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燕京接连下了几场罕见的暴雨,流经京城的高梁河、永定河等几条河流水位暴涨,直接影响到京城百姓的生命安全,张文谦、郭守敬等人带领五万民工日夜奋战和坚守在防汛工地,真金更是每日前往工地视察,丝毫不敢松懈。
适逢帝师八思巴还京,为京城百姓计,八思巴在京城外的法源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冒雨参加诵经的僧侣和信众达数万之众。当日,暴雨骤停,天空中飘起小雨。
次日,雨过天晴。忽必烈询问天灾征候,八思巴推算后回答:恐云南局势有变。忽必烈忙遣使往云南打探消息。近一段时间,他未接到来自云南的任何讯息,心里也有些疑惑。使者离去又转回,带回了一个手持金批令牌、风尘仆仆的女子。
女子正是清风。
忽必烈直到这时才知晓云南境内发生的变故。忽哥赤性本仁柔,赴云南伊始便处处受到都元帅宝合丁的牵制,忽哥赤不愿与宝合丁发生冲突,故百般忍让。忽哥赤的委屈,清风丝毫不知晓,因为忽哥赤从不对她讲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平素,清风足不出户,只是在王府相夫教子。九公主出嫁后,清风发现自己又身怀有孕,心中更加想念亲人,遂派可靠的家将将两岁的儿子确吉送回燕京,也好让他见见从未见过面的祖汗和外祖父。
忽哥赤的过分善良助长了宝合丁的野心。宝合丁深知,云南山高地远,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不成问题。他首先利用美色拉拢和控制了六部尚书阔阔带,继而又与一些心怀异志的部落首领达成秘密协议,约定待他取得对云南的绝对统治权后,他将允许这些部落首领继续拥有昔日权势,不称臣,不纳贡,依然各自为政。
一切安排妥当,宝合丁在元帅府摆下宴席,派人去请忽哥赤。
这天,王府的后花园刚刚建成,忽哥赤正与清风游赏“望卿山”和“清风亭”,两人还商议就在“清风亭”吃晚饭,听说宝合丁有请,忽哥赤虽不想去,但考虑到宝合丁难得这样殷勤,如果拒绝,宝合丁一定觉得面上无光,因此勉强答应赴宴。
临别,忽哥赤嘱咐清风先睡,他一定早去早回。
清风却睡不着,她一直在府中走来走去,等候丈夫归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色越来越晚,清风走出王府,在门口徘徊。突然,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借着门顶灯笼微弱的光线,清风认出了来人正是跟忽哥赤一起到元帅府赴宴的侍卫。
侍卫顾不得施礼,一把将清风推回府中。“王妃,出事了!”他声音急促沙哑地说道。
“王爷呢?”清风一阵眩晕。
“王爷他……”侍卫的声音哽了一下,又匆忙地接下去说道,“宝合丁和阔阔带早有图谋,他们给王爷的酒里下了毒。我去接王爷时,看见元帅府的人架着王爷正往客房走,他们告诉我说王爷醉了,他们要扶王爷回客房休息。我不放心,就跟着他们走。幸亏王爷这时神志还清醒,当我服侍王爷躺下时,他乘人不注意,将我的手指伸进他的嘴里,他嘴里的肉已经全都烂了,我顿时明白了一切。可当时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借口去给王爷备轿,好带王爷回府,这才逃出了元帅府。王妃,宝合丁和阔阔带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来清洗王府,杀光所有的人。我们的人太少,不是他们的对手,您一定要快逃,回燕京,向大汗求调大军,为王爷报仇!”
侍卫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府外人叫马嘶,刀枪并举。侍卫带着家将拼死抵着府门,只为清风多争取一些时间。侍女保护着清风从后花园向后山逃去。宝合丁人多势众,很快追至后山。为了小姐,侍女奋不顾身引开了追兵,清风才得以逃入深山之中,暂时躲开了宝合丁的追杀。
宝合丁派人围山不撤,清风在山中躲了整整十天。山中缺衣少食,丈夫含冤而死,这一切都让清风苦不堪言。悲愤的心境中,她流产了。当她昏迷不醒之时,幸好一位上山采药的苗医发现并救了她。正直的苗医了解到清风的处境后,冒着生命危险将清风送出云南边境……
忽必烈被儿子的惨死激怒了,他更后悔自己所托非人,害了儿子。他当即调遣大军赴云南平叛,哮喘病已经十分严重的兀良合台坚决要求执掌帅印。这位蒙古名将,多少年转战云南境内,对云南的每座大山、每条河流都了若指掌,这一次,他要再披战袍,激浊扬清,为女婿报仇。
清风也随大军出发。真金担心清风的身体吃不消,劝她留下来,清风拒绝了他的好意。她对真金说:“在云南,有忽哥赤为我修建的‘望卿山’和‘清风亭’,忽哥赤曾对我说,‘望卿山’是他,‘清风亭’是我,‘望卿山’与‘清风亭’相伴,永不分离。如今,忽哥赤已与云南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他留在那片土地,而我,喜欢呼吸着那里的空气,感觉他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为忽哥赤、为王府所有死去的人报仇。过去是我错了,我做着云南王的王妃却从来没有将云南当成我的家,可是,那里的百姓却无私地帮助了我。以后,我所能回报他们的,就是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就是和他们一道,将云南建成美丽祥和的地方。燕王,请你和阔阔真嫂子帮我照顾好确吉,等到云南平定之后,我再回来接他。”
真金了解了清风的心愿,便不再相劝。
大军翌日出发,迅速向云南方向开进。宝合丁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备而战,却还是难抵兀良合台兵锋,最终落了个兵败被擒的结果。阔阔带原本是受宝合丁胁迫,宝合丁既败,他明知自己犯下不赦之罪,悔之莫及,留下一封忏悔书,在尚书府服毒自尽。
忽哥赤的尸体被宝合丁的手下乘夜丢于元帅府后的山涧之中,已不知被激流冲到哪里。清风只能在山涧旁命人剖出宝合丁的心脏,血祭她的丈夫和所有罹难的王府人员。
兀良合台暂时留下来,等待忽必烈汗委任新的云南王及官员到任,此前,他必须坐镇王府,以尽快恢复云南境内的秩序。
十一月初,云南全境平定的消息传来,落落公主在燕京戒台寺削发出家,法号“妙严”。死者已矣,生者又远离凡尘,忽必烈蓦觉自己同时失去了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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