,她把一个个红包仔细用胶水封好:“平时肇庆是没少贴补咱们,可我想说的是,现在大部分华人商店都不能开张了,我们家比较特殊,是用我的名字登记的,所以还能有收入,这时候应该帮帮大家才对。”
容铁铸点点头:“说得对!那你看着给吧!”
最没心思过年的是彭虾仔。他现在是个洋车夫。
一早上虾仔在街边食摊吃了早点,刚要起身走时,忽然看见了地皮丁。地皮丁看见彭虾仔也一愣:“哟!虾爷!”
“你还没死呢?”彭虾仔恨恨地说了一句。
“嘁!我死?我都去地底下好几回了,阎王爷不收!说我是上天堂的命。”他对卖河粉的老板招了一下手,“来碗河粉,多搁辣椒,加俩鸡蛋!”又转过脸冲彭虾仔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记恨我呢。现在我也不是总巡,你也不是猪仔了……哎,对了,倒是你,最近操练什么营生呢?”
彭虾仔没说话。
地皮丁看看停在彭虾仔身边的黄包车:“哟!不错啊!你这挑矿泥练出来的铁腿没白费,改拉车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材料。”
彭虾仔厌恶地转身要走,地皮丁叫住他:“虾爷!别着急走啊,等我吃完河粉,咱们就开张!怎么样!从早上起来还没拉着活儿吧?”地皮丁起身拦住彭虾仔,“大年三十儿的,别闹情绪啊。我刚从马六甲巡视回来,多少年没在新加坡混了。你路熟,待会儿拉我去个有档次的古董店,这个就归你了。”地皮丁掏出一张大票递给彭虾仔。
彭虾仔看看钱,坐在车把上:“赶紧吃!”
地皮丁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这就对了。虾爷成家了吗?媳妇总该有了吧?还没有?要是没有,那正合适,今天咱俩凑一块过个年三十,再喝一壶闷酒消消愁?”
彭虾仔也不理,自言自语地说:“拉谁不是拉啊,就当拉了坨屎。”
地皮丁一口喷了出来:“你恶心我呢!”
虾仔把地皮丁扔到一家古董店就走了。他得马上告诉秋菊去。
地皮丁没想到这家古董店只给他十块钱,他从店里出来,回头冲着门面啐了口唾沫:“呸!什么眼神啊,也敢开古董店?”地皮丁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心想这么个你争我夺的宝贝给大爷十万也不卖呀!
彭虾仔扔下地皮丁就去了邝秋菊的餐馆,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虾仔每次路过这都绕着走,他觉得愧疚。但是今天不同,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秋菊。
邝振家看见彭虾仔,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来了?没看见外面挂着牌子吗?今天不营业,你请便吧。”
“哦……振家啊!我路过,来吃碗炒粉。”彭虾仔尴尬极了。
“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糊涂啊?整条商业街,中国人开的商店都关张了,还炒粉?我这儿有炒福寿膏,你不来一碗?”
“阿哥!”邝秋菊叫了一声,“阿哥!你给炒碗河粉吧。”
邝振家用毛巾擦了擦手,进了后厨,门给摔得叮当响。
邝秋菊给彭虾仔倒了杯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些年,我靠拉车过活,一直在新加坡街上转悠,日子过得也还凑合,就是没脸见你们。好几次我在街上看见你,都是躲着走。秋菊,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人,我……”
邝秋菊忙打断他:“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进这个门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什么你直说就是了。你也看见了,就这么一间门脸,我和阿哥过得也不富裕……”
彭虾仔连连摇手:“不不!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来是想告诉你,今天我看见地皮丁了。”
“地皮丁?”
“我听他说他先前在马六甲那边呆着,应该是刚回新加坡吧。我拉车正好遇上了他。”邝秋菊往门外看了看。彭虾仔也看看门口,接着说:“他没来。噢,对了,你知道地皮丁来新加坡干嘛吗?让我拉他去了一家古董店,也不知道那家伙又捣鼓什么呢。”
“他爱鼓捣什么就鼓捣什么,跟我也没关系。”正说着,邝梦唐蹦蹦跳跳地跑向后厨:“大舅,糖水煮好了没有……”
“这是梦唐吧!”彭虾仔很伤感,“都这么大了!”
秋菊没留虾仔吃年饭,不因别的,只怕大家见了不高兴。至少在大家眼里,虾仔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礼花还在陆陆续续地在天上飞撒。
彭虾仔拉着黄包车,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礼花,把车停在路边,从车座上拿出一个棕榈树叶包着的几个饺子。彭虾仔捏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走了过来:“哎……送我去海边的酒馆。”
“太晚了,不拉活了。”
“老子给你钱,去不去。”
那人掏出一张大票,彭虾仔愣愣,把饺子包好,揣进怀里:“上车吧!”
总得活着啊。
简阳春回国后心情并不愉快,大军阀小军阀,只要手下有几个人,就敢自称是北洋什么系什么派的,满世界的敛钱买枪买炮,东打西打,弄得鸡飞狗跳人神不安。很多已经回国的老华侨,原打算叶落归根安度晚年,又生生给逼回南洋去了,临了都不能死在自己的家里。
阳春也不得安生,隔不上两天就有人送帖子请他吃饭,名誉是吃饭,实际上是要钱。这个春节阳春决定全家人回永定老家去,春联也不想写了。
简阿三拿着纸和笔:“不管哪天去,这过年门上没个字儿,不好看啊。写一副,让咱这座碉楼也添点儿喜气。”
阳春犹豫了一下,在大红纸上信笔写下“鸡飞狗跳乱世闹,神鬼不安军阀到”,然后朝简阿三一笑,“要不要再加个横批:无处安身?”
“我看你还是别写了,小心被人抓起来!明天赶紧走,先躲回永定再说。”简阿三一点也没笑,收了笔砚,“刚才可又有人送帖子请大哥去吃饭,我给回了。是一个什么洋务买办,还有一个是什么军需处的马长官……反正啊,都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变着法来要钱的。”
雅兰有些担心:“这些人请吃饭,总是不去会得罪了人家。”
“得罪?明天就搬家了,他们哪儿找我去。”
“咱们就是回到永定,当地的大小军阀肯定也不会放过咱们。”阿三仍然担心。
“不放过又能怎么样,还能吃了我?”
雅兰责怪着:“你瞧你,说话老抬杠。阿三的意思是提醒你,咱们就是回到了永定也得谨慎,别回头树大招风再惹麻烦。”
“哼,这是什么世道。中国人在中国的地盘上还得躲着中国人。”
“你没完了,还让不让我踏踏实实包饺子了!”雅兰生气了,一家人在一起包个饺子都不和兴。
简阳春现在心里想的就是办学校,开平这里的学校停课停得都没个准日子了,肇兴的儿子乐乐想上学,可学校又不开课,弄得乐乐总是噘着个小嘴。玉雯都不敢在父亲面前提学校的事儿了。
十年前简阳春回国要盖学校,被宋雅亭给搅和得最终也没办成。大人打仗,孩子停课,这不是耽误孩子们的前途吗?阳春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只等过了除夕马上回永定。
雅兰理解丈夫的心思,临睡前安慰了他几句。毕竟那是丈夫的一个理想,一个夙愿。
“十年没回去了,真不知道永定变成什么样儿了。”简阳春很感慨。
雅兰没说话。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肇庆和肇兴这个年过得怎么样?肯定是忙得昏天黑地,连回家吃饺子都顾不上。你说你,要不就回南洋帮他们一把。”
简阳春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咱们都老了,就不要回去给他们哥俩添麻烦了。”
阳春相信两个儿子,他们不会辜负自己的希望的。
简肇庆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和肇兴算了一下,不包括给学校和医院的新年捐款,只是年前打点那几个洋人的花费,这个年都要一万多的支出。肇庆看着账本,皱了皱眉:“税务司、海关的应酬也算进去了吗?”
“都算进了。下个月税务司的罗德曼做寿,又是一笔。”
简肇庆叹了口气说:“送!他们敢收,咱们就送,一个都别落下,先把年关渡过去再说,你说呢?”
“是啊,不然怎么叫年关呢。对了,晚上商会有个除夕酒会,指名道姓地请你,帖子刚送来。约好了晚上一起到邝姑娘家吃饭看来也去不成了。”
简肇庆打开请帖看了看:“这帮洋人,什么时候又兴起除夕酒会了?他们根本就不懂得春节对于中国人的重要。”
简肇兴提醒阿弟:“是新上任的会长提议搞的酒会,刚从欧洲来,还没上岸就被封为会长了,听说原本也是个中国人……”
“这叫什么话,生下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还能改来改去的。本来想陪着舒燕和儿子买衣服去呢。”
简肇兴笑了:“这你就别操心了,舒燕已经带文文出去了。高兴着呢!你说阿妈这会儿肯定把饺子馅儿都调好了。”兄弟俩忙得连回国过春节的时间都没有。
简肇庆喝了口茶:“是啊。真想吃阿妈亲手包的饺子啊。”
兄弟俩已经收到家里的来信,开平是呆不下去了,阿爸准备回永定把学校办起来,让他们预备好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用。
酒店里巨大的横幅挂在大厅,上书“除夕酒会”,几个圆桌上摆放着简单的冷餐。到场的商人们正三三两两地端着酒杯互相交谈着。
简肇庆端着红酒和几个商界的朋友碰杯致意:“张经理以后还得多多提携我们啊。”
“简董事长开玩笑了,广惠银行在南洋首屈一指,伸个小手指头都能把我们挑翻,提携我们才是啊。”旁边的几个商人也附和着请肇庆提携。
简肇庆微笑着举杯:“共同努力,共同努力!”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请各位来宾用掌声欢迎新会长……”
简肇庆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冼致富西装革履,挽着一个外国女人走了进来。
简肇庆吃了一惊。冼致富已经看见了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径直走向那个写有贵宾预留的座位。
商人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冼致富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诸位同仁,鄙人冼致富,离开此地整整十年。今天刚和夫人一起回到南洋,不料还未下船,上面就委任我做商会会长,冼某也是恭敬不如从命,只得尽量不辜负各位的好意,匆忙上任。正愁没有机会与各位认识,恰逢中国除夕,便斗胆发下请柬,没想到大家如此捧场,舍小家顾大家,来此欢聚一堂,共度佳节,这可真是一桩美事啊。来啊,咱们先举杯,为侨商在南洋的明天更辉煌,千杯……”
冼致富来到简肇庆面前:“简老板,别来无恙啊!”
“十年不见,一向可好啊。”简肇庆不动声色。
冼致富见简肇庆没有要和自己握手的意思:“噢,你是在盯着我这只手看吧?十年前,逍遥堂里那一刀留下的。”
“那一刀没砍准。”简肇庆一笑。
冼致富像没听见一样:“正好,握个手吧,这是新礼仪,很流行的。”
简肇庆没动。
“做人要大气!我都不往心里去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冼致富厚着脸皮说。
“早知道新会长是你,我就带着刀子来了。”简肇庆盯着冼致富。
冼致富一愣,慢慢收回右手。
不过现在的冼致富已经修炼得很有城府了,不一会儿他就端着酒杯手挽着那个叫特兰达的德国老婆来到简肇庆身边:“亲爱的,这位就是我在德国时常常给你提起的简肇庆,广惠银行的董事长。简老板,这位是我的夫人,特兰达,德国军火商曼尼家族的千金。”
“冼夫人,幸会!”简肇庆冷冷地说。
特兰达有些傲慢:“看不出来啊,简先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银行的董事长。”
简肇庆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想到冼会长能娶到您这样有姿色的番婆!”
特兰达显然没弄明白什么是番婆。
“番婆是我们中国人对外国女性的称呼。要知道,很多男人都是靠娶番婆起家立业的。冼会长这么出众,一定要配上您这样尊贵的番婆,才够品位。”简肇庆说完看着冼致富。
冼致富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特兰达伸出手给简肇庆:“哦,简先生,谢谢你的提醒和赞美,我很高兴。”
简肇庆接过特兰达伸出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很高兴认识您,新年快乐!”简肇庆潇洒地走开了。他就是要气一下冼致富。
“新年快乐!”特兰达沉醉了,“哇,他太会赞美女性了。达令,这点你要向他学习。”
冼致富挤出一丝笑,随即脸一下子沉了:“没问题,亲爱的。”
简肇庆和阿哥从酒会出来赶到潮汕茶餐厅,大家已经是酒过三巡了。见到兄弟俩,大家立刻哄声一片:“迟到了……自罚八杯!”
简肇兴冲大家直笑:“不是三杯吗?怎么改八杯了?”
“我们都快吃完了,马上就初一了,罚八杯都是照顾你们!”容铁铸说。
邝振家拿过一个酒杯,咚咚咚倒了半杯酒:“喝了它!”
陶舒燕站起身阻挡着:“他不能喝,他刚刚从一个酒会回来……”
“噢……嫂子心疼了。”容铁铸起着哄。
邝振家笑了:“肇庆,你连喝酒的权利都没了?看来家教很严嘛。”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陶舒燕被大家哄笑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地示意简肇庆别喝。
简肇庆举起杯子:“我喝我喝。我确实刚从酒会上下来,也没少喝。不过这洋酒啊,真不如咱中国的米酒香。来吧,我得先说两句,这杯酒不算罚的,算我主动要求的。咱们下南洋十几年了,这些年大家是一年比一年好,咱们的关系也一年比一年近。现在如此将来依旧如此。看着咱们这一帮子兄弟姐妹还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喝酒过新年,我很高兴,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明年,咱们加倍努力,好好赚钱。明年今日,咱们一起回唐山过年!”
“好!”大家也一起干了。
简肇兴在餐厅门口点燃了鞭炮,邝梦唐和简端文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鞭炮在地上跳跃着,红色的纸屑飞腾着,光亮照耀着每一个人的脸。
喜庆的气氛让简肇庆想起了阿泰,要是他还活着该有多好啊。他悄悄地先回了屋,独自在供桌前给唐阿泰上了香。
“二弟,你好吗?来,大哥我先敬你一杯!”简肇庆将酒洒在供桌前的地上。
邝秋菊从外面进来,静静地看着……
简肇庆回到自己家里也仍然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思绪万千。舒燕轻声叫了他一声:“还没睡?”
简肇庆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你怎么还不睡啊?”
“天天等你,都习惯性失眠了。”
简肇庆抱歉地拍拍她的肩:“对不起!我太忙了。”
“咱俩不用说这些,你干的都是大事儿,忙点儿是正常的。哪天你要不早出晚归了啊,我还真不适应。都老夫老妻了,不说这个了啊!”
肇庆拥住了妻子。少顷,陶舒燕说:“你知道吗,今天秋菊唱起等郎妹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咱们俩当年在一起的情景了。那个时候真的是无忧无虑,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就是要嫁给你。日子多快乐啊。”
“你现在不快乐啊?”
陶舒燕支起身子望着简肇庆:“玉雯来信说阿爸要回永定了。阿爸在开平办不成学校,就想回永定办学,玉雯嫂子在信里说,希望我能回去帮他。”
简肇庆点点头:“看时间吧,有时间咱们一块儿回去一趟。阿爸那么大岁数,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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