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由一对姓神藏的老夫妇带大的,我就住在神藏家旁边的瓦片顶平房内,早餐和晚餐都在老夫妇家吃,三餐以米食配鱼和蔬菜为主,偶尔也可以吃到陆地上动物的肉。
我和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夫妻相处融洽,我协助他们的日常杂务和农田的工作,他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他们有时候会教训我,有时候也很疼爱我。
稳城的大街小巷充满魅力,有些街道的石板路上,架了一个由树木的枝叶形成的天然隧道,房子和房子之间有许多阶梯小道,房屋下也有几条隐密的隧道。
只要转个弯,就可以看到山羊在路上睡午觉,挡住行人的去路,有时候也会巧遇马儿在街上散步,而色彩鲜明的绿蜴则在爬满苔藓的石头墙上晒太阳。
街角处立了一座感觉很古老的怪物雕刻石像,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石像。
道路通向杂木林、风葬森林、花田、学校、高宫的宅第,也通往未知且惊人的秘密。
学校离家大约两公里,木造的校舍位于远离村落的山坡上,每当春夏之际,山坡上会开满黄色和红色的花。
全校一共有两百名学生,总共有八个年级,读完八年毕业后就是大人了。
虽然偶尔会有考试,但这里没有联考,到处洋溢着悠闲的气氛。
小时候的我无法和别人交朋友,我总是被视为低等公民,在不知不觉中被人遗忘或足突如其来地被人撵走,境遇十分凄惨。
初夏的某一天,几名少年围着我。
那几个坏心眼的少年在街角那个神情严肃的石像前,用不怀好意的表情命令我:“你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数到二十。”
另一个理光头的少年说:“我们玩捉迷藏,你先当鬼,如果你抓到谁就换谁当鬼。”
我乖乖从命。一、二、三……
闭上眼睛时,听到那几个孩子的呼吸声和窃笑声。
——他根本就是笨蛋嘛。
在他们的尖笑声中,有一个声音低声细语。
——我是你姐姐,张开眼睛吧。
——白痴,别闹了,会被别人发现。
一种触感很奇妙的东西落在我头上。
一阵忍俊不禁的尖笑声,我慌忙张开眼睛甩着头。
是猫粪。
“脏死了!”我四处张望,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蝉声作伴,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归途。
如果那天穗高没有和我打招呼,我的境遇可能会更糟。
穗高是一个有着明眸皓齿的少女,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穗高和自己是异性这件事,那时她剪着一头短发,虽说是少女,但几乎和少年没什么两样。
放学后,我正在教室里收拾书包,穗高站在我身旁说:
“今天,我要去海边捡贝壳。”
听起来好像是她在自言自语,所以我没有回答。
穗高窥视着我的表情继续问:
“如果你有空,要不要一起来?”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惊讶地反问,穗高嫣然一笑,对另一名少年说:
“喂,他说要一起去。”
那名少年叫辽云。和其他人相比,辽云的体格特别高大。
“好啊,虽然我们之前没说过什么话,但还是请多多关照啦。”
那大家先回家一趟,等一下在广场集合。穗高很干脆地作了决定。
我一回家,就拿起竹篓和竹笼跑回广场,与其说是兴奋,更应该说是充满警戒,因为我很担心约定的地点空无一人,结果又被当成笑柄。
当穗高出现在广场时,我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穗高走到我身旁,靠在石墙上。
“那些家伙叫辽云和我不要理你。”
那些家伙指的是不想和我做朋友的那些人。我大吃一惊,等待她的下文。
“辽云和我反呛回去,凭什么要听他们的指挥,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什么时候?”
“今天下课休息的时候。”
“结果呢?”
穗高说,辽云把其中一个坏孩子打倒在地。
“以后如果再和他们吵架,你要帮我们喔。”
“绝对没问题。”
没想到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班上的同学已经形成了派系,陷入一触即发的战争状态,而穗高正在拉拢遭到排斥的我。
辽云终于来了:“喔,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带着振奋的心情讨论打架的事,走在通往海边的路上。
傍晚的时候,我带了满满的贝壳回家,神藏婶笑得好开心。
我不太记得之后班上的战争有什么发展,应该是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了。
我和穗高、辽云一直是好朋友,托他们的稻,其他同学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侮我了。
在学校上课时,我了解到稳城和世界之间的奇妙关系。
八寻老师是一个瘦瘦的中年女老师,也是我们的班导师。
老师把涂了很多红色、黄色稻水蓝色的长方形布块挂在黑板前,告诉我们说,那叫地图,上面画的叫世界。
广大的世界有无数个国家,有不同的文化习俗:她上的是地理课,从班上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这个话题无法吸引大家的兴趣。
有人……应该是一个反应机灵的学生发问了。
“稳城在哪里?”
八寻老师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这个地图上没有我们生活的地方,因为,画这张地图的人不知道有稳城这个地方。”
大家纷纷为稳城抱屈。
“那还有什么意思!”
“应该叫知道的入画嘛。”
“没有人知道吗?”
“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稳城这个地方,但稳城没有出现在地图上是因为不能画在地霁上。”
我们顿时安静下来。为什么?
“因为要把我们生活的地方从这个地图上的世界隐藏起来。”
隐藏,听起来好玄。
“为什么?”
“原因很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为了避免战争。战争会让人们分敌我两派,相互残杀,稳城不想被卷入这种事,你们明白了吗?”
八寻老师问道。
“外面的世界一直都在战争,如果让外人知道稳城这个地方,他们一定会侵略这里,很多人也会因此丧命。”
之后,八寻老师用几堂课介绍了稳城的历史。
数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之后就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虽然曾经遭逢饥荒、瘟疫和灾害,但因为稳城和外面的世界隔绝,才能确保其独特的文化。这就是稳城历史的概况。
稳城是一个独立的城镇,并不是隶属于某个中央机构的地方都市,因此+稳城虽然很小,却也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由于稳城位在和外面世界隔绝的空间,所以外面的人看不到,听说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我们不能离开稳城。如果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小心踏出稳城一步,就会在转眼之间迷失方向,再也无法回到稳城。
当时的我即使听到这些事,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受。
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得知墓町的事。
应该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吧,是在休息时间时,消息很灵通的胖男生阿藤告诉大家的,我们就在教室里把这个包打听少年团团围住,听他说这件事。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稳城里有一个名叫墓町的特殊地区,那里是惊悚又可怕的幽灵居住地,一旦踏进那个地方,绝对没有好下场。
“去的话会怎么样?”
包打听少年说,他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告诉我们几年前曾经因为去了那里而发疯的少女的传说,以及有一个少年不小心误闯墓町,虽然后来顺利走了出来,却被恶灵附身、一回到家就把父母杀了的故事。
虽然那里名叫墓町,但稳城在举行风葬后,会把所有人的遗骨都放在一起,所以并没有个人的墓碑,也没有墓地。墓町纯粹只是地名。
风葬森林已经是一个让小孩子闻之色变的可怕地方,但包打听少年斩钉截铁地说,和墓町相比,风葬森林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墓町不是幽灵出没的地方,而是幽灵聚集的地方。然而,包打听少年也不知道墓町到底在哪里。
包打听少年告诉我们那件事的当天,穗高、辽云和我一起回家,穗高突然说:“我知道墓町在哪里。”
我和辽云都讶异地看着穗高。
“在哪里?”呵我可以不说吗?。
穗高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们都说不可以。
“我听到阿藤说墓町的事时吓了一大跳,因为那里的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不过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特别通融。”
听穗高说,墓町就在我家的方向,不过通往那里的路被封住了。
辽云间:“为什么被封住了?”
“因为妖怪会进来稳城啊。”
穗高告诉我们,比她年长几岁的哥哥曾告诉她要怎么去墓町。
“要不要去看看?”
我们三个人在穗高的带领下,经过我家门口后,继续走着,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城门前。石城门前嵌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门上架着圆木,搭成豪华的屋顶。
门的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石墙,比民房屋顶更高。
沿着石墙一直走,可以发现墙壁从人工墙变成了天然墙——那里耸立着一片石崖。
岩石上有可以踏脚的地方,但很不明显。
我们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开始爬上石崖,爬到有一点高度的地方,发现前面有铁链。在我感到兴奋不已的同时,也有一种愧疚感,觉得做了不该做的事。
石崖中间有一个洞窟,我们走进洞窟。
昏暗的洞窟内有好几百座地藏王菩萨的石像。
“好可怕。”辽云念道。
穿过洞窟,来到石崖的高处。风吹在我们脸上。放眼望去,是一片古老的城市,远方有一片森林。
穗高指着下方的城镇说:“这里就是墓町。”
“喔喔,”辽云轻声欢呼起来,然后又说了一次,“好可怕。”
简单地说,墓町就是一片荒芜的古老废墟。
肖超过一半的房子屋顶崩塌,整片城市都被植物覆盖,鲜花绽放在瓦片屋顶上,也有些房子被埋在草木中。
这是城市的尸骸,我暗忖道。站在高台上观察后发现,墓町的确就在我们住的城镇旁。
我们沿路走来的高墙成为一道屏障,清楚地区分了生气勃勃的城镇和死气沉沉的城市。
有阶梯可以从我们站着的石崖通往门后,不过穗高和辽云都不打算要下去。站在上面眺望已经达到此行的目的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约定:“绝对不能透露今天站在石崖上看墓町的事。”
除了穗高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这条路。我很尊敬穗高,沉醉在只有我们三个人拥有这个秘密的优越感中。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三人一起去墓町。
那时仅仅只是去看看而已——然而,我开始在梦中想起墓町的事。
梦境中,月亮挂在稳城的上空。墓町的居民白天都在沉睡,一到晚上,就从倒塌的房子和草木后现身,他们犹如透明的影子。
月光下,像影子般的居民穿越那个断崖的洞窟,飘啊飘地来到我们居住的城镇。
那不是噩梦,而是带着一抹哀伤的梦。
我曾经问神藏婶墓町的事,我假装无知地问:“墓町是什么?”
神藏婶摇了摇头,满脸惊讶地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叮咛我:“不可以做危险的事。”
只有笨蛋才会做危险的事。乖乖听话,不让大家担心的孩子才是最聪明的。
“上次九条先生家的孩子不是溺水死了吗?后来还在海边找到他的尸体。做危险的事就会有那样的下场,你一定要记住,凡事都要小心一点。”
我只不过提到“墓町”的名字,就被神藏婶数落了好一阵子。
就在我们三个人去过墓町的几天后,我来到稳城的广场,当时广场上只有我一个人。
广场的另一衡出现一位穿着白到刺眼的和服的老妇人,和一名看起来很壮硕的男人。
老妇人一看到我就眯起眼睛。
看到她锐利的眼神,我吓得停下了脚步。老妇人笔直向我走来。
“小弟。”我愣在原地,老妇人对我说:
“小弟,有东西附身在你身上。”
我没有答腔,老妇人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听到声音?不,不是我的声音,我是指只有你才听得到的声音。”
我摇摇头。老妇人直视着我。
那简直快看穿了我的视线让我浑身不自在,老妇人的脸奇妙地扭曲起来,那是极惊讶的表情。
“喔,该不会是……鸟羽的?不,不可能吧。”
气氛好诡异。我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问她:
“什么东西附身在我身上?”
鸟,像鸟一样的东西。老妇人喃喃说道。
“是风呼呼,不过你不必理会,它或许会自己消失,如果这样当然最好,但也可能会带来灾难。所以如果情况变糟,就要驱除它。”
老妇人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你如果有听到声音,记得来找我。”
老妇人说,她是稳城的法师,名叫“无惧”。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是为你好。”
老妇人法师和她的随从离开后,我无力地坐在广场角落的长椅上。
我发自内心地庆幸穗高和辽云当时没有和我在一起。
的确有东西附身在我身上。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把这件事当作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的秘密。
附身在我身上的东西。
出现在三年前的雷季。
当时,我和穗高他们还不认识,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那时候,姐姐还在。
姐姐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我不确定姐姐那时候几岁,但好像比我大很多岁。
我和姐姐在昏暗的房间内听着雷声,无所事事。
然而,一阵轰隆声打破了这分平静。
雨窗被吹开了,风、不太强烈的光、细微的水滴,还有灰尘一起灌了进来。
有东西进入家里。
我慌忙用毛毯蒙住头,像胎儿般把身体缩成一团。
没有打斗的声音,也没有惨叫声。
也许曾经有过,但因为我盖着毛毯,所以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我从毛毯中探出头,发现门户大开,姐姐消失了。
姐姐!我呼唤着姐姐。
我走到敞开的门前,向外张望,霎时一个轰雷落在附近,我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风的悲呜呼啸而过。天空闪烁着。风呼呼……妖怪。
如果姐姐被雷季的妖魔掳走了,那么就算我冲到马路上也无计可施。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
总之得先关上门,只要不插上门闩,姐姐回家时就可以把门推开。
不一定是妖魔把姐姐抓走了,她可能去上厕所,也可能去神藏先生家拿食物。虽然我这么告诉自己,却泪流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听到好像在揉袋子般的沙沙声才醒来。
昏暗的家中有动静。姐姐吗?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
我环视屋内,寻找动静的来源。家里没有人,并不是姐姐回来了。
然而房间内的确有动静,我可以从背后、天花板和阴暗处感受到发出动静的物体的视线。
我和它对峙片刻。
我的思想无法集中那么久,意识渐渐朦胧,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只知道眼前一片昏暗,没有留下任何回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雷季结束,神藏先生打开我家的雨窗时,我的脸颊消瘦,眼睛充血,浑身长满疹子,全身满是抓痕。
然而这些都是我事后才听说的,我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
有人问起姐姐时,我就回答:“不知道。”因为,谁都不知道雷鸣季节会发生什么事。
那年春天之后,我开始独立面对人生。
在姐姐离开的那天跑进家里的那个东西,在雷季结束时进入了我的身体。
不管我看到什么,它也会透过我的眼看到相同的东西,不管我吃了什么、摸了什么,它也同样透过我的舌头和皮肤,感受着相同的触感。我很清楚这一点。
就好像我的身体是车子,我的精神是司机,而副驾驶座上坐着另一个人似的。
它不会对我说话,也没有说话,甚至不曾试图争夺肉体的主导权,只是像植物一样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必须隐瞒它的存在,因为我本能地知道,生活在稳城,“被附身”是非常严重的大事。
被老妇人法师一语道破时,我暗自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对自己的秘密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人识破感到惊讶不已。
然而,之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法师的事也被陈封到我的记忆深处,连她的名字和地址都忘了。
遇到穗高和辽云之前,我总是只身一人寻找姐姐。
稳城地形复杂,地方也很大,所以我认为姐姐可能在别人家生活。
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比方说,姐姐在稳城的某个地方从事秘密工作,所以无法和我见面之类的。
当我走在黄昏的街头想着这些事时,似乎可以看到姐姐从前方穿越马路;有时候听到别人家传出的笑声,也觉得那是姐姐的声音。
这种虚幻的线索每次在引起我注意的瞬间就消失了,即使我慌忙追到转角处,也看不到半个人影,竖耳倾听到底是哪户人家传来的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三年前的我经常声称在某处看到已经消失的姐姐,而遭到同学的嘲笑。我之所以遭到排斥,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自从和穗高、辽云一起玩后,我便不再提姐姐的事,因为我不想惹他们不高兴,怕他们不理我。
于是,我在心里渐渐和姐姐有了距离。
那是一个风强的秋日,我从一大早就在穗高家的田里和她家人一起帮忙采收。那是种了地瓜、白菜和胡萝卜的农田,胡萝卜开出白色的花。
穗高家位在城镇的角落,拥有一大块农田。神藏先生家的农事已经忙完了,我刚好没事,就来这里帮忙。
上午忙完之后,几乎就没什么事了,强局的哥哥过来邀我吃点心。
穗高的哥哥叫和久,他比穗高的个子更加高大,感觉很成熟。
和久的五官、个子、肩膀和脑袋都令我羡慕不已,真希望长大以后也可以像他一样。
我们用井水擦掉身上的泥巴,坐在穗高家的外廊上。
和久问我:“你姐姐不在,你没问题吧?”
我低下头,回答说:“嗯,没问题。”
穗高有点担心地看着我:“经常有人在雷鸣的季节消失,”和久皱着眉头低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和。”几个看起来像是和久的朋友的年轻女生出现在庭院的围篱外。和久向那几个女生挥挥手,她们走进庭院。
“原来穗高也在!”
那几个女生围着坐在外廊上的穗高,有人紧紧抱她,也有人摸她的头发。看来穗高很受欢迎。
穗高和她父亲聊了几句后走过来对我说:“我爸叫你吃完饭再走。”
坐在穗高家的外廊上聊天,发现愈来愈多我不认识的人来到他们家。
人愈来愈多,最后总共差不多有二十个人左右。
屋子里人声鼎沸,大家吃着蒸地瓜、豆腐和生鱼片,我也喝了点酒。
“每天都这样吗?”
穗高摇摇头:“今天比较特别,刚好是和久的生日,再加上亲戚的聚会。”
“我在这里不会碍事吗?”
“当然不会,”穗高张大眼睛,“和久也找了朋友来,也有很多人不是我家的亲戚。”
我“喔”了一声,四处张望着。大家三三两两地喧闹着,还有叔叔开始弹三弦琴。
穗高有哥哥,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亲戚、朋友,以及充满阳光的温暖房子和农田。
和我昏暗寂静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生日。
穗高一定觉得我很孤单,所以才会找我来。我发自内心地感激她,我好羡慕她和她周围的一切,每个人都好快乐、好有魅力。和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为此感到兴奋不已。
我正在和穗高的亲戚带来的活泼小孩一起玩,和久那些女性朋友中的其中一人坐在我旁边。
“我知道你。”
那个长发女生感觉很开朗,年纪应该跟和久差不多,身上戴了很多饰品,除了耳环和手环,两只手上还戴了五个戒指,一定都是来自外面的进口品。在稳城,年轻男女身上戴着外面世界的饰品是一种身分的象征。
“知道什么?”她纤细手臂戴着银色手环,我看着手环上的蝴蝶图案问道。
“呃,你住在神藏先生家,对吧?”
“答对了。”
“我叫希娜,什么事都知道。”
“喔?希娜在跟你搭讪吗?”和久拿着放着酒的盘子经过时调侃道。
希娜笑着说:“你喝醉了吗?呵呵呵。”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下次我们单独去玩,好吗?”
“好啊。”我知道她在逗我,但忍不住这么回答。
希娜轻声地问:“真的可以吗?穗高以后会变成大美女喔。”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烫。
“不可能。”我脱口这么回答,希娜用鼻子哼笑着,露出“你别装了”的表情。
“我向你发誓,绝对是。”
希娜被和她一起来的女生叫走了,这时穗高刚好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个小男生抱着她的脚不肯放。
“贤也,帮我把他拉下来。”
我轻轻戳着抱着穗高脚的小男孩的腰,搔他的痒,看着在远处桌子旁的希娜。希娜看到我,对我笑了笑。
我真希望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但想到神藏婶做了饭在等我,只能告辞。
穗高的母亲给了我一大袋蔬菜,说“谢谢你的帮忙”。
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风徐徐吹来,现在的心情让我可以包容一切。
傍晚过后,我回到家,神藏婶很生气地问我去哪里鬼混。
我坦诚地说出,我留在穗高家吃了饭,接着把蔬菜交给神藏婶,她马上平静下来。
“是吗?原来你去穗高家帮忙干活了。”
神藏婶叫我坐在椅子上,详细打听哪些人去了穗高家,吃了哪些东西。
最后,神藏婶说:
“要一直和穗高做好朋友,她家很有钱,是大户人家,有高贵的血统,这对你的将来有帮助。”
在稳城漫长的历史中,会出现一些来自外面世界的支配阶级——也就是从外面世界逃亡到这里的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之类的人,以及从外面把建筑、农业和艺术等技术带来稳城的人,或是像之前遇到的法师之类具有特殊能力的人。
这里有些人会因为祖先从事的行业等家世背景,或其他理由让人另眼相看,总之,稳城也存在着阶级和族群。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秋天结束,冬天来临。稳城在这个季节会用月桃叶包儒艮肉来吃,举办祈祷明年也丰收的丰年祭,再把食物分给贫苦人家。
冬天结束后,人们开始为雷季的漫长斋戒做准备,并派人驻守在城镇内的各处瞭望楼。
在瞭望楼上站岗的人看到大海远方出现可怕的黑云时,整个城镇内的击鼓声瞬间此起彼落。
风呼呼和雷大人的军队驾到。天空变得灰暗,开始进入雷鸣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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