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本想马上联系柳皓星,她当然有理由心急,而柳皓星也非常着急,只是回来的路上,她觉得头有些晕,于是先回宿舍,一见到枕头忍不住倒头就睡下了。
这一觉是她三年来睡得最沉最熟的一次,她仿佛自己不是在睡梦中,而是从一座山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褪去了身上的岁月痕迹,她好象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个个青桑般的日子。
天渐渐阴黑下去,小礼堂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临近散伙的同学们表现出超常的亢奋之情,一边是离别在即的伤感,一边是步入社会的兴奋,交织在一起时,就是亢奋。
白惠其实有两个月没见杜宇,自从另找到工作后,杜宇也搬出她的房子,只是周末才碰头。今晚同在礼堂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呼朋唤友,下午白惠就跟杜宇说了,十点多结束的时候,老地方见。
有人来问白惠,为什么不见她的死党冯真真,她解释说,冯真真听她念了一首诗,吓得脚都扭伤了。大家嘻哈着都想听听什么诗具有如此震撼的力量,白惠只好重头描述,自己买了两双同款式鞋,一双绿的自己穿,一双白的送了冯真真,然后自作了一首诗,对着冯真真朗诵:你是清晨白晃晃的阳光,我是吮露刚醒的嫩芽,你吸干了我的露水,而我却茁壮成长。谁知道,冯真真听完站起来要表示仰慕,可能是面对诗坛未来大师时过于紧张,就把脚扭了。白惠绘声绘色的描述笑得大家直不起腰来。她注意到杜宇也听得聚精会神,于是表演尤其夸张。
九点多的时候,白惠就发现杜宇不见了,她心里暗暗发笑,怎么就等不及了呢?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傻男人啊,让他等等也好,给他一个表示忠心的机会。因为这个想法,白惠磨蹭到十点半才往老地方走去。
老地方,就是学校后山的柳树林,平时总有一些鸳鸯老往那里钻,晚点去还不容易找到落脚点,因为大家不能靠太近,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到是容易掌握,彼此身影模糊即可,声音反正是小于蚊子的,也没人爱偷听这些老三篇的话,情话这玩意,当事人百听不厌,外人三句就吐。
意外的是,今天柳林里一路走来也没见到人影,其实想想,今晚多数人都在忙着喝离别酒,手头松的可能出校门开宾馆房去了。白惠转了半天也没见到杜宇,又不能大声叫唤,心里作了许多设想,最后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是下山买烟去了,等了一个小时,烟早抽完了吧,要不就回去礼堂找我了,找不到自然会回来,等等吧。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杜宇仍没出现,白惠心急,恨恨地跺脚咒骂,这地方今天空旷无人,她呆久了有点害怕,就想下山,或许路上能碰到杜宇。
白惠于是起身拍拍衣服,折回到林子里,刚走几步,突然被一双大手从后面捂住眼睛,她吓了一跳,很快又咭咭笑起来,说:“杜宇,别玩了。”
这时,她的两腿上竟然也被一双手架起,身体突然凌空起来,抬着她往柳林南端的水塔边跑去。
白惠有些慌神,但心里仍然在想,这帮同学玩恶作剧吧,杜宇肯定参与的,难怪刚才不出现,难怪早早离开,看来是早有预谋,白惠心里轻松下来,看你们玩什么吧,也就不挣扎了。
抬她的人很沉默,连笑声都没有,不一会,她听到踢门声,闻到一股腐臭味,知道这是到了水塔下边了,她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大声说:“干嘛来这里啊,臭死了,放下我。”
话刚说完,一团软绵绵的碎布猛地塞到了她嘴上,她一慌神,要用手去抓出来,两臂却被人大力地扭住了,这时,一块黑布也蒙上了她的眼睛。
白惠本能地想到这不是恶作剧,玩游戏的话,同学不敢这么粗暴大力地扭她的手。她害怕了,拼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地扭动着身体,双脚乱踢,无意中还踢到了其中一人,那人哎哟一声,随即,脸上被狠狠刮了一下,清脆的声音过后,脸上巨痛传来。
白惠既不能说,又动不了,挨了这一耳光,反而冷静下来,揣摩着其中一人的位置,她从脚步声可以判断到,感觉这人离她近了,突然又是一脚踢出,这一脚既快又狠,聚集了她全身的力量,那人以为她被耳光打服了,没防到这个突然袭击,惨叫一声蹲了下去。身后扭她手臂的这个惊叫了一声“哥,”然后曲起膝盖重重撞击她的腰部,白惠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脑子里弥漫出一片黑雾,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安静极了,她动动身体,发现手还被反绑着,下半身凉嗖嗖的,腰部和手腕都有剧烈的疼痛感。下体隐隐有一些针刺般的涩痛,她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曲起腿,将被绑的双手从后面转到前面,先扯掉嘴里的碎布,再用牙齿慢慢拉开手上的绳子,松绑后,拉开眼布,马上检查身下,看到那一滩污渍,证实了她刚才的意识,头脑顿时轰一下空白。
白惠摸索着找到扔弃一边的裙子,穿好后,她想站起来,腰上却疼得她不由得又坐了下去。白惠想喊也喊不出来,嗓子火辣辣地痛,她在心里无力地喊着“杜宇,杜宇,你在哪里啊……”
喊着喊着,她就嘤嘤地哭起来,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她竟然睡着了。
白惠醒来的时候,一摸脸上,竟然湿漉漉的,她想起刚才做的梦,知道这一脸的是十年前的泪水,从那天晚上,一直流到今天,这泪水就没有停止过。
白惠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她翻了无数遍杜宇的日记,就是找不到有关那一晚上的记载,十年来,她从来没有问过杜宇这一次失约的事情,这也是杜宇唯一的一次失约,她甚至想,杜宇会不会也被人绑起来了呢?在来找她的路上。
杜宇从来也没有提过这一晚上的事情,她出院没多久,回到了实习的公司上班,杜宇有一天突然搬了箱子出现在她门口,白惠问他:“又失业了?”
杜宇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但换了份工作,也在这个区,所以,我又搬过来了。”
“房租分摊,”白惠说。
杜宇摇摇头,只是微笑。
白惠警觉地看着他,问:“你借人钱了?”
杜宇还是摇头。
“你家死人了?”白惠最后没好气地说。
杜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红锻盒子,唉声叹气地说:“我想以后都把钱交给你,所以没钱再和你分摊房租了。”
白惠尖叫起来,眼睛都快跳出来了,一把蹦到杜宇怀里,紧紧抱着他。
杜宇耐心地等白惠松开手后,似乎欲言又止,白惠觉察到了,问:“你怎么了?不高兴你还来求婚?”
杜宇扭捏半天才说:“你打开看看嘛。”
白惠打开盒子,扑哧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里面竟然是一只纸折的戒指,还挺象模象样。
“打开它,”杜宇说。
白惠好奇地拆开这个纸戒指,展开来,上面有一行小字,正是杜宇的字迹“欠白惠妻子钻戒一枚,一年内兑现。”
白惠鼻子一酸,突而其来的感动一下子击中了她,眼泪大滴大滴落在纸面上。
白惠微微漾起笑脸,那时候的杜宇,多么可爱,多么浪漫,象个无助的大孩子,那时候的日子,全是梦想,全是美好,如果一直都是那些日子,该多好。如果没有那本日记……如果没有那次老同学的邂逅……杜宇还是那个大孩子吗?
白惠心乱如麻,杜宇早就不是孩子了,不管有什么任何如果,只是她以为他是大孩子而已。
她爬起床,洗了脸,检查一下包里的录音机,又翻出写有柳皓星电话的纸条,刚要拨打,想起他说不能用手机联系,于是出门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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