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听了刚刚还佯装不屑的脸一沉,顿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愿坐此位,我早已不想让他坐了。”
颐和园的春夏之交,阴晴难定,时而艳阳高照,时而阴云密布。
慈禧太后正侧卧在床上吸吮人乳。
为给慈禧供应鲜人奶,皇宫里特别从旗人中挑选貌美、皮肤白嫩的新产少妇养在宫中,然后,每早一个,轮流供慈禧吸奶。早晨,天刚亮轮到给慈禧授乳的产妇就要先沐浴,换上新衣,然后喝一大碗浓浓的肉汤后等着。然后再由太监将她们带到慈禧寝官,跪在慈禧床前,让慈禧侧卧着吸吮她们的乳汁……
慈禧被喂得又白又嫩,而乳妇自己的婴儿则常因为无奶吃,有的被饿死了,活下来的也又黄又瘦。
李莲英等慈禧太后吮完人奶后,方报道:“老佛爷,庆亲王奕劻求见,他已跪在堂外多时了。”
“正堂等候。”
“是。”
奕劻施君臣之礼后,慈禧看着他那双略显泡肿的大眼说道:“庆亲王,你有我大清先皇的血脉,大清的安危不靠你们靠谁?”
“老佛爷说的是,我奕劻虽然不才,但对朝廷、对老佛爷可真是胆心啊。”
“这个哀家心里自然有数。我且问你那个叫康有为的广东人还在蛊惑皇上吗?”
“岂止是蛊惑简直是同谋了。恭亲王说这人有野心,我看一点不假。翁同龢对他很赏识,皇上通过翁同龢看了他的许多书,还说要重用他搞什么新法呢。”
葱禧太后听了鼻子哼了一声,心里骂道:变法,我看他孙悟空十八变也难跳出我如来佛的掌心。嘴里却说:“让他变吧,能把中国强就好。”
奕劻听了以为太后要支持皇帝了,忙说:“对了,太后,皇上要我转告您说,他不能当亡国之君,如不给他权,他宁愿让出皇位。”
慈禧太后听了刚刚还佯装不屑的脸一沉,顿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愿坐此位,我早已不想让他坐了。”
慈禧太后言罢把眼一闭,若无其事地说:“你回去秉告皇上,就说皇上执权办事即可,老身不过问。”且让他变去,到时候我自然会收拾他。
“是。”
“回来。”奕劻刚要离去,又被慈禧叫住。
“告诉你几个兄弟,只要有哀家在,祖宗的家法就变不了。”
“老佛爷圣明。”
奕劻跪退后,慈禧怔怔地坐着不动,她为刚才光绪帝的那句话震怒了。好啊!载湉(光绪名),你到底是有长进了,下决心要夺哀家的权了。你这个皇帝宝座,是我让你坐上去的,我也可以不让你坐。现在,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坐了,那好办,等着吧,早晚叫你滚下台去。
慈禧又愤愤地骂道:哀家就是至高无上的,从来没有谁敢跟我争高下,可谁要是敢试一试,那……此时,她眼前浮现出了慈安皇太后,她处死了我的安德海,就是与我争权的信号,我还能不让地到阴界里去给小安子道个歉?!……恭亲王想和我一比高下,不是让他回家呆十年了嘛!还有那个跟我不一条心的阿鲁特皇后,我不是也请她去天国找同治帝去了嘛!
慈禧阴沉沉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笑。
恭亲王病危,已卧床不起多日。
这天,恭亲王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自知已不久人世,内侍进了参汤后退出,他喝了参汤后,脑子灵活了一些便想起了往事。
人将死时,往往愿回顾自己的一生,无论是痛苦的或愉快的都会不自觉地映现于脑海。
恭亲王想起童年时代自己贵为道光皇帝的第六子,从小在皇宫中长大,耳闻目睹了宫廷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饱尝了宫廷夺权的残酷。
恭亲王又想自己并非是西太后那种嗜权如命的人,虽然道光皇帝很偏爱我,甚至想立我为太子,但我却谦让了,我从未想要去和四兄奕泞争皇位,所以为了感激我的不争,父皇遗诏竟破例立了二条,一条是让奕泞即位,一条是封我为亲王。奕泞封我为恭亲王,荣誉居诸亲王之首。然而在权力上,即使我不争,可是四兄咸丰依然处处提防我,临死时,封同治皇帝的八大辅臣,他宁可封给外人也绝不让我入围,可见权力在亲情面前的冷酷……
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咸丰西逃时,是我留守北京与洋人周旋。
辛酉政变时,我鼎力支持两宫皇太后垂帘,彻底铲除了咄咄逼人的肃顺集团。我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议政王的头衔。之后,因为我不与西太后争,所以顺理成章地封我为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总管内务部大臣。
令人费解的是,尽管我不争,可是依然被人猜忌,西太后为了保障地的权力,她既除掉了东太后又把我闲置回家。多少年,害得我门前雀落车马稀……
甲午之战,敌人要打进京畿了,她才在压力之下让我复出,这个女人的权欲太大了,手段也太狠毒了……唉,光绪哪里是她的对手。她为什么立他做皇帝,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昨天奕劻还跑来告诉我说光绪帝要向她夺权,唉,傻了!只会毁了他自己,得劝劝他才是。
至于变法维新嘛,不行!这一点是我对,老祖宗的家法是不能变,弄不好,会把我大清的江山给葬送了,这一点也要劝劝他不能听什么康有为、翁同龢那些人的话……
这个翁同龢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和那些年轻人混在一起挑唆皇上搞什么变法,真是不可思议,还要成立什么制度局,真是异想天开,自不量力,惹恼了太后左右的这些皇亲权贵,恐怕你不会有好下场。再说,这些制度、人事都是老祖宗世代定下来的,岂可随便改动?皇上也太信任他了……
想到这里,心一烦,便把被子掀了一角。
女儿荣寿固伦公主进来见了,忙替父亲拉好被子,问道:“阿玛,您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阿玛是心烦。”
“阿玛好好静养,会好起来的。”
“阿玛不行了,女儿。阿玛一生虽未及九王之荣,但官位高至一人之下,不可谓权势不极,然却深受权力惩治而大起大落,以致尝尽入间冷暖,宫廷残酷。今虽富贵已极,然荣华富贵也无非过眼云烟,人生就是这样,有些道理临死才明白,甚至至死也不明白。,”
“荣寿啊,太后虽然喜欢你,但她的狠毒你是知道的,伴君如伴虎,你要好自为之……”奕祈说着便觉气接不上,只得停下来喘息。
对父亲语重心长的病榻教诲,固伦公主当然俯首听命。她含着泪说:“阿玛,女儿记住了。”
二人正说着,内侍来报:“皇上驾到。”
“快迎大驾光临。”
于是所有的人都到大门外跪迎,只有奕祈未去跪迎,因他已不能起身。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
荣寿固伦公主在前面引着光绪帝及珍妃向内堂走去,一队太监、宫女跟在后面。
“你阿玛的病怎样了?”皇帝问。
“恐怕是不行了。”
“唉。”光绪帝叹了口气说:“要好好医治。”
到了恭亲王寝室,奕祈想起身行礼却起不了,被光绪皇帝扶了躺下。
恭亲王见皇帝在百忙中还亲自来探视,心里十分感动,便挣扎着说:“老臣给……给皇上问安……皇上吉祥。珍妃娘娘吉祥。”
“爱卿免礼。”
“珍儿给恭亲王问安,恭亲王吉祥。”珍妃向恭亲王屈膝施礼。
恭亲王向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这是朕给恭亲王带来的一点补品、补药。”光绪帝说完手一摆,王商和一列太监便把从宫中带来的各种珍贵补品、补药抬了进来。
恭亲王含着泪,点头表示感谢。
光绪帝对恭亲王的感情是复杂的,恭亲王对慈禧太后的专制看不惯而常予周旋,所以有时候连慈禧也怕他三分,但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又有意无意地成为了光绪的阻力。如甲午战争,光绪帝再三向慈禧请求让他复出,原本指望他支持主战,没料到他一复出就和慈禧站在一边,一上朝就去接见五国公使准备与敌人谈判,尤其近来对康有为的变法,他居然跳出来公开阻挠,俨然像一只拦路虎,如果不是看在他对大清朝廷的忠心和他以往的功劳……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当朝的元老大臣病危,身为皇帝当然应来探望。
“恭亲王会好的,不毖着急。”光绪帝在他的病榻上坐下,亲切地安慰他。
恭亲王见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叹道:“唉,皇上,臣不行了。今天皇上来的正好,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恭亲王说。
“还请恭亲王赐教。”
“臣病中听说广东举人康有为主张变法,请皇上慎重,不可轻信小人。”
光绪帝听了心里很生气,想反驳几句,但想到他在病危之中,便勉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恭亲王说了他一直就想对皇帝的劝告:“臣忠劝皇上,凡事皆谨遵太后的懿旨而行。”
光绪帝听了心里很沉重:六叔啊六叔!你至死还不忘对慈禧太后的权力效劳,辛酉政变就是你帮助她垂帘的,可是当她掌牢了权力之后,你依成了她猜忌的对象,她怕你功高震主,终于将你闲置回了家,十年了是我再三要求才把你复了职,恭亲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其实,恭亲王说的是双关语,他既希望光绪帝维护祖宗家法听慈禧的旨意,又是在提醒光绪帝不要跟慈禧斗,你不是他的对手,到头来,倒霉的只是你。我不和他斗尚且如此下场,你去和他斗,等待着你的命运可想而知。
光绪帝没有听出他的第二个含义,即使听出也不会照他的话去做,光绪帝要变革、要维新的决心已定,不是听谁一席话劝得住的。
恭亲王见光绪帝没有反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明白,他谁都管不了了。
光绪见恭亲王累了,便起身告辞。
起驾回皇宫的路上,在御轿中,光绪帝对珍妃说:“恭亲王恐怕不行了,至少他重病中已无法阻挡朕的变法了,朕要抓紧这个时机,变法维新!”
珍妃听了心上人的决心后,心里非常激动,她把头靠在光绪帝的肩上说:“皇上圣明,变法的时机已经来临了,我们不能错过。”
光绪和珍妃的心又一次碰撞了,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光绪帝干脆拥抱了她……
苍天啊苍天!我虽贵为皇上却一生孤独、苦闷,是你把心爱的珍妃赐给了我。自从有了珍妃,阳光才如此灿烂;自从有了珍妃,生活才有了希望……
光绪帝禁不住激动又拼命地亲了珍妃。
“珍儿,你为什么这样知心,为什么能给我出这么多好主意,要不是你苦苦相劝,朕是不会来看恭亲王的。”
“皇上,为君岂能意气用事,包括对其反对面,不要一味排斥,能争取的就要争取,这样皇上就不会孤独了。”
光绪感激地点了点头。
颐和园,知春亭。
这天下午,慈禧太后偶染小恙,光绪帝和珍妃一同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请安。
傍晚,光绪帝和珍妃站在知春亭前面,看着湖对面的西山,黑云重重。
“啊,凉风袭来,大雨将至,皇上,我们回屋去吧!”
“不,珍儿,朕想让风雨醒醒头脑。”
“好,珍儿陪着您。”
“珍儿,在这好说话,没人偷听。”
“皇上,无论经受多大的风雨,变法维新也一定要推行下去。”
“对,无论多大的风雨,朕也不怕。”
大雨瓢泼而下,王商和两个太监把伞给皇上、珍妃撑起。
“皇上,雨太大了,回屋去吧。”王商劝道。
“主子,快回去吧,雨太大了。”小梅着急地说。
王商和小梅都把披衣给光绪帝、珍妃披上。
“不,朕要经经风雨。”
“皇上,珍儿也和您一起经风雨。”
“爱妃……”
“皇上,珍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和皇上在一起。”
“我的爱妃……”
光绪帝低下头来在风雨中吻了她。
雨越下越大,皇上和珍妃也越抱越紧,他们久久地相拥在王商的雨伞下。
“皇上,珍儿有点冷。”
“不怕,朕抱紧你。”
珍妃把头埋在光绪帝的怀里。
一直在远处亭下观察着皇上及珍妃的皇后,见他们俩人居然在太监宫女面前拥抱、亲吻,心里又酸又恨,她站在太监给她撑着的雨伞下,大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皇后娘娘,雨太大了,回屋去吧。”
“别管我!就让大雨浇死我吧。”皇后推开雨伞哭着说。
“娘娘,贵体要紧。”贴身侍女菊儿劝道。
隆裕皇后看着这对雨中狂吻着的人发誓:“狐媚子,你别太狂了,你给我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决不会放过你。”
隆裕皇后见他们依然拥抱着不分开,她实在气得看不下去了,牙几乎咬碎了,然后把头一扭,说了声:“去乐寿堂。”
“是。”
慈禧太后刚刚洗完浴,换了便衣正歪在榻上让李莲英给她按摩。
李莲英每天晚上都要给慈禧太后按摩,她微闭着眼,享受着李莲英给她按摩面颊。慈禧的脸之所以六旬有余的人了,逐这么柔润光泽,除了早晚涂各种保养颜面的化妆品之外,就是靠李莲英按摩了。
头脸按摩后,便是胸部按摩,李莲英放下了纱帐,把头身钻了进去,然后把手伸进太后的内衣里去按摩,李莲英是个阉人,他也许感受不到按摩胸乳的感觉,而慈禧则是最需要这种受用的,当年安德海不知阉尽没有,他替慈禧按摩后便双双睡在了一起。据说,一次被东太后慈安撞了个正着,慈禧自然没少受东太后的白眼,慈禧从此更把东太后恨得咬牙。所以李莲英替慈禧按摩时,宫女太监是断然不敢进屋的。
隆裕皇后求见时,宫女不敢去报,但见皇后泪眼汪汪,衣服又淋湿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并且又是皇后,所以才敢到门外轻轻禀报。
慈禧太后半晌才应道:“外堂等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莲英按摩完出来了,隆裕皇后才抖瑟瑟地进了太后的寝室。
歪在床上的慈禧讨厌皇后来的不是时候,但当她看了皇后一眼,却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忙问:“怎么啦,怎么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隆裕皇后便把傍晚在湖边见到光绪帝、珍妃亲热的一幕说了,慈禧听了起先并不以为然,说道:“你这个人哪!就知道争风吃醋,你是正宫娘娘,谁能和你比?再说他们亲热他们的,又碍不着你什么,你难道还怕皇后帽子飞了。”
慈禧看她哭的很饬心,顿生怜悯,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便坐了起来,叫她把湿衣脱下,又吩咐宫女给她换上干衣,然后又安慰她道:“皇阿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只要皇阿爸在,就谁也别想动你半根毫毛。不过你自己也要争点气,珍妃能拢住皇上,你怎么就一点本事都没有。”
皇后听到“拢住”二字,脑子忽然开了窍,便告道:“皇阿爸,您知道珍妃是用什么拢住皇上的吗?侄儿得知,珍妃是用她哥哥志锐及她的老师文廷式带来的书拢住皇上的。”
慈禧听了,似有警觉,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叫李莲英递烟来。
慈禧叭哒了几口后,隆裕皇后又说:“就是这个狐媚精成天向皇上灌输西洋如何,日人如何才使皇上迷了心窍,成天要闹变法。”
“唔。”慈禧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隆裕皇后见慈禧有了警觉,便又单刀直入地说:“皇阿爸您知道吗,珍妃还对您不满,老挑拨皇上要他握权。”
隆裕皇后涉及到权的这句话起作用了,慈禧听了冷笑道:“皇阿爸也早已料到了,这个狐媚精野心是不小。”
隆裕皇后想,点到即止,说多了,反而会引起太后的反感,便收住了话。
沉默了一会儿,隆裕皇后抬头见慈禧半闭着眼睛的脸逐渐变得铁青起来,她知道话已人心,恨已入骨,便轻轻说了声:“皇阿爸,早点歇息,孩儿告退了。”
出了太后的门,隆裕垒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想,太后嗜权如命,凡是要在这方面与她较量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小狐媚精,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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