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走出浴缸,浴室里弥漫着浓雾般的蒸汽。他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身体,感到异常平静,他所有意识(还有他那反复无常的记忆力)转瞬间全部苏醒。头痛已经基本消退。他很饿。真的很饿。清理浴室这事儿可能得等到他扫荡冰箱之后再说了。首先来点儿馅饼开开胃吧。
最奇怪的事情是他现在不再感觉到痒了。事实上,他刚刚想起来自打他在地板上醒过来直到现在,他一点也不痒了。除了刚长出来的几根红色胡茬。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满是秽物的地板,不想弄脏刚刚洗干净的脚丫,然后来到覆满水雾的镜子前。他用手揩出一小块来,透过镜子上的小水珠他看到了那撮胡茬,看上去至少两天没刮了。
天哪……他到底昏过去了多久?
他在腰上裹了条浴巾,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23频道是节目预告频道,在屏幕的左下角总会显示日期和时间。
现在是下午12点40分。但今天不是2月6日星期四。今天是2月7日。
星期五。
他从星期三回到家就一直失去知觉到现在。大约48小时。几乎整整两天。
他不是晕过去了,而是他妈的昏迷了两天。两天?他竟然倒在一摊自己的呕吐物里睡了两天?活见鬼的两天,难怪他这么饿。
佩里拿起手机。有16条未查收的信息。可能大部分都是桑迪发的吧,想知道他到底还来不来上班了。
工作。算算从他被勒令回家起,他旷了整整两天工了。现在他可能已经被开除了。他不可能在周五下午1点的时候偷偷溜进办公室。然后大言不惭地解释说:“对不起,老板,但我确实是在浴室里滑了一跤,头撞到了马桶,然后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昏迷了两天。”
佩里坐在沙发上,浏览着短信。不出所料,有两条短信来自桑迪,七条短信来自比尔,余下的一些烦人短信来自电话推销员。有四条工作短信是周四那天发来的。比尔貌似很担心,他周五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说,他打算过来看看佩里有没有事。
佩里把信息都删除了。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一丁点儿都不想跟人说话,哪怕是跟比尔。佩里走到大门口。确实,门外贴着一张便条。
敲门,按门铃,外加在你的门上撒尿,屋里都没有一丝动静。希望一切顺利。回来后给我打电话。桑迪并没那么怒气冲冲。你没有必要打电话给她,但她想知道你是不是没事。我也是,老兄。我看见你的车在停车场,所以你要么是躲起来了,要么是你跟人一起出门了。给我打电话。
两天。他竟然错过了两天的工作!他亲爱的老爸到底会对此事如何大加评论?肯定没什么好话,佩里相当确定。他会补偿桑迪的。就算让他接下来白班夜班连轴转,周末加班不给加班费,连续这样大干三个月他也会去做的。不管有没有脑震荡,他也没有借口旷这么多天工。他不能只给她打个电话说说就算了,那也太懦弱了。他会马上开车过去,当面跟她说清楚。之后,当然,他得赶紧去医院。
他的胃在咕噜噜地提意见。是的,他会开车过去,但得先吃点东西垫垫。几分钟之后,家里最后两只鸡蛋已经在他那铺了层黄油的平底锅里滋滋作响了。香味令他的胃更加肆无忌惮地咕噜咕噜直响,馋得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他往电烤箱里扔了两片面包,又往嘴里塞了一片,狼吞虎咽地嚼着。
趁着蛋还没煎好,他打开橱柜,拿了几块果酱馅饼开始大快朵颐。煎蛋出锅时,吐司面包也刚刚烤好,啪的一声弹了起来。他拿过吐司夹了只煎蛋,美美地咬了一大口。他的胃又发出一阵咕噜声——这回是欢快的声响——他把第一只煎蛋塞进嘴里,拿着吐司正要去裹第二只煎蛋时……
他突然僵住了,嘴巴里还塞着刚嚼了一半的食物。
圆圆的橘色蛋黄在发光,周围是一圈蛋白。橘色的。橘色的蛋黄变成了一只小鸡仔,在壳里慢慢地成长。
成长,成长,成长。
然后破壳而出。
手中的吐司掉到了地上。蘸满黄油的那边扣在地板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吃个煎蛋还得担心工作,身上还长这些他妈的破玩意儿?他扯开浴巾看了看大腿,伤口露了出来,就是这个鬼东西把他弄得昏迷了整整两天。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水流冲走,只留下一块粉红色的新痂,正中间已经结成了一小块深红色的疤。伤口看起来很正常。令他无比刺痒的白色赘生物早已消失。
那个赘生物是消失了……但是剩下的却没有。
他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把右膝抱到胸前,近距离仔细观察着小腿。
橘皮状的皮肤已经消失了。但是取而代之的东西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原来曾是一片厚厚的粗糙的橘状皮肤的位置,现在赫然躺着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就这么躺在他的皮肤下面!三角形的每个边大约有1英寸长。
覆盖在三角形上面的皮肤呈现出暗淡的蓝色,与人们手腕上的血管颜色一样。但是这看上去不是他的皮肤。他小腿上的皮肤没有任何损伤,全身也没有任何皮损,但是覆盖在三角形上的皮肤看起来不是他的。因为它摸起来比自己的皮肤要硬得多。
在三角形的每一个尖角处都有一个狭长的口子指向三角形的中心。每个口子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长。它们让佩里想起了家里自己做的苹果派上的裂口——不过,苹果派可不是三角形的,也不是由人皮做的,还微微泛着蓝光。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佩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必须得去医院了。
他的父亲就是在医院里死的。他的父亲进了医院以后就再没出来。医生他妈的一点忙都没有帮上。雅各布·达西人生中最后两个月的时光就那样慢慢地耗尽在医院的病床上。废物医生在他身上插满了针头,又是戳,又是刺,又是做实验的。他最终油尽灯枯,265磅的健硕身躯缩成了6英尺5英寸、150磅的活僵尸,活像童年噩梦里的木乃伊一样。
佩里自己曾经去过一次医院,就在争夺玫瑰杯时他的膝关节受了伤。他妈的医生不就是该治愈一切病痛的吗?但是,他们还是治不好他的膝盖。几个月之后另外一组专家(十大后卫总是会有许多的专家会诊,感谢上帝吧)到了,说第一批医生搞砸了,如果他们没弄得这么糟的话,佩里很可能会继续他的职业生涯。
但这个鬼东西不比碎掉的膝盖,甚至也没法儿跟癌症相提并论,得了癌症好歹还有生还的希望。他从大腿上剜出来的东西是活的,自己会动。
他身上还有六个三角形。六个疹子在他失去知觉时肆无忌惮地生长了两天。它们只花了24小时就从小疹子变成了令人尖叫抓狂的黄色肿块,48小时后又变成了这异乎寻常的三角形赘生物。那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它们到底会变成什么呢?48小时里呢?
不敢再想下去了,佩里迅速抓过手边的衣服穿上,抓起钥匙和外套,奔向停车场。
去看医生。
绝对得看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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