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致富一肚气地回到公馆,砰的把打火机拍在桌子上。
这个公馆原是龙三的,现在让冼致富重新装修了一番,刀疤脸和老贾现在也认了新主子,刚刚给冼致富的德国老婆包了中国的饺子,这会儿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冼爷……怎么了?新官上任,谁气着您了?”刀疤脸讨好地问。
“还能有谁?简肇庆!”
老贾啊了一声:“他敢气您?我看他是不想在南洋待了吧?”
冼致富眼一立:“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能收拾得了他?你赶紧去啊!他妈的,这小子绕弯子骂我!行,咱们走着瞧。十年前大爷我要不是去德国,早就捏死这只臭虫了。哼,你让我不高兴一时,我就让你难为一世!”冼致富真是气疯了。
老贾和刀疤脸不敢吭声地退了下去。
大年初一一早起来,冼致富就把老贾和刀疤脸叫到跟前。
“冼爷,新年吉祥,发大财行大运!”两人齐声说着贺年的话。
“词都编好了,还说得挺齐。行,一会到财务那支点钱,就算给你们俩的压岁钱了。”
两人一脸的讪笑:“谢谢冼爷!”
“不过咱们不能闲着啊。我这个新上任的会长,是不是得给简肇庆送点压岁钱去呀?不对,应该叫送点过节礼啊。要不然,他这个春节岂不是过得太自在了?”
刀疤脸上前说:“冼爷,您的意思是我们俩去收拾他一顿?”
“都什么年代了,动不动还讲打?你们以为跟谁混呢,龙三?那是老皇历了。咱们是正经的商人,有洋人撑腰,咱想动谁就可以动谁。”
老贾碰碰刀疤脸:“冼爷,您说怎么办吧,我们哥俩听您的。”
“我在商管会给你们俩谋了个差事,专门管理沿街商户,以后整个南洋的大小市场,就没有咱们不能插手的地方了。你们哥俩可得上心工作啊。”
“冼爷。我听说简肇庆有个老情人叫邝秋菊,在街面上也开了个茶餐厅,要不,我们哥俩现在就去一趟?”
冼致富笑了。
老贾和刀疤脸上了街,满大街都是茶餐厅,都是华人开的店铺,到底在哪家两人也不知道,只好慢慢找了。
“冼致富还真有个狠劲儿。这个人,嘿嘿,记仇!”老贾边走边说。
“狠劲儿?我告诉你吧,他不光狠,还特有心计。你想想,当年龙三爷在马来亚一带多风光,不照样让他冼致富给扳倒了。霸占了人家的买卖和房子,所有的钱款一人独吞。这回又找了个外国娘们儿,有个做军火生意的洋老丈人当靠山,哼……老贾!”刀疤脸指着刚从一家古董店走出来的地皮丁,“你看那是谁?”
老贾眯缝着眼睛说:“嘿……咱们还说找个新年礼物送给冼致富呢!这礼物,不是现成的吗?跟上!”
在街的拐角,地皮丁被刀疤脸和老贾挡住了去路。
地皮丁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冷静下来:“老刀?老贾?是你们啊。走,喝酒去,兄弟我请客!”
刀疤脸眼一斜:“大清早的喝的哪门子酒?”
“这么多年不见了,见面还不喝一壶?”地皮丁拉着老贾。
老贾甩开他的手:“知道吗,冼爷从德国回来了!”
“冼……冼爷是谁呀?”地皮丁故意问。
“别废话!冼爷正琢磨着你小子到底藏在哪呢?你就自己冒出来了。你还真行,一藏就是十年!”
地皮丁下意识地捂住怀里:“我……”
刀疤脸一把从地皮丁怀里掏出狻猊,地皮丁上来就抢,终究不是两人的对手,狻猊还是落在刀疤脸的手中。
刀疤脸举起狻猊对着太阳看了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狻猊吧?干吗?你想出手卖了?我告诉你,冼爷找这个东西找了不下十年,你要是敢卖,我一刀劈了你!”
地皮丁还想抢,被老贾拦住:“老刀,咱们是不是得带着它给冼爷去拜个年啊。”
地皮丁吓得直哆嗦:“二位爷,二位爷!你们真是圣明。不过,这狻猊是我的啊,我藏了十年,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大过年的,我总得弄点钱吧。可一连问了几个店,都出价太低,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吗?求求二位,求求二位,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哈,放了!”
“放了?你这个大臭屁放了还不熏死人。走吧,跟我们见冼爷去。”
地皮丁使劲儿往后撤:“别,二位爷别开玩笑。冼致富见了我非杀了我不可。要不,等我卖了这玩艺,把钱分你们点儿,分你们点儿?”
刀疤脸笑了:“没人要你的钱。冼爷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说着上前拉着地皮丁就走,“甭废话!想活命跟我们走。”
地皮丁只好自认倒霉,哭丧着脸跟着刀疤脸和老贾身后:“你能把狻猊先还我吗?那是我活命的玩意。”
刀疤脸丢了一句话给他:“给你就没命了,要狻猊还是要命,想好了再慢慢挑吧。”
冼致富可是高兴死了,手里拿着狻猊,看着低头缩脑的地皮丁哈哈大笑起来:“地皮丁啊地皮丁……咱们认识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到底是叫地皮丁呢?还是丁地皮啊?总有个大号吧?”
地皮丁怯怯的:“我的大号……哦不,大名儿叫丁……丁发财。”
冼致富笑得更厉害了,连刀疤脸和老贾也乐了。
“丁发财?哈哈,好!这个名字好。咱俩一个致富,一个发财。有点犯冲啊。”
地皮丁扑通跪倒在地上:“冼爷,我绝不敢和您犯冲。绝对不敢。您是大致富,我是小发财,不,我不发财!从此不敢再发财了!您以后还叫我地皮丁,或者叫地皮都行……”
“我叫你丁仔吧?叫着顺耳。哎,丁仔呀,你看我这儿好吗?”冼致富挺和气地说。
地皮丁这才抬头四下看看,这屋子比龙三爷在的时候气派多了。
冼致富问:“想不想留下来?”
“不不不,冼爷您是做大买卖的人。我把狻猊带走,你不杀我已经是大恩了。我还是回唐山过日子去吧。”
“就你?还想回唐山过日子?别做梦了。你以为唐山太平呢?张大帅打李大帅,王大帅打赵大帅,你算哪一派的,在哪位大帅的麾下效力呀?”
地皮丁没听明白。
冼致富又说:“你跟着我,不出一年,这样的狻猊,我让你再赚一个。你是不是特难受,转了一圈,这狻猊又到我这儿了?嗯?”
“真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您还像从前一样,多提拔我!”地皮丁也想通了,跟谁也是混。
老贾拍着马屁:“你知道冼爷现在是什么身份吗?外国国籍,是洋人!跟你闹着玩呢?”
地皮丁吃惊了:“冼爷,您现在都算洋人了?中国洋人?”
“洋中国人!”冼致富得意极了。
肇庆也起得很早,他来到革命党组织的驻地,把支票交到朱瑾手里:“这算是我们广惠银行给革命党的新年礼物吧。”
“简先生,真的感谢你。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南洋爱国华侨的支持,我们的工作真的很难开展下去。国内军阀混战,正是我们革命党重整旗鼓的时候,你的帮助来得太及时了。”
简肇庆摆摆手:“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么多年,革命党人从两手空空起家,为了推翻旧制度,多少人连性命都豁出去了。说到底,我们能帮的都是些小忙。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侨商还指望着你们这些英雄们早日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呢!家父曾经告诉我,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不上事情。革命不是仅仅靠钱就可以成功的,靠的是中国人凝聚起来的力量。今后,无论有什么需要,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
朱瑾一笑,她还真有件事想和肇庆商量一下,那就是办一份报纸。话一说出,简肇庆高兴得直说:“我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就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实施。没想到你们已经把这些事都考虑稳妥了,我支持。”
“一份报纸也许不能说明和解决什么,但是,我们有义务也必须让身在南洋的侨胞们知道,我们的祖国正在经历着最危难的时刻。我们要有一个窗口,一个喉舌告诉大家,我们能做什么和应该如何去做。这样才能争取到更多侨胞的支持。”朱瑾已经认识到了这点。
国内军阀势力勾结外国列强,为了各自扩充,战事连年不断,逼得大家纷纷逃离,暂且把南洋当成避难所。其实这些新来的侨胞们并不清楚南洋殖民当局对中国人的歧视,这次关闭所有华人的商铺,就是典型的例子。
“过番下南洋的人,最惦记的还是家乡的亲人。报纸应该多写一些国内时事。”简肇庆又想了想,“印刷和发行我有朋友。如果发行量上去的话,也可以考虑植入广告。先慢慢做起来,只要我们反映国内的消息又快又真实,一定会有很多读者。”
“那好,那你就给报纸起个名字吧。”朱瑾让道。
简肇庆想了想:“就叫《唐山》吧。”
“唐山?挺好,有特点,一下子就和其他的报纸区分开来了。”
“那就赶紧筹备。噢,对了,冼致富回来了,昨天晚上商会突然举行除夕酒会,说是会长换了新人,我去了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新会长就是冼致富。”
朱瑾奇怪了,商会的会长不都是大家推选出来的吗?
简肇庆一开始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冼致富从锡矿出来以后认识了他现在的太太,父亲是德国的军火商。冼致富娶了她以后先去德国住了几年,昨天刚回来就立即和南洋的上流社会搭上关系,一夜之间居然成了商会会长。
“他当会长,商会里的人能答应吗?”朱瑾问。
“据说冼致富现在能一直捅到总督府。估计他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当个会长。从他嚣张的气焰上能看出来,这个冼致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们得处处小心。嗨,不说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新年头等大事,办报。”简肇庆挺兴奋。
华人商铺被禁止开张后,大年初一街头告示栏又贴出了通告:华人所售商品须在指定区域,违禁品一律不允许售卖,通告旁边还贴着违禁品清单,连山竺、杨桃等凡南洋本地所产水果一律不得由华人出售,说是只能由本地商贩售卖。这一通告让在新加坡的华人陷入了困境。
“这算什么新规定,这不断了我们生意吗?”邝振家愤愤地说,“凭什么他们马来人能卖的,华人就不能卖。”
刘姐也知道了通告的事:“太过分了,连榴莲都算违禁品。好多华人都做卖水果的小本买卖,连榴莲都不能卖,还能卖什么?”
邝振家最可恨的是那条:华人严禁经营饭庄、赌场、酒肆。
他们的店已经给彻底禁了。
邝振家给肇庆打了电话,说了通告的事,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简肇庆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外走,陶舒燕带着儿子来了。
简肇庆看看舒燕,说:“商业街的华人商铺被查封后,今天又出了新通告,南洋的土产包括河粉在内中国人都不能卖。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我得马上去邝秋菊那儿。”
陶舒燕有些担心:“那你赶紧去吧,这事儿要紧。文文,跟妈妈回家吧,阿爸有工作要忙。”
“我不,我就在银行等阿爸回来。”
简肇庆摸摸儿子的脑袋:“那你到阿爸办公室里等,阿爸一会儿就回来。”
惦记秋菊这个小店的大有人在。
地皮丁跟了冼致富,刀疤脸和老贾马上拉着他去干活:“咱们砸店去!”
地皮丁满不在乎:“这我拿手,看家的本领。谁的店啊?”
“邝秋菊!”
地皮丁愣了片刻:“我说,砸邝秋菊的店我就不去了……”
刀疤脸不屑地说:“谁还不知道你们俩那点破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你还真以为砸店啊。我们在冼爷的手下只干文明事,打打杀杀的事儿早就不干了。咱们是去……叫什么来着老贾?”
老贾掏出一个工作证,在手里拍得啪啪直响:“执行公务。”
地皮丁无奈,只得跟上老贾和刀疤脸出了门。到了秋菊的小店门前,他想退到后面,被老贾和刀疤脸硬给推了进去。
邝振家一愣:“我没看错吧?”
“是你啊!你不是那什么,振什么……你在这儿干什么?”地皮丁话也说不全了。
邝振家白了他一眼:“我正想问你呢?你在这儿干什么?”
地皮丁极不自信地:“我……我来检查检查。”
“你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了?检查什么啊检查?”
地皮丁想了想,嗖地掏出工作证,亮了亮:“看见没?商管会,专门管理你们这些开店摆摊的。”
邝振家乐了:“商管会?谁开的?没听说过?是查理开的还是布朗开的?归哪个锡矿管理啊?整条商业街的华人商铺都被查封了,怎么?南洋总督没通知您?您还查什么查?”
“甭废话,交钱!管理费!”
“都停业了交什么管理费?”邝振家根本没理这一套。
地皮丁往门外看了看,强撑着:“停业管理费!”
邝振家上前摸了摸地皮丁的头:“丁总巡,阿义没跟你一起来啊?矿上都还好吧?你大年初一这是从哪个庙里蹦出来说梦话呢?”
邝秋菊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一眼看见了地皮丁:“你来干什么?”
“人家现在当上什么商管会的总巡了。”邝振家嘲弄着说道。
“督察,叫我督察!”
“我叫你王八!滚!”邝振家大喊一声。
地皮丁的痞劲儿上来了,露胳膊挽袖子准备上前,邝秋菊忙拦住邝振家:“阿哥,让他走!”“我今儿就不走了我,怎么着?”
这时简肇庆走了进来:“你忘了十年前,你的那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了吧?”
地皮丁看见简肇庆,急忙往门口溜,刀疤脸和老贾早没了影。地皮丁一下子泄了气:“别别别,我……都是冼致富!都是他指使的!”
“冼致富让你来的?”简肇庆盯住他。
地皮丁头点得像捣蒜锤。
“你什么时候回的新加坡?昨天彭虾仔说你在找街上古董行,你干什么?”邝秋菊一直记着这事。
“这事儿你们也管啊?”
简肇庆一直盯着他不说话。
“我想把狻猊卖了。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也是没办法,本以为东西出手我就不干缺德事儿了,没成想,又让冼致富抢走了。”地皮丁丧气地说。
“谁抢走了?”
地皮丁眨眨眼:“冼致富呀!”
地皮丁根本不知道,他拿的那个狻猊是假的。
十年前冼致富做了一只假的狻猊,偷偷和黄老先生的那个调了包,他早就知道龙三惦记着这个宝贝,所以故意让地皮丁几个看到,地皮丁偷的就是他做的假狻猊。
两个完全相同的狻猊放在桌子上,刀疤脸和老贾看傻眼了。
刀疤脸啧啧地说:“冼爷!我太佩服您了。您早就料到龙三想霸占这个宝贝,故意让地皮丁在黄老爷下葬的时候看见狻猊,其实您早就调包了。然后地皮丁见财眼开,偷了假狻猊,龙三追查,冼爷您嫁祸给阿伍!”
冼致富得意地哈哈大笑:“分析得对!分析得好!”
“厉害!真厉害!那您还要假的干吗啊?”老贾不明白了。
“留着啊?谁知道哪朵云彩上有雨啊。”冼致富狡猾地笑了。
简肇庆把狻猊让冼致富劫走的事告诉了阿哥,他担心冼致富现在是外国国籍,又有海外关系,如果他把狻猊卖给洋人,国宝可就流失了。
简肇兴提议联合一下华商,把它给买回来。只是不知道到底得多少钱:“我找人问问行情,绝不能让国宝流到外国人的手上。”
“黄裕达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一定把狻猊追回来,毕竟那是他父亲花费半生积蓄买的物件,传家的玩意儿,也不能留在冼致富手上。”肇庆的眼前闪现出黄裕达惨死的情景,越发地憎恨冼致富了。
餐厅关了门,又引来了个地皮丁,而冼致富竟然成了什么商会的会长,今后的日子怎么过?邝家兄妹和刘姐坐着直发愣。
“太欺负人了,这不是不把中国人当人吗?”刘姐忍不住又来了一句。
邝振家让她小点儿声:“这个冼致富啊,你说这种坏人怎么就活得有滋有味的呢?”
“肯定是冼致富和洋人勾结在一起干出来的好事儿。”邝秋菊看着刘姐,“等等吧,肇庆已经帮咱们疏通关系去了。看能不能早点开张。”
刘姐摊开手:“开张?开张卖什么啊?”
“你别着急啊,这不大伙都没辙了嘛!没见很多商户坐在门口,关门停业。”
“阿哥,你刚才说肇庆去找人疏通关系,找什么人呀?”秋菊问阿哥。
“不知道,反正都是那些管事的,有钱有势的人呗。少不了要破费破费……”
邝秋菊知道又要让肇庆花钱了。
让秋菊说对了,他们的店之所以被迫关了门,真是冼致富搞的鬼,冼致富的目的就是想欺行霸市,垄断市场。
贴了通告后,他越发得意,这会正拿着话筒,把脚蹬在桌子上打电话:thank you very much! Yes……yes……哈哈哈……我现在已经不是ese了,我是Genmany了。我跟他们?No! No! No! 绝对不是同胞,绝对不是……怀特先生办事神速啊,我听说整条商业街都停业了……Yes! 早就该禁止他们瞎卖东西,这些洋玩意儿是他们那些粗鄙之人卖的嘛!粗鄙,粗鄙就是……badly! very very badly! 您明白了……好好,我请我请!那怀特先生,咱们就See you soon? OK! OK! See you, see you!
冼致富放下电话伸了下懒腰:“跟洋鬼子说话太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刀疤脸。
“冼爷,您这德国话说得真利索。”
“这是英语,你在新加坡白待这么多年了。”
“嗨,我以为您入了德国国籍,就说的是德语呢。”
“要不是娶那个德国的番婆,我才不学这鸟语呢。跟中国话没法比。可惜啊,我不是中国人了。”冼致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得意还是丧气。
为了尽快让华人的商铺早些开业,简肇庆开始奔波起来,每天来往于那些权贵们之间,用金钱也用道义说服沟通着关系。
Star holidayS 酒店内外,进出全是洋人。简肇庆大步往酒店里走,被一个洋人门童拦住。
“No no no!”门童拦住他。
“hy?”简肇庆也用英语问他。
门童指了指门口的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高级会所,华人勿进!
简肇庆伸手就把牌子摘了下来:“楼上的宴会厅有个大型酒会,你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可你不能进。你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叫你们老板下来,不然我可以保证让你在五分钟之内失业。”简肇庆厉声,“快点儿!”
门童有些不知所措:“先生别生气!您请进!”
简肇庆拎着那块牌子,大步走了进去。
二楼的宴会厅传来一阵阵的舞曲。透过大门,一群群衣着鲜亮的外国女人正和一群洋人翩翩起舞。简肇庆没有进宴会厅,径直去了总经理室。
经理看了看简肇庆递过的名片,慌忙起身:“原来是简董事长,失迎失迎。简董事长您喝点什么?哦,对了,您邀请的朋友都已经到宴会厅了,您现在过去还是……”
简肇庆把手里的牌子扔到办公桌上:“我差点可就进不来啊!”
经理有些尴尬:“哦……这个……简先生,这个是给中国的下人们看的,您这样高贵的人士……您不要生气,这个都是新加坡当局要求的,我们只是照章行事。”
“我本来今天心情很好,邀请的都是新加坡高层的人士,想必你也看到了。但是我看见这个牌子,心里很不舒服,所以……”简肇庆看着经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会再挂了。”
“当然不会再挂了。我决定,收购这个会馆!”
经理一惊:“这个……恐怕我们老板不会同意吧!”不过他也想到了广惠银行的实力。
“借您的电话一用,我马上安排做这个事情。”简肇庆已经决定了。
很快,这个会馆便改了名字,Star holidays 的牌子已经没了,换而代之的是“南洋广惠会馆”。同样的舞会也在二楼宴会厅举行。
简肇庆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和洋人们握手拥抱。
舞曲停了下来。
“各位,这个会馆今天晚上就会成为我的私人会所,我已经收购了它。各位一定要玩得尽兴啊!”简肇庆大声说着。
洋人们先是一阵惊呼,紧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舞曲响了起来。
简肇庆端着酒杯频频和各位洋人祝酒,照相留念。一张张餐桌被拼在了一起,雪白的大桌布铺了上去。水果,鱼子酱,精美食品和一排酒杯摆开,一瓶瓶红酒的塞子接二连三地被拔开。整个大厅被一股一股热浪侵袭着,洋妞和洋人官员醉得一塌糊涂。
简肇庆也喝醉了,简阿七走过来扶住他,他说:“不用扶!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洋会馆。七叔再写……写个牌子!华人会所……洋人勿进!”
简肇庆被阿七弄回了家,一进门就砰地倒在了床上。
“你们回去吧!谢谢了!”陶舒燕对肇兴和阿七说。
“多给他喝水,刚吐了好多。”简肇兴和简阿七出了门,陶舒燕看着简肇庆,开始给他脱衣服。简肇庆捂着扣子,嘴里说着:“……别……别动……再喝一杯……你是谁啊?”
陶舒燕大声地:“我是陶舒燕!”
简肇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舒燕,你怎么也来了?”
舒燕这个气啊,不过现在跟他说什么也没用。于脆来了个不理睬,任他自己胡说。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简肇庆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我喝多了,对不起!”
“你哪天没喝多嘛!快起来吃点东西,昨天吐得胃都空了。”陶舒燕一夜没睡。
“几点了?”
陶舒燕看了看手表:“十点。”
简肇庆腾地坐起身,飞快地穿衣服,嘴里说着:“晚了晚了晚了,昨天约好的,有电话打来没有?要是去晚了,昨天的酒可就白喝了。”
陶舒燕忽然厉声道:“简肇庆!”
“怎么了?”简肇庆停下穿衣服的手。
“你还要不要命?要是不要命你就说一声,我们娘俩赶紧走,这样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头啊!”陶舒燕气得直哭,“三十儿,三十儿不回来,初一,一跑就是一天,孩子病了你都不管,我就问你一句,我要是死了你回来不回来?啊,你说话啊?”
简肇庆赔着笑脸:“大过年的,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你还知道过年啊?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有家的人吗?简肇庆,我是人,不是家具,放在家里当个摆设的。”不说过年还好,一说舒燕更来气。
简肇庆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些事情出得也没挑日子。商业街的侨商拿不到批文就卖不了东西,我得帮他们啊。”
“你哪是开银行的啊,你就是个开粥铺的慈善家。”
简肇庆脸色庄重起来:“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你没有道理这样逼问挖苦我。大年三十儿一纸文件,所有的南洋特产包括河粉都算在内,华人一律不得买卖。这让他们怎么开店?一家老小吃什么?咱们过年了,可那些可怜的商户们如临大敌被迫停业。我不管是慈善家还是银行家,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得保全这些中国人的家!这粥铺我还就开定了。”
简肇庆来到办公室,坐在打字机前面,急速地敲打着键盘。
“数年来,华工在南洋为贵邦建设贡献之力,切不可以以数字作为统计、以价值加以估量。我仅代表华人商会之一分子,向贵司恳请,取消禁令,恢复正常营销,以免破坏华商之热情。借此机会尚可表贵司对华商事业之鼎力支持,一举两得。”简肇庆把打印好的文件仔细读了一遍,然后叫阿七开车出了门。
简肇庆把文件送到一个一个商户,让大家签上字;简阿七拿着一些高档的礼品出入管理部门;那些官员看联名信又看着送来的礼品爱不释手,终于在一个个文件上签下了字。
新加坡街道的华人商铺重新开业了!商户点起了鞭炮,下了门板,高兴地把一个个新领到的“特种商品经营许可证”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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