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黄大头的意料之中,黑锅最后砸在了两人头上,一个是那位丈二和尚正处长,一位是柳皓星。调查人员经过详细取证和分析后,确认基宏公司的法人与此事无关,属于蒙在鼓里,现在只需要找到打鼓人柳皓星,然后将真相公诸于众,便可结案。
在正处长停职期间,梁枫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劲头,上贼船自然有上贼船的好处,否则谁愿意上贼船啊。虽然有提心掉胆的时候,但也不缺人前风光的补偿。这个时候,他对上贼船又有了新的理解,不再为跑断腿做别人棋子而抱怨,倒觉得同在棋盘上,大家相互牵制,我为你棋子,你亦是我棋子,眼前的处长位置,张奔腾只能点他的名。为了这个年内两升,他甚至和老婆连续两晚的缠绵来庆祝。搞得他老婆惊喜异常,偎依在怀里娇羞问他:“死鬼,还想再要个儿子吗?”梁枫赶紧说:“我是公务员,你想砸我饭碗啊。”
老婆的这种不解风情,令他两晚之后索然无味,又脑子花花地翻滚出白惠风韵犹存的倩影来。下午,他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给白惠发了一条短信,问她赏光共餐否?白惠刚包扎完手掌,望着白纱布上渗出的血丝,好一阵思想交织,最终抑制不住埋藏心底十年那个巨大的真相诱惑,回了一个字的短信:嗯。
梁枫如蒙召幸,反复看了百遍这个“嗯”字,仿佛耳边传来的是白惠“嗯嗯嗯……”的呻吟声,顿觉血脉贲张,不能自持,坐在办公室也犹如蚂蚁遍体,干脆去理了个发,时间尚早,还回家换了难得穿一次的浅蓝t恤,洁白西装短裤,镜子前顾影,自觉时光倒退,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白惠下班走到楼下时,梁枫已经等了近二十分钟,当他看到白惠一身浅蓝碎花长裙打扮时,不禁在心里欢呼“上帝啊,缘份啊,情侣装啊。”他预感这是好兆头,记得偶翻《易经浅析》,里面说环境能影响情绪,也能引导气氛,于是,他决定找一家浅蓝风格的餐厅,可以起到人与环境相融合的效果,一会又想,找一个黄色风格的餐厅呢?这不是就可以起到人与环境反衬的效果么?到底哪个效果会更好,可恨《易经浅析》里也没交待。梁枫心里有两个顽固的小人儿激烈搏斗起来。
最后还是白惠一言定乾坤,她神情忧郁地说:“安静的地方就好,我想喝点酒。”
梁枫带她来到海湾风景区的一家土耳其餐厅,这里环境幽静,风景也好,装饰是明黄色的,看来,他心里的黄色小人儿打赢了这场架。
梁枫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手掌直到手腕都缠着纱布,心疼而柔情地问:“怎么了白惠?”
白惠抬着手晃了晃,说:“没什么。”
梁枫观言察色,觉得猜测出八九分,于是安慰她:“夫妻本是同林鸟,好聚好散就是了,何苦折磨自己,天涯处处皆芳草嘛。”他最后为自己的出口成章得意地呵呵两声。
白惠忍不住笑意漾起来,甜甜地望了一眼他,故意眨巴着眼睛问:“梁先生对婚姻这么看得开吗?”
梁枫受了她这甜笑,精神振奋,才思激涌:“从哲学角度来看两性关系,根本就是毫无关系,因为,这种所谓的关系,生于无形,消亦无形,相同的人在相同的地点,只要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关系也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所以哲学上认为,人不可能两次走过同一条河,这条河就可以比喻为两性间的这个关系,同一个男人,今天身份是你老公,昨天和明天他只是个陌生人。”
白惠扑闪着仰慕和求知的眼神,等梁枫停下来后,却说:“哲学太绕弯了,我听不懂耶。”
梁枫看来是铁了心要开发民智,耐心地说:“那我们就从物理的角度来看,两性之间,此消彼长,你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你大跨步,比如割脉自杀,那他还不逃得远远的?如果你放下脚步,等着,自然对方会积极向你靠拢,比如现在,你静静坐着,我用物理的眼光发现你姿态优雅,并且导致了我内心的化学反应……”
“那是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白惠表现出相当高的求知欲。
梁枫想了想,在桌子找寻找可以更直观的比喻物件,他指着刚端上来的咖啡说:“你看,这咖啡又黑又稠,直觉上我们认为它很苦,产生防备,这和我们刚接触陌生人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其实还没有尝一口,它苦的机会只有50%,正是这50%影响了我们对陌生事物勇于尝试的态度,还好,人类是聪明的,并不会尝到苦头了再来吐掉,于是放糖加奶,就如结婚前总要先谈谈恋爱一样,总之,最终结果是一样的,一口喝到肚子里,至于你的身体适不适合喝咖啡,事后会不会拉肚子,那也只能等肚子痛了才后悔,结婚证都领了,反悔也没用。”
“那怎么办呢?”白惠问。
梁枫心里得意,白惠已经一步步跳进他的圈套里了,他抿了一口加足糖的咖啡说:“解决办法就是,下回改喝其它饮料,证明咖啡不适合你了嘛。”
白惠好象明白了一点点,歪头托腮问:“梁先生的意思是说,婚姻不适合我?我应该换一种和男人交往的方式?”
梁枫严肃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恐怕目前一段时间是这样子。”
白惠心里暗骂一声“王八蛋”,脸上却浮现出逐渐拨云见日的期待神态,宛尔一笑,说:“梁先生,你真是良师益友,听你一席话,我怎么就感觉白活了十年似的。”
梁枫端起脸孔,心里好一番受用她的吹捧,“过奖,这也是生活这个老师教导出来的。”
白惠说:“梁先生的生活阅历一定很丰富,要是能天天听到你教诲就好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差点错失良师。”
梁枫感觉椅子都飘了起来,忙不迭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白惠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伸手去手袋里摁开了柳皓星给她的录音机,嘴里依然顺着这气氛这话题,略带忧郁苦恼地说:“梁先生说说,什么样的男人才不是那杯苦咖啡呢,我怎么总是喝到苦咖啡?”
梁枫也感觉火候正稳步上升,该是入铁开打的时候了,竟然撒起老男人的娇来:“白惠,我要向你提个意见,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要叫我老梁,梁枫都行,别叫先生了,虽然我的确比你先出生。”
白惠笑着点点头,脸上竟飞红一片。
梁枫悠然地点了根烟,重归正题:“站在你的角度上来说,婚姻你经历过啦,你得到的是创伤,这时候,你需要的,欠缺的,是感情被挤出后留下的空白,填补这个空白,会让你幸福,而不是再放眼另一场婚姻,那不过是另一杯咖啡罢了。”
白惠控制不住眉头拧了一下,她实在恶心这种诡辩,不就是想让自己做他二奶,不要向他索求责任和义务么?
梁枫认为自己开始触及了对方的心底那潭死水,拧起的眉头正是水面的涟漪嘛,于是滔滔不绝继续展开春潮般涌涌的思路:“白惠,我帮你分析一下,你之前被唯一的感情笼罩,你只能被动地接受它的颜色,如果这唯一的感情是黑白的,你就会以为所有感情都是黑白的,根本不知道,其实感情可以是五颜六色,可以是缤纷多彩,现在这片黑白已经被挤出去了,你的感情领地里只有空白,空白代表什么呢?代表有无限上彩的空间,白惠,这就是你的机会,也是你的新生,放弃生命赋予你的新生,上帝赋予你的机会,是可耻的,有首歌就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正是这个意思。”
白惠心里也承认,梁枫是个强辩家,猛一听,很有道理嘛,不过,她心急,正经事儿可不是欣赏诡辩,她脑子里快速地琢磨着如何切入正题,这样的弯弯能绕到天亮。
白惠脸上一片愁肠百结的表情,低声说:“梁先……老梁,我不想喝这咖啡了,我想喝酒。”
她的这些动作神情一一落在梁枫眼里,他不禁狂喜,打个响指唤来侍应,叫了一瓶红酒,白惠拦住,说:“不喝红的。”
“那威士忌吧?”梁枫问。
白惠心一横,为了让梁枫更相信她此刻的情绪波动,让他更坚定认为有机可趁,说:“有龙舌兰吗?”
梁枫说实话,也没喝过这酒,只知道是墨西哥烈酒,他自忖酒量总不会差于女人,于是挥挥手,让侍应取酒去。
随酒上来的是两个白酒中杯,白惠似乎很熟练,开酒倒酒,菜还没上来,梁枫没有空腹喝酒的习惯,架不住白惠的媚眼如丝,也陪着喝了三杯,顿觉胃里火烧火燎,但根据经验,对方感受也不会比他强,所以灌了一大口白开水,强装笑脸。
白惠碰酒上脸,其实千杯不醉,欺骗性很大,这也是很多女人的天生优势。她心里有数,故意在倒第四杯的时候说:“老梁,这个龙舌兰你知道是什么酿的吗?”
梁枫摇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第一次喝。”
“它是墨西哥的大仙人掌取的汁酿造的,墨西哥人认为它可以助性。”白惠笑吟吟说。
梁枫小腹一热,也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但心里想的是,这可是赤裸裸的挑逗嘛。
“老梁,你说得对,咖啡我不喝了,也许这热辣辣的龙舌兰更适合我,你是龙舌兰吗?”惠也有些酒意,这些话说起来就自然顺口多了,酒果然是好东西。
“你觉得呢?”梁枫不失时机地口气轻佻起来。
“龙舌兰可不是便宜货,”白惠一步步逼进。
“正处级算便宜货吗?”梁枫脱口而出,心里马上有小小后悔,这八字还没撇下去呢。
“呵呵,”白惠三根手指轻轻捻着酒瓶颈,这动作让梁枫发狂,“想做这瓶龙舌兰的队伍里好象还冒出个副局长。”白惠其实心里挺鄙视梁枫在这个时候提这么俗的话题,开始还觉得他讲那些怪论有点水平,玩游戏嘛,也不必玩这么低俗。
梁枫一脸不屑:“局长也不过是个棋子,关键是谁下的棋高。”
“哦,老梁有啥高招?我看你连柳皓星也没玩出花样来,那家伙整天打电话给我,说你坏话呢,呵呵。”
“柳皓星,呸,”梁枫被激怒了,“这小子连棋子不算,根本没资格上棋盘,你知道他现在的下场吗?丧家狗,哈哈哈。”
“不可能,他昨天还找我了,”白惠紧追不舍。
“他?还敢露面?找你干嘛?”
“他说赚了四十万,要带我远走高飞。”
“哈哈哈,白惠,你可别上当,那是逃难,不是远走高飞,而且,四十万也不是他赚的,是我给他的。”
“老梁,你这就不厚道了,”白惠嗔怪地说:“你们是哥们,他赚他的,你别眼红,虽然你大小是个官,但一辈子也未必能赚到几十万,还能白白送人?”
“白惠,这你就不了解啦,”梁枫两眼发红,想不到柳皓星竟然背后一直打他女人的主意,从下午开始,他已经认定白惠是他的女人了。“白惠,不是吹牛,要几十万,我靠工资是赚不到,但我有一根赚钱的笔,签个名就行,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批个工程出去,就等于送几百万给人,你说我能白送人几百万么?”
“老梁,你就别吹牛了,批工程是你一个副处长说了算的么?你们局长是摆设啊?”
“局长?哼,他批哪个工程得听我的,包工头是我拉的,没我在中间,谁也捞不到好处。”
“敢情局长和你下同一盘棋啊,老梁,看不出来,你本事还挺大,不过你这么聪明,还是让柳皓星赚走了四十万嘛,唉,想想柳皓星可能是对我真心的,愿意把钱都给我,到现在为止,还没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大方。”白惠唉声叹气起来,她这火候就差一把了。
梁枫怒目圆睁,“呸,他有屁本事赚我的钱?那是我们给他办公司的,让他弄个豆腐工程出来,作个典型,让那些整天嚷着招标透明的家伙闭嘴,这个柳皓星,就是傻蛋一个,白惠,你可别上当,公安局正找他呢,他的工程压死人了,被抓到,怎么也要判他三五年,不信你就等个把月看看,如果他再找你,你就打电话给我,奶奶的,撬我的墙脚,呸!”
梁枫再说下去,就基本是胡话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墨西哥烈酒喝下去,不是上脑,而是冲脑,邪火直冲而上,势头猛烈不可阻挡,白惠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一头歪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白惠倒是厚道,从他电话里找出梁太太的电话,吩咐侍应叫他老婆来接人,白惠可没这闲功夫侍候一滩烂泥。
梁太太来的时候,侍应很机灵,只说这位先生与一个男性朋友进餐,后来吵架,朋友走了,他就一人喝酒,结果醉了,可正在这时候,梁枫却突然嚷出几句“白惠,跟了我没错,我有钱,我马上就是正处长了。”气得梁太太对侍应直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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