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啸飞和圆圆受伤的那一天起,爱多亚路的那幢别墅便充满了温情。
古朴的外墙、大门显得灵气十足;室内暗褐色的地板仿佛被重新油漆过了一样锃光瓦亮;壁炉内的火燃烧得比以前更加活跃;每天早上当拉开厚实的窗帘时,洒进屋内的阳光也比往日更多更亮;甚至踩着通往小阁楼的楼梯,原本吱呀的声音也变得悦耳和谐。
别墅自然是不解风情,让它温情起来的原因是有两个幸福的人——啸飞和圆圆。
他们彼此深情地看着,看着对方的伤口都疼在自己心里,但看着对方的笑脸又浑身充满了快乐和幸福。爱情就是这样奇怪:只要心爱的人守在自己身边就会甜蜜无比,哪怕身体在疼痛着,也会觉得那疼痛也是幸福的。不过,三宝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
看着啸飞和圆圆的伤情一天天好转,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来越灿烂。但每每看到两人换药,三宝的心就一阵阵疼痛。圆圆手腕上的伤还好一些,每次只需要更换纱布,然后包扎就好,但是啸飞的腿伤却要严重得多。因为创口是从里向外慢慢愈合,所以每次都要用棉球伸进创口里消毒。每次一看到这个场面,三宝就急忙退到门外,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这已经成为了三宝的心病,除非看到啸飞和圆圆生龙活虎的样子他才能心安,否则就会永远处在自责之中。
陆海萍看在眼里,知道三宝内疚的心情,便经常善意地开导他。不过这两天陆海萍忙得有些顾不上了。除了给两个伤员换药,剩下的时间她都一头钻到小阁楼里监听电台,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去餐厅拿个馒头就又匆匆上去。
大家看在眼里,明白肯定是有特殊的情况了。不过问了好几次,陆海萍都说:“过两天就告诉你们。”
陆海萍的沉稳大家是知道的,明白她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不再催问。三宝更是负责起了一日三餐的工作,甚至每顿饭都将饭菜送到阁楼,用这个方式来帮助陆海萍的工作。
而这个晚上,当三宝正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陆海萍走了进来:“三宝,今晚我来做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三宝一愣,随即明白了:“监听电台的工作结束了?”
“是的。”陆海萍点头,“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出发,去重庆执行一项任务。”
“圆圆的手伤倒是没太大问题,可是啸飞的腿伤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痊愈啊?”三宝不解陆海萍为什么会如此安排。
“噢,他们两个人不去,就让他俩在家安心养伤。你、我还有李森一起去。”
陆海萍的回答让三宝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这次行动会有李森;喜的是李森既然参加行动,那无疑是与众不同的任务,这对三宝来说是很大的刺激。
吃饭的时候陆海萍对大家讲起了这次行动的计划和安排。
“过几天我们党在重庆要召开一个秘密会议,可是现在组织上怀疑会议的地点、时间有泄露出去的可能。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监听电台,搜集相关的情报。”
“重庆?是国民党要对会议有所企图?”啸飞问。他虽很关心,但腿上的伤势让他自知没法参加这次行动了。
“不是国民党,而是日本人。这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知道特工的种类有很多,其中一种叫做双重间谍,顾名思义就是向敌我两方都提供、传递情报的特工。上级现在怀疑我们在重庆的一个特工也在秘密为日本人做事,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这个特工表现有些反常。可是虽然经过严密监视,却始终没有确实的证据,包括这次我的监听也没有发现异常。因为李森也要参加这次会议,所以组织上决定由他带领我和三宝提前去重庆进行调查。”
“海萍姐,我也想去!”圆圆放下西瓜迫不及待地说。
陆海萍笑着应允:“好啊,那也带上你。”但马上就将了圆圆一军,不过那话是对啸飞说的:“啸飞,你的腿伤还没有好,就在家好好休养。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陆海萍将“自己”两个字特意说得很重。果然,她的话音还没落,圆圆就已经连连摆手了:“那我不去了!”
“不是说好了去吗?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陆海萍故意不解地问。
“重庆……重庆又闷又热,还……还那么远,我才不去呢。”圆圆琢磨着措辞,却看见陆海萍忍俊不止的样子,这才发觉被这个姐姐逗了,顿时双颊绯红。索性也不支吾了,大方道,“把啸飞一个人扔家里我才不干呢,就是有天堂我也不去,就在家陪着啸飞!”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和啸飞留守。一会儿我再教你怎么换药。”这回陆海萍一本正经地说了。
“放心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啸飞一定让我照顾得壮壮实实的!”圆圆痛快地答应下来,脸上充满了喜悦。
这个晚上,她后半夜才睡。一直在心里憧憬着这些天和啸飞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美好。当困意上来的时候,她正好翻身看到了陆海萍,忽然间又笑了。她觉得陆海萍的这次行动来的正是时候。
人很怪,很多时候在别人的呵护下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一点独立能力。但一件偶然的事情就会将潜能开发出来,就会发现稚嫩的肩膀其实能扛起千钧的重担。
圆圆就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当陆海萍和三宝出发以后不久,圆圆也出门了。
不过却变了一个人。
一袭淡蓝色旗袍,再加上一件米白色的披肩和黑色漆皮高跟鞋,让圆圆浑身散发着妖媚和温柔。谁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竟会是一个身形敏捷的女特工。
甚至啸飞也是如此。
当中午时分圆圆回来的时候,啸飞看着这个性感的小师妹吃惊地张大了嘴。
“怎么了?傻乎乎的,不认识我了?”圆圆一边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一边笑着说。
啸飞确实变得傻乎乎的了,他上下打量着圆圆,直到自己都觉得看得过分了才将视线转到桌子上。一边装作翻看圆圆买回来的东西,一边嘿嘿笑着说:“没想到圆圆打扮起来这么漂亮。”
情话不用缠绵,真心就好。就如同啸飞的这句话,圆圆听了一直甜到了心里。
情话也不用多,甚至嘴上不说,仅凭眼神也足以打动心扉。圆圆的心在此刻就被啸飞的眼神幸福地包围着。
这个中午圆圆一直忙碌着,像个幸福的居家小女人。她将啸飞的房间布置一新,新的床单、新的被罩,还有新绽开的鲜花,这一切收拾停当了又忙着摘菜洗菜做饭。到了餐桌前的时候,圆圆也端起了饭碗,夹起了菜。不光是给啸飞夹菜,也将菜夹到了自己的嘴里。她喜欢吃了,虽然菜的味道没有西瓜香甜,但她知道吃菜能让啸飞心情高兴,而啸飞心情好了,腿伤也就能好得更快。她快乐地吃着,觉得每吃一口啸飞的腿伤就好了一分。
当啸飞和圆圆温馨快乐地吃饭时,在开往重庆的火车上三宝却忙碌着。
火车软席包厢内,他正在精心地给李森化妆。
化妆要比易容来得容易,对于三宝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以往他从打开化妆箱开始到最后结束也用不了半个小时,但这次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才只将李森颜面的上半部分化完。
不是因为火车的震动使得化妆不便,也不是因为李森的脸难于化妆,而是因为陆海萍的挑剔。
——眉毛好像太低了吧?这样多难看啊!
——眼角的皱纹你去掉一些,要不显得太老了。
——这颗痣你别放到腮帮上啊,这成什么样子了?
三宝从没被别人这样指手画脚过,如果不是陆海萍,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好容易化妆的最后一步结束,三宝刚长吁了一口气,陆海萍的一句话又把他气个半死。
“怎么变得难看了?一点也不像李森了啊!”
三宝奇怪地看了陆海萍一眼,心里纳闷这个往日里机智稳当的女人怎么变得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
“要是还像李大哥,那我给他化妆干什么啊?”他苦笑着反驳。
陆海萍尴尬地一笑,似乎才回过味来。
“呵,好啦,别斗嘴了。坐下来我给你们具体说说这次的行动安排。”李森捋着刚黏上去的胡子说,似乎还不大习惯新的造型。
李森的话让陆海萍和三宝都静了下来,在火车车轮声的伴奏下,李森压低声音讲了起来。
“我们这次去重庆是监视、调查一名叫王挺的人。他对外的身份是国民党军政部的一个参谋,但实际上是我们党的一名地下工作者。至于调查他的原因,海萍应该都对你说了,上级怀疑他是双重间谍,同时向日本人提供情报。为了这次会议的安全,必须要排除一切隐患。”说到这里,李森看到三宝欲言又止的样子,猜想他有问题要问,便冲他点了点头。
“李大哥,如果会议的安全性不能保证,那为什么不更换地点和时间呢?这样不是更稳妥吗?”
李森摇头道:“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实施起来很困难。要知道这次会议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如果重新布置从时间上就来不及。再者这次会议是秘密的,与会的人员来自四面八方,如果更改的话,安全性就很难得到保证,甚至更加危险。”
三宝这回更加明白此次任务的重要性,聚精会神地听李森继续讲解。
“这次我们去重庆,我和陆海萍扮作夫妻,你作为我们的随从。”李森看了三宝一眼又补充道,“我们可不是因为缺一个随从就让你参加这次行动,你的任务很重的。就比如说易容化妆就非你莫属,如果没有你,我的身份很快也可能暴露的。”
三宝嘿嘿一笑,嘴上不说,可心中着实得意。
但李森的表情却始终凝重,口中也提醒着三宝和陆海萍:“说实话,这次的任务我心里也没有底。离会议的召开只有四天,我们必须在这四天之内给出答案——王挺到底是不是双重间谍,是不是将这份情报交给了日本人。而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是觉得王挺可疑,但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的同志一直暗中监视着他,发现他时常很‘巧合’地和日本间谍相遇,可并没有言语、身体接触,也没有中间人传递情报,更没有通过电台传递情报。但是好几次我们的情报却泄露了出去。”
“这事情倒真得很麻烦。”陆海萍皱眉问道,“那我们怎样调查王挺呢?你有计划了吗?”
“我们准备传递给他一份假情报,如果他是双重间谍的话一定会再和日本特务联系,这期间我们就可以时刻盯防、寻找线索以及捕获他的漏洞。”
李森部署完毕,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虽然还没有见到王挺,但三人脑海里却都有了他模糊的样子,那并不是具体的长相,而是被许多文字串联起来的形象——智慧与狡诈、机智和奸邪、不露声色和两面逢迎。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是双重间谍吗?如果是的话,他究竟是如何传递情报的呢?
一路上这些疑惑一直伴随着三人,就像火车的行驶声一样片刻不离。甚至到了晚上,火车的震动声成为别人催眠剂的时候,三个人仍然久久难眠。
这个晚上对于啸飞和圆圆来说也是难以入睡。
当夜幕降临,弦月高挂以后,圆圆忽然开始心跳得厉害。她发现这么些年以来,这是自己和啸飞第一次独自在家里。和啸飞单独在一起的场景以前她曾经想过很多次,每次想到的时候都会甜蜜而且傻傻地笑。可是这个晚上,当这个愿望终于实现的时候,圆圆竟然慌了。
她换上睡衣想睡觉,可是却发现还没有洗漱;洗漱完毕,当走到啸飞门口的时候忽然间又想进去;手刚搭上门,还没等敲又缩了回来,因为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睡衣;于是,傻傻的圆圆又回到自己的房里,打算换了衣服再去看啸飞。可当她脱掉睡衣,看着镜子里曲线毕露的自己时,在那一瞬间圆圆竟想就这样钻到啸飞的怀里。
圆圆于是脸红了,接着她看到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脖子也红了,然后她飞快地穿上睡衣躲进被窝里。她不敢想啸飞,因为一想就觉得浑身发热,于是她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皎洁的月亮她似乎觉得心里清凉许多。
突然,敲门声响起来,两下之后就是啸飞熟悉的声音。圆圆眼前的月亮一下子消失了,全都变成了啸飞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开的门,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将睡衣穿好,只是记得开门后看见的啸飞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这个西瓜很甜的,吃了再睡吧。”啸飞将切好的西瓜递过来。
“我吃过晚饭了啊。”圆圆下意识地将睡衣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但马上就后悔了。
“你吃饭肯定不香的,这就当夜宵好了。”
圆圆笑着点头,痛快地接了过来。她其实已经吃不下西瓜了,但是她知道只要自己吃着西瓜,啸飞就能在这里陪她。
圆圆往里挪了挪身子,好让啸飞也靠到床上来。她开始慢慢地吃西瓜,慢到最后将西瓜放在一旁,然后静静地看着月亮。
月光温柔地洒进来,静静的,似乎怕打扰这一对情侣。
一个人的寂静会感到孤独,而两个人的寂静则是温馨。
不知什么时候,在月亮的注视下,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在这个时候,圆圆只是觉得和啸飞在一起躺在床上看月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过所谓的男女之间的事情。
啸飞也自然地躺在圆圆身边。他是第一次离女人这么近,而且是肌肤相亲地躺在一起。他能闻到圆圆身上清新的女人气息,乌黑的的长发散落着飘在他的脸上,啸飞禁不住伸出胳膊,将圆圆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感到女人的胳膊是那样的柔软,软得不敢再碰,他于是一动不动地搂着,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至于可爱的圆圆,更是觉得幸福无比。
当啸飞伸出臂膀的时候,她感到特别的温暧;而当被啸飞揽在怀里的时候,又觉得特别的充实。她静静地依偎在啸飞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的男人气息,禁不住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是弯弯的月亮,她觉得像是在做梦,可又是一个真实美丽的梦。这一刻,她好渴望啸飞来触摸她,有几次她甚至感觉到啸飞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轻轻地滑动,但后来又悄悄地静止下来。她感觉有些失望,但同时又充满了轻松。于是,圆圆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上双眼,在啸飞的怀里安静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但在同一个月亮的陪伴下,火车上的三人直到后半夜才进入梦乡。
不过当火车缓缓停靠在重庆火车站的时候,三个人立刻都焕发了精神,脸上看不出丝毫倦怠的模样。
出了火车站,站在重庆街头,三宝的精神更是抖擞几分,他仰头看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小日本的地方空气就是新鲜!”
李森和陆海萍却没有三宝的雅致,常年的地下工作已经将他们的生活习惯完全改变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首要的事情就是密切地观察周围的景象,直到觉得安全了才轻松地说上几句话。
这次的安全感觉来得很快,从两辆黄包车奔到三人面前就开始了。
“先生,您要赶火车吗?”
“是的。我四天后赶火车,现在就预订你的车怎么样?”李森微笑着回答。
“我这辆车死过人,您坐吗?”
“只要死的是日本人就坐。”李森的笑意更浓了。
三宝在旁听着,心中明白这是李森在用暗语接头。再看李森和黄包车夫的表情,三宝知道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了。于是抢先将皮箱装到车里,自己也一屁股坐了进去。
果不其然,李森和黄包车夫对话之后便和陆海萍也上了另一辆黄包车,两辆车一前一后迅速地远离了火车站。三宝上了车便迷糊起来,直到黄包车停下才睁开眼睛。抬眼看去,豪华的大理石外墙上方一块金碧辉煌的牌匾——大世界酒店。
三宝急忙下车,拎着两个皮箱跟在“先生”和“夫人”的后面,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的。不过他的角色并没有扮演多久,因为没过几分钟一行三人便被带到了顶层的贵宾客房。经常和女人在宾馆幽会的三宝在前台的时候就看得明白,这个宾馆是事先预订好的。而看到相邻的两个客房的位置,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两个客房位于宾馆顶层的拐角处,也就是说从房间的窗户能观察到四个方向的动静,显而易见就是为这次行动所准备的。
不过,这些推测三宝是通过陆海萍的话得到印证的,因为李森进了房间以后换了套衣服便又匆匆出门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森说了这八个字便疲惫地栽进了沙发里。
“李大哥的意思就是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就是请君入瓮了?”
陆海萍顾不得像三宝这样调侃,忙不迭地倒了一杯浓茶给李森,李森看着陆海萍微微一笑,接过茶水一口喝完,精力仿佛也立刻恢复了。
“是的。情报已经发出,现在的任务就是密切监视了。不过我们三个人今天的任务是睡觉,养精蓄锐。重庆的同志已经在王挺家附近暗中监视,他一旦有动静我们会立刻得到消息。”
陆海萍和三宝一愣,没想到第一个任务竟是睡觉。
李森走到窗户前,指着外面的公园。“看到对面的重庆中央公园了吧。据重庆的同志前几次观察,王挺和日本特务的几次‘接触’都是下午五点钟左右在这个公园门前进行的。我们预定这个酒店、这两个房间的目的也就在此,既便于观察也利于行动。而且上级还给我们提供了一辆车以便我们跟踪,我刚开回来,如果有突发情况,几分钟之内我们就能出发。另外按照王挺和日本特务‘接头’的时间段来判断,今天他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所以我说,我们今晚的任务就是睡觉。”
李森说得没错,这个晚上除了三宝的鼾声以外都风平浪静。经过一夜的休整,当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均是精神抖擞。到了下午四点半,李森的另一个推断也应验了。
“王挺从家里开车出来了,方向就是公园!”李森接完电话,兴奋地通知二人。
不用他再下命令,陆海萍和三宝立刻就回房准备,几分钟之后三个人便钻进了汽车里。
三宝曾听人说过,重庆中央公园位于重庆渝中区繁华的地段,是连接上、下半城的主要通道之一。园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环山道路与石级阶梯蜿蜒曲折,纵横交错;花坛、绿带、亭廊、假山协调布局,别有情趣,实属闹市区难得的一块绿洲。此时他虽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景观,但透过车窗看着中央公园的大门便有心旷神怡的感觉。不过,这轻松的感觉马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李森开始布置起具体的任务。
“海萍监视周围的情况,三宝,你负责开车。如果他们变换地点一定要跟上,我就全神贯注盯着王挺的一举一动。”分配完任务,李森和陆海萍靠在了轿车后排座椅上,那亲近的表情浑然是一对出来游山玩水的夫妻。
但十多分钟以后,这对“夫妻”都正襟危坐起来,眼睛也紧紧地盯向公园的大门。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停靠在公园门口,不过却并没有人下车。
“这应该就是日本特务的车。据重庆的同志讲,每次都是这辆车先到。不出意外的话,五分钟之后,王挺的车也会到了。”李森给二人交代着情况。
“李大哥快看,那辆车在十字路口的大转盘已经绕了三圈了!”几分钟之后,三宝指着前方的一辆车兴奋地问李森。
李森也早已注意到了,那辆墨绿色轿车在一分钟之前就驶到了十字路口,绿灯变过之后满可以直接开过来,但是却沿着转盘绕起了圈子,三宝说的时候这已经是第三圈了。
李森冷笑一声:“肯定是,这种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的办法,平常人想不出来。”
说话之时,那辆车在拐过弯之后终于开了过来。
“速度很慢,也就是二十迈。”三宝描述着。这是他的习惯,每当精神集中的时候他便会像说书先生一样讲解起来,“更慢了,嗯,离那辆黑色轿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三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害怕隔墙有耳。
“嗯,这人就是王挺。”这次轮到李森讲解了,因为从墨绿色轿车上走下了一个人。
三宝眼睛紧紧跟着王挺,见他先是走到车尾,俯下身打开后备箱,像是检查车子是否有故障。接着又走向公园门口,向里面张望了几眼,然后就转身回到了车里。这一路,王挺根本就没有看那辆黑色轿车。
“奇怪!王挺这是干什么呢?这些动作不像是和对方在联络啊。”三宝纳闷地问。从后视镜里他看到李森和陆海萍也露出同样迷惑的表情。
“王挺的车开动了!跟不跟上去?”三宝急切地问。
“先不用,看看那辆黑色轿车的动静。”李森没有犹豫,立刻发出了指示。
果然不出李森所料,王挺的车刚启动,那辆黑色轿车也跟了上去。这次三宝没等李森开口,马上发动汽车尾随其后。
“难道王挺发现了什么异常,临时更改接头方式了?”陆海萍不解地问。
李森紧锁眉头,缓缓道:“我们应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先跟着再说。”
王挺的轿车在繁华的路面上缓缓行进。因为此时正赶上下班的时间,街道上轿车、电车、黄包车、再加上穿梭的行人,使得车速想快也快不起来。而对于三宝来说,这车开得倒是蛮舒服,既不用开得太快,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因为路上人声鼎沸,自己的车早淹没在人海和车流当中了。
但三宝却越开越觉得纳闷:“李大哥,这个王挺到底是要去哪里呢?如果说他要更换接头地点,那么他不应该走这么繁华的路段啊。所谓时间就是生命,他应该尽快去接头地点传递情报才是。再者说,如果他怀疑有人跟踪,这么缓慢的行驶也甩不掉跟踪的人啊!”一边说着,三宝一边不耐烦地打着尾灯,生怕后面的车不小心追尾。
三宝说的时候,李森的眉头越拧越紧。但当三宝的话说完,李森的眉头却倏忽之间全都开了。他紧紧盯着三宝打着车尾灯的手,猛地一拍大腿!
“稍微开慢一点,我坐到前面去!”李森一边吩咐着,一边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车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李大哥?”三宝刚一开口就被李森止住了:“开快一点,超过日本特务的车,但要跟在王挺车的后面。”
三宝虽不知道缘故,但猜到李森一定发现了什么。于是闭口不语,按李森的命令将车子缓缓超了过去。
李森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眼睛上,将双目瞪得硕大,一眼不眨地紧紧盯住王挺车的后部。而渐渐地,李森脸上也露出笑容,嘴中像口吃一样喃喃道:“会议……日期……未变……地点……改为……上清寺……路……26……号。”
三宝听得稀里糊涂,可又不敢打扰李森,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后排的陆海萍。谁料想,陆海萍却如同中了魔一般痴痴地看着前面,嘴里也念叨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三宝正迷惑间,李森正常的语调在他耳旁响起:“好了三宝,咱们不用跟着了,掉头回酒店。”
“不跟踪了?任务完成了?”三宝瞠目结舌。
“是的。”李森说完,揉起了眼睛,刚才的用眼过度让他现在头都开始疼了。
“那……那王挺到底是不是双重间谍呢?”三宝急得有些磕巴了,虽然看到李森仍在揉着眼睛,但仍禁不住问。
“如果圆圆在,她一定就会看出门道了。”陆海萍在后排笑道。
“难道她比我聪明那么多?”三宝不服气。
“那倒不是。”陆海萍忙安慰着三宝,“而是因为圆圆懂得摩斯电码。”
“这和摩斯电码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个王挺就是用摩斯电码来传递情报的。是吧,李森?”陆海萍把话题交给了李森,因为自己的眼睛酸得需要按摩了。
“这个王挺确实很聪明。他同日本特务没有会面,没有交流,只是开车的时候便把情报传递了出去,怪不得我们的同志一直找不到他通敌的证据。摩斯电码是美国人发明的一种通讯方法。摩斯电码是由点画所成的,点画是指发报机所送出的断(点)续(击)电波信号,画的信号长度为点信号约三倍长。在拍发的每个字母中,点画相隔一点之长,每句中每个字母相隔三点之长。此外,还有国际航海专用、商业专用、国防专用电码和依个人特别组合排列的密码等等。而王挺就是利用刹车灯来打出摩斯电码,这样在他车后跟着的日本特务便可以读出来,情报自然也就传递了出来。”
三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王挺选择下班的时间来接头,也选择车流量大的繁华路段。因为这样就会频繁地使用刹车灯,在别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李森笑道:“现在动手的话日本人肯定会知道王挺暴露了。就让他再悠闲几天吧,等到会议结束就除掉这个汉奸。”
锄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时间很好,周末。地点也很好,一个酒会的派对上。
三宝喜欢这种场面,有女人、有鲜花、有美酒,再加上浪漫的舞曲,在这种气氛下让一个人一命呜呼是很有情调的事情。
李森和陆海萍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知道李森有妻子,那在三宝的眼里李森和陆海萍那情意绵绵的表情和夫妻绝无二样。
动手的时机选择在自助晚餐和舞会结束以后。这个时候一些趣味相投的人便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有的男人和女人会溜达到花丛中、绿茵下暧昧起来;还有的由陌生变成朋友,也有的由朋友变成陌生。总之,这段时间是个自由的时间,谁也不会在意别人在干什么。这也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三宝并不着急,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酒,看着这些纵情声色的人。
不过当看到一个女人的时候,不禁把酒杯放下了。
她叫苏芳,是一个女演员。三宝是通过那个叫馨月的女人而认识苏芳的。他记得当时还曾动过苏芳的念头,因为女人虽然名字淡雅,可浑身透着妖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乎回眸一下便能将男人的魂魄勾走。不过现在三宝不想这个女人,不单单因为在执行任务,而是因为自从彭丹离开他以后,他对女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激情。
所以他把酒杯放下,闪身去了花园。半个小时以后,当三宝回来的时候,视线里已经看不到苏芳,于是酒杯又重新端在了手里。
但正要喝的时候,李森和陆海萍走了过来,并冲他点了一下头。三宝会意地站起身,一起向包厢走去。刚才他们观察过了,舞会结束以后王挺就和另外两个人去了宴会厅旁边的包厢,三宝也看得真切,他们进的是一个名叫“维多利亚”厅的小包厢。
三人来到维多利亚厅前,陆海萍叫过一个服务生:“麻烦你进去叫一下王挺先生,说有人找。”说着,塞给了他一块银元作为小费。
于是,服务生微笑着走了进去,但没过两秒钟,室内就传出了服务生的惊呼。
三人对视了一眼,忽觉不妙,急忙冲了进去。
顿时也呆住了!
除了他们三个和刚进来的服务生,包房内不见一人。而在地毯上、椅子上竟见到了斑斑血迹。
“他们人呢?”三宝气急败坏地问服务生。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们进来以后我就没进去过,因为包厢里饮料水果都有的。后来,一个女的进来了,我就帮着开了一下门,那时候我还看见里面有人呢。再后来,我就找地方歇着去了。”
三宝问话的时候,陆海萍和李森一直观察着室内。擦拭得很干净的橡木地板、垫在家具上的又软又厚的绒布、华美的地毯,以及低垂的流光溢彩的吊灯,无一不让人产生舒服和安全的感觉。但再将视线投向壁炉旁边的椅子时,这些感觉就变成了寒颤。
正对着壁炉的地方放着一把古老而漂亮的高背连座双人椅,很符合维多利亚风格,但双人椅上的血迹,让这个风格又增添了异样的色彩。双人椅右侧的地毯上散落着许多烟灰。在双人椅的两边,各摆放着一把相同的椅子。虽然式样相同,但右侧那把椅子上却多了血迹。
“你注意到没有——这几把椅子上除了双人椅左侧的单人椅没有血迹,其它都有血迹。”陆海萍对李森说。
“你的意思是坐在那个椅子上人有问题?”李森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转头问服务生,“屋子里的这几个人是怎么坐的,你记得吗?”
服务生尴尬地摇摇头,想着自己负责的包房里出了问题,又吓得瑟瑟发抖:“王先生他们去哪里了?不会有事吧?”
陆海萍一听这话,心念一动,忙问道:“你认识这几个人?”
“是的,他们几个人常来这里。我知道他们的习惯,所以才不进房间服务的。”
“他们都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特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等有人调查的时候我们会给你证实你没有擅自离岗的。”
服务生听了,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回忆道:“他们三个似乎是官员,具体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不过每个人的习惯都很有意思,一个姓刘的先生耳朵有些背,每次都先到这里,因为在大厅他听不清别人说话;还有一个姓赵的先生右脸上有皮疹,每次都随身带着药膏抹,可一直也不见好。所以每次他都不参加舞会,怕别人笑话。至于王先生,他倒是没有别的毛病,但嗜烟如命,每次都叼着雪茄烟。”
“那后进来的那个女人呢?”陆海萍很关心这个人。
“那个女人以前没见过,说话也不是重庆口音。对了,有点和您的口音很像。”
陆海萍白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说那个女人是我吧。”
“不是不是,不是说您。那个女的哪有您漂亮啊!”服务生点头哈腰地奉承着,然后讨巧地道:“不过那个女的这里有颗痣,我看得清楚着呢。”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锁骨位置。
三宝一愣,忙问:“她是不是穿着黑色的吊带晚礼服?”
服务生点头。
三宝努力回想了一下又问:“是不是还披了一件白色貂毛披肩?”
回应三宝的又是重重地点头。
三宝没再问,而是对李森和陆海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了。
李森和陆海萍见状,敷衍了服务生几句,和三宝转身离去。三人在宴会大厅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立刻闪身出来。三人都知道,包房里王挺这三个人一定是命丧黄泉了。如果一会儿有人发现他们的尸体,警方一定会盘查现场的人,以三人现在的身份还是及早撤离为好。
坐到了轿车里,陆海萍才幽幽叹了一口气,问三宝:“这个女人不一般,她是谁?”
“你说她是杀手?”三宝将苏芳的来历介绍完之后又加了一句。他虽然也怀疑苏芳,但是仍有些难以相信这个娇滴滴的女人竟然是杀手。
“十有八九。你看,除了双人椅左边的单人椅以外,其余的椅子上面都有血迹,那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嫌疑肯定最大。我们如果把这四把椅子编上号码,从双人椅右边的那个单独的椅子算为A,向左依次为B、C、D的话,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几个人当时坐的位置。我们知道,赵先生对他右脸的皮疹感到难为情,他肯定不会选择一个让别人很容易看到右脸的位置。那么最合适的位置就是A的位置。双人椅上可以坐两人,王挺嗜烟如命,而B的位置下面有很多烟灰,那么就可以肯定王挺坐在B的位置上。那么,苏芳和刘先生就坐在C和D的位置。由于刘先生听力有问题,他应该选择一个容易和大家交流的位置,也就是C的位置。那么,苏芳应到坐在D的位置,也就是唯一没有血迹的那个座位。”
李森接着说道:“如果她是杀手的话,那么就肯定是日本特工。王挺的身份目前只有我们和日本人知道,国民党应该还不了解。而日本方面肯定是认为王挺给他们提供了假情报而下了杀手。另外两个人,可能是因为和王挺走得太近,日本人为了斩草除根一并干掉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将尸体留在现场,我猜想是因为担心国民党就此深究,查出他们其他隐藏的特务。这三个人的尸体现在不一定在什么地方喂野狗呢。”
听完二人的分析,三宝倒吸一口凉气:“要真是她的话,那这个女人可是不一般。不但手法高明,而且动作迅速、干净利落,丝毫不亚于我们。”
李森笑道:“如果不知道这个女杀手是谁,我们处在暗处的话,那么还真是挺危险。不过这个苏芳无意之中被你发现了,以后我们就心中有数了。更主要的是,这一年间发生了四五起手法与之近似的暗杀事件,被暗害的人有政府高官、有爱国民主人士、还有我们党的地下工作者,而我们对此一直没有突破口。所以说你今天发现的这个秘密不亚于我们发现王挺的身份呢!”
李森的这番话让三宝觉得轻松了,甚至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沾沾自喜起来,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仍然回味着。
很多科学发现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完成的,秘密的发现也是如此。
就当三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另一个秘密又要被他发现了。
事后他想,自己当时没有出声确实是很英明的举动。因为他觉得李森轻呼他名字的声音有些奇怪。而过了大约半分钟,李森又一次轻呼他,三宝更加确信李森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入睡了。于是三宝依旧闭口不答,而鼻子里也轻轻打起了鼾声。
果然,除了自己的鼾声,三宝还听到了李森下地的声音。
“这么晚了李森去干什么呢?而且还是先试探一下我睡没睡着。”三宝纳闷地想着,等李森将门掩上以后也悄然下地。
如果说对敌斗争的经验三宝赶不上李森的话,那么跟踪、监视这些手段则是他的强项。他自信除了圆圆之外没有人的脚步比他再轻,也没有人的耳朵比他更尖。
他将耳朵贴在门口仔细辨听,很快就心中了然——隔壁的房门传来轻轻的开启声。李森进了陆海萍的房间!
“这么晚了,李森去陆海萍的房间干什么?难道有他们组织上的事情要背着我商量?”想到此处,三宝没有贸然开门跟去。但十几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动静,三宝再次疑虑丛生。这次他按耐不住了,悄然开门,蹑手蹑脚地潜到了陆海萍的房门口侧耳倾听。
只一会儿的工夫,三宝的脸色就变了。
从陆海萍的房内隐约传来男女亲热的声音!
三宝第一感觉是认为听错了,但再听下去那种特殊的声音越来越真切地进入三宝的耳朵。对于三宝这个久经风月的人来说,从这声音就能想象出里面的男女在做什么动作。他心里却越来越寒,再也在门口待不住了,转身回了房间。
他这次彻底睡不着了,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亮不再像平时那样皎洁。
在他的心里,陆海萍如同圣女一般纯洁、高尚,而李森也始终带给他正义、豪气的印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们都是有家的人,李森的妻子林雅他见过,那是一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啊!三宝怎么也想不通,李森怎么能背着妻子和陆海萍发生关系呢?难道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还不够他去爱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可一直到临睡前脑海里全都是彭丹的样子。他在心里喃喃着:“小丹,我绝不会变成那样的,你永远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女人!”他似乎看到了小丹的微笑,于是心情也好了许多,终于在小丹的笑容里进入了梦乡。不过这中间他似乎有一阵恶心的感觉,朦胧中觉得那是因为李森回到了房间。三宝也迷迷糊糊地想,再也不要看见李森。至于陆海萍,三宝也再也不想和她说一句话。
因为他们亵渎了“爱”这个字。
而这个夜晚,在爱多亚路的别墅里啸飞和圆圆则始终沉浸在爱的海洋之中。
他们是在月亮的陪伴下驶进爱的港湾的。在圆圆的记忆里,似乎看着看着,月亮就不见了,眼前变成了啸飞深情的双眸。
她觉得脸一阵阵发烫,禁不住垂下头。可是这时,啸飞口中说出的“我爱你”那三个字又让她不由得把头抬起来。而当看着圆圆娇羞的脸蛋时,啸飞猛然间把圆圆拉进了自己的怀抱狂乱地亲吻着她。
圆圆的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觉得自己飘浮在蔚蓝无垠的海水中,浪涛时而将她坠入深底,时而又将她抛向浪尖。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觉得身体好像要融化在海水当中随着波涛一起翻腾、一起跳跃……忽而,那浪似乎平静了,像微波一样荡来荡去。她像一片树叶,全身湿润着被海水拥抱着。过了许久,圆圆才恢复了意识。她伸出手,抚摸到了啸飞赤裸的身体,便紧紧地依偎过去,喃喃地说:“我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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