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枪会”血洗麻城,王树声夜奔武汉。
毛泽东派出神兵学生军,破寨岗改名“得胜寨”。
《民国日报》载:“短兵相接,则用龙枪拼杀;战阵交锋,则用长枪射击。以至会匪屡战屡败。”
血腥漫进了大别山。
嗅到血腥味的丁岳屏(恶霸丁枕鱼之子)及其与他一起逃亡到河南光山一带的“王九聋子”(恶霸王子厉的哥哥)等则从山东、河北大量招集地痞流氓来给自己当“拳师”。大力扩充“红枪会”、“黑枪会”、“白枪会”、“大刀会”、“孝子会”、“扇子会”等反动武装组织,妄图卷土重来,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
即时,黄、麻两县各区、乡、村的赤卫队、自卫队、童子团、少先队等武装组织,亦纷纷成立。
双方剑拨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4月的一天中午,丁岳屏正在院子里盯着他的“拳师”们摆桌上香,准备开始午练。
“王九聋子”却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离老远就大喊道:“丁儿子,听说县里要杀人了。”
“杀谁?”
“还有谁?你老子。”说着,“王九聋子”就走到了丁岳屏跟前。
“去你妈的!”丁岳屏却推了他一把,接着说,“只要他们敢动我老子一根毫毛,我就敢叫麻城血流成河!”
“我操你奶奶。看不出来,还是个孝子。”
“人不孝天孝,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此话怎讲?”
“你他妈真是个聋子,上海的共产党都死光了,你还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与咱们有屁的关系!”
“不懂吧?”
“不懂。”见丁岳屏一脸的不屑,“王九聋子”却装聋卖傻。其实要论年岁,他真的可做丁岳屏的爹。只是此刻他有求于丁岳屏,却不想说破,故意一点一点地逗丁岳屏的火:“这些个大事我聋子怎么能懂呢。不过,我刚才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什么开玩笑?”
“他们真的要——”说着,“王九聋子”就极快地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你可别耍我,我的人马还有三天就可出动。”
“干嘛还要等三天?”
“你听——”
说着,并用嘴呶了呶那些正在练功的“扇子会”会员。但见他们个个袒胸露背地光着膀子,正围着香捻佛珠,口念“符咒”的“教师爷(即“拳师”)”在默练“气功”。见他们个个装的像模像样,“王九聋子”正想说什么,那边的“拳师”却巫婆一样地跳了起来,一蹦一跳地开始在会员们中间穿行。手舞足蹈之际,口里还念念有词。如此来回反复三两遍之后,突然又回坐到原位上。而“拳师”一落坐,周围的百十号光着膀子的家伙们却“哗——”地一声飞身而起,与此同时,他们的“符咒”也脱口而出枪炮响,扇子动,子弹进蓝打不中。枪炮响,扇子动,子弹穿缝打不中。
“你也信这个?”看着他们个个装腔作势的样子,听着他们本来是为了蒙蔽和哄骗会员们为他们卖命才编的什么狗屁“符咒”,“王九聋子”便笑着问丁岳屏。
“不可不信。”丁岳屏却是一脸入神的样子。
“好么,那你信吧。我可要走了。”见丁岳屏如此呆痴,等了半天也不见后话,“王九聋子”就故意这么说了一句。说着,就装出转身离去的样子。
“唉,别走。刚才的事你还没说明白。”
“什么事?”
“你他妈别装聋卖傻,还能有什么事。”
“就凭你这些‘扇’人?哼,吃不了一炮,都得和泥。”
“我操,我还有‘红枪会’三百,‘黑枪会’六百,‘大刀会’二百,‘孝子会’二百五还不够吗?”
“差远了!你知道那些种田佬有多少?十四万!”
“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是孙悟空。”见丁岳屏有些着急了,“王九聋子”这才提他的正事。
“丁儿子,这就得联起手来干哪!”说着看了丁岳屏一眼,才故作高深地接着说:“种田佬人多势众,可我们的精兵不精,勇兵不勇,要闹出点动静来,非联起手来不可。这可不是花花事,沾了你的腥就落不得我的臊。这可是大事情。有你的仇也有我的恨,更有我们大家的天堂在等着我们去享福呢!”说毕,看都不着丁岳屏一眼,就把眼给望到天上了。
经“王九聋子”这么一撩拨,老子丁枕鱼那天晚上被捉拿的情形一下子又显现在丁岳屏的眼前。“尤其是那个孙子王树声,还有廖荣坤……”一想到他们俩,丁岳屏就把牙齿咬得“格嘣”响。再一联想上海那边的“好”消息,丁岳屏就更加怀恨在心了,说:“就是要完蛋,老子也要叫他们先把血流干!”
过了不几天,河南光山那边的“王九聋子”、丁岳屏等一干人就先放出空气,扬言要“血洗麻城”,叫麻城的“村村断炊烟,户户闻哭声”
闻讯,蔡济璜、徐子清、王树声等人即刻聚首,研究对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不掌握具体情况的情况下,我觉得我们只能在防犯上下功夫。”
“但不能死防,如果他们冲过来了,能打就打,能杀就杀。”
“对。树声说的对。”徐子清听了王树声的话,就对蔡济璜说:“你说的是大的原则,而树声说的是具体情况。这仗迟早都得打,我看迟打还不如早打。不过……”说到这儿,徐子清却顿住不往下说了。
“不过什么?子清,我知道你想什么。怕人手不够,是吧?人手不成问题。我们先顶着,万一不行,就请黄安那边来支援。我想,他们也不会有多少人。何况,都是些乌合之众。”
“话可不能这么说,树声。到底他们弄了多少人,我们尚且不明。单说这些乌合之众,也都是过去的狗腿子什么的,亡命之徒自然不在少数。我看,和黄安还是先打个招呼,万一急需,也好有个照应。”说着,蔡济璜就又问了大家一句:“还有别的吗?”
见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来,他又说:“要是没有的话,就分头通知各农会,要高度重视,做好充分准备。等有了情况,我们再计议。”
蔡济璜这边一说毕,大家也都离开位置,分头开始去通知了。
本来蔡济璜是要去党部那边办点事,但走到半道上却又折了回来,他忽然想起来了,他还得到自卫队那边看看去。可不等走到自卫队,就被迎面而来的一群人给拦住了。他一看,都是些工、商、联、文化界的骨干和先进分子,甚至还有几个表现不太好的店主和其它人。
“大家有什么事?”不问他也明白,但他还是问了,脸上笑吟吟的。
“有什么事?听说‘王九聋子’他们要打县城了。”一个快嘴快语的人接住他的话就说。这人一说毕,其它人都不再说什么,都盯住蔡济璜,等他说话。
“明白了。”蔡济璜又笑了一下,就看了看大家,略略提高了一下嗓门,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也十分感谢我们能有这份心。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上海那边发生了个‘四·一二’事变,我们这边的这些地主老爷们就坐不住了。其实,即使是不发生‘四·一二’,他们也会坐不住的。这也难怪,他们的田,我们种了;他们的粮,我们分了;他们的房子,我们也住了……他们的反攻倒算是必然的。但是,他们不明白,他们的东西都是用我们劳苦大众的血汗换来的!今天的结果,也是我们经过艰苦的斗争才得来的。现在他们觉得不舒服了,就想要夺回去了。可我们的祖祖辈辈都不舒服了几千年!谁给我们舒服呢?只有我们自己。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就决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他们要打我们县城,扬言要血洗我们的区、乡、村那就让他们来吧。别的不说,我们的农会会员,就有14万!尚且,还有各位的关心和支持。农会打不垮!黄麻打不垮!革命——更打不垮!”
说到这里时,蔡济璜的即兴演讲就被掌声淹没了。他没想到要发表这一通演讲,但讲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有些激动了。自觉一种抑制不住的豪情,正在内心盎然滋生。
但是,土豪劣绅们的反扑却是猛烈、残酷而又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的。
4月的田野,一片葱绿,一片烂漫。忙活了一冬的农民,正盼望着刚拥有的土地能给他们带来一个丰收的好年景,能让全家人都吃上一顿饱饭、穿上一件新衣,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就在这时,丁岳屏、“王九聋子”及反动区长王既之的儿子王仲槐等地主恶霸,却带领着各种反动武装一万多人,杀气腾腾地杀向了乘马、顺河他们每到一个村庄,就抢东西,拉耕牛,毁青苗,烧房屋,迫害群众,屠杀干部,奸淫妇女,掳掠财物麻城一时阴风惨惨,迷雾沉沉。他们所到之处,遍地都是焦黑的灰烬,“十室九空,万户萧疏”,人们所能相闻的,只有凄惨的哭声!
就这样,经过一路的洗劫,他们于4月底包围了麻城县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县城时,坐在一乘大轿子里的“王九聋子”便止不住内心的狂喜,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大笑。
“怎么样?”笑过之后,他便转身问站在他轿子身边的丁岳屏,“老子没有食言吧。还要三天时间,老子就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完!”
“可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三天之后你早就见了阎王爷。”因为那小女子的事,“王九聋子”便一路跟丁岳屏过意不去。这会儿见他正在兴头上,丁岳屏就恶恨恨地刺了他一句。但“王九聋子”似乎却不生气,只是阴沉了脸,将头探出轿子上的小窗子,对着丁岳屏说:“等我去见阎王爷时,看门的肯定是丁枕鱼那老王八。”说着就又笑了。
丁岳屏见“王九聋子”这老王八又拣了一次便宜,正想再刺他一句,这时王仲槐却气喘嘘嘘地跑过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操,那帮穷鬼也不好对付。刚才我让我的‘黑枪’搞了一下,三两分钟就败下来了。”
见王仲槐这么一说,“王九聋子”就有点不悦。当然,也不全为战事。更多的,还是王仲槐那总不离口的“三两分钟”。这丁岳屏他们一干人都是知道的。因为王仲槐有一只瑞士进口的怀表,是镀金的。准时不说,那上面刻的那副欧洲女子的裸体像却是“王九聋子”垂涎已久的。几次要换,王仲槐都不答应。还反过来戏弄“王九聋子”说:“只要你说她像你亲娘我就给你。不说亲娘也行,就说像你小老婆。”
自然,“王九聋子”就有道理不悦。但是,此刻却不是扯这些闲蛋的时候,要是救不出他那王八弟弟王子厉,那王子厉的偏房却是饶不了他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他也不在乎。这时就转过头来问王仲槐:“他们人多吗?”
“不多,却都挺勇。他妈的,石头,罐子,什么都往下扔。”王仲槐一边说,还一边往城墙那边张望。
“丁儿子,你说怎么个打法。既不伤人,又要救人。”
“好好组织一下,排个队形,讲究个秩序,别他妈这样各自为战。”
“好。到底还是丁儿子出息。”说着“王九聋子”就白了王仲槐一眼,又说:“是得讲究个方阵。不过,得先弄上它100面鼓。”
“做什么?”丁岳屏却有些不耐烦。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又不是古时,要鼓还不是多余。”王仲槐也嘟囔了一句。
“操你们的奶奶。不要鼓就不要鼓,可你们说说,要你们那些‘符咒’有什么用?”
“没用没用都没用,现在关键是攻城!”丁岳屏知道“王九聋子”又和王仲槐上劲了,就怒气冲冲地把他俩给拿开了。停了一会儿,又说:“下一轮我的人马当先锋,你们助我往前攻。”
“好吧,那就看你丁儿子的了。记着,可别把丁鱼儿给炸开花了。”难得了岳屏一句话,就让他的人手先死吧。“王九聋子”听了丁岳屏的话,心里十分的高兴。所以,顺便就开了他一句玩笑。但了岳屏却觉得刺耳,就也不示弱地回了他一句:“要上天肯定你先上!”
但到了岳屏并没有把城攻开。虽然他弄了几面破鼓在督阵,那些高唱着“符咒”的“扇子会”及其黑、红枪会什么的会匪们,却败了个一塌糊涂。
蔡济璜和王树声他们知道敌人还会来进攻,就又一次地来了个全城总动员,组织县农民自卫队、县警备队和城关所有能动员的一切力量,甚至还有郑其玉民团改编的一部分人及严正营长手下当时跑反过来的一些人,联合起来,共同抗击来犯的敌人。
只等敌人一接近城墙,步枪、飞镰、石头、石灰罐等土洋结合在一起的武器,都一“轰”而上。直打得会匪们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就这么完啦?”“王九聋子”却以为丁岳屏和王仲槐都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要么就是有勇无谋。仗怎么能硬打呢?妈的,看来真得老爷我出马了。这么作了一番思想之后,“王九聋子”就胸有成竹地喊了一声:“备轿——”
轿子备好了。“王九聋子”这才一步一摇地钻进轿子。等到了他的队伍面前,又落轿,下轿,气势汹汹地冲着那些个人马如此这般地嚷了一通,才又四平八稳地坐到了轿子上,前呼后拥地朝北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就在北门的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王九聋子”却猛击一下轿扛,凶猛地大喊一声:“西门——”
接着,便噔着脚,命轿夫飞快地朝西门的方向跑。这一跑不要紧,按照他事先的交代,他的大队人马也都随了他,兔子一样地,撒腿就往西边的方向跑。
王树声眼尖腿快,见“王九聋子”的花轿朝西门方向跑去,他便冲着正指挥战斗的蔡济璜也大吼一声:“西门!”吼着就从阵地上跳开,带了一队人马,飞也似地朝西门奔了过去。他知道西门只有一些学生和少数自卫队队员在把守,如果晚到一步,结果就不堪设想!
见王树声吼了一声,蔡济璜也明白城下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稍作安排之后,他也带了一队人马,紧随王树声,就朝西门那边奔去。等他赶到西门城墙上时,王树声他们已经和“王九聋子”接上了火。
枪弹如雨。飞镰似火。
石块、梭标、石灰罐这会儿都一古脑儿成了重要的攻击力量!远处有汹汹作响的鼓声,近处有敌人疯狂的进攻。在激烈的撕杀之间,王树声却体味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革命就是这样的无情,革命就是这样的残酷,革命就是这样的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疏忽和麻痹。忽然想起火烧地契的那天,忽然想起“庙岗起身”的那夜,忽然想起焦黑遍地的村庄和人畜相枕的尸体,王树声的眼都红了,一手打枪,一手拖过一只石灰罐,子弹和石灰罐一齐向城下射击。
忽然,尘烟弥漫之中,王树声看见一队会匪搬着一架云梯正靠近城墙,前拥后挤,正要往上爬。他一边给蔡济璜递眼色,一边打着枪慢慢地靠云梯那边运动。眼看会匪已经爬上了城墙,王树声同另外一自卫队员猛地用力,将云梯推了下去,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会匪,就只好腾云架雾地上了西天。
“老爷,撤吧!”
“老爷,顶不住了!”
“老爷,再打下去,弟兄们都完蛋了!”
“王九聋子”坐在他的花轿里,接到的却是连连央求撤退的报告。其实,不用报告,他也能看到眼前的阵势。又毫无办法,只有瞪着一双鱼泡眼,也没了调侃丁岳屏时的神气。
忽然,又有一“拳师”飞跑过来,一跑到“王九聋子”轿前,“扑嗵”一声就给他跪下了:“老爷,你先撤吧!我来督阵!”
“王九聋子”却并不领他的“情”,愤愤然走出轿子,抬腿对他就是一脚:“他妈的!有老子念‘符咒’保护你们,还怕么事!还不快给老子冲!”
“王九聋子”的话音未落,只听得“轰”的一声,便就人仰轿翻,血肉横飞,正如丁岳屏说的那样,“王九聋子”上天见阎王去了。
匪徒们一见自己的“教师爷”都被打死了,便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潮水样地拔腿就往回跑。
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猖狂进攻被打败了。但是,由于“王九聋子”的死,丁岳屏他们的眼睛也红了,非要打下县城不可!否则,老子丁枕鱼怎么救呢?
“即使打不垮,老子也得把他们困死!要撤可以,交出丁枕鱼、王子厉、李舜卿……”一不做,二不休,丁岳屏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大了。
事实也是如此,丁岳屏他们的长期围困,已经给孤立无援的麻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灾难,城内的弹草粮药,及其人员,都越来越少,几乎无法维持——
麻城告急!麻城危在旦夕!
围坐在一张断了半条腿的破桌子前,蔡济璜和王树声他们面面相觑,又陷入沉默。窗外本是清明的天空,此时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浓的火药味、石灰味。甚至连他们身上的汗腥味,也都充“鼻”不闻。各自脸上的黑灰、绷带、血迹,更是视而不见。
沉默了一会儿,蔡济璜才又开口问王树声:“我们到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刻不容缓!”王树声快快地接住他的话说:“我们实质上是在守着一座空城!”
听得出来,王树声的话里有话。刚才他就提议到武汉去搬兵,却遭到了几个人的反对:“何必舍近求远?到武汉还不如去黄安。”王树声却认为,自从麻城开火之后,黄安那边的土豪劣绅也闻风而动,烧杀掠抢,制造事端。别说他们还要应付自己的战斗,即使人员有富余,也都是农会会员,在素质和力量上远远抵不住正规部队。所以说,也就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想,要是能从武汉搬来救兵,不但可以解围麻城,一鼓作气,甚至连黄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当然,蔡济璜明白王树声的意思,更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之所以还要问王树声,也是一种不自觉的下意识在驱使他的大脑神经。他不希望王树声能唱出什么夸大其辞的高调,却希望能听到几句可以安慰人心的话来。可王树声没有说这些,还是实事求是地坚持他的态度。玉树声既然这么坚持,蔡济璜便觉得,如果再犹豫下去,后果可能就是无法想象的了。必须当机立断,派王树声火速驰奔武汉!这么一想,他又振作起来,面对大伙儿说:“同志们,我看王树声同志的意见是对的,也正切合我们目前的实际。如果还要坐等下去,麻城就会丢在我们手里。所以,我建议,就由王树声同志去武汉搬兵。火速奔驰,刻不容缓!”
说着,便用目光征求大家的意见。既然书记已经作出了决定,大家也纷纷表示同意,并殷切地向王树声投去一束束信任而期待的目光。
王树声感觉到了身上的火热,站起来就对大家说:“同志们放心,就是赴汤蹈火,我王树声都没有二话。只是——”王树声却顿了一下,接下去的声音就明显地发湿:“这里就拜托诸位兄弟了!”
“我们人在麻城在!你只管搬兵!这里,就交给我们了。”说着,蔡济璜便起身提枪,对王树声说:“现在就出发。我来掩护你。”
王树声出发了。但刚一走出南城门,就遇到了会匪猛烈的攻击。有人认出了王树声,便飞速回告丁岳屏。
“老爷,他们怕是守不住了。我看见王树声往外冲……”
“真的是王树声?”一听说是王树声,丁岳屏一下来了精神。
“那还有错,就是烧成灰,我也能拣出他的驴耳朵……”
“好啦好啦,别他妈啰嗦啦。要真的是王树声,你就给我捉活的。万一不行,死的也可以。不管出气不出气,只要能给我弄到手,金银财宝,还有女人,你他妈的随便挑。”
“不过,”主子这么一说,那娄罗却面露难色,说:“我们已经把他给打回去了。”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小娄罗却是不敢说出他真正耽心的事:“王树声谁不知道,旋风一样的人物。打死了更好,可打不死呢?那丁岳屏的金银财宝和女人就是那么好拿的?打不死王树声,我他妈就得死。”关于活捉,他连想都不敢想。
丁岳屏却不管这么多,见小娄罗面露难色,他就更加咬牙切齿地说:“笨蛋,干嘛要把他打回去?嗯?”
“那——”
“那个屁!这还不明白,他们肯定是顶不住了,要派王树声去搬兵。”
“这——”
“别他妈穷啰嗦了。传我的令,放王树声出城!”
这下小娄罗对丁岳屏的心机却是神会意领,不等丁岳屏再交代什么,转身就奔进了会匪的阵营,边跑边喊——打死王树声!打死王树声——
“听到了吗?树声!”
“听到了。”王树声却笑嘻嘻地回了蔡济璜的话。
“还是晚上再走吧。这样太危险!”
“不。晚上我就到武汉了。”王树声却是异常的坚决。
“那就多保重——”说着,蔡济璜转身就去组织火力,准备掩护王树声再次出城。
但是,这次王树声出城却没有引起会匪大的动静。
蔡济璜这边正在纳闷,已经跑出他们射程之外的王树声那边却杀声四起,枪声大作。“坏了!”这个念头一闪,蔡济璜就本能地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奔下城墙去。
“不行!”蔡济璜的身子被另一同志死死地给拉住了。
“不行!我们全都冲下去,也不一定能回来。那不正中了丁岳屏的计吗?再说,我相信树声,他一定会想办法,能摆脱敌人的包围……”
蔡济璜不再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只盯着王树声那兔子一样来回奔跑的影子,这是怎样的场景啊!看着王树声越来越小的影子,遮天蔽日的尘烟和那啸声四起的呐喊却使蔡济璜一下子想到了古时的战场,想到了古时的狩猎“树声——”心中念头一起,蔡济璜便就噙不住两行热泪横流……王树声最终还是突破了会匪们的重围,到了夜幕四合时节,他已经完好无损地走在了街灯稀落的武汉街头。武汉王树声以前不只来过一次,三镇的西洋景什么的,也都知道个一二。
可由于心急,这回却怎么也找不到董必武的住处。东颠西跑,等好不容易在粮道街找到董必武的住所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撇着两条胡子的董必武披衣而起,听着王树声的哭诉,他的愤慨之情便油然而生。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今日不除,更待何时!”气得在房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董必武便脸色铁清地摇起了电话——“喂——是——”
“什么?明天再说?可人民群众在流血!我等不到明天!你也不能等到明天!我这就派人去通知,立即召开政府和农协联席会议!”
说毕,董必武气咻咻地挂了电话。一边穿衣换鞋,一边不停地说:“都成老爷了!这样的事情,他还要等到明天。走,你也去,到会上讲一讲。”
说着,就要带着王树声出门。但刚拉开门,又像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着对王树声说:“你看我都气糊涂了,光说开会,却忘了叫人通知了。”
说毕,就又摇起了电话。交代完之后,才问王树声:“还饿着肚子吧?”
“不饿不饿。”但见董必武一身的正气,还有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王树声早就佩服到天上去了。再说弟兄们还在流血,他哪里还能感觉到肚子饿。
但善解人意的董必武听了王树声的回答,却边走边体贴地说:“不饿是假的,不过,得先办大事。办完事我再好好请你吃一顿饱饭去。”
到了会上,王树声又一次汇报了麻城被红枪会、黑枪会等会匪打击和破坏的情况。与会人员无不义愤填膺。随即,便决定组织“麻城惨案委员会”——委派省政府的刘宝树、省党部的丁陶庵(丁枕鱼的侄孙,时为共产党员,后叛变)、省农协的郭述申,负责并协同麻城县委、农协,彻底粉碎土豪劣绅的猖狂进攻!
当时正在武昌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毛泽东,得知“麻城血案”的消息后,即连夜做出决定,派遣武装学生300名,与委员会的代表一同前往——同时,联席会议还决定,把正在黄安打反动红枪会的省府警卫营调往麻城——
第二天天色未亮,委员会的代表和300名武装学生一起,就早早地上了轮船。
轮船从团凤起锚了,两岸优美的田园景色不时地激起青年学生的好奇和兴趣。开朗的性格和革命的激情,使他们在奔赴战场的轮船上,情不自禁地谈笑风生,既大义,又从容。戴克敏和刘文蔚等人,更是激动不已。离开黄麻已经快半年了,他们的确有理由为这次战斗而高兴。但在高兴之余,戴克敏的认识却是非常清醒的:革命已不是空喊口号的事了,他们已经张开了贪狼饿虎一样的血盆大口“是的——”看着意气风发的武装学生,听着戴克敏的真知的见,王树声既有羡慕学生的心情,更多的,却是和戴克敏一样的认识。所以,戴克敏一说毕,他随口就接上了他的话:“弓上弦,刀出鞘。狼烟遍地,四野无处不萧条……”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愕然,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既然是脱口而出,他也就不在乎许多了。
戴克敏和刘文蔚也有点诧异,但见王树声低头爬在了栏杆上,戴克敏就不自觉地拍了拍王树声的肩,和刘文蔚一起,伏在王树声身旁。半响,戴克敏才说:“树声,这就是革命!还是毛泽东说得好,革命是要流血牺牲的不过,只要我们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革命就一定能成功!丁岳屏算什么?‘王九聋子’不都上了西天?他还有几天好活?别说他,就连他老子,打掉他们也一块儿枪毙!”
听戴克敏这么一说,王树声的心情就有些好转了。沉默着拍了拍戴克敏的手背,许久,看着他们俩人,又豪情万丈地说:“弓上弦,刀出鞘。今日革命,当胜回朝!”
“好!”戴克敏一声叫好,三人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但是,还不等学生军抵达麻城,闻风而动的丁岳屏和王仲槐们便开始北撤。一古脑儿,全都上了骑楼铺一带的北山。
“来吧,都让他们找死来吧!”一边仓皇逃窜,丁岳屏还一边恶恨恨地发着诅咒。诅咒中既透着仇恨,同时,也溅着沾沾自喜的得意。
原来,尚在得到援军驰奔麻城的消息之后,他就与王仲槐等土匪头子做过一次阴谋。
“王树声到底还是跑了!”王仲槐先说。
“是呀。那孙子肯定是搬救兵去了。”丁岳屏后说。“不知能弄多少兵回来?”
“不知道。不过,不管他弄多少兵,我们都有地方可去。”
“那——”
“先不说了。我都朝不保夕,哪还顾得了老子。”丁岳屏知道王仲槐的意思,他的老子还没救出来呢,怎么就要逃跑?但又没有别的办法,援军一来,谁知道谁死呢?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不过,话一出口,却觉得太露了一些。见王仲槐有点不以为然,就又赶紧“嘿嘿”干笑了两声,才说:“不是有句古话吗:留得骨头在,不怕不长肉。”随后,便阴沉着脸,望了望远处的县城,才说:“不过你老弟只管放心,只要我丁岳屏在,就没有死不了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呢?”
“先上北山,稳住阵脚之后,侍机埋伏,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学生军怕什么,都是些屌上还没长毛的伢子嘛。”
“还有警卫营呢?”
“哼,警卫营。谁知道警卫营愿不愿意为他们卖命。”
“你是说——”
“不,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估计。不过,得先让他们吃一个败仗。吃了败仗,那些军阀老爷就不敢再往前冲了。”
“可他们如果不上套呢?”
“屁!你他妈真是愚蠢之极。我搞了你妈,你能不追我吗?”
“嘿嘿嘿。”王仲槐只有傻笑的份了。他知道了,丁岳屏这孙子可是诡计多端。心狠手又辣,共产党肯定放不过他。关于他自己,却没往深处想他只想着打胜仗,也好趁机捞点便宜,好好把自己武装一家伙。只要武装好,还能没有风光的日子!
望着丁岳屏们狼狈逃窜的尘烟,5月17日下午,麻城军民在蔡济璜的组织下,敲锣打鼓,兴高彩烈地欢迎开进县城的学生军。
稍后片刻,省府警卫营更是惊天动地蹭破了麻城四周的沉寂——妇女和少年儿童们提着茶水,端着花生、鸡蛋,前来慰问学生军和警卫营官兵!
麻城解围了!全城内外,昼夜欢腾!
“怎么样?这下可以大干一场了吧?”一见蔡济璜,王树声便先声夺人地大声嚷了一句。
但蔡济璜却说不出话,只是抓住王树声的手,使劲地摇了半天,才激动地说:“干得好哇,树声!”随后又说,“不消灭红枪会,我蔡济璜就不是共产党!”
“好哇!有你这句话,我们可就有干的了!”是夜,蔡济璜立即召集县委、农协、调查委员会、学生军和警卫营各方代表联席会议。
“非常感谢调查委员会来麻城!感谢讲习所的学生军!感谢省府警卫营官兵!要是没有你们的到来,麻城人民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又有什么样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我谨代表麻城人民,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蔡济璜作了简短的致谢并扼要地介绍了会匪们的情况之后,联席会议便通宵达旦地制订了追击、剿灭会匪的作战计划,并决定乘会匪逃窜之机,分三路追剿敌人——
学生军正面追歼,沿宋家河,经骑楼铺,过王福店、董家畈,抵乘马岗安营扎寨;警卫营从西侧迂回,自卫队、敢死队则从东侧迂回,随学生军清扫土匪两翼据点,然后汇合乘马岗,集中兵力,直捣会匪的老剿和心脏——方家湾!
而在行动之前的18日,扬基塘前则人山人海,刀枪林立。审判土豪劣绅委员会已经在剿匪队伍出征之前,发出第一号通令,判处丁枕鱼、李舜卿、王子厉等人死刑,立即斩首示众。民心更是大快不已!
19日凌晨,学生军、警卫营、自卫队、敢死队,和成千上万的农民群众,即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剿匪大军,分三路进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各路残匪。
直至抵达丁家岗,四周杂草丛生的古木山丘上,才隐隐地透出几丝惨人的寒气。丁岳屏得意洋洋地爬在一丛林掩盖着的土丘后面。一路的追杀使他很难得露出轻松的笑意。这会儿他却笑了,眼看着学生军、警卫营及其自卫队、敢死队的人马就要踏进他的伏击圈,他的笑意就一丝丝地开始凝团在脸上了——人不助我天助我。他想,丁家岗真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山坡不陡,却四面凹陷;树木不高,却密密匝匝。而沿山坡和树林间的条条小道,又即如手心间的掌纹。中间的通道只有一条,要打我,你就得乖乖地往我的手心里钻。不怕打不败你个学生兵,还有什么警卫营?
尽管学生军英勇作战的英姿比他们在轮船上的谈笑风生还要潇洒,一面作战,一面向周围群众宣传反帝反封建的思想。队伍所到之处,采撷的不仅是胜利的果实,更多的还是播种的喜悦;省府警卫营大大咧咧的动作则更如入无人之境,打杀“噢噢”乱叫的众匪徒即如练瞄靶一样地轻松,甚至好玩;而真正能感觉到这种战争的残酷很可能还在后面的,却是那些谙熟红枪会伎俩的自卫队和敢死队。一路乘风破浪,使他们觉得这种战斗也太容易打了。枪都没放几枪,长矛也不见红,就这么追到了丁家岗。难道丁岳屏真的要钻进深山老林修道成仙不成?不可能。扬基塘刚刚枪毙了他老子丁枕鱼,他怎么可能罢休呢?
几乎是同时,蔡济璜、戴克敏、刘文蔚、王树声等人,从各自的队伍里抽身,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
“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王树声快嘴快语,大家一凑到一起,他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路追杀,其实并没消灭几个土匪。这一到丁家岗,怎么都没影了。”
“是,我估计其中有诈。”刘文蔚接住王树声的活也说了一句。
“以丁岳屏的狡诈,这里有诈是很有可能的。你们看这山势,还有那树木,山丘……”蔡济璜说着,就用手往山上指了指。
“有诈是肯定的,但我们不能停滞不前呀。总得想个办法才是。”戴克敏说话了,一说毕就一副着急的样子。
“我们这不是在商议吗?”蔡济璜笑着说。以前他对戴克敏并不是太熟悉,只是“五卅”惨案之后,一起回到黄麻才有了较多的来往。
就在这时,警卫营的王营长却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人还未到,声就飘过来了:“怎么回事?怎么都呆在这里不往前冲呢?”
“王营长,我们估计这里有埋伏。”
“有屌的埋伏,就凭红枪会那两下子,还懂得埋伏?”说着,王营长抬手就是一枪:“呯—”的一声响过,却只惊飞了几只麻雀。
“看到了吧?要是有埋伏,麻雀还能落在这里?”出枪之后,王营长就又大咧咧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们还是谨慎为好。那帮家伙你不太了解,他们可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的。”但见麻雀飞起,四周静得出奇的样子就足以使蔡济璜感觉到其中的埋伏。但他不好直说,毕竟,警卫营是来帮他们剿匪的,而王营长的着急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他就婉转地说了一句。但不等他再说什么,王营长却“哈哈”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才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有屌的法子,不就是能搞几个女人吗?我看你们也是叫他们给搞怕了。在黄安那边就是这样子,畏畏缩缩,本来是歼敌的好时机,却硬是被你们给耽搁了。”
这话却说得谁都不爱听,王树声和刘文蔚张口都想说什么,但被蔡济璜给拦住了:“那依王营长之见呢?”
王营长自觉失言,正找不到台阶下。见蔡济璜这么问他,就赶紧以谦恭的口吻对蔡济璜说:“不敢!依我之见。卑职只有个小小的意见。革命已经革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退路吗?”说着,就又略略地提高了一下嗓门,自问自答地说:“没有,卑职在黄埔受训时,校长就经常教导我们说,唯不遗余力之径,方可通革命成功之途。卑职能有今天,警卫堂堂的湖北省府。自然也是经过了多年的努力。而诸位都熟知的董必武先生,能把清剿黄安、麻城两县会匪的重任交给鄙人,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既然诸位都以为此地有埋伏,那卑职就只能指挥警卫营而不计其它了。失陪,各位!踏平丁家岗,方家湾我们再会!”
说着,王营长就十分矜持地歪着脑袋给蔡济璜他们点了点头,走了。
“王营长——”蔡济璜还想再说什么,那王营长却已经走出好远。
而就在王营长刚刚站立在他的队伍前面,还没开始发话呢,四面的山坡、土丘、树木之间突然枪声大作。紧接着,“噢噢噢——”的叫喊声也就水一样地漫了下来。
“坏了——”蔡济璜一句话没有说完,一颗子弹就“嗖——”地一声,擦过了他的耳旁。“快——快组织进攻!”
不等蔡济璜喊毕,戴克敏他们就四散而去,快快地去应对这场已是预料之中的战斗。
丁岳屏这下得意了。他就藏在离蔡济璜他们不远处的土丘后面。蔡济璜他们说什么他倒没听明白,但那王营长后面的话他却是一个字都不漏地听进了耳朵。他边听边忍不住地要笑去你妈的吧,“革命”!还他妈黄埔、黄安地自吹自擂。他生怕蔡济璜他们还要研究出什么新主意,就巴不得王营长能按他的想法去行事。果然,见王营长给他们点了点头就朝他的警卫营走去。本来他是想等王营长他们开到他想象中最理想的位置再开枪的,不料在激动之中却一下把扳机就给扣动了。悔是有些悔,但已经没法收拾了。对于弟兄们今天的表现,他丁岳屏还是满意的。刚才王营长那一枪,他生怕弄出了什么岔子来。还好,竟他妈的没一个人动。所以,即便是搞错了最佳时机,他也是有理由洋洋得意的。
这会儿见枪声大作,丁岳屏就跑跑颠颠地选择撤退路线去了。他知道一下子是打不垮这么多人的,能死伤一部分,就达到了目的。急什么?好玩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与丁岳屏他们相比,剿匪的队伍却是仓促应战。刚才王营长穿着笔挺的军装还在给蔡济璜他们上课呢,这会儿也解开了风纪扣,只管用枪管不耐烦地顶帽檐。这是自开到麻城剿匪以来的第一场硬仗,他没想到这帮家伙的攻击会这么猛烈。
“一排长——”
“到!”
“带领弟兄们,给我枪占制高点!”
“是!”
在王营长狂躁而又骄横的命令声中,一排长雷厉风行地带上弟兄们,英勇顽强地冲了上去。一路刺刀,一路枪弹。倒下了两名弟兄,也打死了七八名土匪。眼看就要抢上一山丘,不偏不倚,一颗子弹正好击中了一排长的太阳穴。
正是能见度极佳的正午时分,即使有弥漫的硝烟和暴雨一样的子弹来回穿行,王营长那双一直盯着一排长的眼睛,还是被那颗子弹所击出的血花给染红了。仿佛一排长的脑袋不是脑袋而根本就是一颗红透了的西红柿,一挨枪击,血水就鲤鱼打挺似的满世界迸溅!
“冲——他妈的给我冲——”红了眼的王营长怒吼着就跳出了掩体。但为时已晚。
丁岳屏早就选好了撤退的路线,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看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尸体,王营长抱着一排长的尸体就嚎啕大哭。
随后,王营长说什么都不往前打了。“想不到,想不到……”他只是念念有词地坐着,也不理会众人在说什么。
“王营长——”
“别叫我。我不是营长。我的兵都死光了,我还当什么屌营长!”蔡济璜浑身血迹,想上前安慰他几句,却被他粗暴地吼开,“我们不能这样。你刚才还不是说——”
“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要打你们打,我要回武汉去。我要去警卫我的湖北省府。”
“连一个县都警卫不了,你还能警卫什么省府!就你这个样子,连我们黄麻的一个农会会员都不如!”蔡济璜却不客气了,这哪里是革命的样子嘛!流血牺牲,我们已经付出了多少,却没有一个人退缩过。只要是革命的需要,人人二话都不说。可是说来也怪,经蔡济璜这么一说,王营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冲着蔡济璜就吼:“你说什么?说我连你们的一个农会会员都不如?那你们要我这个营长做什么呢?你知道吗?我死伤一名排长,五个弟兄,还损失了六支步枪!你给我补吗?还说什么,不如你们的农会会员?”
“是的。现在我还是要这样说!”说着,蔡济璜就迎着王营长的目光走上前去,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如!你在黄安剿过会匪,黄安有个叫吴焕先的农会会员你可知道?这是战斗,而且是由你自己引起的、我们毫无准备的措手不及的战斗。死伤六个弟兄你就可以叫着回武汉。可吴焕先的六位亲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还不照样闹革命?!而他们‘血洗麻城’,村村寨寨,家家户户,又有多少无辜妇女百姓,残遭他们的蹂躏和杀害!麻城大地,血流成河!”
蔡济璜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王营长像是不认识似地盯着这个秀气的,平时说话也很少高声的县委书记,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他还是犹犹豫豫,不想再往前打。后来在“惨案委员会”的一再动员和戴克敏、刘文蔚他们的积极鼓动下,才又鼓足了勇气,一路追杀下去。经过丁家岗的战斗洗礼,蔡济璜他们也吸取了血的经验教训,所到之处,均摧毁“红枪会”所设的香堂,镇压反动首领,解救被匪徒们关押的农会干部和群众。在扫清了各地的小股“红枪会”之后,便开始了围攻敌人巢穴和心脏的方家湾战斗。
方家湾。如果说丁家岗是一个模具的话,那么方家湾就是在这个模具上印制出来的更加险恶的精品。四面群山环抱,村前有一片低洼地,修有一口月牙形的大池塘,截断了村子与外界的唯一一条通道。这里是王仲槐之父、反动区长王既之经营了多年的一个反动堡垒。王既之为了自己进出方便,便在池塘中间架了一座木桥。而村后是一片荆棘丛生的大山,东西两侧,又各有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村子的周围,修有又高又厚的高墙,高墙上筑有炮楼和岗楼。匪徒们败退到这里之后,便在丁岳屏和王仲槐的指使下,慌忙拆掉了池塘上的木桥,并在炮楼上架起了土枪土炮。
经这么布置了一番之后,丁岳屏和王仲槐总觉得还少了什么,就来来回回地绕着村子走了几圈。
“他妈的,差点忘了兵家之大计。”等他们最后一次停在池塘边上时,望着四周的大山,丁岳屏却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故作高深地对王仲槐说。
“哦?”王仲槐并不懂丁岳屏的意思。“你说是什么?”
丁岳屏却故意不说。
“桥都拆了,还能有什么?除非他们会飞。”
“对呀!傻瓜,就得防他们飞进来。”
“噢,我明白了。山上还有小道。”这么一合计,他们就在后山和东西两坐秃山上,各布置了一群会匪。
“听着——到这儿来不是叫你们睡觉、摸牌的。脑袋前后都得长眼,前面看路,后面看山。空中也不能放过,就是飞过一只鸟,也得给我打下来,看看是公是母。另外还要记住,不管是多少人打过来,你们一个都不能往回跑。这就叫死守,懂吗?!当然,如果守得好,丁爷我可是有奖赏的!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每到一处,丁岳屏都是如此交代一番。而那帮不要命的会匪,随着丁岳屏的发问,也都挺着鸡胸,总要打鸣般地于叫几声。
学生军、警卫营、自卫队,以及成千上万的手持扁担、大刀、长矛的农会会员,就在会匪们那公鸡样的干叫声中,从四面八方,纷纷云集方家湾。
一时间,人头攒动,刀矛相接。战云密布,日月难待!
“怎么打?我们怎么打?”面对拆掉了木桥的月牙池塘,蔡济璜、戴克敏、刘文蔚、王树声以及“惨案调查委员会”的委员们,甚至还有王营长,似乎都在想着这个相同的问题!
而这问题又是如此之严重,压得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承受不住会匪那时不时的胆怯而零乱的枪声。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打掉敌人外围的火力,然后才能发起攻势,俯冲!”大家都默不作声,而王营长这个唯一的军官,此刻却像在完成作业似的振振有词:“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运用一部火力较强的兵力,猛攻东西两山,与此同时,拿出两部兵力迅速拿下东西两山。也就是说,在一部火力较强的兵力的掩护下,其余两部兵力迅速夺取东西两山的制高点。然后再在后两部兵力回过头来的火力掩护下,那一部较强火力的兵力再迂回到北山,消灭后山上的敌人,抢占制高点。至此,合围就已经形成。如果准备充分,即可发动总攻。也就是,卑职所以为的俯冲!完啦。”
“好!”王树声首先叫好,接着,在场的人也纷纷叫好。
作战方案就这样定下来了——学生军集中火力向东西两山发动进攻;警卫营和自卫队分别向东西两山运动。警卫营和自卫队在抢占制高点之后,火力掩护学生军完成向后山迂回、消灭后山守敌,抢占制高点的任务。然后,统一发起总攻。
但就在学生军、警卫营和自卫队向各自目标和位置运动时,却遭到了会匪的疯狂阻击。
丁岳屏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便不住地派人到各个死守点传达他的命令:“死守!一定要死守!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所以,会匪的火力便像蛇信子一样喷吐,压得剿匪的队伍喘不过气。
“我看不一定要达到指定位置。这就按方案进行,你看怎么样?要么,我们的伤亡就太大了。”
“行!我看行!”刘文蔚和戴克敏两人一嘀咕,立即给附近的学生军排长陈玉龙作了汇报。
陈玉龙一听,脱口就发出分别向东西两山射击的命令。随着命令的发布,学生军的子弹,自觉地分成了两股射向东西两山的铁流。而警卫营和自卫队一明白学生军的意图,便也自觉地进行配合。只等东西两山会匪们的枪声稍微稀落之后,两队人马便箭一般地朝东西两山射了过去。
这就已经将决心变成了行动,整个人马便暴露在会匪的枪口之下。所以,会匪的子弹就更加密集。
东山的人冲上了半山腰,西山的人却被打了下来;西山的人快要接近火力点了,东山的人却不得不后撤学生军的眼睛红了,枪管也在发烫,革命的浪漫主义和如此猛烈的现实相结合,即如烧红的生铁伸进了淬火的水,在“嗞嗞”作响的烟雾声中,他们已经炼成了比铁更硬的钢!
警卫营冲上去了,东山上扔下了几具石头块一样的会匪的尸体自卫队冲上去了,西山上血水一路喷溅下来,红色浸漫山梁,几乎不留间隙,警卫营和自卫队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北山上的会匪!毛泽东的学生军开始向后山迂回、射击、进攻,不到半个时辰,会匪的火力就渐渐稀落。一鼓作气,学生军攻上了后山,抢占了制高点。至此,合围之势已经形成——方家湾,也就陷入了农民战争的四面包围之中。
“砰!砰!砰——”三颗仇恨的子弹一划过傍晚的天际,总攻方家湾的战斗随即打响!
霎那间,土枪、土炮像爆豆般地狂响,枪声、呐喊声震撼群山,震撼天地。见外围已被剿匪队伍撕破,丁岳屏顿时像被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地感到冰冷,同时,丑物的暴露更使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妈的,真他妈的一群废物!”
“我他妈丁岳屏也不是好欺侮的!”
“拼了!老子跟他们拼了!”如此反复咒骂,却如困兽般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四周枪弹如雨,呐喊如雷。硝烟遮天蔽日自不待言,如血的夕阳也在硝烟的弥漫之中悄然隐去。本来是为了阻击进攻而拆了木桥,没想到这会儿却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没有办法,唯一的出路就是——杀出去!
这么想了一会儿之后,丁岳屏便跳上村墙,一边命令会匪狠狠地打,一边跑来跑去,选择自以为合适的突破口。
恰在这时,农民自卫队队长、原民团头子郑其玉带领的小队,在西南一隅却突然停止了射击。
丁岳屏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在枪声稀疏之间,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空档——集中火力,打西南方向!
随着丁岳屏一声声的嚎叫,会匪的子弹便“嗖嗖嗖”地朝着这个空档飞来。接着一声炮响,7名学生军当场死亡。
情况十分危机!
“郑其玉是怎么搞的?”
“不知道……”
“先撤了再说!”
“撤!”
“谁上?”
“刘文蔚。”
蔡济璜火速召开“战地会议”,当即撤销郑其玉的职务,任命刘文蔚指挥自卫队作战,并重新调整了作战方案,组织新的主力掩护,再次发起冲锋。
丁岳屏妄图杀开一条血路的阴谋破灭了,但由于方家湾的村墙既高又厚,蔡济璜他们的冲锋也未能奏效。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由于硝烟的笼罩,天空几乎看不到一颗星星。而战斗,自然处于双方相持阶段。
丁岳屏无计可施地坐在王仲槐的太师椅上,王仲槐却对他的失魂落魄视而不见,竟叫了一壶酒,命他的侍女放在他和丁岳屏之间的茶桌上,说:“来来来,先喝杯酒再说。”
丁岳屏不理他的招呼,反把身子一拧,两腿伸出扶椅,白了王仲槐一眼,就斜躺在椅子上了。
“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哪!”王仲槐却开始自酌自饮了——“都说枪炮无情,今日却是谢酒伴君赴天涯。”
说毕一倒脖子,“嗞——”的一声,一杯就下肚了。“去你妈的吧你!”
丁岳屏却受不了他这阴阳怪气的刺激。第二杯酒尚未倒满,飞起一脚,就把茶桌和酒壶一下给踢翻了。王仲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嚓——”地一声,一块发烫的弹片就斜穿窗棂而过,砸在了他的脚面上,这才杀猪一样地跳叫了起来。
“怎么不当歌呢?嗯?”
“那又有什么事可做呢?”是啊,又有什么事可做呢?王仲槐极是消沉的一句,却如弹片一样,就把丁岳屏给击中了。不过,也只稍稍的三两分钟。听着窗外不时响起的枪炮声,他却一刻都不得安宁。
“我们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丁岳屏说着就又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得在今天晚上跑出去。否则,可就要真的赴‘天涯’了。”
“那仗怎么办?”一听要跑,王仲槐的脚也不疼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还得打。还得狠狠地打。”
“明白了。”
“明白个屌——快去吩咐吧,无论如何,都得守到天亮”
“那我们带不带人走?”
“带屌!带上你我他妈都嫌麻烦!”
“那你可得等我呀!”
“快去——把动静弄大一点!”
“就去,就去。”
待王仲槐一出门,丁岳屏便也跟着出了门。再不跑就没机会了——还是那句老话,留得骨头在,不怕不长肉。
可人一出门,丁岳屏就惊呆了:方家湾四周,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把!虽然黑夜,天空却是火光通明。这他妈还往那儿跑呢?
原来,就在久攻不下之际,学生军的陈玉龙排长就向蔡济璜他们献了一计:火攻!
“如何个攻法?”
“四周点起火把,但不拿在身上。而是固定在树上、石头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吸引敌人的目标,让他们只管射击;而我们的快枪队则掩护我们的攻城部队迅速接近目标。注意,我们除了带枪之外,主要还是燃烧工具,干柴、棉絮、煤油等。只要我们一接近高墙,火就会燃烧起来。而只要一放火,敌人肯定就会乱套!”
“不错。”望着陈玉龙年轻而又兴奋的脸庞,蔡济璜大为感动:“不过,除了你们的快枪队之外,警卫营和自卫队再抽出一部分神枪手,来掩护你们。这样,不但可以加快进攻速度,更主要的还是,减少伤亡。另外再抽一部分人,组成农民敢死队,协助你们攻城!就这样。”
剿匪以来,学生军的勇敢顽强和机智多谋,已经深深地感动并激励了麻城人民。所以,面对陈玉龙,蔡济璜最关心的就是伤亡问题。为了麻城,学生军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
想归想,说归说,行动还是半点都不得耽搁。这边和陈玉龙一商量,那边他就着手准备干柴、棉絮和煤油等物资。周围群众一听说要火烧方家湾,都争先恐后地送来了数千担干柴和堆得山一样的棉絮,还有成桶成桶的煤油及门板、木杠、桌、椅、板凳等等不计其数!
火把燃起来了,学生军准备好了。
蔡济璜一声令下,新的进攻也开始了——
警卫营和自卫队的神枪手纷纷云集在学生军快枪队的周围,高墙上的炮楼和火力点立刻成了他们的活靶子。一阵猛烈射击之后,由学生军和农民敢死队组成的攻城突击队,在陈玉龙的带领下,头顶棉絮、挟着柴禾、扛着木杠、抬着桌子、提着煤油,瞄着腰,瞪着眼,机警而快速地向高墙接近。陈玉龙一马当先,头顶子弹如织,脚下杂草丛生。机智勇敢地指挥着突击队,巧妙而隐蔽地避开敌人的火力,很快就接近了围墙。而就在这时,躲在围墙下边阴沟里的四个会匪,却一下子把四只雪亮的长矛,从不同方向,同时就刺进了陈玉龙的胸部和腰部。
陈玉龙像稻草人儿一样地被四个会匪挑了起来。一声惨叫之后,他手里的枪和柴禾一起,纷纷跌落而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睁了一下眼之后却又惨然昏厥。一切仿佛在刹那间就结束了,一切仿佛是在天边一样的遥遥无际……随着手中枪支和柴禾的跌落,他自己本身也破裂一样地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四周的火把,他突然很古怪地想到了毛泽东那极富感染力的一双眼睛。是不是笑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了感觉,然而那失声的一叫,却是吓破了会匪们的狗胆——点火!
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沉浮着陈玉龙不死的灵魂,方家湾四周,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毛泽东不会想到,他的学生军会使用这两个最原始也是最古老的汉字,火攻!也不会想到,陈玉龙在生命的最后一息而发出呐喊的同时,会奇怪地想到他的眼睛。当然,蒋介石更不会明白,就在毛泽东的学生想到并使用了那两个最是简单的汉字时,他的王朝,在尚未奠基之时,就已经裂出了无处不透风的缝穴。恰在这时,方家湾的天空就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大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条条噬咬着黑夜也噬咬着砖墙的火龙,急不可待地扑向丁岳屏借以栖身的房檐和房顶。顿时,整个方家湾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越烧越旺;人,越战越勇。学生军满怀着复仇的仇恨,在陈玉龙倒下之后,就不顾枪炮的轰击而接二连三地架起人墙,翻进院墙,首先击毙方家湾的看门人,洞开大门。随后,警卫营、自卫队和手持大刀、长矛、鱼叉、扁担、锄头的无数农民,都蜂拥而进——嘹亮的冲锋号声,人们的呐喊助威声,以及不时响起的枪炮声,全都混合在一起,如同炸雷滚滚。
丁岳屏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好玩的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可是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当学生军打开大门之时,他就企图翻墙而出。无奈四周一片火海,而所到之处又都是不长眼的鱼叉和锄头,难道这是历史的重演?方家湾此刻却变成了他想象之中的丁家大院。这么一想,新仇、旧恨就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脑子。狗急跳墙不成,就他妈再打他一阵子。所以,当剿匪的队伍洪流一般冲击方家湾时,人们几乎都忽视了的一片破猪圈那边,却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枪声,但只能是回光反照似的,刚响了一阵,就轻而易举地被打垮了。当王树声最后一个从猪圈里抓起丁岳屏时,随口就和他开起了玩笑:“岳屏兄,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哇!”
“哈哈……”而丁岳屏却浑身猪屎味地仰头狂笑起来。随后才恶恨恨地说:“王树声我操你妈!要杀要斩你他妈给老子快点!”
“不急哪,岳屏兄,你以为这是小时候玩过家家?这是革命!要杀要斩,都得人民群众来作主!”
第二天,麻城县委和当地农民协会一起,即在乘马岗召开了声势浩大的群众大会,斗争和镇压了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王仲槐、丁岳屏等反动分子。
大会结束时,能歌善舞的学生军给人民群众表演了文艺节目,还把缴获的武器送给了农民自卫队和当地的农民协会,使广大农民群众受到了很大的鼓舞。随后,人民群众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们歌颂学生军的歌谣——
四月里来四月中(农历),反动派来把麻城攻,三县会匪齐出动,烧杀掠抢气焰凶!忽听得,“嘀嘀嗒嗒”军号响,开过来一队学生军,真是好威风。
头戴金斗笠,红旗擎手中,急步行军似飞箭,英勇杀敌如虎冲,弹无虚发颗颗中啊,打得那敌人喊爹叫娘哭祖宗!众会匪,皆狗熊,自称“刀枪不入神通大”,那晓得鬼符难保狗性命,人人胸前穿了个大窟窿!村村寨寨传喜讯啦,山山岭岭满春风,毛委员派来的学生军,英勇杀敌建奇功!百万工农齐称赞啦,学生军个个是英雄!百万工农齐歌唱啦,感谢恩人毛泽东!
对于这次声震大江两岸的麻城剿匪,汉口《民国日报》6月4日则作了客观的、总结性的报道:“自学生军到后,农民非常欢迎,组织敢死队千余人,各持长枪,夹在学生军中助战。短兵相接,农民则用长枪拼杀;战阵交锋,则用步枪射击。以至会匪屡战屡败。”
但是,“屡战屡败”的会匪却不甘心他们的失败,更不甘心他们最终的灭亡。而是“屡战屡败”,屡败屡犯。因为这时的黄安、麻城,都已经成立并充实了自己的农民自卫军,有了自己的武装。所以,会匪的进犯和攻击,较以往就更加疯狂和残酷。为了保卫革命,保卫农民协会,黄安和麻城两县的农民自卫队紧密团结,相互配合,多次打败了地主反动武装反复猖狂的进攻——
5日,黄安县的农民自卫军和北方的三千余名武装农民,在木城寨抗击“红枪会”的进攻,时间长达七天七夜,打垮了敌人数十次的疯狂进攻;6月20日,麻城又遭会匪的大举进犯,当地群众在扬泗寨、瘌痢寨、破寨岗等地,与敌激战三日,打退了他们的进攻。
扬泗寨,好高山,九十五人当三千,坚决奋战三昼夜,消灭敌人一百三。
这首歌谣,说的就是刘文蔚带领96名(因其中一人后来叛变,群众认为他不算数,故歌谣中只有95人)农民自卫军苦守山寨,以弱胜强的事。
而破寨岗一战,则更是惊天动地。1万多人的反动武装,分三路进攻破寨岗。当时守寨的自卫军只有百余人,怎么办?他们当即鸣放土炮,远近农民一听炮响,立即放下锄头,拿起刀矛。百余人在6000农民的配合下,不但击败了会匪的进攻,乘胜追杀40里,毙伤数百名,活捉“教师爷”十余名,还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取得了震动黄麻地区的胜利。破寨岗因此亦更名“得胜寨”。
武装斗争的胜利,使黄麻两县的党组织和人民群众,更加看清了武装力量的重要。于是,两县党组织一面积极领导农民群众建立农民义勇队,一面组织群众架起火炉,打制刀矛,自造武器。又积极筹款,派人到武汉,通过董必武购买枪支弹药。为了统一领导和指挥农民武装,两县都建立了防务委员会,并在各区、乡建立了分会。
“放炮都来,各带刀矛!”一时间,黄安、麻城数万名武装农民,在七里、紫云、乘马、顺河等地的鄂豫两百里边界线上,纷纷摆起战场——“武装保卫生产,武装保卫农乡”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在1927年4月底至5月初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总书记陈独秀所做的洋洋万言的报告中,有关东征讨蒋,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的重要议题,却一句也没有提到。
董必武大声疾呼:如果我们没有武装,敌人就会用刀枪对付书生的空谈。这个时刻当不太远。
寻着董必武的声音,戴克敏的疾呼则更彻底:“我们革命者若不自己武装起来,把我们的枪口对准敌人扫射,我们自己是没有命的!”
但是,这种需要胆识和勇气的真知灼见,却没能一下子震动武汉三镇上空浮动的麻痹思想,在统一战线中实行“一切联合,否认斗争”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陈独秀,却依然担任党中央的总书记。
不幸的是,继“四·一二”之后,1927年的7月15日,中国革命那沉重的历史舞台上,却走出了个极不合时宜的汪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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