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脸前面摊开衬衫,猛然把眼凑近。
找到了。就在侧腹的地方。长度约三公分。虽然短,但显然是皱痕。
宫坂再次仔细把熨斗放上去。
总算习惯熨烫衣服了。扣子的部分要从背面烫。外套直接挂在衣架上吊起来烫会比较好操作。他很怀念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入学前那时候。
“喂,你猜九十八期下次会是谁?”
窗外传来某人的说话声,就在他准备折起衬衫时。
“应该是那个宫坂吧。听说他一天到晚出纰漏。”
他悄悄贴墙,放低姿势。
这里是一楼,窗外就放着长椅。因此学生们的说话声传来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
宫坂悄悄从窗口向外窥视。
坐在长椅上的是两个人。大概是跑步途中停下小憩,两人都穿着运动服。脸蛋看起来都像十几岁,所以肯定是高中毕业录取的长期课程班的学生。八成是去年秋天入学的第九十七期生。
“有个平田你知道吗?”
“噢。听说他老爸也是警察对吧?”
“对对对,派出所的儿子。听说那家伙的表现也很差。”
“宫坂与平田都是转业组啊?他们好像是同年?”
“听说平田大个两三岁。”
“是喔。不过,他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好像挺要好的。不是常常搅和在一起?”
“与其说是搅和在一起,感觉更像是宫坂爱管平田的闲事。好像有种说法,据说宫坂以前好像受过平田他老爸的照顾还是怎样的。”
“哎,总之不管怎样,铁定就是那两人之一吧。”
“我想也是。”
“那,我看好宫坂,赌他三千。”
两人似乎是以猜下一个离开学校的会是谁来赌钱。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入学至今算来刚满五十天。其间初任科第九十八期短期课程班的学生人数,已少了四人。全都是因为成绩不佳不得不主动求去。
第四人离开已是二十天前的事了。那么,原来如此,或许这时候就算出现第五个人也不足为奇。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自己“被看好”吗?
对于自己被当成赛马那样下注,老实说,他很想抱怨一句。不过,虽然对方年纪小,毕竟是前一期的学长,绝对不能顶撞他们。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那个“被看好”的对象,现在就在他俩身后。如果知道,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讲八卦。那么这两人应该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第二宿舍罗?
这时,换成屋内出现些许骚动。门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刚才还很安静的邻室好像也有人回来了。利用周六周日,与合得来的伙伴相偕去洗温泉的同期生石山,似乎终于回来了。
这栋“先驱第一宿舍”,全部都是单人房。不过,其实只是把一大间屋子简单区隔成许多单间,所以隔壁的情况大致猜得出来。
“宫坂哥,您在吗?”
石山从邻室传来的声音,异样沉闷。似乎是把脸贴在隔间板上,用手圈着嘴巴在说话。
“我在。”宫坂回答,同时悄悄离开窗边。
“我刚回来。让您看家,辛苦了。”
“欢迎回来。温泉玩得怎么样?”
“真想再多住十天。”宫坂看时钟。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目前,周日的门禁时间是傍晚五点。本来只要在晚间十点半晚点名之前赶回来就行了,但在这里,教官的一句话比纸上的规则更有分量。
不过想到之前整个四月完全禁止外出,现在可以说已经大幅放宽了。
“那个,这给您,是伴手礼。”
石山从隔间板与天花板之间的小缝隙,丢了一个小袋子过来。
由于宫坂稍微年长,石山对他讲话都是用敬语。但他的态度,并没有说话方式那么客气。从这样的落差,似乎可以看出自己被年纪较小的同期生如何看待。
他捡起掉落的袋子。上面写着“硫黄乳白色·天然温泉汤花”。是泡澡剂。从外包装看来,似乎是温泉旅馆免费赠送的。
“不好意思。”捡起袋子,塞进运动服口袋后,宫坂走出房间。
他沿着走廊向北小跑步。到第三步为止可以用走的,但四步以上的移动必须用跑的。这条规定不分平日或周末皆适用。
他来到娱乐室前面时,迎面遇上第四组的某人。
“辛苦了。”
“辛苦了。”
果如所料,对方的声音有点冷淡。错身而过时交会的视线,也带有一丝不悦。
理由很明显。是因为前天的第四堂课。
他的路检盘查实习成绩最差,因此指导教官植松命他在明日之前提交反省报告。他喜欢写文章,对于二十张稿纸的分量不以为意。但是基于连带责任,第四组全员都受到同样惩罚,这点令他很歉疚。
经过娱乐室后,宫坂在平田的房间前驻足。
他敲敲门。但是没有回音。
平田的房间斜对面是厕所。进去一看,有人正在洗脸。放在洗手台上的眼镜样式很眼熟。是下缘无框的镜框。用这种眼镜的,在同期生中只有平田一人。
他本想出声招呼,想想还是先默默靠近,把刚才收到的泡澡剂扔进脚边的垃圾桶。禁止带进宿舍的东西,当然不能扔在自己房间的垃圾桶。
接着宫坂打开储物间。戴上手套,抓起长柄刷。
等平田终于从洗脸台抬起头时,他正用清洁剂开始刷马桶。
他与重新戴上眼镜的平田,在镜中四目相接。
“现在开始吗?要我帮忙吗?”
平田的表情,乍看之下虽然带笑,却有点不安。眼睛周围的濡湿也不大自然。看来果真哭过了。
出了什么事吗?这种问题光是问出口就已很不识相了吧。这里是充满“什么事”的场所。轮到夜间警备时,隔着单人房的房门,总会听见某人的呜咽。听说每一期都会出现一个精神异常的学生。
平田轻拍自己的胸口又说道:“别看我这样,说到打扫办公大楼,我以前可是专家。”
“你在之前的公司,也会去现场吗?”
入学不久,问起以前的工作时,平田是怎么回答的他还记得很清楚。“我在大楼管理公司。”说完之后,“不过我是坐办公桌。”记得平田又补了这么一句。
“那里的人手少,所以做庶务的人往往得拿着抹布到处跑来跑去。”
平田离开大楼管理公司,是因为一点小事,据说好像是受到同事的恶意刁难。更早之前,据说他还在中坚规模的外食连锁公司上过班,不过后来好像因为受不了加班太多而离职。
“不好意思。那就拜托你罗?”
宫坂一边做出非常愧疚的表情,一边做个把刷子给他的假动作。
“除了写反省报告还被罚‘扫厕所一个月’的人,第四组只有阿宫你吗?”
“对。因为我是主犯嘛。”宫坂继续清理下一个马桶。“对了,我刚刚去过你的房间。”
“找我有什么事吗?”
宫坂一边敬礼,一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其实是昨天上午,我收到我最尊敬的平田巡查部长大人寄来的明信片。所以,我想也该让他的儿子看一下。”
“噢?上面写了些什么?”
“‘在这里,头两个月是关键。这段期间必须咬紧牙关,有时甚至得抹杀自我。’还写了‘不过不能真的死掉喔。’另外也得到一些宝贵的建议。我待会拿去给你。”
就在他这么回答,准备用水桶的水清洗刷子时——“植松班的学生,立刻至第三教场集合。”天花板的扩音器传来广播,那粗厚的声音不是植松,而是副班导须贺。
他急忙把刷子放回储物间,与平田一起跑向校舍。第三教场,是每次早上开班会使用的场所。
三十七名学生全体到齐的同时,在教场出现的,是一个有着倒三角脸的矮小男人。他是校长四方田。
接着须贺的庞然巨体也进来了。宫坂很怕这个男人。此人是体重一百二十公斤的柔道教练。光是这样已令人敬而远之,再加上他虽然体格豪迈,却最喜欢讲究一些琐碎规定,实在令人吃不消。
入学不久,宫坂就已被这个须贺体罚过。须贺挑他毛病,说他从房间走到走廊上时第四步也是“用走的”。一百二十公斤的巨汉甩出的耳光,打得脖子比脸颊更痛。
不过,宫坂真正在意的,不是须贺。那人被须贺的大块头挡住,所以一开始他没发现,原来还有一个眼熟的男人站在门旁。宫坂真正在意的是那个人。
“有事通知你们。”
站在讲台上的四方田,一如往常以带着睡意的眼睛环视教场。
“植松教官昨晚住院了。要暂时请假。”
虽然严禁私下交谈,这个消息还是令教场的空气骚动。
“不用担心。只是轻微的肺炎。很快就会康复。——所以。我现在要介绍在植松教官回来之前,暂代你们班导的教官。”
四方田半转过身,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小声喊道:“那么,风间组长。”
被须贺挡住的人走上前。宫坂用力凝视那人的侧脸。没错。就是不时来窥视上课情形的白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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