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掩映兮,天下第一泉,泉水清清,一轮圆月映中央。唯恐月明月暗,多少往事难忘,街头苦徘徊。人生如梦兮,悲喜两茫茫。
小桥头,石栏凉,盲人依,流水缓缓,月光影下琴声慢。历尽苦难悲叹,如泣如诉琴殇,蹉跎岁月长。天籁之音来,万家窗灯亮。
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在无锡城里一个书香门第的府内寡妇的房里,在人们的惊惶之中,诞生了一个本不该到这个世上的小生命。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小生命后来竟是一颗耀眼的星……
美丽浩淼的太湖旁有一个乡村是无锡东亭乡,乡里有一个村子叫小泗村。这是一个道家音乐世乡。
这里人几乎都既是道家居士,又是渔民、农民。所以,他们都十分喜爱道家音乐。
春暖花开,桃红李白,大地一片生机,不远处传来了音乐声,一条从太湖通向小泗村的河中驶来一只小船,船上坐着几个道士,其中一个年轻俊秀的道士叫华清和。今天他们要去小泗村做乡斋醮,将要演奏道家音乐。
刚到初春,河两岸就已桃红柳绿,春花怒放,一派江南景象。
快到村了,华清和露出了笑容,他高兴地眺望着……
这条河穿村而过,他哥哥华清平家在村中心的石桥旁。船快到村头了,不少村民已聚集在桥头向华清和他们招手。
一个道士对华清和说:“华道士,快到你家了。”
华清和点头道:“是啊,好些天没回来了。”
船到了,华清和他们上了岸。华清和对老道长说:“道长,我回家去,一会儿就来。”
“好,可别误了演奏。”
“不会的。”华清和回到哥哥家。
“哥、嫂子。”
“兄弟回来了,快吃饭。”哥哥说。
嫂子端来了菜,说:“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特地给你做了两个菜。”
“谢谢嫂子。”
“叔叔,”哥哥七岁的儿子小伯阳跑了进来,喊道,“我会吹笛子了。”
“好,吹给叔叔听听。”
“先吃饭,吃完再吹。”嫂子拿了筷子来说道。
吃着饭,哥哥问:“清和,道长怎么没来?”
“他带大家准备去了,我也很快就得去。”。
“好,那我们快吃饭。”
“叔叔,我也要去。”小伯阳喊道。
“当然,哪能不带我们的小阳阳去呢!”
午后,全乡在小泗村举行的法事开始了,悠扬吉祥的道家音乐传了开来。
城里的严举人带着十七岁的独生女严竹月到小泗村来走亲戚,听说今天城里道士来做法事,便和他的亲戚一起去看斋醮。
寺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和亲戚一起挤了过去……
貌美端庄的严竹月被道士们的音乐吸引了,她注意地听着……鹅蛋脸上,一双美丽的杏眼,闪闪发光。
华清和用二胡独奏的一曲《彩云追月》更是悠扬婉转,如淡云绕月,空漾之中犹见真情。严竹月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睁着一双美丽酌大眼,出神地听着。
她问身旁的亲戚:“三婶,这个拉二胡的是谁?”
胖胖的三婶回道:“他叫华清和,是无锡的琴弦高手。”
“华清和……这个名字我听到过……”严竹月若有所思地问,“那他们是哪个寺院的?”
“无锡城里崇安寺的。”
“崇安寺……”严竹月若有所思。
回到无锡严府。
华清和的琴声久久地回荡在严竹月的脑海中。入夜,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严竹月美丽的面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轻起来,在窗前望着皎洁的月光和窗下的竹林。华清和……华清和……她在心里轻轻地念着……拉得太好了,我要能跟他学就好了。
侍女小云拿了衣服来给她披上,说:“小姐,当心受凉。”
“小云,你说那道士拉的胡琴好听吗?”
“好听。小姐,您的琵琶弹得也不错。”
“没有他弹得有韵味。”
“那……您想跟他学吗?”
“嗯。”
“那……明天跟老爷说,请他来教您。”
严竹月摇了摇头,说:“我爹不会肯的。”
一阵凉风刮了起来,小云忙说:“小姐睡吧,当心着凉。”
严竹月这才向床走去。
无锡城里。
在严老爷的家中,父女俩在吃晚饭。严竹月说:“爹,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祭日了,去请崇安寺的道士来做法事吧!”
严老爷放下筷子说:“好,我女儿真是有孝心,爹这就差人去办。”
这天,崇安寺的道士在道长顾秋庭的带领下,来到严举人府土做祭日法事,摄人心魄的祭祀乐曲在严府内外回荡……
楼上,严竹月在闺房里兴奋地倾听着……
“拉得太好了,小云,我们下去听。”严竹月对贴身侍女说。
“小姐,不行,不能下去,老爷吩咐过不让下楼。”小云着急地说。
严竹月生气地转身走了回去。
清和他们做完法事后走出了严府。在院墙外,华清和被楼上传来的胡琴声吸引住,禁不住驻足倾听。他对严府家的人说:“你们家公子的琴拉得这样好,能否参拜一下?”
严府家人听了,正色道:“这是我家小姐在操琴,岂能与别的男人会晤?”
“啊,是小姐不是子,失礼了,失礼了。”
这时,窗户里露出了严竹月的脸,华清和见了,惊得忘记了走路,他问:“这位就是你们府上的小姐吧?”
“正是。”
“她的琴拉得太出色了。”
“她的母亲拉得才叫好,只可惜,很年轻就去世了。”老家人说,“好,你们走好,就不远送了。”
“不用了。”
严竹月听到华清和他们到东亭乡去了,便去对父亲说:“爹爹,我想到堂婶家住几天,解解闷儿。”
“也好,不过你要听堂婶的话,不可乱跑。”
“是,爹爹。”
严竹月和侍女小云登上了太湖巨石岛鼋头渚,只见八百里太湖烟雨空漾,水天相连,远眺但见峰峦缥缈,浮云游荡,湖中白帆点点,湖波涟涟,七十二山峰,隐于波涛之间,忽出忽没。
严竹月叹道:“太湖其让人遐想无穷。”
小云激动地说:“在这儿看太湖,真是太美了。”两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小云把胡琴递给严竹月,她便拉了起来,悠扬动人的琴声在湖边回荡……
华清和及知己杨爱华登上了鼋头渚,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传了过来,两人走了过去,华清和与严竹月终于相见了……华道士头戴玄黑平顶道巾,上面嵌着一块翠玉,在阳光下青翠欲滴,他清癯的方脸,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严竹月感到站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个道士,简直是个书生。
严竹月看呆了,华道士看着严竹月一双美丽的杏眼盯着自己,便不自然了起来,一时间四目相对,都不知说什么好。
杨爱华见状说:“这位小姐,你刚才拉的胡琴很像我兄弟华道士的。”
严竹月忙回道:“噢,是的,我叫严竹月,家在无锡城里严府。我对华道士的胡琴十分欣赏。”
“噢,是吗?谢谢。”华清和说。
小云说:“我们小姐天天都拉您的曲子。”
“今后请您多指点,您拉的二胡真是太好了。”
华清和听了笑了笑,说:“姑娘拉得也很好,互相切磋嘛!”
杨爱华也笑了笑说:“姑娘真不简单,拉得这样好。”
严竹月回道:“从小跟我母亲学的,我母亲拉得更好。”
“哦,是这样。以后互相交流。”杨爱华说。
“我对道家乐曲很感兴趣,以后想多跟你们学学。”
“好啊。”
“好,你们练琴,我们到湖边走走。”
华清和跟杨爱华走了,严竹月还痴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华清和跟杨爱华两人边说边走到湖边,在一块右头上坐了下来,湖风拂来,分外舒适。杨爱华用手松了松衣领说:“好美的太湖,真舍不得离开。”
“怎么,你要离开太湖?上哪里去?”
“我今天就是来和你告别的,告诉你……”杨爱华把声音放低说,“我要跟父亲到广东去,那里出了个孙中山,要闹革命……”
“闹革命?做什么?”
“推翻帝制。”
“我不太懂。”
杨爱华说:“我父亲说革命就是推翻封建皇帝制度,建立一个光明的国家。”
“推翻皇帝?”
“嘘,小声点儿,这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还敢去?”
“当然敢。”
这时,岩上严竹月的琴声传了过来,悠扬而动听。
杨爱华见华清和出神地听着,笑道:“清和,我看你是爱上她了。”
华清和的脸刷地涨红了,说:“杨兄,你可别瞎说,我是一个道士。”
“道士又怎么样?大不了你不当道士,当个居士不就可以结婚了。”
华清和忙说:“不,我不会离开寺院的。”
“为什么?寺院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主要是老道长,我不会离开他的。老道长待我如子,我永远感激他的教诲。”
“哦。”
“我的父母死得早,我和哥哥生活很艰难,有一次我饿昏在寺院门口,是老道长救了我,收我为道童,又教我音乐、胡琴,所以我的生命也就是道教的生命。”
“哦,是这样。”
“走,我们到那边走走。”
两人沿着湖岸走着,严竹月的琴声依然响在他们耳旁……
这天上午,严竹月和小云随着胡琴声来到了湖边,美丽的湖水在春风的吹拂下碧波荡漾……
远远地,她们看见华清和坐在湖边拉琴。严竹月对小云说:“小云,你把这琴给华道士送去。”
小云调皮地说:“小姐,这是情物,应该小姐自己送去,我岂能替代?”
“鬼丫头,看我撕你的嘴!”
“嘻嘻……”小云笑着跑开了。
严竹月只好自己送去。
她走到华清和身旁,轻轻地唤了一声:“华道士。”华清和从琴韵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见是严竹月,脸刷的一下红了,忙站了起来,施礼道:“是严小姐,失礼了。”
严竹月说:“你的琴太旧了,这把琴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送给你。”
“啊,不能、不能,礼太重了。”
严竹月说:“你的琴声实在太优美了,我……我想向你学琴……这,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珍贵东西,只有你才配……”严竹月说罢,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到一边。
华清和见状,心中一动,就接过了琴。
从此,严竹月就经常在小云的陪同下去向华清和学琴。这天,在太湖岸的岩石上,严竹月正在和华清和切磋琴技,小云跑了过来说:“小姐,管家找来了。”
“小姐,老爷让我来接您,要您马上回去。”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了来。
“啊,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恐怕是老爷想您了。”
严竹月回到家,见父亲板着脸坐在厅堂里,就走上去说:“爹爹,女儿回来了。”
严老爷没有说话。见爹爹不开口,严竹月又说了一声:“爹爹,我回来了。”
严老爷忽然把案子一掐说:“还不给我跪下!”
“爹爹,女儿不知所犯何罪?”
“你还不知罪!你在乡下跟那个什么道士在一起拉胡琴,搞得风言风语的,你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放呀!”
“够了,果真做出什么事来,那还得了。昨天你堂婶来过了,她给你做媒,我已答应把你嫁给王家,那可是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
“爹爹,女儿不愿出嫁。”严竹月急忙求道。
严老爷生气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能违背?我已经答应了,下个月就过门,你准备一下吧!”严老爷站起来就走。
“爹爹,女儿不嫁!”
严老爷停住脚步,转过头喝道:“你母亲死得早,没人管教你。不嫁?再闹出点儿事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严老爷说完就走了,严竹月痛哭失声……
严竹月被迫出嫁。
婚礼这天,严竹月泪流满面地被塞进花轿,严老爷在轿旁安慰她:“竹儿,好好地去过日子吧,为父过一段时间会去看你的。”
起轿了,迎亲队吹吹打打走了一段,从路旁忽然传来了严竹月熟悉的胡琴声,她知道是华清和,便掀开轿帘,见华清和拉着胡琴站在观看的人群中,严竹月见他满眼含泪,不觉悲从中来,她拼命地喊:“停轿!停一下轿!”
管家不理会她,挥手示意让继续前进。
华清和跟在迎亲队的后面走着,哀怨的琴声交错在喜庆的吹打声中,时起时伏……
花轿到了新郎家,拜天地时,面色煞白的新郎被人扶着出来和严竹月跪拜,进入洞房,新郎已是喘息不止,揭开新娘的盖头后,看到新娘的美貌,越发心慌气急,他的母亲见状忙去唤来了医生,医生把了脉说:“新郎心脏很弱,不能再激动了,以免出事。”
药端来后,新郎喝了,他的奶娘侍候他躺下后,对新娘说:“少爷今天太累了,怕出危险,今晚您就委屈一下吧。”
严竹月又惊又怕地坐着,想着自己的命真苦,禁不住泪如雨下。
快到四更天了,她才和衣躺了下去。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少爷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随时有可能死掉,严竹月十分伤心父亲把她嫁给了这样一个病夫。她每天都在想念着华清和,每晚都梦见他们在一起拉琴……
不到一年丈夫就死了。一天,严竹月的婆婆把严竹月叫到屋里,指着她骂:“就是你这个白虎星,把他克死了,才刚嫁来就哭哭啼啼的,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命相。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严竹月悲愤地离开了婆家,回到了娘家。
严老爷对哭着的女儿说:“是爹爹害了你,爹认命了,你就在娘家住下去吧,爹养活你一辈子。”
“爹爹……是女儿命苦。”
“好啦,好啦,别哭了,还回你的闺房去吧,不过,你现在是寡妇了,要恪守妇道,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晚上,一弯月儿挂在树梢,月色显得有些惨淡,严竹月望着月儿出神,拿起琵琶弹了起来,琴声如泣如诉……
小云拿了件衣服进来给她披上,劝道:“小姐,身体要紧,不要太伤心了。”严竹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对小云说:“小云,你明天到崇安寺去,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华道士。”
“嗯。”
“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我知道。”
次日,小云装着去烧香,悄悄把信交给了华道士。华道士展开看了,小声对小云说:“告诉你冢小姐,明天我去严府。”
“啊,不行,你进不了严府。”
“那我就在惠山等她。”
在惠山的一片松林里,两人终于见面了,时隔一年,两人都显得很憔悴,泪眼相望,竟无言以对。默视良久,严竹月终于忍不住了,她扑在华清和的怀中痛哭了起来,华道士紧紧地抱着她。
以后,两人就经常在惠山的松林里相会……
这天,吃午饭时,严老爷问小云:“小姐为何几天都不来吃饭?”
小云吞吞吐吐地说:“回老爷,小姐……她……她病了。”
“病了,那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啊!不,老爷,小姐她……没……没病。”
“到底有病没病?”严老爷生气了。
下午,医生来了,严老爷吩咐小姐出来看病,严竹月死活不出来,只叫小云出来说:“我家小姐说,她的病好了,只是受了点儿凉,没事了,医生请回吧!”
严老爷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送走了医生。
严竹月的肚子愈来愈明显了,她既欣喜异常,又惊恐万状,她用手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
终于要出大事了。
这天,严老爷在厅堂里坐着,厉声道:“带小姐!”
严竹月被小云扶着出来,严老爷见她身怀六甲,又急又气,几乎晕了过去。
“老爷请保重,老爷请保重!”老管家用手抚着严老爷的胸脯拼命地劝着。
“天哪,这可怎么办呀!”严老爷气急败坏地说。然后高喊:“拿家法来。”
老:家拿来了鞭子。
“跪下!给我狠狠地打!”严老爷大声吼道。
老管家劝道:“老爷息怒,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严老爷仍然喊道:“给我往死里打!”
“走开,我自己来。”严老爷从管家手中夺过鞭子,高高举起要往下抽。
严竹月哭道:“娘,女儿要来陪伴您了……”
听到这句话,严老爷高高举起的鞭子,在空中停住了……他仿佛看见竹月娘临终时含泪泣道:“……答应我,带好我可怜的竹儿……”他扔掉鞭子,坐到椅子上叹道:“苍天啊,我前世究竟做错了什么,今世竟然让我生出这样败坏家门的孽障!”
“给我滚开!”
小云赶快把严竹月扶起送回房里。
这天晚上,孩子要出生了,严竹月房里传出了呻吟声,接生婆在里面忙着。小云不停地安慰着:“小姐,你千万要挺住,就要出来了。”
严竹月额头渗满了汗珠。
窗外,雷鸣电闪,暴风夹着大雨倾盆而下,严老爷在厅堂里焦急地踱来踱去。
天快亮时,屋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严老爷把管家唤来吩咐道:“把那孽债赶快送走,越远越好。”
管家把婴儿抱了出来,严竹月哭着追了出来,喊道:“还我的孩子,你要把他抱到哪儿去?”
严老爷厉声道:“不要管她,赶快送走!”
严竹月晕了过去。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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