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街上巧遇希娜多次。
她每次看到我,都会向我打招呼。能够结交比我年长好几岁的异性这件事令人心情愉快。
如果姐姐还在,年纪可能和希娜差不多吧。
希娜很爱和我开玩笑。
她会突然闻我头发的味道,提醒我要洗头了,有时候则天真地向我炫耀手环,有时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后,就搔我痒,然后逃之天天。
希娜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孩子气令我感到困惑,同时也觉得她很有吸引力。
春季的某一天,穗高告诉我,希娜毫无预警地消失了。同一天,学校的老师叮咛我们,遇到有可疑的人或是陌生人来搭讪,绝对不能跟他走。
希娜消失两个月后的某个初夏黎明时分。我一早起床后无所事事,来到朝雾弥漫的昏暗街道上。
四周静悄悄的,桃色和黄色的花从左邻右舍的围墙探出头来,距离整个城镇苏醒还有一段时间。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迷宫般的街道上。突然听到咔咚昧咚的声音,我惊惶地停下脚步。声音似乎是从前面传来的,但也像是从后方逼近。
忽然,有人拍拍我的背。我轻轻惊叫一声,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那个男人有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穿着深色衣服,腰上插着腰刀,手上拿着长矛,整体感觉就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
他一脸纳闷,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小孩子会出现在黎明时分的街头。
长矛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柄上刻着龙的长矛比我还高。我立刻发现,刚才“咔咚”的声音就是这支长矛敲在地上的声音。
我先向他打招呼。“早安。”
“早。”
“你在练习武术吗?”
那个男人想了一下回答说:
“不是,我是守夜人。你为什么不睡觉,在街上闲逛?”
我告诉他,今天起得早,所以想出门看看,打算等一下就回家。我当然不知道“守夜人”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讶异地看着我,小声地嘀咕说:“是风呼呼吗?”他的嘀咕令我深受打击,这已经是第二个人了,原来除了法师以外,还有其他人可以看到。
自称是守夜人的男人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对我说了一句“太早起来,等一下会精神不好。”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黎明时分遇到的那个穿深色衣服的男人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因为他散发的气氛很明显和生活在我周围的人不一样。
守夜人到底是什么人?那支长矛又是怎么回事?
稳城自古以来就有专司警察权的团体,名叫狮子野(希娜的失踪事件就由狮子野负责调查),那个男人可能是狮子野的人吧。但狮子野的人总是穿着短褂制服,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穿。
几天后的傍晚,我再度在街上看到那个男人,他和那天早晨见到时一样,手上拿着长矛。我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在身后跟踪他。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墓町的方向。他走到隔开稳城和墓町的门前,把钥匙插进大门旁的一道侧门,然后消失在门的另一端。我目送他进去后,转身往回走。
吃完晚餐后我就上床睡觉,但半夜醒来,又悄悄走到街上。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我走到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的高墙前,沿着墙壁前进,爬上石崖上的洞窟。
从高台上眺望夜晚的城市。在有人居住的稳城这边,满月的月光柔和地照射在屋顶和街道上;慢慢将目光移向墓町那边,举目所见则是漆黑一片,好像死寂的森林一般。
靠墓町那一侧的门前亮着一盏蓝白色的灯笼。
门前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上次那个男人独自坐在那里。长矛架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桌上放了一本好像是帐册的东西。
我在高台上观察了他片刻,慢慢走下石阶。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
黑暗中,我才靠近一步,那个男人就开口问道,他的目光仍然盯着正面的大马路,但显然是在对我说话。
我只好走到灯笼前。男人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下方有黑眼圈。
“你不可以来这里,我会跟你爸爸说喔!如果他知道你晚上来墓町,一定会狠狠骂你。”
“我没有爸爸,”我回答说:“也没有妈妈。”
男人皱起眉头,一阵沉默后,他的视线突然在我头顶上徘徊。男人似乎看到了什么。
“喔,原来你就是上次在街上闲逛的小弟。”
“是啊,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
“监视。看晚上有没有人来这里做坏事,如果有人从你刚才穿越的那个洞窟走过来,就一定会经过我的面前,同时也要看有没有奇怪的家伙试图从墓町闯入稳城。”
“奇怪的家伙?墓町有住人吗?”
“几乎都是幽灵或是妖怪。”
“果然有幽灵。”男人叹着气。
“即使是勇敢的大人,晚上也不敢靠近围墙这里……你赶快回家吧。”
“我不怕。”
“是吗?”
从大门笔直延伸的大道十分昏暗,两侧排列着黑漆漆的废弃屋。
我站在距离灯笼两步的地方,朝大街的方向走去。我想要向那个男人证明,我不害怕。
一阵风吹来,墓町所有的树梢都摇晃起来,从道路两侧的废弃屋内投射出来的奇妙视线,好像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的背脊感到一阵寒意,赶紧跑回大门。
看到墙边有一张椅子,我把它放在男人身旁坐了下来。
“我有点害怕。”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静静说道:“那当然,这里的夜晚是很可怕的,而这道门隔绝了稳城和外面的世界。”
我松了一口气:“守夜人真了不起。”
男人满脸错愕地看着我,似乎忘记那天早晨他曾告诉我他是守夜人的事了。
“叔叔,是自己告诉我的,上次早晨遇到你时,你说你是守夜人,所以我就在想,守夜人到底是什么。”
男人露出不悦的表情问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随便走走。”
我一边担心他会赶我回家,一边语带佩服地说:“如果妖怪来了,你就会用长矛打败它吧,太厉害了。”
看来男人的个性满单纯的,他听了很高兴,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长矛。
“没错,我们不能让妖怪进入稳城。”
“如果是很厉害的妖怪呢?”
“我不会输的。”
“太厉害了,而且这把长矛真的很帅耶。”
我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制止了我:“别说话。”
我把视线从守夜人身上移向他注视的大马路。
有什么东西站在数公尺前的地方。那只能说是一团黑影。
影子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我情不自禁把椅子往后拉。灯笼的亮光下,站着一个长发妇人。
她身上穿着花卉图案的衣服,稳城很少看到那种衣服。妇人光着脚,虽然年纪并不大,但也不年轻,表情毫无生气,而且满脸疲惫。
妇人全身都是半透明的,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背后的黑夜。
我立刻察觉到,她不是人。
“呃。”妇人踌躇地轮流看着守夜人和我。守夜人问:
“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是坏人。”
“是。”守夜人坐在椅子上点点头,他左手握着长矛,但很镇定,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
妇人迅速瞥着守夜人手上的长矛、门和我,然后问道:
“请问这道门的后面是城市吗?”
“对,是人类住的城市,叫稳城。”
“是喔。”妇人脸上的阴霾慢慢消失了,“没想到竟然来到这里了。我走了很久,好像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一阵沉默后,妇人再度开了口。
“请问,之前有没有一个叫铃木健太郎的人来过这里?还有铃木美惠子,或者是仓田美惠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男人拿起桌上的帐册翻了起来,上面写着无数的名字。
“没有,他们已经往生了吗?”
妇人笑了笑:“那当然。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是我的……父母。”
男人张大眼睛:“真难得,竟然还记得父母的名字。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点无情,但或许你应该赶快忘记。”
妇人低着头问:“是吗?”
因为是很重要的名字,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可是老实说,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也想不起他们的为人。
只记得他们在十五年前相继去世,是病死的。我变成这样后,发现很多事都忘了,所以一路走来时,像咒语般一直念着父母的名字。
因为,一旦忘记他们的名字,那么就算在黄泉路上偶遇也无法相认,不是吗?
妇人默默念着由几个名字组成的咒语,抬起头,又说出几个应该是她熟人的名字。
男人翻着帐册,然后抬起头告诉她,“很遗憾,你要找的人没来过这里。”
妇人垂头丧气,再度看了男人背后的门。
“只要通过你身后的那道门,就到达城市了吧?”
男人点点头。因为我也坐在男人身旁,所以我也点点头。
“他们会不会生活在那里?”
“不可能,这道门的另一边是活人的世界,往生的人无法走去那里,也无法住在那里。很遗憾,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妇人显得更加失落。
“没关系,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远远看到灯笼和这道门时,还以为我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我以为你是阎罗王(我听不懂)或是观音菩萨,而已经往生的亲人就在门的那一端等我。”
“许多往生者都会有类似的误会。”
“对吧?不过,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活人的城市?”
“其中有一段很复杂的历史。稳城只是一个远离尘世的乡下城镇,至于我,只是一介守门人。”
守夜人阖上帐册。
“你沿着这条路直直往回走。墓町——就是这个废墟城市的名字,穿过墓町以后,再继续往回走,到了山脚下的十字路口,继续往左走,没错,就是走向大海的方向。那里是往生者通往黄泉世界的道路,你要忘记一切,我知道你的人生很幸福,没有任何事是值得你挂念的。”
妇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和她刚才来这里时愁苦阴郁的样子完全相反。
“当然,我很幸福。”妇人笑了笑。“谢谢你,对,你说得没错,我很高兴最后可以遇到你这么优秀的守门人。”
男人依然一脸严肃的表情,但我发现他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
“对了,你一直在这里当守门人吗?”
“嗯,对啊。”男人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那我有一事相求,可不可以拜托你?”
“如果我做得到的话。”妇人似乎下定了决心。
“如果——虽然机率不高——但有朝一日我丈夫来这里时,麻烦你帮我传话给他。我很幸福,希望有缘和他再相见。”
男人问了妇人她丈夫的名字,迅速在帐册的空白部分写了下来。
“往回走,然后在十字路口左转,对吗?”
妇人最后深深一鞠躬,又轻飘飘地转身离开,远离灯笼的白光区后,身影立刻融入黑暗中。
妇人离开后,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男人自言自语地说:“她没有牵挂,早晚会成佛。”
我立刻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很远很远的其他城市,她应该是在那里往生,却因为找不到黄泉路,最后才会走到这里的。”
“其他城市”这几个字在我脑海中回响。那是希娜身上那些饰品的产地,也是很多人互相杀来杀去的地方。
“原来经常有那种女人会来这里。”
“开什么玩笑,”男人瞪大眼睛,“刚才的人很特别。大部分人都不干不脆,罗里罗嗦,想要一泄怨气,说什么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别人,或是大谈对自己的评价等等,滔滔不绝地说一大堆无聊的话……真是受够了。”
“我要回家了。”说完这句话,我在临走前问道:“我的背后可以看到什么吗?”
男人眯起眼睛看我:“鸟的妖怪。”果然跟去年那个法师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
“是不好的东西吗?”
男人偏着头:“我不知道是好是坏,就算是不好的东西,既然已经附身在你身上,那也拿它没办法。像这种附身的东西,有时候会给宿主带来某些才华,有时候会随着宿主的成长而消失。总之,你的身体属于你,不必太在意。”
我暗自想道,我和妖怪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朝着好的方向进展,但未来也有可能会变差,然而,守夜人认为“它并不一定是坏的”的见解让我暂时获得解脱。
“好吧,那我改天再来。”说完,我就跑走了。
看完了有趣的东西,我现在有点想睡了。
穿过高台的洞窟,回到活人的城镇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感觉。我全速奔跑在比墓町亮很多的稳城街道上。
终于回到床上时,或许是因为松了一口气的关系,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忍不住独自窃笑起来。
在这之后,只要晚上睡不着时,我都会偷偷去墓町。
守夜人叫大渡先生。大渡先生起初还多次提醒我小孩半夜不能来这种地方,几次之后,他也习惯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出现在桌子前的几乎都是往生者,但也有其他各种不同性质的东西。
有时候是大蛇和大蜥蜴,也有一身白色装扮、五官位置很奇特的行者,或是全身都是毛、从没见过的奇兽。
无论出现任何东西,大渡先生都会镇定自若地告诉他们:
“不可以到门的另一边,你必须往回走。”
如果对方不服从,他就用长矛把对方赶走。
很多往生者都会满口抱怨,当他们出现时,首先会抱怨那道紧闭的门使他们无法通过,之后就会开始谈起依稀记得的前世,甚至有些往生者会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了、别人却还活着的事实。
往生者总是孤独地从黑暗中走来,似乎很想和别人聊天。大渡先生都会倾听他们的人生故事,适时地附和。
据我观察,所有往生者最后都会认清事实,带着安详的表情走回黑暗。
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我确认神藏夫妻已经熟睡后,像往常一样走向墓町。
我站在高台上眺望墓町,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墓町的街上到处都燃烧着篝火,照亮了黑夜。
大渡先生坐在灯笼照亮的桌前看着什么资料,一看到我,便站了起来。
“你来了。今晚是特别的日子,有商人要来,我很忙,没空陪你,大家都会聚集在火门这里。”
“商人?从稳城外进来吗?”我看着篝火。
“对。”
“我想看。”我立刻说道。大渡先生皱着眉头。
“我可以躲起来偷看吗?”
“不行。”大渡先生这么说完后,抱着双手想了一下。
“等你长大后随时都可以看,非今天晚上看不可吗?”
我强烈要求说想要见识一下。大渡先生说那就特别为我通融一次,他把侧门打开,指了指通往大门上方的梯子。
由于侧门平时都锁着,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梯子。
我沿着梯子往上爬,来到石门上的瓦屋顶屋檐下,大渡先生在下面对我说:
“绝对不能发出声音,下面有人的时候也不能下来,即使想要撒尿也要忍耐。等那些商人离开,你就要赶快回家。”
我兴奋不已地坐在屋檐上的头等座位,弯着身体,心想如果掉下去的话就惨了。
从这里可以看到贯穿墓町的大马路。
远方有一道塌陷的石头围墙,在月光的照射下微微发光。
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森林。
我突然想到,那片森林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属于“稳城”的范围了。
黑暗森林的前方到底有什么?
那里是危险而辽阔的大地,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会到达其他的城市。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终于,森林的方向出现火把的亮光,差不多有十个火把,摇摇晃晃地缓缓靠近。
看到火把的亮光,我顿时感到不安,虽然我知道他们是商人,但毕竟是来自稳城外的人,整天打打杀杀地,根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随着一阵昧啦昧啦的巨大声响,脚下的大门打开了。
稳城这一侧也不知何时聚集了二、三十个男人,事后我才知道,这些人中有一半是来看热闹的。
森林的方向来了六辆牛车,他们在门前和大渡先生交谈着,把牛车上的货卸了下来。
原本在稳城这里待命的人也进入墓町,和商人一起卸货。
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歌声。
稳城的人和外来的人唱着相同的歌。
大家随着歌声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地把大袋子从牛车上卸了下来。希娜之前戴的那些饰品,也是透过这种方式买来的吗?
在透过篝火的映照下,我知道稳城的人和外来的商人不太一样,这可以从他们身上的服装与装饰看得出来。歌声成为两方的桥梁,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稳城的人牵来一辆推车,上面是稳城生产的布料和工艺品。
和对方卸下的货相比,稳城提供的货物少了许多,对方总共带来满满六车的货,但稳城只给他们一车而已。
这样也能完成交易吗?可见对对方来说,“稳城的产品”价值不菲,当时我对这件事感到很骄傲。
大渡先生和看起来像是商队领队的人聊得很热络。
稳城的人和载满货物的牛车一起离开大门,可能要在其他地方进行分配的作业吧。
那些商人也没有跨过稳城的大门,而是和牛车一起沿着原路折返。
(好厉害。)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我以为有人爬上梯子,顿时慌了手脚。
然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做贸易。)
年龄不详的女人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想起一年前法师对我说的话——有没有听到只有你才听得到的声音?
我在脑海中战战兢兢地和声音的主人对话。
(你是谁?)声音戛然停止。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回答。
(你说呢?)
(风呼呼吗?)我在心里说道。(你是附身在我身上的……风呼呼吗?)
(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你在我身上,之前的雷鸣季节时……)我叹了一口气。(原来你会说话。)
虽然法师说,风呼呼可能会自行消失,但显然没有,可能是受到我经常利用晚上来墓町的影响吧。
(我会说话,只要想说就可以说。)
(那我要把你赶走。)
女人慌张了起来。
(不行,这样太无趣了。)
(无趣?我觉得很可怕呢。)
(有什么关系嘛!我倒觉得你晚上来墓町这件事反而可怕多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至今为止,我们都相安无事,以后也可以继续和平相处。况且,我也不会整天都跟你说话,我们就这样好好相处吧。)
风呼呼继续说道。
(别担心,我不会一直停留在你身上,不久之后我就会消失,不需要特地驱除我。人类太一厢情愿了,说什么被风呼呼附身后就会变坏,认为那些人做坏事是被风呼呼附身的关系,硬要把两者扯上关系。其实即使没有被风呼呼附身,照样做坏事的大有人在。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风呼呼想说什么。
(人类对风呼呼附身这件事根本不了解,只是因为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你不需要为这些事烦心。啊,对了,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重要秘密作为见面礼吧。)
虽然我深感不安,但还是问她:“什么事?”
(你之所以对城外的事特别感兴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从城外来的。)
我感到一阵晕眩。
(我是从城外来的?)
(你不记得了吗?你就是从刚才商人来的那条路来到稳城的。)
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十分模糊,听她这么说,才发现记忆中的确留有某些非稳城的风景,比方说,山丘上有金属搭成的塔,还有闪着金属光泽的车子。我一直以为那是在梦中看到的。
(这件事千真万确,我和你的心有一部分是相连的。如果我是鸟,你就是泉水,我从空中降浯到你身上休息,所以我可以看到泉底藏着什么,那就是稳城所没有、只有城外世界才存在的事情。当然,现在的你已经属于这里,你在这里成长,应该也会在这里过一辈子吧,这里是你的归宿。)
我茫然地将目光移向马路的方向,商队的火把已经出现在远方的森林处。
(你为什么要附身在我身上?)
(为什么呢?)风呼呼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
(可能是因为你在呼唤我吧。)
(我吗?)
(对,在雷鸣的季节。)
风呼呼不再说话,我等待她的下文,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喂。”我叫她,但她没有回答。
风呼呼关上了和我之间的那道门。
路上已经空无一人。突然一阵睡意袭来。之后,我和风呼呼会不时交谈。有时候我叫她,她也没有反应,但我并不介意。
当我很痛苦的时候(比方被神藏婶责骂,或是失眠胡思乱想时),风呼呼就会让我作在空中飞翔的梦。梦中的我在云海飞行,可以感到一称有如神明般来去无碍的自由,每次从梦中醒来,我受伤的心就会得到疗愈,找回自信和力量。
又过了一阵子,我在白天时一个人悄悄地去墓町,走在那里的大马路上。无人的废墟显得寂静无声。
沿着大马路走到尽头,有一道城墙和城门,就像稳城和墓町之间的界线一样。
这道城门上没有木门,只有一道拱形的老旧石门。
门的另一端直通森林,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地面。
那是通往城外世界的路,那些商人就是从这条路来的,很久以前,我也是从这条路来到这里。想到这里,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条路通往梦中的世界吗?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拱门另一端的道路一直在召唤我、诱惑我。
既然那么在意,要不要去看看?
洒满阳光的道路就像妖怪一样,我突然害怕起来,把诱惑赶出脑海,慌忙转身跑回稳城。
当我跑在路上时,一只野狗从一幢废弃屋里冲了出来,对我龇牙咧嘴。我忍不住跳了起来,一阵风吹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的身体飘了起来。
我的两脚在空中舞动。我一跃跳过野狗,难以置信地着地后,回头一看,发现野狗吓得躲进屋里。风呼呼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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