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这里是A市最大的冻鱼仓库,但很早就废弃不用了,这里地处偏僻,低矮破落的仓库无人看管,野草长得一人多高,溢满了阴森与诡谲的气氛,走到近处,空气里仍旧飘散着陈腐难闻的鱼腥味。
一辆灰色车子停在仓库门口,顾阳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开警车,齐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见车停下了,问顾阳熙:“就是这里吗?”
“电话里说的就是这里。”
“这地方废弃很久了,顶天集团好久之前就买下了这块地。”
“你怎么知道?”
“顾队,别忘了我是记者,关注A市的大事小情是我的工作。”
“你先不要下车……”顾阳熙拦住齐遇。
“为什么?”齐遇问。
“没有为什么,假如我进去超过15分钟没回来,那么你就报警,知道吗?”顾阳熙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齐遇,并且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不让你出去,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绑匪生疑对宁晨不利,你也不想一开始就发生意外,对吗?”
齐遇点点头,顾阳熙检查了一下配枪,推开车门走下车子,但车门没有关上,因为齐遇用胳膊抵住了车门,车门慢慢地反弹一下又打开了,假如真有人藏在高处监视这里,那么也只能认为是车门没关好,并不会想到车门后面正有一个人蹲在那里。依靠高高的野草作掩护,他尾随着顾阳熙一点点接近冻鱼仓库的大门。
顾阳熙救人心切,警觉性已经不如往常,他经过破败的栅栏门,踏着一条布满坑洼的柏油路进入中间一栋最大的仓库。仓库近乎两层普通楼房的高度,腐朽的制冷设备锈迹斑斑,铁锈与阵阵鱼腥味令人作呕,但这些对于顾阳熙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人。
朝里面探了探头,表面没有埋伏,顾阳熙侧着身子寻我掩护一点点朝里闯,由于是仓库,所以窗子很少,没多余的阳光透进来,整个空间沉闷而昏暗。
“我已经到了,你出来!”顾阳熙高声喊。
空荡荡的仓库里荡起回声,但丝毫听不见有人回答。当顾阳熙接近仓库中心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女人,蜷曲着身体一动不动,而且身上还盖着一块脏兮兮的被打湿的帆布,长长的头发和半张脸从帆布里面露出来,正是宁晨。
顾阳熙看到此景,心撕裂般疼痛,他低吼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踉踉跄跄朝宁晨跑过去,但他不知道,背后正有两双眼睛在悄悄地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来自仓库房顶一扇窄小的玻璃窗口,窗子的一块玻璃碎出了一个洞,正有一支装有消音器的狙击枪管从窗外面伸进来,枪口始终跟随着顾阳熙的胸口移动着。枪管后面的枪手在等待,等待顾阳熙接近目标并且停住脚步,然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叩响致命的一击。
另一双眼睛是藏在制冷设备后面的齐遇,当他听见顾阳熙低吼之后,同时也发现了地上倒着的宁晨,但他比顾阳熙还稍微冷静一些,知道此地凶险,肯定有绑匪埋伏其中。于是,他立刻抬起头,有目的地朝可以埋伏人的地方看去,及时发现了那支伸出来的消音器枪管。
时间过于短暂,来不得细想,顾阳熙已经扑向宁晨,然而那枪管也找准了目标,好在齐遇手里握着一节生锈的铁管,那是他一路跟着顾阳熙从地上捡的,暂时作为武器防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齐遇使出最大的力气扬起手把铁管朝枪口扔过去,铁管没有如设想的那样砸在消音器上,但重重撞击了墙面上的一扇窗,玻璃碎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同时,狙击枪枪身一抖,一颗子弹飞了出去,齐遇转头再看顾阳熙,他全身一颤翻了个身,趴在了宁晨的身体上。
窗口的枪管动起来,很快瞄准了齐遇的身体,但齐遇早有防备,他朝后一窜躲进死角,只听身后发出两声子弹撞击墙面的闷响,接着,一长串枪声在不远处响起,齐遇小心地探出头看个究竟,他看见顾阳熙仰躺在地上正举枪对着窗口射击,顾阳熙虽然半边身体浸染了血迹,但丝毫没有影响他枪法的精准。
隐藏在窗口的枪手无法继续还击,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果不其然,一个带火的玻璃瓶子从窗口飞进来,摔在距离顾阳熙两米远的地方。原来,地面已经被事先洒上了煤油,尤其是宁晨身上盖着的帆布,上面浸染的煤油更多。
地面流淌的煤油遇到明火立刻被引燃,迸溅起的火星落在顾阳熙的裤子上,也立刻燃烧起来,一团火焰顺着他的脚踝往大腿处窜上来,顾阳熙不顾疼痛,用大手把腿上的火焰拍灭,然后爬起来,他看见了齐遇,二人的眼睛对视了半秒钟,顾阳熙就把手里的枪朝齐遇丢过来,没有说话,齐遇完全明白了顾阳熙的用意。
齐遇举着枪掩护着顾阳熙背起宁晨,身后的火蛇眨眼工夫就侵占了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那块原先盖在宁晨身上的帆布,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浓浓的黑烟也冒了出来。顾阳熙一边朝齐遇的方向跑,一边推倒身边的杂物,暂时阻挡住了火蛇朝这边蔓延。
“宁晨她……”齐遇问。
“她还活着。”顾阳熙朝窗口看了一眼,“枪手应该不在窗口了,你去抓住他,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不用管我,我有办法找出口带着宁晨出去!”
齐遇看了一眼顾阳熙的伤,子弹没有穿过心脏,应该是从肋骨那里划过去,但顾阳熙也流出不少血,想必是刚才铁管撞击玻璃发出的脆响惊动了枪手,枪手过于集中精神,近距离的一声响让他手上一抖才射偏了,救了顾阳熙与宁晨两条命。
齐遇举着枪跑向出口,果然看见一个戴黑色面罩穿着暗绿色迷彩服的人正好经过,于是他放了一枪,那人只得掉头又朝仓库里面的方向跑过去。
枪手的衣服几乎与野草同一个颜色,只能看见草叶晃动但看不出人形,齐遇知道前面的人身上藏有武器,他也不敢把人追得太紧,不急不缓保持着三米远的距离紧紧跟随。枪手显然对此地的地形相当了解,很可能作案之前事先摸过底。十几秒钟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一栋仓库,比先前的小一些,但很高,逃跑的枪手就消失在了仓库的一面砖墙上。
齐遇追到墙根底下,原来墙面上有个可以钻进人去的通风孔,齐遇担心遭到埋伏,当然不敢贸然钻进去。他顺着墙体往两边看,远处有个入口,但被木板钉死了,好在木板拼接的门已经老得不那么结实了,齐遇闭着眼对着木门猛撞过去。“轰”的一声,齐遇的身体就进入了仓库内部。
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才直起身子。这间仓库比之前的还要昏暗,几乎所有的玻璃都黑乎乎透不过光线,他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他听到有鞋底踩踏金属楼梯的声音,他举起枪瞄准声音的方向同时探出头来,他没能看见人,但发现靠墙的地方竖起一座铁架焊着的铁楼梯,没时间犹豫,他顺着墙爬上了那座铁楼梯。
楼梯口对着一扇门,门还在晃动着,齐遇靠在门槛上推开门,看见远处奔跑着的枪手的背影,这下他放下心来,铆足力气夺门而出。要说跑步,齐遇不亚于专业长跑运动员,但前面的枪手也非同小可,跑得不仅快,跨越障碍也游刃有余,齐遇暗下决心,他绝不可以输给那个枪手。
处在高处一望,令齐遇没有想到的是,这片废墟厂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在脚下这个仓库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烂尾楼,同样的破败不堪,齐遇担心起来,万一让枪手进入楼区,那么抓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尽管齐遇加快了脚步,可眼看着枪手朝下一越,齐遇心里一惊,要知道房顶距离地面也有普通三层楼的高度,即便掉下去不死也难保不受伤。
眨眼间,齐遇就到了房顶外沿,只见那名枪手不知什么时候丢弃了笨重的狙击枪,他双手搭在仓库探出来的窗台外缘,双脚蹬在墙上,一个旋转翻,身体像猴子一样抓住了地上一棵树的枝干,荡了两荡,手一松,跟着再一抓,整个人已经落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演练过多次,齐遇心里对枪手的身手有了一点点佩服,同时心里产生了更强烈的类似于竞赛般的欲望。他不甘示弱,学着枪手的样子也跳下去,抓住树干,顺利地落在地上,他的动作甚至比枪手还迅捷。
枪手非常熟悉烂尾楼里的路线和地形,好几次齐遇已经非常逼近他了,他总能灵活地在墙外避开,忽上忽下,游走于残垣断壁的边缘。虽然有机会可以开枪,但齐遇不甘心,因为他已经把前面飞跑的枪手当作了竞赛的对手,用实力而不是外界的武器去打败对方,那才算真正的征服。
眼见前面又出现了障碍物,枪手向上纵身一跳,双臂架在楼体突出的阳台上。没多大工夫,枪手又攀到楼顶天台,齐遇暗自发笑,那种挑战极限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突然想到,这个破败并且被遗弃的地方,很可能是射击爱好者的绝好练习场地,前面的枪手必然经常在这里与同伴玩耍,所以才会对地形如此了解。
思索间,齐遇也冲到枪手爬上去的地方,然而齐遇比枪手的动作还麻利,依靠惯性,他的双腿一起蹬在墙上,稍一用力,身体反弹起来,双臂顺势抓住了突出的阳台边缘,一个漂亮的空中翻身便翻了上去。
枪手还在楼顶上急速狂奔,虽然这里称作楼顶,但很多地方没有建好,眼前是一排三层楼房的半成品,有的楼顶搭上了顶子,有的还没有,只是竖起墙垛,所以高矮的落差很大,奔跑起来就难上加难,也减缓了速度。
但是,枪手并没有被困难吓倒,瞬间加速度竟然翻过了一面墙垛,接着,他的脚下相对平缓了些,但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五米宽的空隙,是两座独立小楼之间的距离,枪手想都没想就迈开双腿飞身一跳,但楼体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宽,虽然双脚没有踩在对面的楼顶,但枪手的十根指头却牢牢地扣住突出的墙壁,他又是一个翻身,双脚总算是踩在对面的楼顶上。枪手没有立刻朝前跑去,而是稍作停留,他居然转过头来示威般朝齐遇看过去。
枪手本以为身后的追逐者没有他那么大的胆量和勇气,但他想错了,只见齐遇用了另一种跳跃方式,快到楼体边缘的时候,他身子忽地一拧,背对着五米宽的空隙就跳跃过来,齐遇弹跳能力显然比枪手要好,他没有伸手去抓突出来的墙壁,而是双脚落在了五米开外的另一幢屋顶上。
也许是跑得太急,在空中的翻转让齐遇头晕,双脚落的那一刻他没能站稳,但也只是一两秒钟的恍惚,但这一两秒钟救了逃跑的枪手,枪手终于意识到,今天碰到了劲敌,不可以再有稍微的疏忽,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假如此刻有事不关己的人在场观看,肯定认为这一片废楼区已然成了追逐着的二人的游乐园。这种借助各种突发的障碍进行奔跑的运动,似乎可以称作“跑酷”这种极限运动。
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又从另一栋楼顶跳入窗户,再爬楼梯而上,或爬墙而上,从楼顶下至楼道,再由楼道阳台或窗户重新爬至楼顶,任何阻碍都无法制止二人奔跑的步伐,常人眼里难以逾越的险要在他们眼中有如平地一般。
房梁、钢架、楼梯、墙壁、楼道,全成了他们的道具,一个个完美的立足点,一次次超越极限的跳跃,两个人充分发挥了各自的身手和弹跳能力,身体滑若游鱼,跑、跳、腾、挪,极尽身体之能事……
渐渐地,前面的枪手动作开始变得慌乱,看起来体力是不行了,持续的奔跑也确实很费体力。终于,枪手体力不支,脚下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头和面前的墙狠狠撞了一下,身子重重地摔在了房顶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
齐遇大口地呼吸,野外的空气凉飕飕直沁入肺里,他大声咆哮起来,举着枪横眉冷对着,步步逼近枪手。
枪手知道后面的人不会轻易开枪,也清楚齐遇没有开枪的权利,所以枪手没表现得过于紧张,只见枪手双手扶着膝盖缓慢地站稳,他垂着头也在拼命地呼吸。
“转过身来!”齐遇继续喊,“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没想到,枪手的肩膀颤动起来,他居然笑了。
“难道我戴着面罩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说完这句话,枪手大声咳嗽起来,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弯下腰,似乎那里很痛苦。突然,枪手直起腰,转过身的同时,手里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袖珍手枪,并且子弹已经上膛,齐遇看到这个情景,手里也没闲着,两把枪的子弹几乎同时间上膛。
不过,齐遇可以快过枪手,在枪手没有转身之前将之击毙。但齐遇不敢,他不是警务人员,用警察的枪杀死了一个嫌疑犯,即便不判他的罪,他也得受尽骚扰和折磨,这就是齐遇从始至终没有开枪的原因。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可以保证在你扣动扳机之前正中你的眉心,你知道我有这个实力!”
“我信,说实话,这世上除了我哥我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现在我佩服你,所以我想跟你谈条件。”
“开玩笑吗?”齐遇冷笑道,“你见过失败者向胜利者提条件吗?”
“但我的条件很诱人,你一定会心动的。”
“如果我是你,就放下枪,摘掉你那难看的面罩,堂堂正正跟我回公安局。”
“如果我活着去公安局,你以为你能够脱得了干系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名,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化名‘潜伏’的聪明绝顶的人指引我完成的,警方也许不会相信,但那只是暂时的……”
“你没有证据。”
“我是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也不比你笨多少,我会用心去寻找,而且还有那么多警员的帮助,总之我发誓会引导警方查出那个潜伏着的人!”
“你是我见过的最矫情的失败者。”齐遇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强硬了。
“害怕了对吗?”枪手的身子挺直了些,“我们可以谈条件吗?”
“我不会跟失败者谈条件!”
“要么你就一枪杀了我,”枪手恶狠狠地说,“你不敢对不对,你不敢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血,因为你只是一个用头脑、用智慧置人于死地的恶魔。你的犯罪方式是杀人不见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人生追求不是吗?你担心你手上沾了血,被警方抓到把柄无法脱身,我告诉你,这世上没什么犯了罪可以逍遥法外的凶手……”
“总之,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走,除非你跟我去公安局,或者自杀……”
“什么?自杀!”枪手又笑了,“我不可能自杀,也不可能被你抓住,我要死也得找个垫背的。而此刻的你,才是站在命运转折点上的那个可怜鬼,请你试着想一想,你处心积虑地掩盖着的所有事情都会因我的被捕而暴露,你的人生将和我一样在昏暗的牢房里度过。牢房里的狱警和犯人绝不认为你是一个极度聪明的天才,你将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更别谈什么爱情。我知道,你已经爱上了一个警察,真是好笑,一个罪犯爱上一个警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我问你,你到底把宁晨怎么样了?”
“完好如初,只不过被药物昏迷了。”枪手继续说,“我是杀过人,可那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我杀人的目的从来不是要让对方痛苦,而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齐遇悬着的一颗心似乎放下了,只听枪手又说道:“只要你放了我,你将得到一大笔钱,同时,我会在A市消失,这样,你我的秘密就永远禁锢在你和我两个人的心里,你可以继续你的爱情,继续你喜爱的工作,或者继续潜伏下去为社会的不公平像超人一样做一些好事情,其实,宁晨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
“闭上你的臭嘴!”齐遇的手有些颤动。
“你已经动心了,对吗?”
就在此刻,齐遇身上突然发出一阵手机铃声,那是顾阳熙给他的手机,由于站在房顶的两个人都过于集中精神,电子音乐的突然响起令二人都是一惊。
齐遇本能地低下头,而枪手经过短暂的惊吓之后,立刻把枪口对准了齐遇的脑袋。但就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血光四溅,枪手的头部炸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他手里握着的枪当啷一声掉在房顶上,他的身子也倒下去,再也无力叩响扳机了。
手机的铃声还在响着,那是顾阳熙的手机,但齐遇恍惚了,耳朵听不见任何来自外界的声响,腿一软,双膝跪在楼顶上,因为死神刚刚与他擦身而过,活着的人很难承受这种濒死的体验。
足足过去一分钟,齐遇才重获新生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摸出手机,音乐已经停止,然后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报了警。
齐遇放下手机,慢慢爬向躺在地上的枪手,他伸出两根指头按在枪手的颈动脉上,那里已经没了丝毫的跳动,这证明枪手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齐遇把手指移向尸体的脸,一点点揭开面罩,即便面部被血光与脑浆浸染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可以辨识出,这张脸属于钱勇。
齐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耳朵也恢复了听觉,他听见远处传来了汽车马达的声音,于是撑着膝盖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他看见了一辆灰色的车,那是顾阳熙开来的车子。
路越来越窄,车子开不进来,车门被推开,顾阳熙走下车,在他手里正端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狙击枪。齐遇对着顾阳熙打了一个手势,证实钱勇已经死了,顾阳熙点点头,把狙击枪放进车里,一步步朝这幢烂尾楼走过来。
顾阳熙顺着楼梯爬上楼顶,齐遇第一句话就是:“宁晨怎么样?”
“她还没有醒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她就在车里,很安全。”说着,顾阳熙走进尸体稍作检查,才说,“如果不是刚才情况特殊,我更想活着抓住钱勇。”
齐遇不说话,愣愣地看着远处的灰色车子。顾阳熙把钱勇掉在地上的那把枪捡起来,而后走到齐遇身边,也把齐遇手里的枪夺过来,而后对齐遇说:“我的手机呢,报警了吗?”齐遇点点头,“救护车和消防队呢?”齐遇摇摇头,把手机还给顾阳熙。
顾阳熙给同事拨通了一个电话,因为这里偏僻,警员说最快20分钟之后才能赶到现场。
一切都处理妥当,顾阳熙似乎才意识到肋部伤口的疼痛,虽然血已经凝固,但刚才蹲下时伤口又崩裂了。他用手按了按伤口,有些血水从衣服里面渗出来,齐遇一个箭步扶住他,问:“顾队,没事吧?”
“嗯,还好,皮外伤,子弹擦破了皮。”虽然语气轻松,但点点汗珠还是顺着顾阳熙的脸颊淌下来,他吸了口气,看着齐遇,说,“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不,是救了宁晨和我两个人的命。”
齐遇没言语,别过脸看向远处。
房顶上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不再说话,许久之后,顾阳熙开口打破沉默,他背对着齐遇,轻声说:“你走吧。”
“什么?”齐遇没能理解顾阳熙的话。
“我知道你是谁,只不过我没有证据去证明,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去证明什么了……”
“顾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还不跟我说真话吗?”
“我……”齐遇转过身,他害怕顾阳熙的那双眼睛。
“你就是18年前的那个孩子,那个站在路边,看着亲生母亲惨死的孩子,然而我就是夺走你母亲生命的那个凶手。但你要知道,那是一个意外,我的新婚妻子也在同一天永远离开了我。我知道你恨我,我同样也恨我自己,假如年轻时不那么张扬,做事情谨慎一些,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在那一天同时发生。”
顾阳熙的泪水融入了汗水之中分辨不出,但他的双眼却红了,他抹了一把脸,接着说:“如果妻子还活着,也许我们会有孩子,假如是女儿的话,也许到现在也长得跟宁晨一样高了。这么多年,我承受的痛苦是你无法理解的,不但为伤害了他人而内疚,也为失去至亲而痛苦,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梦见妻子满身是血地来找我……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感到过快乐,一丁点儿也没有。为了坚持着能活下去,我几乎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案件与工作中,我只有拼命地工作才能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可以收手,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齐遇的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抬起头,他还是背对着顾阳熙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做的很多事情不是为了挑战警方扰乱社会,而是故意挑战我、为难我,我现在就告诉你,赢了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一个办案能手、一个破获过成百上千个案件的常胜将军,可又有谁知道,为了破案,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顾阳熙咬了咬牙,声音颤抖,“我没有了妻子儿女,没有了为之奋斗的家庭,每天下班我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局里的人,因为我害怕回家,尤其是冬天,推开房门那种阴冷的气息让我感到万分恐怖,我不知道我退休之后还能够做什么,我最害怕的就是我老得动不了的那一天,仰躺在冰冷的床上孤单地死去,到那时,这个城市还会有谁记得曾经有个百分百破案率的老刑警存在过……也许在别人眼里我是成功的,可现在你知道了,那个最最失败的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我,顾阳熙!”
“顾队,您不要说了,您说的一切我都听不明白。”齐遇看着远处,终于说话了。
“我不希望你明白,我只希望你收手,A市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死了这么多人,我不希望再有事件发生,你能不能答应我?因为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几个无辜的人,就算有,也只有您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你就可以平息你的愤怒吗?”顾阳熙上前把齐遇的身体硬生生翻过来,齐遇的脸却出奇地平静,“你说吧,你让我怎么做都行,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了,因为我输了,我认输了!其实从始至终我就输了,之所以继续做警察破获那些案件,我只是想让自己不要输得那么彻底而已。”
“顾队,”齐遇盯着顾阳熙的眼睛几秒钟,但还是有些不忍地错开了,“虽然我不知道您说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知道您确实是一位值得我尊重的好警察。假如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过您故事里面的那个可怜的孩子,我想,他听了这一番话会原谅您的,他不会再扰乱社会了,因为他的仇已经报了,他心里的怨恨也随着您的一番话化解了,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做错过什么。”
“谢谢,”顾阳熙抬起手拍了拍齐遇的肩膀,“谢谢那个男子能够原谅我。”
齐遇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你走吧。”顾阳熙顿了顿,“现在就离开。”
“好吧,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看我还是离开吧,省得一会儿影响警方工作。”齐遇看了一眼灰色车子,“不过在我走之前,我还想再看看宁晨,好吗?”
……
“她不会有事的对吗?”齐遇看着倒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宁晨,她的脸很白,眉头微皱,好似正在噩梦中挣扎。
“我会照顾她的,你放心。”顾阳熙催促道。
“宁晨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这一点我相信您。”
说完,齐遇转过身朝草丛深处走过去,身后的顾阳熙低声喊叫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齐遇转过身。
“这件案子的始末,我还有很多细节不明白,作为一个警察,我很不甘心,我希望知道结果,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也不愿意让我带着那么多问号脱下这一身警服,对吗?”顾阳熙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求你答应我这个最后的请求!”
“顾队,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齐遇消失在了草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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