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用力,整个接线板突然一下从墙上脱落下来,与之相连的电线从墙体沟槽中牵扯而起,周围的墙皮纷纷脱落……老毕让墙洞四周的面积慢慢扩大,待充电器完全暴露出来后,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墙洞中将它掏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充电器上竟然有一部小巧的手机。
曹正龙交代了杀害杜芬芳的整个过程后,审讯室内一片寂静,空气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杜芬芳被害后,你离开了出租屋,之后又去而复返,你知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曾经有人到过现场?”良久,老毕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难道有人进去过?”曹正龙显得很惊讶。
“没错,这个人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个瘦弱青年,他是杜芬芳同学的老公。”老毕吸了口烟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正是通过他,弄清楚了杜芬芳受害的大致时间。之后,我到移动公司查询了那天晚上苏丽丽跟你打电话的确切时间,而这个时间距离你作案仅有半小时,这就是说,苏丽丽给你打了电话后,你在半小时内便赶到了出租屋。”
“这些我完全没有想到。”曹正龙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我以为没有人到过现场……否则我可能早就自首了。”
“你杀害杜芬芳固然有一定的原因,但你为什么要置李落泪于死地呢?”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你现在把这件案子也老实交代一下吧。”
“我再重申一遍:李落泪不是我杀的,我也没必要去杀他。”曹正龙咬了咬嘴唇,“你们不要把这事推到我头上。”
“是吗?”老毕微微一笑,他向小黎招了招手,小黎会意,把手中的一个小公文包递了过来。
老毕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镊子,接着又拿出一个小纸袋,然后,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夹出了一枚戒指。
“这个东西的主人应该是你吧?”老毕举着戒指,语气严肃地说,“我们已经向你妻子黄茹娟求证过了,她承认这枚戒指是你们结婚的证物,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已经验证过了上面的指纹。”
“这枚戒指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曹正龙大吃一惊。
“你可能没想到吧,它就遗失在你岳母常在光明村小憩的那个屋子里。”老毕说,“杀害李落泪的那天晚上,你应该就潜伏在那个小屋里,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你从屋里出来,像幽灵般悄悄向李落泪住的地方摸去。在进院子之前,你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包住鞋子,并戴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纹和痕迹,之后,你用马老三给你的钥匙打开101的房门进去,轻轻扭开了厨房里的煤气瓶旋钮,致使李落泪在睡梦中死亡。不过,你回去后发现了一件令你坐卧不安的事情:你放在衣袋里的戒指不见了。这件事让你大为恐慌,因为戒指一旦落入警方之手,你的踪迹便暴露了。于是第二天晚上,你不顾危险进入101房间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这使你更加恐慌,导致你出门时忘了锁上房门。”
“我明白了,这也是你为何要急着带马老三远走他乡的真正原因。”小陈恍然大悟地说,“你怀疑戒指已经被警方捡到,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急着逃走。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的戒指戴在手上怎么会遗失呢?”
“因为戴手套不方便,所以在小屋里时我便把它从手上取了下来。”曹正龙的神情更加沮丧,“我也怀疑是掉在了那里,不过我找了几遍都没找到,所以才冒险到李落泪的房间去寻找,唉——”
曹正龙的叹息短暂、急促,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情色彩。
当晚的审讯结束后,他很快被两名警察带了出去。
“我不明白的是,曹正龙杀害杜芬芳还情有可原,但李落泪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下手杀害李落泪呢?”小黎一边整理审讯笔录,一边困惑不解地问。
“小陈,你来解释一下。”老毕吸了口烟说,“到目前为止,你对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了吧?”
“嗯,听了你的分析和曹正龙的供述,我的思路基本理清了。”小陈精神焕发地说,“自从杜芬芳的尸体被发现后,黄万福和冯素珍老两口便担负起把关望风、监视进出马老三的出租楼人员的任务,特别是冯素珍借摘菜之机,差不多每天都在村里蹲守,对警方的活动掌握得一清二楚。后来,我们对冯素珍产生怀疑后,她很快便在村里消失了,接替她的人便是黄万福。黄万福第一次公开在村里露面,便是去试探李落泪那次。因为李落泪的行踪很诡秘,这引起了曹正龙的怀疑,于是黄万福自告奋勇去探他的底细。那一次,李落泪那些所谓协助警方破案的牛皮吹得太大,引起了曹正龙的担忧,从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既然曹正龙想杀害李落泪,他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燕子住进去后再作案呢?”小黎提出疑问。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看来只有毕老才能说得清了。”小陈说,“毕老,你赶快给我们讲讲吧,否则今晚回去睡觉也会不踏实。”
“好吧。”老毕重新点燃一支烟,美美吸了一口说,“小陈,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马老三的出租楼时,李落泪反映的一个情况吗?他讲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之后,发现房间的门大开着。那时燕子还没住进去,房间里只有李落泪一个人,当时我们分析,李落泪可能是梦游,门是他在睡梦中打开的,后来我才明白,那门很可能不是他打开的。”
“你的意思是说,曹正龙那天晚上就想杀害李落泪,结果他把门打开后,发现李落泪在房间里梦游走动,于是没敢动手?”小陈恍然大悟,“经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那后来欧阳军看到的黑影应该也是曹正龙吧?他当时在李落泪居住的地方徘徊,可能就是想伺机动手。”
“嗯,我也觉得是,所以燕子住进去后,曹正龙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燕子去参加欧阳军的生日派对,他才找到了下手机会。”小黎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在毕老的英明领导下,这两起案子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小陈满脸漾起笑容,“毕老,你现在是不是该请我们出去吃消夜啦?”
“是呀,毕老请客吧,今晚我们要好好宰你一顿!”小黎也兴高采烈。
“好吧,那我今晚就放放血。”老毕爽快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走喽,吃消夜去了!”
第二天,老毕抓住真凶、一举破获两起大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市。市委、市政府领导得知凶手落网,专程到市公安局来看望慰问专案组成员。
“市公安局领导班子高度重视案件侦破工作,组织精兵强将,不遗余力,不舍昼夜,在较短时间内侦破大案,为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维护社会和谐稳定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代表全市六百多万人民群众感谢你们!”市委书记季涛紧紧握着王局长的手,“这次你们立了大功,我建议市政府嘉奖你们!”
“感谢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关心、重视和支持,惩治犯罪,保护人民生命财产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分内之事。”王局长满面红光,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接下来,季涛一行走进会议室坐下,市公安局副局长刘海军代表“3·12”专案组,对整个案件的侦破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
老毕作为专案组副组长也在会上发了言,他言简意赅,简单讲了一下案情之后,接着说出了一句令领导们很吃惊的话:“我认为这个案子还没有最后结束。”
“还没有结束吗?”季涛看了一眼王局长,“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汇报,说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已经圆满完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案件的凶手已经抓住,我们局党组认为这起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所以昨晚迫不及待向市委、市政府领导作了汇报。”王局长看了一眼老毕,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老毕,你说这个案子还没有最后结束,到底是指哪方面?”季涛没有理会王局长,他看着老毕问道。
“到目前为止,那个神秘哭声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谜,不把这个谜揭开,这起案件就不能算成功破获。”老毕吸了口烟说,“当然,我也支持局党组的意见,真凶已经抓住,这起案子总体上可以收尾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信心解开这个哭声谜团?”季涛盯着老毕问。
“这个哭声永远不灭,我就永远不会收兵罢战!”
“好,那我恭候你的好消息!”季涛点了点头,“那你们专案组继续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了。”
季涛一行走后,市公安局原本准备召开的新闻媒体发布会取消了。
“毕老啊,你何必为了一个哭声把领导们的高兴劲都搅没了呢?”回到办公室,小陈忍不住埋怨老毕,“这下王局长和刘副局长说不定都会对你有看法了。”
“我觉得现在还没到邀功庆赏的时候,”老毕毫不介意地说,“领导需要的是成绩,可咱们办案人员必须脚踏实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有半分虚假。”
“嗯,我觉得毕老说得很对,办案确实需要这样的精神。”小黎由衷地说,“毕老的能力和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我相信领导们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小陈问道。
“我觉得还要再了解一下情况。”老毕说,“走吧,咱们先到看守所那边去看看。”
曹正龙再次被带进问讯室时,小陈和小黎都吃了一惊: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曹正龙便显得精神萎靡,憔悴不堪,头上明显出现了不少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曹正龙,你多次夜间进入马老三的出租楼,有没有听到过那个神秘的哭声?”老毕问道。
“没有。”曹正龙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我要是听到过,可能后来就不敢再到那里去了,正因为没听到过,所以我一直不相信那个哭声的存在。”
“那你如何看待这个传说中的哭声?”
“我觉得这是王大海和李小曼故意编出来的谎言,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特别是你们的注意——说真的,我开始也怀疑王大海他们和杜芬芳可能有亲戚关系,他们是来替杜芬芳报仇的,但后来经过我调查,发现他们和杜芬芳毫无关系,所以我对这事一直挺纳闷,我猜测那个哭声很有可能是王大海他们的一种幻觉。”
“直到现在,你仍不相信那个哭声出现过?”
“是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听到过那个哭声。”
“好吧,那就让他听一听。”老毕向小陈点了点头。小陈马上从文件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摁开录音回放开关,里面立时传出了呜呜呜呜的女子哭声,哭声虽然很短暂,但听起来十分诡异。
“这真是那个屋里出现的哭声吗?”曹正龙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没错,这正是我们在201房的卫生间内录下的声音。这个哭声除了王大海夫妻听到过外,我们还在现场听到过两次,所以它的真实性不容置疑。”老毕说,“现在听到这个哭声,你对此有何看法?”
“难道人世间真的有鬼魂存在?”曹正龙脸上的表情由惊疑转为恐怖,“一开始,王大海他们听到哭声的事传开后,我岳父岳母比较迷信,他们也觉得可能是杜芬芳的鬼魂显灵,所以还暗中焚过香,烧过纸钱,我当时极力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我说世间哪有鬼存在……现在看来,这个哭声除了用鬼魂来解释外,真的没法说清楚了……”
“好了,哭声之事咱们暂且不谈,我想问问你:你从马老三房里拿走的那个租房登记簿还在吗?”老毕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为了避免落入他人之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拿到手后当天便把它烧掉了……”
曹正龙被带下去后,老毕他们又先后审讯了马老三和黄万福夫妇,说到那个神秘哭声,马老三和黄万福夫妇都支支吾吾,无法说清其中的原因,冯素珍甚至还当场跪在地上,祈求杜芬芳的鬼魂饶过他们一家。
“我觉得这事很可能和那个瘦条脸有关,因为在他租住后不久,房间里便出现了哭声。”审讯结束后,小陈分析说,“可惜租房登记簿被毁,而马老三又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要找到他可能太困难了。”
“这样吧,小黎与专案组其他人员一起,留在局里继续对嫌疑人进行后续审讯,我和小陈再到光明村去看看。”老毕把吸了一半的烟头摁灭,站起身向外走去,小陈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凶手被抓获的消息传开后,远远近近的民众都拥到光明村,想亲眼看看那幢引发了两起人命大案的楼房。
“听说那个女尸是从二楼房间的墙壁里挖出来的,后来一个唱歌的男人也被杀了,幸好公安局的老毕把凶手抓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不过老毕对房间里的那个哭声一直没弄明白,听说他不肯结案,把公安局长气得暴跳如雷。”
“那个哭声,据说是女鬼发出的……”
尽管赵所长带着西郊派出所的警察在小院里拉起了警戒线,不准无关人员进出,但马老三的出租楼前还是围了很多人,大家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
老毕和小陈走进院子里,很快被围观的人们认了出来。
“这就是老毕吧?这人特厉害了,很诡异的案子都被他破了,真是了不起!”
“毕警官,和我们合个影吧!”
面对大伙的热情,老毕双手抱拳,微笑着说:“感谢各位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请大家回去吧,否则无法结案,我们局长又该暴跳如雷了。”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人们很自觉地散去了。
“我们再三劝说,大伙都不肯离开,还是你毕老有办法,一句话就把他们哄走了。”赵所长笑着说,“一句顶一万句,我老赵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糖衣炮弹又来了。”老毕也笑了,“你赵所长有几根弯弯肠子我清楚得很,所以,你的炮弹就不要朝我乱轰了。”
“天地良心啊,老毕,我可是真心佩服你。”赵所长严肃地说,“这次你破获大案,拿住凶手,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哈。”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老毕吸了口烟,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两天没人进过这个院子吧?”
“绝对没有,昨天接到你的电话后,我马上组织所里的同志把这里警戒了起来,可以说连一只鸟儿都没飞进去过。”赵所长迟疑了一下,说,“不过我有点不太明白,为啥凶手落网了,还要把这里保护起来呢?”
“因为那个哭声还没弄明白,毕老担心好奇的市民进来后,破坏楼里的设施,从而对我们调查哭声产生不利影响。”小陈解释。
“走吧,趁天色还早,咱们赶紧上二楼去看看。”老毕把烟头掐灭,带头向二楼走去。
不过,他们把201房间又细细检查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毕老,其他的房间是不是也该检查一下?”小陈建议说,“楼上楼下还有五个套房,我觉得那里也应该去看看。”
“那几个套房离哭声很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老毕沉吟了一下说,“不过,你可以和所里的同志一起去检查检查。”
小陈和赵所长他们走后,老毕独自留在201房间内,他重新点燃一支烟,对着房间出神。
几分钟后,老毕再一次行动,他又对几间屋细细检查了一遍,检查到最后,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难道这个哭声真是鬼魂发出的吗?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他便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从不信鬼神的自己,不知不觉中也被这个哭声弄得有些神经质了。
老毕退出房间,准备到楼下去看看小陈他们检查的情况,出门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抬头向门框上看了一眼。
门框上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上面是一个单相电表,这个电表和其他套间门框上安装的电表一样,是专为出租户们安装的,过去马老三每隔一个季度就到各家门前抄写电表读数算电费。
第一次来光明村时,老毕就已经检查过这个电表了。虽然电表没什么问题,但他今天还是再一次揭开了电表的盒盖。
盒盖打开的一瞬间,老毕心中突然一动:与第一次相比,电表的前几位读数保持没变,但最后一位读数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清楚地记得,十多天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位读数是“2”,但现在已经变成了“5”。
这段时间没人进过201房间,而且里面的灯具早已损坏,加之又没有冰箱之类的家电,这多出来的0.3度电该如何解释?难道屋内的电线存在漏电现象吗?
老毕小心拉开电闸,然后走进屋内,这次他准备重点检查屋内的线路。由于电线都埋在墙内,从外面不好检查,唯一能检查的,是露在墙体外面的接线板。
客厅和卧室里分别有一个接线板,老毕用手摇了摇,接线板都很牢固,不过,当他来到卫生间,用手摇动卫生间角落里的那个接线板时,他发现接线板并不牢固。
老毕继续加大力度,接线板开始松动起来。他再一用力,整个接线板突然一下从墙上脱落下来,与之相连的电线从墙体沟槽中牵扯而起,周围的墙皮纷纷脱落……卫生间里很快腾起一阵尘雾。
尘埃落定之后,老毕惊讶地发现:接线板四周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几厘米的小洞!他轻轻拂去洞口的尘灰,一个黑色的充电器从洞口中露出了冰山一角。
充电器的线路与接线板尾部的电线相连在一起——谁也不可能想到,在接线板后面的墙体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充电器!
老毕让墙洞四周的面积慢慢扩大,待充电器完全暴露出来后,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墙洞中将它掏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充电器上竟然有一部小巧的手机。很显然,手机一直处于充电状态!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陈和赵所长也快速走进了屋子,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市郊区的殡仪馆内,马山县云团镇云朵村的杜成铭夫妇和村会计周德阳一起,向杜芬芳的遗体告别。杜芬芳的遗体火化后,骨灰将由杜成铭夫妇带回老家安葬。
“芳儿啊,凶手已经抓住,你的大仇已经报了,你就安安心心跟我们回去吧。”杜老太扑在遗体前,哭泣着说,“下午我们就带你回老家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杜成铭紧紧挽着妻子的胳膊,老泪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滚落下来,而村会计周德阳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杜芬芳的遗体,神情显得无比落寞和悲戚。
老毕和小陈也参加了杜芬芳的遗体告别仪式。仪式结束后,杜芬芳的遗体被推进焚烧炉,火焰腾起的一刹那,杜老太再次失声号哭起来,周德阳也终于没能忍住,他蹲下身子,捂住面孔抽泣起来。
“小周,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把这段感情埋藏在心底,重拾信心开始新的生活吧。”老毕悄悄走到周德阳身边说,“你为杜芬芳做了很多事,特别是替她复了仇,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我想如果她在天有灵,也应该能理解你的这一片苦心。”
周德阳一下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老毕。
“我们已经把哭声的原因查清楚了,而且我敢肯定这件事与你有关。”老毕轻声说,“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请你积极配合我们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德阳慢慢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正在焚化炉前烧纸钱的老杜夫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老毕上了警车。
市公安局问讯室内,面对眼前几位办案警察,周德阳的表情显得很平静。
“周德阳,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向警方报案,而是想出了这样诡异的办法呢?”小陈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触犯了法律法规。”
“我当时打电话向派出所报案,可警察说无凭无据,不好立案侦查。”周德阳情绪有些激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也没想到芳芳的尸体真的埋在那个屋子里,要是早知道了,我也不会想出这个办法来。”
“嗯,你的这个想法确实很新颖,很有创意,如果不是充电器漏电,使电表读数在短短十多天内便增加了0.3度,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其中的秘密。”老毕微微一笑,脸上甚至露出些许赞赏的表情,“小周,你现在就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我们吧。”
“我想问个明白: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并确定我就是制造哭声的那个人呢?”周德阳心中满是疑惑。
“对我们来说,弄清哭声真相后,查找出哭声制造者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老毕吸了口烟,“其实,在发现墙内手机的那一刻,我的直觉便告诉我:这个人非你周德阳莫属!因为杜芬芳一案破获后,我们通过总结发现,屋内哭声所起的作用,就是把警方吸引到出租屋内调查,从而发现杜的尸体,所以说,排除了恶作剧的行为外,哭声制造者的目的就是要警方替他找到杜芬芳,而这个人与杜芬芳肯定有密切关系。根据你对她多年的相思和爱恋,不难把你和这个人联系起来。”
“毕老发现墙内放置的手机后,我们马上通过电信部门,查实了拨打那个手机的号码正是你的,而且,我们也调查了马老三的出租楼附近的那位老人,证实你曾在他那里租房住过几天。”小陈补充道。
周德阳双手捧住脑袋,慢慢低下了头。
“那几天你通过拨打墙内手机制造了哭声,让我们介入调查并发现杜芬芳尸体后,你便赶回了马山县,并在县汽车站的公用电话亭用假声向警方报告了尸体的信息。”老毕吐出一个烟圈说,“不过,你为什么在警方发现李落泪死亡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又拨打了那个手机号呢?不瞒你说,那天晚上听到哭声后,我的思维一下被搅乱了。”
“那天晚上,我一不小心按着了那个号码。”周德阳有些抱歉地说,“当我听说那幢楼里又出现命案后,心里很害怕,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制造的那个哭声引起的,于是把那个号码从通信录里翻了出来,准备把它删掉,但不知为何,我的手指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着了拨号键……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我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它删除了。”
“原来是这样,你这个举动差点把我们误导了。”老毕说,“周德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整个事实的经过了吧?”
周德阳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讲起了他制造那个神秘哭声的详细经过。
虽然我向杜芬芳表白心迹遭到了她的拒绝,但我并没有放弃,我仍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她,爱恋着她。后来,她去了城里打工,我一下感到人生没有了意义,农村生活在我眼里也失去了色彩。思考再三后,我决定也到城里去打工,那样我可以一如既往地关注她,爱着她。
两个多月后我也来到城里,不过,我再也没有见到杜芬芳。她茶坊的同事说她一个多月前已经回老家去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回去)……通过多方打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从我心中浮起:她可能被人杀害了!因为她是那么清纯,那么美丽,凶手很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她而杀死了她!
不知有多少次,我徘徊在她曾经工作过的茶坊外黯然神伤;也不知有多少次,我曾经在她居住过的楼房外以泪洗面,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如果她是被人杀害的,那我一定要替她报仇雪恨!
我怀疑的重点,当然是芳芳曾经居住过的光明村。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是那种好静不好动的人,每天除了上班,应该就是待在屋里,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当然,我也考虑过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遇害或失踪是在上下班途中发生的。不过,我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设想,觉得她那么一个大活人,要是遇害的话,尸体应该早被人发现了,根本轮不到我来调查。
经过打听,我弄清了曾经租房给芳芳的人叫马老三,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但暗中观察后,我又觉得他不像是杀人凶手——在我的猜想中,杀害芳芳的人应该是年轻男人,而非马老三这样的老头。
我提出租201那套房子,马老三迟疑了一下,说楼下还有一套一厅一室的,他要我去租楼下那套房。
“我还有两个老乡要过来一起住,那套房太小了。”我撒了个谎说,“如果你觉得房租低的话,我还可以再加一点。”
马老三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我以多出五十元的价格租下了201房。拿到钥匙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四处寻找芳芳的踪迹,但结果让我很失望,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在201房住下后,我每天早出晚归,四处寻找芳芳的下落。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晚上我在卧室里睡觉时,迷迷糊糊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哭声,我赶紧起床,跑到卫生间里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个女人,仔细一看,她竟然就是芳芳。
“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原来在这里!”我大喜过望,准备过去拉她的手。
“你别过来啊。”她泪流满面,“我已经是鬼了,咱们阴阳相隔,我也不想害你。”
“是吗?”我吃惊地说,“你不要乱说,明天就跟我回老家去吧,不要再到城里来瞎闯了。”
“我真的是鬼,我是被人害死的。”她哭着说,“如果你对我还有情意,那就帮我报仇吧,另外,我的爸爸妈妈也托付给你了,请你帮我照顾他们。”
“芳芳,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我大声地说,“你不要骗我啊!”
“真的,我没有骗你。”她向我挥了挥手,眼泪突然变成了红红的血水,眨眼之间,她就从卫生间里消失了。
我吓得够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结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仔细回想梦境,我感到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终于在梦里见到了她,害怕的是她真的有可能已经变成了鬼。我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到卫生间里去看了看,里面当然没有芳芳的影子,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石破天惊地在我的脑海中诞生了。
第二天,我专门跑到手机专卖店去咨询了一番,在确认手机铃声可以设置成哭声后,我当即买了一部便宜的小手机。回来后,我在卫生间靠近接线板的地方掏了一个小洞,为了手机能保持长时间有电,我把充电器也一并放进了洞里,并将充电器的两根导线搭在了接线板末端的两根电线上……一切复原后,我又住了几天便退房了,不过我并没有离开光明村,我在离马老三的出租楼不远的地方重新租了房。
王大海和李小曼住进去结婚的当天晚上,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悄悄拨打了那个号码……
“你的陈述大部分符合我们的分析和推测,不过,你隐瞒了一个帮助你的人。”周德阳讲述完毕后,老毕微微一笑,“据我们了解,出面租房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一个瘦条脸的年轻人。”
“他,他只是帮我而已……这事和他无关,他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正目的。”周德阳惊慌地说,“我希望你们放过他,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好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是干什么的?这个你总该告诉我们吧?”小陈说。
“他是我的表弟,那段时间他正好在光明村附近的工地打工。”周德阳说,“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调查太招人耳目了,所以让表弟出面帮助租房,他也确实在房里住过十多天,后来他们工地完工后,他就随几个老乡一起到广东打工去了。”
“掏墙洞和安装充电器是他帮助你干的吧?”
“是的,他只帮我干过这件事。”
“我相信他确实不知道你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而你也很可能用一个简单的借口便把他骗了过去。”老毕吸了口烟,对在座的几位警察说,“关于这个年轻人,我想专案组没必要再去调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啊,再去调查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家会意地点了点头。
“周德阳,虽然你制造诡异的哭声,扰乱了居民的正常生活,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恐慌,但正是这个哭声让警方发现杜芬芳的尸体,并经过侦查破获了这起大案,所以——”老毕停顿了一下说,“功过相抵,我认为你在此案中不应承担任何责任。”
“什么?”大家都感到吃惊,连周德阳也觉得十分意外。
“你还年轻,今后的人生道路还很漫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把聪明才智用在正当的地方,好好干一番事业。”老毕点了点头,“小伙子,你现在可以走了。”
目送周德阳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小陈才回过神来说:“毕老,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弄清:周德阳只在卫生间设置了一个手机,但为何当初王大海和李小曼听到客厅里也有哭声呢?”
“这个应该是王大海和李小曼的错觉吧。”老毕说,“由于第一次哭声在他们心中制造了恐慌,在这种心理阴影笼罩下,他们的听觉会比正常情况下更敏锐,当第二次哭声响起时,由于听觉高度集中,再加上恐惧心理影响,哭声在他们头脑中被无限放大,因此听起来比第一次更清晰,从而使得他们错以为哭声是客厅里传出来的。”
“毕老,那这起案子怎么了结?”半晌,小张问道。
“该怎么了结就怎么了结吧。”老毕站起身来,他打开问讯室的窗户,顿时,一片春日的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一下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不远处的市中心广场上,周末休闲的人们聚在一起,正热烈地谈论着光明村出租屋凶杀案的侦破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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