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外出,一直在训练室流汗。要驾驭白摩托车那种大型机车需要有基础体力。所以不能停止跑步。如果想让引擎声响起,必须先好好倾听自己的脚步声。说来讽刺,但那也正是摩托车有趣之处。
不过,与持久力同样必要的,还有一个。那就是肌力。尤其是背部的。这里如果没有练出足够的肌肉,就无法操控笨重的车身。还有,摩托车是以双膝夹住油箱来驾驶,所以股关节的强化也很重要。
因此,我平时就把重点放在跑步、背肌、深蹲运动,自己设计内容,不断训练。这项训练内容,平日是做三套,假日我规定自己要加倍。相当吃力。不过,即便是累瘫的时候,听到旁边的人跑步的呼吸声、跑步机的运转声、肌肉训练机的金属声等等,我就会萌生斗志,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撑下去。
这个星期三,第五堂课,又是救难训练。这次是陆上救难。好像是要从瓦砾中救人。为了避免上次在泳池的那种失误,我要充分发挥锻链出来的肌肉,好好上课。
*
起床时全身痛得要命。当然,晨跑也格外吃力,昨天在肌肉训练室太逞强了,他很后悔。
但是,现在已顾不了那个。
午餐时还很严重的背肌发热与股关节疼痛,随着现在接近射击训练场,几乎再也感觉不到。
他已无暇在意肌肉酸痛。为何会被叫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与其为全身酸痛愁眉苦脸,还是先搞清楚那个更重要。
是上周未经宿舍舍长许可便去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的事被发现了吗?
还是上个月,不小心把国旗的正反面折反的事?
或者,是入学前的说明会上头发有点过长?
不会吧。每一桩都想太多了。
那么,副班导须贺这样传唤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吞下一口黏稠的口水后,鸟羽走出本馆,进入射击训练场。
他匆忙小跑步经过手枪保养室、讲义室、影像射击室前。接着经过空气浴尘室的双重门前,在建筑物最后方,通往大射击场的门前站定。
开门之前,先调整呼吸,从口袋取出纸片。须贺教的是柔道。所以他本以为是否把柔道场和射击场搞错了,但传令的学生递来的纸条上的确写着“射击场”。
他开门。
迈步跨入横向一字排开二十座靶子的覆罩式训练场。
须贺体重超过一百二十公斤的庞然巨体,站在某个射座。两耳戴着耳罩。右手拿的,是手枪射击教官示范时用的橡胶制模型枪。
鸟羽的眼睛捕捉到的,不只是须贺。大块头旁边,还有一人——这个是学生——站着。不,如果看那僵硬的表情,与立正不动的姿势,应该说是“被罚站”更正确。
是稻边。
须贺将橡胶制枪口对准十五公尺外的枪靶。
“要看清楚射击时机、射击地点、射击对象。”
说着,砰!像小孩一样模拟射击声后,须贺拿下耳罩。被他拿在手上,看起来就像切成两半的黄桃之间,夹了一块黑色蛋糕。
“真令人怀念。我当然也不是只会练柔道。十年前我也在这里被劈哩啪啦操练过。但我一发也没命中靶心。所以不知被揍过多少次。”
须贺巨大的臀部一半放在射座的桌上。纤细的桌脚,好像随时会发出哀号。
“你们从下星期起,也要开始用实弹了。趁现在多握握哑铃。填了子弹的枪,首先就会以重量压倒你。”
鸟羽一边对须贺的话颔首,
——到底是叫我们来干嘛?
他以眼神问稻边。稻边也以眼神回答:
——我也不知道。
“不过,也不用太害怕。上课就得开开心心。比起枪靶,更要仔细看别人的脸。常听说一握住方向盘就会性格大变,其实握住手枪也一样。”
这里的天花板与侧壁装了防止跳弹的加厚合板。也兼作吸音板,所以须贺的声音几乎毫无回音。
“射击实弹时,有些家伙从语气到个性都会判若两人。平时温顺的家伙特别会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八成是忽然以为自己变强了吧。——对了鸟羽。”
“是。”
“你上课应该听过吧?侦讯时要仔细看对方的表情。”
“听过。”
“那可不是唬人的。只要看脸,大致就能判别有没有犯罪。不过,再多费点工夫也行。”
须贺把手上的耳罩朝稻边扔去。
“戴上。”
稻边听命行事,娃娃脸中央的眼睛好像瞪得更大了几分。眼眸细细游移。听觉被夺走后,相对地,会拼命想透过视觉收集情报。
“做了亏心事的人,光是塞住耳朵,就会立刻慌慌张张。”
“那个,”鸟羽润唇,“请问到底有什么事?”
“放心,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须贺对着稻边的方向说。“大前天,周五晚上,十一点左右至隔天早晨有……的家伙。”
漏听了一部分。他朝须贺的背影反问:“对不起,请再说一次。您说有什么?”
“有个偷溜的家伙。”
偷溜——他听说这是指不假外出。
“是谁?”
“我现在不就正在查吗?不过,已经有嫌疑犯了。铁丝网围墙的门不是有把手吗?从那边探指纹后,发现是这家伙的。”
须贺以不耐烦的动作,将指尖指向稻边。
——不对。
鸟羽从正面直视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正与不安格斗的稻边。不假外出嫌犯不是他。若是十九日深夜,稻边明明待在自习室。自己亲眼看到的所以绝不会有错。要把指纹留在围墙,其他学生也一样有很多机会。
那么,这是摆明盯上稻边了。须贺刚才说的内容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肯定是另有理由,让他把稻边当成靶子。
什么理由?该不会是两周前那个早上的武术练习吧?
柔与剑。道字上面冠的那个字虽有不同,但在学生面前被狠狠击中颜面,的确会让武术专任教官很没面子。虽说是半带好奇加入的须贺自己的错,但依他的个性,想必不会闷不吭声地就此放过。
从斜后方看须贺的脸,他似乎在冷笑。耳罩——须贺或许就是为了用这个小道具,才会选择这个场所而非柔道场。
“可是,稻边自己却说,那个时间,鸟羽,他‘好像在自习室看到’你喔。”
鸟羽把手指搭在领带结上。稍微拉松。
“他似乎连时间都记得很清楚。他说当时正好午夜十二点,所以绝对不会错。”
的确。
“鸟羽,我听说你是这小子的死党。”
须贺朝他转过身。橡胶枪口也一同移动。
“所以就算你替稻边的不在场作证,也没啥价值。不过,好歹还是得确认一下。——怎样?你要替他作不在场证明吗?”
鸟羽凝视稻边的眼眸,数秒之后将视线移向地板。
“不。我不能。因为,我没有看到他。”
那个回答没有被吸音板吸收,在说出口后一再在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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