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斜斜照进电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我和雾切包了场。在摇摇晃晃的回程电车上,我们俩并肩而坐,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这时雪已经停了,窗外的人行道上还剩下一点残雪。就这样坐在电车上,感觉这样的风景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接连涌进来的人们很快把窗口和窗外的风景都挡住了。
我们在回家的车站下了车。我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正要长出一口气——却突然发现不对。
墙上最醒目的地方用飞镖钉着五张横向排开的黑纸。而这五张纸上全都用荧光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完”字,并且飞镖上还钉着人物的拍立得照片,各自跟黑纸钉在一起。
“怎么可能……真的假的?”我呆呆地咕哝。
那是利科负责的六张挑战书之中的五张。
“‘完’就是说……解决完了吗?”
“看样子是的。”就连雾切也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就是说他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五个案子?”
我拔下其中一支飞镖,查看挑战书的内容。
跟挑战书钉在一起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好像被绑在背后,他一脸愤恨地看着镜头。男子旁边有一群少年,他们比划着V字手势,对着镜头露出满脸笑容。
“我给利科打个电话。”我用龙造寺给我的电话打给利科。三声呼叫音之后,利科接了电话。
“喂,利科?”
“早上好,结小姐,晚上我去过你那边,不过你不在。我本来很想见到你的,真是遗憾。”
“你自己进我房间了吧?这件事先不跟你计较,墙上的飞镖是怎么回事?”
“抱歉,又在你墙上弄出了几个洞,习惯这么做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说这倒也是个问题啦——那几张纸是什么意思?”
“是解决了的挑战书。”
“你说得轻巧,真的把五个案子都解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反倒觉得这几个案子太过简单,让人有点扫兴,看来这次的对决毕竟是以结小姐你为目标的呢。”
“你别撒谎啊,告诉我实话。就算是你,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也是不可能的,还是说你果然事先就知道‘黑之挑战’的内容?”
“我没有撒谎,而且我之前也对‘黑之挑战’的内容一无所知。事先知道了谜底之后再去解谜,就我看来真是顶无聊的事了。”
的确,考虑到他对于解谜的执着和热爱,很难想象他会特意把时间花在知道答案的问题上。
说不定……这些两三亿的高额案件,他真的能够三两下就解决掉。
我再次体会到,三零级的特殊之处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以貌取人,或是根据比我年纪小的男孩这个身份来判断他都是不行的,他是一个足以跟那位龙造寺月下相提并论的侦探。
“我只透露一点,贴在墙上的五个案子当中,犯罪嫌疑人全都在案件发生之前就被逮捕了。假如说犯罪嫌疑人是个赛跑运动员,他一旦跑了起来,那就必须拿出比他更快的速度才能追上他;但要是对方还站在起跑线上,那就只需要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就可以了。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的奥妙就在这里。”
“什、什么奥妙?完全没解释清楚啊。”
“也就是说,只要在案件发生之前将其解决,那么密室也好,不可能犯罪也好,这些功夫也就全部都省了。”
要是做得到我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了……
到底有什么理论上的方法能够把还未发生的案件的真凶抓住?
神探能够解决案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但利科的手段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预知未来了吧。
“不过,实际上我有点后悔,在亲眼看到凶手所使用的手法之前就已经破案了,完全没有爽到了的感觉。”
“听起来怎么有点下流啊。”
“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太破坏形象了,别说了,”我有点受打击地说。“我不是怀疑你啊,不过这些人真的都是凶手?”
“是的,所有人都已经供认不讳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凶手。照片背面还简单地记了一些他们的信息,要是哪天委员会来详细询问,你只要事先背下来就没问题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我把手上的拍立得相片翻过来,照片背面写着凶手的信息,字迹很可爱,简直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为高中时代被逼自杀的暗恋对象复仇
“从照片上看来,他们好像都被关在某个地方,那是在哪里?”
“在龙造寺的城堡里。”
“咦?你把敌人关在敌人的城堡里?这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我是让他手下的那些孩子把犯罪嫌疑人关起来的,没有告诉龙造寺,不过就算龙造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已经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就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在那里过上七天吧。”
“没关系吧……”
被利科抓住的犯罪嫌疑人无法实施复仇,等到时间到了,他们在“黑之挑战”中的失败就会成为定局。虽然不知道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会如何判定这个结果,但从规则上来说,只要凶手在时限内未能杀害目标人物,那就算作是失败了。
我又去看其他的挑战书和照片。
职业——潜水教练
其妻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
其母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
地点——泽目鬼自然会会馆,3000万
因胧家与泽目鬼自然会之间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恩怨而实施复仇
备注:计划制造由八名大学生参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其友人被认为是在学生露营活动中跌入洞穴湖泊意外身亡,为其复仇
这样一来,可以说十二个案子当中的六个都已经解决了。在短短一天里就去了一半,而且利科所负责的案件全都在案件发生前就解决了,目前牺牲者只有一个人,谁能想到我们得到的成果会这么好呢。
话虽如此,我和雾切负责的案子还足足有五个呢……
“话说回来,结小姐,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干吗突然出题考我?”我灵机一动。“我知道了,是在豪华客轮上对吧。”
“回答正确,”利科很开心地说。“我在‘厄喀德那’号上,这艘船目前正在太平洋上。这是我负责的最后一起案件,一下子就解决掉未免有点浪费,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陪凶手玩一场游戏。现在我玩得正开心呢。”
“这、这算什么啊,没问题吗?”
我和雾切在诺曼兹酒店经历过的那些事,现在也正发生在利科身上。不过只要是利科,不管什么游戏似乎都难不倒他。
“你现在随时可以跟外界联络吗?”
“在游戏设定上手机好像是违规的,不过这台手机我还是想办法保留下来了,如果有必要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络。好了,我该回去继续游戏了。”
“等等,利科!”
“什么事?”
“……你可别死啊。”
“不用担心,等到我平安回来的时候再吻我吧。”
电话挂断了。
“真的没问题吗……”我放下了手机。
“好了,利科那边好像很顺利的样子,我们也开始解决下一个案子吧。”
我查看了一下挑战书。从金额上来说,武田鬼屋案是倒数第三个,剩下的五个案子当中,两个比它少,三个比它多。
真是前景堪忧。
“呃,距离比较近的好像是……”
我在一叠挑战书中翻找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雾切,发觉她正盯着墙壁,好像在思索什么。
“雾切妹妹,你怎么了?”
“——啊?”雾切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我。她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你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案件的情报我来收集,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这可不行。”
“你要是这个时候病倒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啊。算我求你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我强行把雾切按在床上,给她盖上毛毯,她一脸为难的表情抬起头看着我。
我轻轻把她搭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她好像认命了的样子,把毛毯拉上来,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对不起,结姐姐大人。”
“不用道歉啊,你现在需要休息。”
“但是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如果说每个案子可以花费的时间是二十八个小时,那现在剩下的五个小时就是多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就尽管用来休息吧。”
雾切好像很慌张的样子,眼皮颤抖着,凝视着我,好像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垂下了眼睛。
我一直在床边陪着她,直到她睡着。她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好像在做恶梦。
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了这一步?像她这样无比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害怕?
在解决了诺曼兹酒店案回家之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了,难道说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件事甚至让她不愿意再回家了。
以她这么糟糕的状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为了她,也许我应该去调查一下,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替她赶走这种痛苦。
但她肯定是打算独自承担这一切的,她似乎不愿把其他人卷进来。
对了,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趁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不如去她家里调查一下。
就去看一看,哪怕是了解一点她究竟在烦恼什么也好——
正在我打算站起身来的时候,衣服的下摆突然被扯住了。原来不知不觉间,雾切把我的衣服下摆给揪住了,我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结姐姐大人……你要走了……?”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不安地说。
“我也……一起去……”她想要支起身体。
我把她按回去接着说:“我就是有些事想去查一下,马上就回来。以防万一,我把这台手机放在这里,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要是有事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把龙造寺的手机放在雾切手里。
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但她的嘴唇让我觉得她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对于她到底想说什么这个问题,我能够想出好几个答案,也许这些答案全都是对的。
“那我走了。”直到最后,雾切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这大概就是她表达自己那点小小意见的方式了。
我走出了宿舍。虽然留下她一个人有点不放心,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折回去了。
我出了学校,一路往雾切家跑。不能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她的家在一条平缓的坡道上面,那栋大宅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就像它是这一带的统治者一样。这片广阔的区域隐藏在白色的围墙和巨大的门后,我在山坡下面观察了一下情况,天空突然蒙上了一层阴云,周围暗了下来,简直像是这栋大宅正在发挥它的威慑力,要把我赶回去。
我鼓起全身的勇气,爬上坡道,来到门前。我在这扇门上敲了几下,发觉并没有人来应门。我从门边走开,沿着围墙往前走。
半路上,我发现围墙上有一处地方设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包括雾切在内,住在大宅里的人好像平时都是通过这里出入的。
我试着推了推门,当然,门并没有开,好像锁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时大概就会打退堂鼓了。但我觉得,就算明知很危险,现在我也不能退缩。
站在这个地方,我的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了。
在平安夜的时候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之后,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重大的误解呢。疑问主要是与雾切祖父有关的。
雾切不比等是代代继承侦探血脉的雾切家现任家主。据说他往来于全球各地,甚至还会接受各国政府要员的委托。
并且,他也是十五年前参与创立侦探图书馆的相关人员之一。这些元老级人物当中,也包括目前统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新仙帝。他们两人似乎颇有渊源,是不是十五年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也许这些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此外,雾切不比等既是侦探图书馆的创立者之一,同时也对给侦探划分等级的DSC制度持反对意见,其原因是他认为,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是雾切家的荣耀所不能容许的。
然而十五年后的现在,理当继承雾切家名号的雾切响子却在侦探图书馆办理了登记手续,被划分了等级。并且,据她所说,这一切都是“爷爷替我办的”。
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还是说,十五年的时光让雾切不比等变了?
这应该不可能。雾切不比等还未退居二线,他仍然是个侦探,同时也还是雾切家的家主,他的立场并没有改变。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让硕果仅存的继承人在侦探图书馆登记?会不会是想让她以侦探的身份得到锻炼?
——这种理由太肤浅了。雾切家非常看重侦探的荣耀,甚至于会把侦探的工作看得比失去亲人更重。要说是不知变通那也就完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觉悟就是如此高尚。别人会把雾切家的侦探跟其他那些平庸的侦探相提并论,他是不可能在明知这一点的前提下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很难想象他会把雾切家的名誉看得这么轻贱。
只不过,雾切响子本人却对提高DSC的等级态度很积极,她似乎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在侦探图书馆办理登记手续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祖父,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据雾切所说,“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实际上,雾切不比等现在也在国外,短时间内无法回国。就连大年初一当天,他好像也是在某个海外国家。当时雾切响子在电话里说了:“happy new year,爷爷。您那边是不是还没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因为有时差吧。
雾切响子之前一直与祖父共同行动,长年在国外生活。在她七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当时她也没有回国,而是与祖父在一起。按照她说的,“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在母亲去世,工作暂告一段落之后,她应该是回了一次国,然后立刻又到国外生活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而在距今大概两个半月之前,她为了完成学业,“就一个人回国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问过她:“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她点头了,并且告诉我说还有佣人住在这里。
在此之后,我实际见到了她祖父从这栋房子里走出来。
但是有点不对劲。感觉祖父的所在之处似乎飘忽不定。
首先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平安夜还在这栋房子里的祖父,却在大年初一从另一个国家打来了电话。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来来去去的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一点。
国际侦探也许有时就是这样,也只能这么想了,于是我立刻把这种不协调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早知道当时就仔细找雾切问一问祖父的情况了。
但她本来就不大愿意谈自己的事,要是谈起家人,就表现得更不情愿了,所以我一直没办法问得太深入……
不过,我现在正在一点点接近这种不协调感觉的根源。
在我眼前却矗立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在对我表示拒绝。
我站在围墙下抬头往上看。我应该够得到的。
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知为什么,这栋大宅附近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生活的迹象,路上既没有汽车通过,也没有遛狗的大婶。
反过来说倒是正合我意……
我靠着自己擅长的纵跳一把抓到了围墙的顶端。
我把身体撑起,让胸部高过围墙顶端,然后抬起腿爬上去,出乎意料还挺简单的。接下来只要跳到围墙另一侧就好了,我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猫,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墙后的地面上。
感觉这里的气温好像比墙外要低上几度,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不少地方还有些没融化的残雪。庭院里园林植物修剪得整整齐齐,碎石小路向前延伸而去。在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日式大宅的后门。
没有人来应门不知是因为屋里没人,还是因为屋里的人藏了起来。
如果是前者就好了。
我低下身体,向大宅靠近。挡雨窗关上了,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要是里面有人住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把挡雨窗打开了。
不知不觉间,乌云已笼罩了天空。
之前还那么灿烂的朝阳不知去了哪里,大宅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这反倒更方便了我,我把自己藏进了黑暗之中。
我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扇挡雨窗。这扇挡雨窗没有上锁。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向窗玻璃后面看去。
但昏暗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果然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去呢。
我绕着建筑物走了一圈。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要打破窗玻璃进去了,当然,之前我从来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上不行了,这间房子里面肯定有情况。
我藏在建筑物的拐角处,观察着前方的庭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响动。
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尖叫,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刚才打开了一条缝的挡雨窗现在大大敞开了。
有个人从里面探出了头。那是个女子,穿着漆黑的针织衫和裙子,外面罩着白围裙,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的刘海整整齐齐地梳到一边露出额头,上面布满一条条神经质的皱纹。虽然我觉得她应该还很年轻,不过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小。
难道是住在这里的佣人?直接问问她吧。
这间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正要站起来,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穿围裙的女子把手伸到外面,打算把挡雨窗关上——
她手中握着一把闪着暗淡光芒的菜刀。我赶紧藏进建筑物的阴影里。
那是……应该只是正好在做饭吧?此外还有什么理由呢。比如说,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打算把这个侵入者赶走?
气温越来越低,我的脸上却淌过了一丝冷汗。这时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暂且从建筑物旁离开,来到园林植物的阴影之中。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庭院,中途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不,两手空空地回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我一定要去查上一查。
总而言之,从这个除了宽敞之外一无是处的庭院当中跑过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准备跑。
我拿出百米赛跑运动员的气势飞奔出去。
但是半路上脚下一绊,跌了个大跟头。
我的脚陷进了地面。这里的土地格外柔软,跟周围相比是个低洼的地方,由于还留有一点残雪,我之前都没有发觉。我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为了支起身体,我把手撑在了地面上。
我手撑着的那个地方,睡着一个穿和服的人。不……准确来说,是埋着一个人。
那是一具尸体。这尸体半是腐烂,半是白骨——
尸体的体型和衣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大概——
是在平安夜那晚,从这间房子里出来迎接我和雾切的雾切祖父。
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雾切的祖父死了。
为什么?是谁杀了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跌倒的疼痛,以及莫名的恐惧,令我站都站不起来,全身瘫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用说去注意背后的动静了。
因此,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发觉有个黑影正在悄悄从我背后靠近。
那个人影在我周围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黑色的时候,我才发觉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回头一看,穿围裙的女子正站在我身后,高高举起菜刀。
这一瞬间,我理解了目前的状况,就好像眼前的一切与己无关一样。
有种疏离感,感觉就像在做梦。而现实这把利刃就这样向我挥下——
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个瞬间,穿围裙的女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女子背后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看来是他用手上的铁锹柄敲了一下女子的膝窝。
然后,他轻轻在女子肩膀上一拍,女子一下子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男子立刻拉着女子的一只手,动作利落地把她的身体翻了个面,让她脸朝下对着地面,然后把她的两只手反绑到背后。
我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用手指给我打了个手势。
好像是要我快跑。我打算站起来。
腿脚完全提不起力气,我脚步蹒跚地弯着腰来到围墙下面。
在这种状态下实在没办法跳过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刚才那名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跑了起来,我踉踉跄跄地勉强跟着他跑。
终于在围墙中间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门。男子打开门的内锁,把门打开。我被一把推出门,逃到了围墙外面。
然后,那名男子也立刻出来了,他把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快走。”男子这样说道,然后一路小跑下了山坡。
往前走了一段,在民宅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男子用遥控钥匙开了锁,催促我上车。
这时我才看清楚这男子的容貌。他应该也就三十五岁左右,意志坚强的眼神和凛然的表情似乎跟某个人很像。
我坐进汽车的副驾驶座,他立刻发动了车。映在后视镜里的大宅越变越小,在道路的前方,一束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照了下来。
车融进了商业区的车流之中。有种终于回到了现实的感觉。
“那个……多、多谢您的帮助。”
“不,道谢就不必了,可能的话希望你可以忘记跟我见面的事。”
“那、那个……好的。”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然而先忍受不了沉默的人却是他。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说。
“那个……请问您是……”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他将严肃的视线投向前方,说道,“我的立场比较复杂,请你体谅。”
我浑浑噩噩地点点头。
我突然发现仪表盘上胡乱摆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封面上有个似曾相识的符号。那个符号好像是……希望之峰学院的校章。
男子留意到我的视线,一边开车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文件夹插进车门的侧袋里,像是想把它藏起来。
对了,我知道他像谁了。是雾切响子。她的父亲好像是在希望之峰学院当老师的。那么这个人……
“难道说您是雾切妹妹——雾切响子妹妹的父亲吗?”
他只是把领带松开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回答。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有那扇出入大宅的木门的钥匙,有家里钥匙的人并不多。
“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他反过来问我了。
“我有个朋友,她的名字叫雾切响子,”我故意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最近样子有点不对劲……好像非常不愿意回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到她家里来看看……”
“这样啊。”他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车遇到红灯停下了。静止的汽车内,他再次开口说:“她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
车再次开动了。
“我觉得她应该看到了那具尸体。”
因此她才感觉到危险而离开了家。并且她隐藏自己的行踪,在外面流浪了差不多十天。
但是有点不对劲。尸体已经有一部分化作白骨了。尸体被掩埋之后至少过了两三个月了吧。这样的话……
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平安夜当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雾切祖父又是怎么回事?
啊……原来如此……那是新仙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雾切响子的?新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
“她现在在哪里?”
“在我宿舍的寝室里。”
“这样啊。”
“您要去跟她见面吗?”
“我没脸见她。”他耸了耸肩说。
他把我一直送到宿舍,我下了车。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还叮嘱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他见过面,当然也包括她——
我开始担心起她来,一头冲进自己的寝室。雾切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梳头发。
“你回来了,结姐姐大人,正好,来帮我编头发吧。”
我点点头,绕到她背后。
她的头发又柔软又美丽,就像她纯洁的心灵凝结而成的实体,我给她编着头发,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对她这么残忍呢。我偷偷擦了把眼泪。
不可饶恕。不管伤害她的人是谁都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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