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子将手帕塞进不停发出剌耳声音的紫音口中,紫音奋力地挣扎着,但是妙子不理会他。是紫音不对,如果不教会紫音懂得要听大人的话,对他没好处。将揉成一团的手帕强行塞进紫音口中,强行让他闭嘴之后,剌耳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墙壁对面的声音。
紫音的脸被泪水、鼻水、口水给弄得一塌糊涂,闪着水光。天生端整漂亮的脸孔,在狠狠地哭过一阵之后,更显得悲惨而丑陋。身体内部好像被什么情感持续操纵着,发出吵杂的声音剌激着神经,哭泣的紫音看起来就像在嘲笑妙子一样。
紫音抗拒一切,抗拒自己和亲生母亲以外的所有一切事物,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必须教会他懂得这一点,懂得封闭心房是改变不了现实状况的。让他了解到,就像妙子之前一样,越是封闭心房,父母越会陷入半疯狂状态对孩子施与暴力。叫他要懂得,那杯温水只不过是一种欺骗。让他知道,想让别人住手,就得奋力一战。妙子将紫音的裤子褪到膝盖,紫音扭动着身体抵抗着。
“乖乖别动!”
个像自己声音的声音从妙子口中冒出来,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回响,更强化了声音的僵硬。
妙子让紫音趴在她的膝盖上,被友定殴打的瘀青部分已经变淡了许多,水嫩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微微地颤抖着。
“都是紫音不对。”
妙子凝视着紫音的屁股说道,听起来仍然不像自己的声音——是在身体内部发出吵杂的声音、某种蠢动的东西发出的声音。
妙子将手搁在紫音的屁股上,冰冷的感觉传到她手掌心。她不清楚是紫音的屁股太冰冷,还是自己的手充满了寒意。只觉得那微微颤动的皮肤触感好舒服,不停蠢动的某种东西发出喜悦的叫声。
妙子举起手,顺势往紫音的屁股上一打,清脆而悦耳的声音响起,紫音的屁股微微地颤动着。整只手掌倏地变热了,热流经过手臂传到了妙子的身体。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紫音弓着身体发出惨叫声。因为嘴里被塞了手帕,他的惨叫声听起来是模糊不清的。
“我要让你安静下来。因为紫音不乖,因为紫音是坏孩子,所以才会遭到这种待遇。”
某个不是她的人说着话,某个不是她的人操控着她的身体。
再度往屁股上一击——力道比刚刚更强,声音比刚刚更高亢。被打的部分使妙子的视线钉在红艳艳的痕迹上头。听不到剌耳的哭声,紫音压抑着声音哭着。妙子觉得自己好像被定了罪,好像被控诉,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说出来啊!只要叫我住手就好了呀!只要说,是我不好,请原谅我就好了啊!”
妙子重击着紫音的屁股,不停地打着。每打一次,手掌中的热度就增加一分;每打一次,紫音的屁股就变得更红;每打一次,某个蠢动的东西就增强它的力道;每打一次,自己就越发变得不是自己了。
有脚步声。妙子停下手,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走近,消失于隔了两间的洗手间里面。妙子用手捣住紫音的嘴巴,从上方用力压住紫音,不让他乱动。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水流的声音。心脏快速地跳动着,那个吵杂蠢动的东西屏住了气息,但是并没有消失。这个东西竖起指甲,紧抓着妙子的内脏,静待他人离去的时刻到来。
心头很难受,胃也窜过一阵钝痛感。不停殴打紫音的手,因为发热而有剌痛感,喉头又干又渴,好像着了火一样。
脚步声又开始响起,脚步声的主人走出洗手间,走向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关掉水,并没有离开厕所,开始做些什么事——大概是在补妆。
在妙子压抑住气息的当下,那个东西又开始蠢动起来,对悠闲化着妆的女人,开始怒气沸腾起来。那个东西大声地吶喊着——赶快重新开始吧!那股愤怒太过强烈,使得妙子觉得连呼吸都很困难。
紫音的身体在痉挛,可能是因为嘴巴被过度捣住导致呼吸不顺。妙子微微地松开手。紫音的气息吐在她炙热的手掌心,他的气息也热得几乎要烫伤人。
脚步声的主人还没有要移动的迹象,时而可以听到开关手提包或粉盒的声音。紫音持续缓慢的呼吸。除此之外,他在妙子的膝盖上一动也不动,不禁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勇敢又充满恶意的团块。
每次感觉到紫音的气息,妙子就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低头看着既不哭也不叫,只是静止不动的紫音时,就无可抑遏地想要对他施以更残酷的处罚。
脚步声突然响起,然后逐渐远去。妙子屏息,窥探着洗手间外的气息。脚步声不见了,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某种东西开始猛烈地蠢动起来,妙子抗拒着这股冲动,窥探着紫音的脸。
“紫音,想道歉了吗?可以跟我说对不起了吗?”
声音仍然像别人发出来的一样陌生,紫音像石头般动也不动,连看都不看妙子一眼。那个东西掀起了巨大的吵杂声,以尖锐的声音吶喊着,她想捂住耳朵,但是两只手是用来压住紫音的。
“求求你!”妙子以不成声音的声音恳求紫音。
“求求你,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只要说对不起就好了,求求你,紫音,制止我的行动。”
紫音动也不动,顽固地抗拒着妙子。
那个东西发出了狂叫声,胃整个为之收缩,空气灌进了肺里面。手不听使唤地动作了,它自行打在紫音身上,想住手——却停不下来。妙子是妙子,却又变成不是妙子了,只有愤怒和悲哀的感情化成一团漩涡漫天席卷。
殴打紫音的手像机器般规律地运作着,殴打肉体的剌耳声音,充斥整个洗手间;深沉的情绪淹没一切。妙子呻吟着,所有的事物都被复杂的情绪所覆盖,妙子说不出话来了。
道歉!紫音!她很想这样吶喊出来。
对不起,紫音。她很想道歉。
谁来阻止我?她好想找个人求救。言语在口中失去了意义,继而崩散,变成无谓的呻吟。
紫音也在呻吟,塞进口中的手帕不知什么时候被吐出来了。紫音流着口水呻吟着,他的呻吟和妙子不一样。不是失去意义,而是某种没有形体的东西,死命挣扎着想诉诸语言。
“……起。”从紫音口中吐出来的言语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成形。
“……不起。”妙子知道紫音想说什么,可是,妙子已经失去控制自己的方法了。她一边听着紫音说话,一边不停地打着他的屁股。
“对不起。”紫音说。
“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里面像发烧似的炙热,只有脸的表面冰冷,妙子拿左手去摸自己的脸颊。脸颊是湿的。
我哭了,妙子茫然地想着。为什么?我明明难过、痛苦到哭了,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停手?紫音的屁股开始红肿,红肿的皮肤表面开始起变化,就好像快烂了一样。愿望实现了,辛苦得到报酬了,紫音道歉了,他乞求原谅了。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住手的意念呢?为什么殴打紫音屁股的手还不停下来呢?
“……对不起。好痛!原谅我……”
声音虽然细小,但是却明确带有紫音的意志在其中。面对完全没有慈悲色彩的暴力,紫音放弃紧闭心房了。不,应该说他紧闭的心房被硬生生撬开了。“现在知道坏孩子会遭到什么待遇了吧?”
妙子一边打着紫音一边说,就好像有好几十个她一起开口叱责紫音一样。
“不是爸爸不好,我也没有不对。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紫音的错,是紫音不好。你知道吗?”
尖锐的声音在厕所里回响着,每次一开口,感情就越发激动,殴打紫音的手就越发用力。紫音在哭,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扭动着身体哭着。
“紫音……”用力打了一下紫音的屁股后,妙子终于住手了。
“我是那么地喜欢紫音。”紫音在哭,找回了他的世界,但是那个世界里没有妙子的立足点,妙子被自己抛弃了。泪水从眼眶中满溢而出,大量的泪水流进鼻子和嘴巴里面,噎住了妙子。突然,响起一个猛烈的声音,门打开来了。门锁一个飞弹,四周的木框化成细细的碎片,落在妙子身上。
友定站在门外,以沉稳的眼神看着妙子和紫音。
泪水止不住,就像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往外流泻似的满溢而出。
“雄介,爸爸来了。”友定说。
原本蠢动的某样东西像施魔术一样消失了,紫音把手伸向友定,一边哭了起来。妙子张开嘴巴,发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声音。
友定抱起紫音,把他放到地上,帮他穿上裤子,然后再度无限怜爱地抱住紫音。
“爸爸马上带你到医院去,痛痛的地方再忍耐一下就好。还发烧吗?”
“好痛啊,爸爸,好痛。”紫音紧紧抱住友定的脖子说。
不是剌耳,而是澄澈响亮的声音,友定的表情倏地冻结了。他凝视着像机械娃娃一样慢慢摇着头,紧紧抱住他的紫音后脑勺。“雄介,你刚刚说什么?”
“好痛啊,我好怕。”
“你会说话了?”
“我要见妈妈,我要去找妈妈。”
友定的太阳穴血管猛烈地跳动着,他宛如用力吞下什么东西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吐出来。
“是吗?你想去找妈妈啊……”
“妈妈……”
看在妙子的眼里,友定的身体好像突然缩小了一号一样。友定一脸的疲累,朝着妙子走过来。
“对不起……我……对不起。”
妙子想捂着脸痛哭,但是身体还不是她自己的,手脚还有脖子都好像麻痹似的动弹不得。
“没关系。”友定走了过来。
不断溢出来的泪水落到脸颊上,濡湿了妙子的裙子。
“雄介会正常说话了。”
友定走过来,妙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有办法摇头。
“不是的,我只是……”
“没关系,雄介会说话了,雄介愿意抱我了。”
友定又靠了过来,紫音依然紧紧依偎着定。
“我只是、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好可恨。”妙子大叫。
“没关系。”
友定说着,抱着紫音,然后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抱住妙子。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妙子把脸埋进友定的胸口。她想说的话被吸进友定的上衣当中,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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