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天命十一年,袁崇焕派李喇嘛吊丧,并贺新君即位。上以礼待之,遣使回访,欲开和谈。天聪元年正月,派阿敏率兵征朝鲜,大军所向,朝鲜君臣俯首。阿敏恋平壤宫殿之奢华,欲滞不归,众贝勒力劝,方回师。
阿敏烧头七没去一事,皇太极未动声色,众贝勒谁也没说什么,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于是,阿敏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时常借故不参加朝议,带着亲信到镶蓝旗防地巡视,拉拢属下,培植党羽。他一直在盼望着能独自带兵出去打仗,到时,便来个困龙入海,有去无回,实现阿玛生前拥兵自立独霸一方的梦想,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努尔哈赤驾崩,蒙古各部纷纷派来使者吊唁,可大金国谁也没想到袁崇焕竟然也派来了使者,侍卫来报时,皇太极惊呆了:“他们现在在哪?”
“已到了怀远门外。”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为首的是李喇嘛,还有几个官员,一个是都司傅有爵,另一个叫田成,一行共三十四人。”
“这个袁崇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炸伤了父汗,现在想学诸葛亮吊孝?真如庞统所说,这不是欺负东吴无人吗?”此事非同小可,他立即吩咐,请众贝勒众大臣速来议事。
众人刚下朝不大功夫,现在又被传了回来,纷纷猜测:准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否则汗王不会如此着急。众位正议论着,皇太极从内室走了出来。
莽古尔泰道:“汗王,出了什么事了,火燎屁股似的?”
“燎屁股?朕看是烧眉毛了。”
“怎么?袁蛮子要发兵来战?”
“发兵他现在不敢,但今天他派人吊唁来了。”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啊?”
莽古尔泰眼睛瞪得溜圆:“什么?袁蛮子派人吊孝?黄狼子给鸡拜年,这个王八蛋,成心耍笑我们,杀了他们。”
众人听罢也都是义愤填膺,纷纷喊着:杀了他们,给先汗报仇。
皇太极道:“杀谁?你们知道袁崇焕派来的是谁?”
“谁?”众人齐声问道。
“是李喇嘛。”
众人一听,都泄了气。
“文程先生,你以为应如何处理此事?”
范文程道:“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为何?使者可相互传递消息,若杀了使者,就断了一条知彼的途径。臣以为袁崇焕派人前来,意在探我虚实,我们应将计就计,麻痹他们,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莽古尔泰问道:“如何将计就计?”
“正如汗王在登基大典时所言,我宁远受挫以来,形势骤变,朝鲜竟公然与我为敌,陈兵江上,且不遗余力地资助毛文龙,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尽快解决朝鲜问题,拔掉身后这把刀子,解除后顾之忧,撕破袁崇焕的三面包围,这样,才能全力对付袁崇焕。今天,要摆出一付与南朝和好的样子,要谈,要拿出诚意谈,在谈的过程中悄悄发兵朝鲜,待南朝知晓时,朝鲜已为我平定矣。”
皇太极笑了:“诸位以为如何?”
莽古尔泰道:“好你个范文程,花花点子就是多,我看就依范先生所言,跟他们好好谈。”
阿敏见机会终于来了,站起来说道:“汗王,臣请率兵征朝,定要杀他个心服口服。”
皇太极心想:你去正好,也好进一步暴露你的分裂野心。他微笑道:“那就有劳阿敏兄了,不过,请阿敏兄记着,我们征朝是要使之归顺,而决不是灭掉他们,最终还是要以朝治朝,所以一定要掌握分寸。”
“臣明白。”阿敏装作非常顺从的样子应道。
“文程先生,你率人迎接李喇嘛,于城外找一洁净处安顿之,要盛情款待,明天,朕要亲自出迎。”
这个袁崇焕的确精明得很,他派来吊丧的核心人物李喇嘛,是位大金国不得不接受的人。原来,藏传佛教喇嘛教中的黄教,是流行于藏、蒙、女真地区最重要的教派。努尔哈赤平生笃信喇嘛教,赫图阿拉城的地藏寺敬奉的便是喇嘛教。这位李喇嘛今年六十八岁,与汗王同龄,在蒙古、女真一带颇有威望。天命元年正月初一,他应汗王之邀,赴赫图阿拉参加大金国开国大典,以后便经常到大金国来弘扬黄教教旨,和大金国的上层人物熟悉得很。如今,他在觉华岛修行,住持在大龙宫寺,与祖大寿甚密,这次入金,正是由祖大寿推荐。
第二天清晨,沈阳城钟楼大钟敲响,怀远门城门大开,八旗将士分列道旁,皇太极率文武大臣一行二百余人,来到城外。李喇嘛已在城外恭候,他深深一躬:“贫僧惊闻先汗崩殂,不胜悲痛,今受袁巡抚之托,特备奠仪杏花村酒十坛、蟒缎十匹、白梨十筐、马二十匹、牛羊各二十头和烛金五百两前来吊唁。”
皇太极还礼道:“俗家弟子爱新觉罗·皇太极恭迎李喇嘛,并欢迎上国使臣光临。先汗驾崩,蒙李喇嘛及上国使臣屈尊,皇太极与众兄弟不胜感激。”众贝勒发现,皇太极在与李喇嘛的对话中没有称朕,气得莽古尔泰直晃头。
李喇嘛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沈阳,进入怀远门后,但见八旗兵金盔铁甲,威风凛凛,刀枪闪亮。沈阳城虽然不如北京那样的宏伟壮丽,却也是红墙黄瓦,钟鸣鼎食,桂殿兰宫,飞阁流丹,气派非凡。傅有爵等人先是见皇太极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已生了几分怯意,现又见沈阳城颇有皇家的威严,更是暗暗吃惊:鞑子们成气候喽。
使者们到努尔哈赤陵前祭奠,然后到大政殿贺新汗即位,接下来便是皇太极在大政殿大摆宴席。宴席上,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极尽铺张,令傅有爵、田成等人目瞪口呆。再往下的安排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闲暇时便令范文程陪同他们到军中巡视,使者们连吃带看,大开眼界,得出的结论是:金国实力之强大,足可与大明争雄。
一个月后,使者们返回宁远,皇太极回赠袁崇焕一峰骆驼、五匹马、二十八只羊等,派方吉纳、温塔石等人为使者随之回访,并修书一封以示和好,一场双方毫无诚意的和谈算是拉开了序幕。
天聪元年正月初七,皇太极再次派方吉纳等人赴宁远和谈,第二天,阿敏便率大军三万开进了朝鲜。
阿敏率军出征的头一天晚上,皇太极秘召代善、岳讬、杜度、李永芳等人进宫。皇太极道:“尔等明天就要随二大贝勒出征了,朕与大贝勒有话要对你们交待。多少年了,二大贝勒阿敏胸中一直有一股不平之气,为什么?就是因为其阿玛之死。从前,他慑于先汗的威严,不敢动作。自从父汗去世后,便异常活跃起来,烧头七他公然不去,许多重要朝议,说不参加就不参加,连个招呼都不打,私下里频频召集他的心腹们议事,意在学其父搞拥兵自立。此番征讨朝鲜,他主动请缨,朕无法拒绝,不得已答应了他。朕料定他此行必生异念,尔等一定要将其看住,无论如何也必须全师而归。朕刚刚即位,大金国决不能出现分裂,更不能火拼。”
代善道:“阿敏毕竟是我们的至亲,父汗生前曾多次叮嘱我们要善待三叔一支,阿敏虽多次犯错,却从未挨过父汗责骂。如果他此番真要拥兵自立的话,尔等一定要齐心反对,他手下仅带一万人马,绝不敢一个人留在朝鲜。”
皇太极更加直截了当:“杜度,你阿敏叔最近没少给你送东西,其用意非常明显,是将你视为同病相怜之人,在拉拢你。尔之父是朕与大贝勒的亲哥哥,长兄之死,我们都非常难过,这是长辈的事,与你们无关,你终归是我们的亲侄子。所以,你一定要擦亮眼睛,明辨是非。”
杜度吓了一大跳,心中想:八叔好厉害,就连阿敏叔给我送东西都知道。他跪下发誓:“侄儿向汗王爷爷的在天之灵发誓,若对大金国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皇太极瞅了瞅代善:“起来,杜度,朕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你千万不要犯糊涂。朕就不留大家了,明天就要出征,还是早些回去。”
众人应了声:“”一齐退下。
第二天清晨,皇太极与代善、莽古尔泰等在怀远门外设暖帐为阿敏饯行,皇太极叮嘱道:“阿敏兄,此时出征,天寒地冻,军旅之中,异常艰苦,还望哥哥保重身体,早日凯旋。”
“请汗王放心,臣一定要让朝鲜国俯首听命,以解除我国身后之忧。”
皇太极同时面对岳讬、济尔哈朗等贝勒:“朝鲜累世有罪于我国,故朕今天要坚决征讨之,然此次征讨非专为图朝,亦要图铁山之毛文龙。要先攻铁山,拔掉这个钉子。进入朝鲜后,要严明军纪,不得滥杀,不许奸淫妇女,不得烧毁民房。”
众人一齐应命。随着三声炮响,三万大军冒着严寒,浩浩荡荡向朝鲜奔去。
朝鲜国王李是个庸才,他历来视明朝为上国。万历年间,日本出兵侵略朝鲜,明派兵援朝,打了七年,终于将日本人打败,从那以后,朝鲜对大明更加唯命是从。萨尔浒大战,朝鲜派兵参战,毛文龙在海上以皮岛为据点袭金,朝鲜全力以赴资助,后来干脆让毛文龙将大本营迁到了朝鲜境内的铁山。但李并未与金国公开绝裂,相反,他还经常向大金暗送秋波,每年都要给大金国送些珠宝,以示恭敬。宁远之战,金国惨败,努尔哈赤驾崩,他看到大明到底是大国,金不过是一区区蕃邦,于是又坚定地站到了明朝的一边。努尔哈赤驾崩,袁崇焕都派人吊唁,朝鲜国却置之不顾。他以为靠着大明这棵大树,便可无忧矣,万万也没到大金国在努尔哈赤刚死不久就来征讨,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八旗兵一路上夺关斩将,没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义州,义州府尹李莞被杀,判官崔鸣亮自尽,城内士兵全部被歼,百姓都成了俘虏。当夜,阿敏命硕托贝勒率兵一万攻打铁山,毛文龙在睡梦中惊醒,仅率十余人化装逃回了皮岛,铁山明军几乎全部被歼,毛文龙受到了一次最沉重的打击。
接着八旗兵连克定州、郭山、安州,然后直抵平壤。正月二十六日,平壤守城官弃城而逃,正月二十七,阿敏率八旗兵进驻平壤。
平壤乃朝鲜旧都,进得城来,阿敏便被这里华丽的宫殿惊呆了,朝鲜不愧是千年古国,这里的宫殿要比沈阳壮丽多了。阿敏进入宫殿时,不由得心生阵阵感慨。众贝勒谁也没去过北京,当然不知道北京的气派,也都被眼前宫殿的雄伟镇住了:朝鲜旧都尚且如此,新都汉城又是个什么样?
阿敏坐在朝鲜王的宝座上,心中顿起波澜:能够在此为君,也算不枉活一生,是夜,他便住在了宫中。当年,舒尔哈齐拥兵自立,他坚决反对,那年他刚好二十三岁,他之所以反对,并不是因为他忠于努尔哈赤,而是在反复衡量了伯父与阿玛间的力量对比后认为,要是拉出去另立门户,非失败不可。结果未出所料,阿玛被圈禁,大哥三弟被处死,当时若不是代善、皇太极等人讲情,他也就完了。苍天有眼,总算活了下来。打那以后,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话办错事受到惩处。就连阿玛的祭日,他都不敢张扬,常常是一个人躲在屋中,悄悄流泪。现在努尔哈赤死了,这个恶魔死了,(在心中,他从未管努尔哈赤叫过伯父)压在他头上的大山坍塌了,尤其是眼下,他领兵出来了,站在了朝鲜国的宫殿中。他一个人在大殿中徘徊,自言自语着:“阿玛,这里比你那黑扯木如何?八弟,这里比你的沈阳如何?本贝勒不走了,我要在这里安顿下来,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他命人传来了杜度,杜度已用过晚饭,见阿敏派人来传,心中充满狐疑,但又不得不来,只好心事重重地走进朝鲜王宫,阿敏预备好了酒菜正等着他。
杜度先打千跪倒:“给二大贝勒请安。”
阿敏非常热情,口气中充满慈爱:“坐吧,这又不是在大营,没那么些讲究。来,陪叔叔喝两盅。”
在沈阳,阿敏也常找他喝酒,杜度已经习惯了,但由于这次临行前皇太极作过交待,因此显得有些局促。坐下来后,他先给阿敏的杯满上,然后给自己倒上。阿敏端起杯:“杜度,为咱们爷俩今天在朝鲜王宫一聚,干上一杯。”说罢与杜度的杯一碰,一饮而尽。
“好酒,朝鲜王宫的大米酒,比起大金国的‘贝勒爷贡酒’毫不逊色。”阿敏赞道。
撂下酒杯,他擦了擦嘴,捋着自己三寸多长稀疏的胡须,带着几分感慨:“杜度,想阿玛吗?”阿敏极富心计,他一开口便将杜度拉进了深仇大恨中。
杜度心里喀噔一下:“想,怎么不想。”
“咳!一晃十二年了,你阿玛死的那年,你十九岁,是个汉子了。褚英大哥死得冤呐,我记得你阿玛死的第二天早上,整个建州下了一场厚厚的霜,人们都说,那是老天爷为你阿玛鸣冤。要是你阿玛不死的话,如今大金国汗的位子应该是他的。”
杜度被勾起了伤心事,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阿敏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说了。”
“不,要说,为什么不说?叔叔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把我的苦水都倒出来。”他给自己倒上一杯,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天命十年,你还是个主旗贝勒,后来把主旗贝勒也拿了下来,这不公平。你知道你阿玛为大金国立下过怎样的功劳吗?我亲眼见过你阿玛身上近百处伤痕,为了大金国,他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如今就这么对待他的儿子吗?”
杜度被编到镶红旗后成了不主旗贝勒,当时的失落感非常之大,但面对爷爷的圣旨他能说什么,他又敢说什么,只有将痛苦和眼泪埋在心中。当阿敏说到这时,他已哭出声来。
“杜度,还记得你爷爷病重时让我们爷俩烧纸的事吗?”
杜度点了点头:“怎么不记得?”
“你爷爷那是心中有愧,有鬼,他这一生都在受着良心的遣责,他一生因此都未得安生。你爷爷和我阿玛,兄弟俩相依为命,共同离家出走,后来又共同起兵。你阿玛少年从军,战功赫赫,他们都是大金国的开国功臣,即便后来有罪,但罪不当诛。你爷爷给大金国的功臣们发了多少免死铁券,可对他的亲生弟弟、亲生儿子呢,为什么一块也不给?他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的阿玛?我不服,我死也不服。你爷爷他太狠了,对亲弟弟、亲儿子也下得了手?当时,多亏我头脑还算清醒,没卷进去,要不然也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说到这,阿敏也哭了起来。
二人哭了一阵子,渐渐平息下来,阿敏道:“杜度,现在机会来了,我现在独自领着三万人马出来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看咱们就不回去了。”
杜度浑身一激灵:果然叫八叔言中了。他沉思了一会:“阿敏叔,说实在话,我也真不想回去。在大金国众贝勒中,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一想起阿玛,就如芒剌在背,心中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可咱们不回去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朝鲜的宫殿比起沈阳来要华丽多了,咱们爷俩就在这呆下,以坐镇朝鲜解除我大金的后顾之忧为理由,皇太极他不会不答应。”
杜度道:“三万人马都能跟咱们走吗?”
“我现在是一万,你三千,如能拉上受气包硕托,就是一万六千人,还有我弟弟济尔哈朗呢。”
“那岳讬的一万人马怎么办?”
“他要是实在反对,我看就学你爷爷,把他圈禁起来。”
杜度吓得脸都白了:“这能行吗?”
“杜度,在这点上,你可不如你阿玛。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良机千载逢,功成即英雄。你爷爷要不是心狠手辣,能有皇太极的今天?干大事者不能学妇人之仁。”
杜度被他说动了心,忘了自己的誓言了,点头应道:“我听叔叔的,不过千万不要骨肉相残,那样的话,我们的良心也会一辈子受到谴责的。”
杜度从阿敏处返回已过亥时,进入屋中,不禁大吃一惊,岳讬、硕托、济尔哈朗、李永芳等正等着他。岳讬笑着:“少贝勒,喝得尽兴否?”
“阿敏叔让我过去,我陪他喝了几杯,什么尽兴不尽兴的,闲聊罢了。”
“闲聊?好个闲聊,聊如何圈禁我,聊如何拉拢硕托这个受气包?”
杜度当即吓得目瞪口呆,他和阿敏的话被人偷听了!他辩解说:“这都是阿敏叔的意思,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已对汗王爷爷的在天之灵发过了誓,若对大金国有二心的话,天诛地灭。”
李永芳道:“少贝勒,如今大金国地阔千里,铁骑十余万,已是泱泱大国。新汗皇太极才德冠世,万人拥戴,摆脱困境平定中原是早晚的事,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当叛臣贼子啊。”
杜度好像是从阴间走了一圈似的,迷迷糊糊中被人一唤,魂又回到了阳世:“各位放心,我不会作蠢事。其实,阿敏叔也不是想造反,只不过是想离开沈阳,独自要分块地方。这个想法他跟汗王说过,我们爷俩的心情你们无法理解。”
岳讬反驳道:“分块地方?说得多轻巧。咱们这些贝勒谁还没有个心不顺的时候,一旦心不顺,就想分块地方,那不就乱套了吗?今天你心不顺分一块,明天我心不顺再分一块,大金国不就成了一盘散沙了吗?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还征什么明?等着叫人家犁庭扫穴吧。爷爷驾崩的当天,阿敏叔就提出要带兵出来,以此为拥戴八叔的条件,被八叔严词拒绝。八叔宁肯不当新汗也容不得大金国分裂。正因为如此,我们父子才真诚地拥戴了他。实话告诉你吧,镶蓝旗大多数将领已明确表态,忠于新汗,绝不会跟着阿敏跑。”
济尔哈朗道:“少贝勒,我是阿敏的亲兄弟,但我绝不能跟他走,我劝你也不要跟他走,要作忠臣,不要作叛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劝带训,杜度才彻底转变过来。
第二天,众人齐聚到朝鲜王宫,阿敏坐在王位上,心情格外高兴。在沈阳,他与皇太极并肩同坐,但他心里明镜似的,皇太极是在演戏,在大政殿上,他总觉得头上有一个阴影。而现在是独居王位,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众人也都是面带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阿敏清了一下嗓子:“昨天,接到了汗王的来信,五弟,你给大家宣读一下。”
济尔哈朗打开信念道:“阿敏尊兄及众兄弟、诸位侄儿:欣闻将克平壤,朕惊喜异常,不到十天已席卷大半朝鲜,足见阿敏兄用兵有方。又闻所到之处,军纪严明,未曾扰民,朕更感宽慰。兄所言增兵一事,朕已命科尔沁部三万兵马即刻启程,不日即可到达义州,兄可放心南下。朕以为朝鲜之事有阿敏兄在,便是大局已定。故一切事宜,兄与众贝勒共议决之即可,不必再遣使来报。朕在都城,岂能遥相控制?盼兄早日凯旋,朕将亲迎郊外。”
阿敏绝口未提滞留朝鲜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打得朝鲜君臣服服贴贴时再说。他下令道:“岳讬、硕托。”
二人出列应道:“侄儿在。”
“命你兄弟二人为前锋,今夜要渡过大同江,明日抵达中和,威逼汉城,不得有误。”
“是。”二人得令而去。
再说朝鲜君臣,闻听八旗军已过大同江,顿时乱成一团。国王李急宣众大臣商议。中书府事李元翼道:“陛下,金国无故兴兵,是不义之师也,吾国当派使臣责之,探其虚实,与其讲和,以争取时间。要立即从海上派人赴宁远告知袁巡抚,求其发兵。待宁远来援,我们与上国之军前后夹击,必可大败金兵。”
“就依爱卿所言,卿以为谁可为使赴金军谈判?”
“朴东善曾多次赴金,其人处变不惊,定会不辱使命。”
于是朴东善率人来到了阿敏的中军大帐。阿敏这时正想与李取得联系,听说朝鲜使者到了,十分高兴:“好啊,来得正好,升帐,开寨门迎接。”
朴东善在寨门口,听到号角齐鸣,战鼓隆隆响起,一金兵头领高声道:“朴大人,请。”
朴东善挺起胸膛,迈着正步,率众从刀枪通道下昂然而过。进入大帐后,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向阿敏哈了哈腰,算是行了礼,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责问:“敢问二大贝勒,朝鲜与贵国素无仇怨,今无故加兵,致使生灵涂炭,不知是何道理?贵国大军号称仁义之师,义者,理也。无故加兵于临国,何以言义?攻城掠地,杀我军民,何以为仁?退而言之,即使我国有失德之处,当先遣使责问,如不认罪再发兵征讨不迟。今不责不问,此悖义逆天之举也,请速退兵,然后再议言和。”
众人见朴东善那副傲慢的样子,一个个火“腾”地上来了,阿敏见状摆了摆手,劝大家不要冲动。他走下虎皮椅,来到朴东善面前:“好个大国使臣的模样,竟敢在本贝勒面前强词夺理,信口雌黄。我来问你,万历四十七年,南朝无故发兵侵我,你们派兵三万参战,助纣为虐,何谓无仇?”
朴东善知他必有此问,因此早已有准备:“明素有恩于我国,吾事之如君,君之命臣不敢违。”
阿敏一声冷笑,“明杀我先祖,此不共戴天之仇也,你们既然是君臣,便是一体,吾伐之乃天经地义也,何为不义?”
阿敏继续追问:“你们欲报恩,尽管报就是了,但报恩就得对我国用兵吗,岂有此理?”
朴东善已面带窘色。
“南朝毛文龙以尔国铁山为基地,派出谍工到我国煽风点火,鼓动汉人作乱,并数次攻掠我国,杀害我重臣佟养真,屠我军民无数。我国对汝国数次申斥,责汝国不得纵容,汝国不但不听,相反竟变本加厉。我国宁远受挫后,你们又援助毛文龙稻米两千余担,致使毛文龙死灰复燃。此天大之怨也,怎能说两国素无恩怨?”
朴东善大惭。
“吾先汗驾崩,南朝袁崇焕尚且派使者前来吊唁,尔为邻国却无动于衷,敢问是何居心?”
朴东善已觉得理屈,低下头不再回答。阿敏放声大笑:“既知理屈,或可饶恕,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速速返回,告诉李,限其于五日之内来降,否则,大军到日,尔之君臣成齑粉矣。”
朴东善连声应诺,灰溜溜地倒退着走出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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