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近午时分,梅森的电话铃响,德瑞克在一端说:“佩利,我好害怕。”
“怎么回事?”梅森问。
“就是那件捏造出来的指认。我恐怕我们陷入泥沼了。”
“仔细听着,”梅森说。“我们所做的,只是基于善意的出发点,所以我们不必向吉顿撒谎。只要告诉他,他的照片已被提供给一件罪案的目击者指认。当然,他绝对不会知道这张画像是我们所为。他会以为那是来自目击证人描述所绘的一张合成图片——而不是出自我们之手后,再提供给证人的。这家伙十分聪明,他知道当他站到证人席上后,会发生什么事。他过往的纪录会被抓出来,他只好默不作声、一走了之。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你还不知道故事的另一半呢!”德瑞克道。
“好吧,故事的这一半是什么?”
“你知道福顿吧?我的干员之一。”
“是的,我见过他,像是一名很冷静的家伙。”
“言归正传,”德瑞克说。“昨晚北太平洋超市被劫,歹徒抢走了大约七千元。有一名夜间巡逻员正在执劝,很显然地他吓到了歹徒。”
“歹徒不只一人吗?”梅森问。
“显然的,只是一人单枪匹马。”
“好吧,发生什么事?”
“他开枪射击那名守门人,然后由前门逃逸。”
“情况严重吗?”梅森问。“我的意思是说那名守门人。”
“他还活着,他名叫史蒂芬·虎克。子弹原本朝右瞄准他的心脏,幸好被他的防弹背心弹开了,但是伤到肩部,他当场倒在地上,不过他已无大碍。”
“好吧,”梅森说。“你得到什么结果?”
“我遵照你的指示行事,让福顿拿着吉顿的绘像给守门人和目击者过目,这位目击证人名叫竺·柯尼。当抢匪企图从前门逃逸时,柯尼正好看完晚场电影,行经附近的街道。抢匪用枪指着柯尼,要他举起双手。柯尼以为这是抢劫,但歹徒只不过用枪恐吓他,接着便越过对街,逃入巷内去了。柯尼于是试着找电话报警,但在抢案发生时,已有人听到枪响,预先报过警了。很快地,警方巡逻车赶到现场,柯尼便拦下来车,将事件经过及歹徒长相描述给警方知道。由于柯尼看清了歹徒模样,因此他给警方的描述十分清楚。”
“长得和吉顿相像吗?”梅森问。
“形似之处只在于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及一张嘴巴。”
“这并不妨碍我们将吉顿的绘像呈现给他看啊,”梅森说。“我们能捏造绘像是来自警方合成绘图的故事……”
“且慢,你还没听到重点呢,”德瑞克说。“我们已将绘像拿给柯尼看过,他只是笑着说抢匪长相和这张绘像毫无相似之处。他描述说,抢匪年纪较大,身体吨位也大些,眼睛完全两样等。其后,福顿赶去警院,将绘像呈给虎克看。福顿宣称他未用任何言语暗示,他只告诉虎克请他详阅画像,看两者有无相近之处。”
“好吧,”梅森说。“然后你得到什么结论?”
“虎克说,画像看来很像那家伙。”
“什么!”梅森惊叫道。
“虽然虎克不能全然确认是该人,因为他在枪击发生前,只瞄了那个人一眼,但他说绘像看来极似那个人。现场有盏街灯,虎克先看到那家伙的背影,在拔枪出来之前,虎克犯了先大声叫喊的大忌。实际上,他是想要同时拔枪并喊叫制止,但歹徒也拔出枪来,转身开火,击中虎克的防护衣,接着虎克便受伤倒地。所以他没有很好的角度看清这个人。另一方面,当歹徒由前面飞奔出来时,目击者柯尼正巧行经该处,离歹徒只有八尺或十尺之遥,所以能有机会看到歹徒的脸。现在,我们已处于很难处理善后的局面中了。警方从虎克那儿知悉一家私人侦探社有一张极似歹徒的画像。警方不但要这张画像,也要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原委。我现在正在掩护福顿,我告诉警方说他出去洽公。警方要在福顿回来后立即见他。我担心我们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梅森说:“这倒是一个在我们原先预想之外的麻烦。竺·柯尼现在的状况如何?”
“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德瑞克道。“他正在我这儿,他要再看一次那张画像。虽然他不认为歹徒和绘像是同一个人,但是因为他听守门人说两人看来十分相似,所以他要再看一次画像。”
“他正在你的办公室吗?”
“是的。”
“画像在那里吗?”
“我有一份影本。”
“把画像带来,并带柯尼过来,我要和他谈谈。”梅森道。
“那正是我希望做的事,”德瑞克道。“希望你能接管这件事。不过我们迟早得将画像交给警方的,佩利。”
梅森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倾向于到时再将画像交给他们。让我们先和柯尼谈谈,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我马上就过去。”德瑞克说。
梅森挂上电话,转身面向方才一直在监听电话的戴拉。
“我们现在陷入僵局了,”他说。“那个该死的守门人……当然,在目击指证的过程中,这类事情偶而会发生。这是一种最不可采信的证据。当来自假设、自我催眠、捉摸不定的回想、拙劣的观察等说词纷纷出笼时,经常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基于善意而出面做荒谬的指认。”
德瑞克的暗号叩门声响起,梅森让他们入内。
德瑞克转身面向同来的人道:“这位是竺·柯尼,梅森先生。”
“你好吗?柯尼先生。”梅森握手道。
柯尼年约四十出头,有一双灰色沉稳的眼睛、果断有力的双唇、阔肩、凸腹。“你好,梅森先生,素仰大名,很荣幸和你见面。”
“请坐,请坐,”梅森说。“请别客气。保罗,什么事情?”
德瑞克说:“竺·柯尼在看完晚场电影后,回家路上行经北太平洋超市,当时约为午夜稍过。超市大门顿开,有个人跑出来,柯尼看到他持着手枪,所以自动举起双手。他想到自己身上带着大量现金,猜想这回可要被抢了。但这个人只是用枪指着他说:‘举起双手!’并逐步退后到马路上,直到接近路中央时,便转身逃入巷内。柯尼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便试着去推超市的门,但门在合拢原位时,已为弹簧锁自动锁上。于是柯尼跑到街上,试着找到邻近的公用电话——柯尼,你接着说吧。”
柯尼拍拍腹部道:“我已不像从前那么健跑了,在跑过数个街区后,我慢步下来,试着回想最近的电话所在。”
“你对那个社区很熟吗?”梅森问。
“非常熟悉,我工作地点离那儿不远。”
“你从事什么工作?”
“电机修理。”
“好吧,”梅森说。“接着发生什么事?”
“我运气不错,接着我就看到警车灯不断闪烁,警车很快赶到。我跑到街心,招呼他们停下来,我将事情发生经过告诉他们,他们便打开警报器,封锁该区搜巡,但我猜测他们没找到歹徒。警方接着进入超市,发现了守门人倒在地上,很快地,他们便将他弄出送医急救。现在,困扰我的事情是这位侦探提供给我看的画像。当然,我必须说在惊鸿一瞥的状况下,你很难记起人的长相,尤其又逢情绪激动的时刻。但我一向擅于认人,很少忘记他人脸孔,何况我还清晰地看到那名歹徒呢。”
“你已看过那张绘像了吗?”梅森问。
“我看过了。”
“与歹徒为同一人的可能性有吗?”
柯尼说:“我不认为有,但我也不愿让任何歹徒逍遥法外。在我和守门人谈过后,我决定再仔细看一次那张画像。”
“嗯,”梅森道。“这种事偶尔总会发生的,在指认时弄错了,以及……”
“那不是重点,”柯尼道。“我是个守法的公民,我痛恨歹徒及抢劫。我曾被抢过而损失不赀。当这位侦探表明身分,并要求我看画像时,我很快地看过,并告诉他绝不可能是我所目睹的同一人,我也没再多做思索,但我仍谨慎行事,向他要了名片,以备日后任何状况发生时,可以再度联络。”
“警方已要求你详尽描述歹徒了吗?”
“当然是。我和警方谈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已将我的描述提供给画家绘制草图。”
“那么,事情就这么着啦。”梅森道。
“不,倒不是这样,”柯尼道。“在我知道守门人指称画像酷似歹徒后,我就想要再端详一次。因为我最痛恨让歹徒溜走。”
梅森道:“保罗,你有那张绘像吗?”
德瑞克相当迟疑地说:“是的,我有一份。”
“让我们看看吧。”梅森道。
梅森将吉顿的绘像摊开在桌面上。“看看吧。”他说。
柯尼小心谨慎地端详着画像,然后说:“这很难说,本来守门人所说的,动摇了我的想法,我变得不很肯定,但现在我知道这不是那名歹徒。歹徒看来年纪较大,体型魁武一些,他是……那类险恶歹徒的长相。这画像人物看来像个知识分子,而那个从门里狂奔出来的家伙,简直就像个刺客。”
“的确,”梅森道。“过去的经验显示,当人处于情绪困扰中,尤其歹徒又有枪时?目击者倾向于将被目击者看成比实际高大、强壮;经常地,也会判断其年龄较实际年长。”
“嗯,我应当不会犯那么明显的错误吧,”柯尼道。“没关系,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我也管不了其他扰人的事情了。在我得知守门人说画像十分神似后,我就迳自去到这位侦探的办公室,再详看一次画像,以确定我是否判断错误。”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你弄错了?”
“我在近距离内目睹歹徒,我看得十分清楚,那张画像——绝不是那名歹徒的。”
“这两者间有无些微的相似,致使守门员混淆其判断?”梅森问。
柯尼说:“当然有,否则守门员不会误认这张像就是歹徒。”他再次端详着画像,同时用手遮住面孔的下半部位。
“嘴部完全不像,”他说。“眼睛倒不会太离谱。那家伙的嘴巴像是——我不知道哪儿看来不对劲,也许他嘴里含了东西吧,但这画像的上半部也许是……嗯,有点像那名歹徒……这就是困扰我的所在。我有种感觉,这鸟人曾在何处似曾相识过,但是……”他停顿不语,然后摇头道:“无论如何,我没法指认这张画像就是那名歹徒。”
“没有关系,”梅森告诉他。“目前我们就进展到这儿吧,谢谢你过来一趟。”
“这人是谁呢?你从何处拿到这张画像?”柯尼问。
梅森说:“我们对罪案的某些层面特别感兴趣,当然,这是指德瑞克侦探社而言。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他遭遇到不少特殊事件。”
梅森笑着并握手道:“很高兴和你见面,柯尼先生。”
柯尼以微笑回报道:“好吧,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今日的谈话,是我长久以来所听到最不得要领的对话了。德瑞克先生,谢谢你,你有我的地址吧。诸位再见了。”
柯尼走了出去。
德瑞克用手抹着前额说道:“这可真是一团乱麻。守门人已告诉警方,我们有盗匪的画像。”
“你能否去找那名守门人,对他所做的指认浇一盆冷水?”
“那根本不是指认,”德瑞克说。“守门人说这个绘像和歹徒相似透了,就像让画像照原貌呈现似的。”
“嗯,依据柯尼所说的,你能要求守门人给我们其他的支持证据吗?”
“也许我能,”德瑞克说。“但目前时机太过敏感,警方正在质疑我们的意图。”
“那就让警方去担忧他们自己的事情,”梅森道。“我们顾虑我们自己的事。”
“假设他们打电话来,要看那张画像呢?”
“就拿给他们看吧。”
“接着他们就会追问如何得到这张画像。”
“就告诉他们是一位画家画的。”
“他们会要知道是哪位画家。”
“就叫他们来找我吧。”
“那个该死的守门人,”德瑞克情绪化地说。“他真是把我们逼到困境中了。”
梅森道:“别小看目前这个切中我们下怀的事实,它给我们一个有用的武器。我们将画像交给警方吧,假若守门人仍坚持画像近似歹徒,那么警方将会贴出公告,待吉顿因为读到报上消息而不安时,他将尽其可能地及早离开这个国家。”
“他要从哪里弄到钱呢?”德瑞克问。
“任何他能搜刮到钱的方式都有可能,”梅森沉思地答道。“至于这一点,我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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