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建立后,由秦王李世民亲自挂帅出征,去讨伐那些胆敢同唐王朝逐鹿天的群雄。短短的六年时间,英明神武的秦王李世民,差不多将他们都一一剿灭。如今,一个庆州都督杨文干,形势所逼也要起兵,自然不是秦王的对手。李世民还没到庆州,杨文干的军队就已经大乱。应该说,杨文干是有能力的,也许能力并不比李世民差。可是在威望上,却不能与秦王相比。杨文干的将军们,听说是战无不胜的秦王领兵来伐,再没有勇气和胆量抗衡下去。大家一哄而上,杀了杨文干,大开庆州城门,迎接李世民的军队。
这是李世民领兵以来,最无须费力气的平叛,也是他首先就料到了的。因此,他不仅令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跟随,还带上了他万般喜欢而又敬重的长孙王妃。李世民带着他们,在杨文干手下将军士兵们的欢迎下,进驻庆州城。杨文干是个称职的都督,他的都督府,虽然没有一点豪华的气派,却给人一种威严、干净而又整洁的感觉。李世民授权长孙无忌、杜如晦和房玄龄,处理投降的叛军,及庆州官史安置,等有关事情。他自己,则忙里偷闲地让长孙王妃陪着,在都督府转了一转,然后来到那曾是杨文干安歇的内室。
李世民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相对坐下,侍从斟上茶来,他们细细地品着,相互深情地望着,不时把目光流览一下这新的环境。只见除了如外面一样的干净整洁之外,几副名家的字画和一张精致的古筝,又给这房间里凭添出不少高雅的韵味。
“没想到出征平叛,就是这样的?”长孙氏灿然地一笑,望着李世民说。
“对,就是这样的。”
“不假?”
“没有假。”
“真是这样,你就太无情意?”
“这话又怎么说起?”
“征战这么轻松惬意,你却把臣妾一个人留在家里,独守空房,为你担心,为你流泪。”
“你这个人,才真是无情,而且不能理解自己的夫君。”
“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明明知道,征战从来就是残杀与鲜血……本王懒得说了。”
“臣妾感谢你,佩服你。”
“这又是从何说起?”
“臣妾感谢你有情有义,佩服你知己知彼。”长孙氏站起来,踱到李世民的身边,轻抚着他的肩膀,将脸贴在他的脸上。
“说明白一点。”李世民抚着他的玉笋般细嫩的手,轻轻地催促说。
“有这一点机会,你也不忘带上臣妾,这自然是对臣妾有情有义;你早就知道此次出征无需费半点力气,这自然是知己知彼。”
“我的爱妃,一切都瞒不过你。”李世民说着,一揽长孙氏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他热烈地亲吻她,她更热烈地回应,他们相互抚握对方,很快地都有了更强烈的要求。于是,高贵的秦王,象所有壮实的汉子那样,轻轻地抱起他心爱的女人,大步走近卧榻,将她轻轻地放下。当他们俩都一丝不挂的时候,没人能认出谁是叱咤风云的秦王,也没有能识得谁是高贵聪慧的王妃。他们,只是一双年轻的男女,忙里偷闲,极有情致地在做着男女之间最有趣的事情。他们一方是结实、心情又极好的壮汉,另一方是健康、情趣又极高的少妇,如青龙行雨,春花雨露,一次,一次,再一次。他们似乎没有倦时,一仍情泻千里,雨泼花芯。待他们沉沉地睡去,昨日西沉的太阳,早已直直地守护在庆州的当空。秦王凭自己的声威,赢得了一场兵不刃血的战争;秦王凭自己的智慧,能让自己在战场上如此快意销魂。这大千世上的快意人生,或许就只能在智者中存在。
醒了,高贵的秦王!这壮实的汉子,终于醒了!他睁开双眼,便看到长孙氏那张月亮般纯美的脸,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往上挑起,黑黑的眸子,正深情地瞅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又张开有力的双臂,将她抱紧。
“已经午时了,杜如晦他们在外面已经等了多时。”
“啊,良宵如梦,转眼即逝。真恨不得抛却这所有人间俗事,就与你,我们俩人在一起。”
“纵然你真有这样的心,秦王,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仆射,我的夫君,你有这么多的官衔,哪一职不是这普天之下最高的权利和最重的?天大的责任压着你,又怎能让你就这么守在臣妾的身边,做俗人俗事?!去吧,臣妾不怪你,只是为你自豪,为你骄傲,为你高兴!”
“可是,还是太委屈你,太委屈你,让你一人,长时独守空房,为……”
长孙氏伸出玉手,捂住李世民的嘴:“不要重复臣妾的话。其实你也知道:那么些话,只是臣妾故意激你。”
“可是,说的却都是实情。”
“不,你不在时,臣妾想着你也高兴。一个女人,能站在一个伟大的男人身后,为他祈祷,为他祝福,这是一种福气,臣妾已经知足了。”
“谢谢你。”
长孙氏抿嘴一笑:“快去吧,你的大臣在等着你。”说完,忙着给起身的李世民整理好衣衫,含情脉脉地要送他出去。
李世民却抓着长孙氏的玉手,凝视着她说:“让他们再等一等,我有句话,要问你。”
“什么话,臣妾一定知无不言。”
“你说,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什么人最亲?”
“对男人来说,最亲的应是他的父母。”
“然后呢?”
“兄弟或是朋友。”
“到底是兄弟还是朋友?”
“这要视情况而定。”
“视什么样的情况?”
“譬如,谁对他更能忘我,谁对他的事业更为有利。”
“说的真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与大哥……太子相争。”
“不得不争呢?”
“你是臣妾的夫君,无论你做什么,臣妾只能向着你,支持你。因为对女人来说,夫君就是最亲的人。”
“胜过女人的父母。”
“是的,父母虽然生下女儿,但一个女人一辈子朝夕相处的,是她的夫君;一个女人的荣辱与富贫,也只能由她的夫君来决定;一个女人的幸与不幸,首先是因为她的夫君,然后才是她的父母和她的兄弟姐妹。如此一来,夫君自然就成了女人最亲的人,”
“谢谢你。”
“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说谢谢,臣妾希望你不要说第三次。臣妾想听到的,是你说喜欢我。”
“本王记住了,本王知道该怎么做。我得去见我的大臣。我……喜欢你。”李世民说完,对长孙氏一笑,回身大步离去。
长孙氏高兴地追上前,冲着秦王的背影说:“我也喜欢你。”
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他们都是何等的才干,要处理庆州的降将、官吏安置之事,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秦王刚与他的王妃鱼水之欢了十多个时晨,庆州所有的事情,都已被这三位能臣打理的清清楚楚。李世民出来,看到三张得意洋洋的脸,简直不想去过问。长孙无忌等三人见了他们的秦王,却也都不忙着开口说话,只把目光温和而又带些挑逗地望着他们的统帅。
“你们,怎么啦?”秦王终于抵不住他们三人的目光,只得故作威严地问道:“事情都办好啦?”
“差不多了。”长孙无忌老实地回答。
“差不多?差不多就来啦,为什么不把事情都办妥了再来?”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秦王做主。”
“什么事情,我不是说了,所有的降将、官吏安置,都由你们三人决定。”
“但在都督这个职位的人选上,我们三人有分歧。”
“怎么个分歧,把各自的理由说说。”
长孙无忌听了,把目光转向杜如晦与房玄龄:“你们先说。”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摇摇头:“还是侯爷先说。”
长孙无忌见了,只得开口说道:“我认为,庆州都督一职,最好由田云勇来出任。他追随秦王多年,对秦王忠心耿耿,才华横溢,却一直在府中闲着,这次难得有庆州都督这样的职位由秦王来选人,不正好让田云勇这样的亲信来就任此职。”
李世民听了,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只把目光投向杜如晦和房玄龄。只见他二人相互望着,都在用目光催促对方说话。房玄龄终抵不过杜如晦沉稳,开口说:
“我二人的意思是这样。庆州固然是一方天下,有秦王的亲信田云勇来任都督自然很好。可是,皇上目光何等犀利,眼下正注视着秦王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对庆州都督一职的按排,能没有他的想法?所以臣与杜如晦以为:庆州都督一职,秦王不如委派张叔万来就任。这张叔万是皇上张爱妃的表弟,与秦王毫无瓜葛,若委此人任庆州都督,皇上对秦王一定更加满意。”
李世民听了,点头说:“在此事上,你二人高瞻远瞩,说得很有道理。无忌大哥,我看就这么执行。”
“遵秦王之命。”长孙无忌恭敬地回答。
“好,这事就这么办。”李世民看着他仨人,果断地下达了命令。然后缓过声音,说:
“只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父皇对太子,现在只是一时恼怒;对本王,并不满意。本王于庆州都督位上不用亲信,他同样不会满意。”
看到三位勋臣露出惊疑之色,李世民继续说道:“在征讨杨文干之前,本王与父皇作了一次长谈,本王深深地感到,对于围困洛阳违旨不还兵之事,父皇还耿耿于心间。”
“可是,这都是为了我大唐之江山啊。”长孙无忌说。
“皇权大如天,皇帝的威严,不容侵犯!”李世民说:“本王却认为,这恰恰是皇帝的局限,也是皇帝的悲哀。如果本王做皇帝,只要是对江山有利的言行,本王都能充许其冒犯,哪怕是忤逆龙颜。”说到这里,李世民突然感到有些失言,忙解释说:
“本王这也只是打个比方。”
“秦王所言甚是,如果我大唐江山能由秦王这样以天下为重,心胸广阔,海纳百川的贤士来继任,将是万民之福,臣子之福啊!”房玄龄望着李世民说。
李世民听了,心中一动,但立刻镇定下来,微微一笑,盯着房玄龄说:“这事不要再说,如今父皇对我兄弟俩都不满意,接下来的事情,当何处之?”
“依臣看来,皇上英明果断,凡事都能高瞻远瞩。事已如此,秦王只需冷静下来,以静止动,在太子私募兵勇的事上,不可再作攻击,最好还能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以示兄弟之情谊,使皇上能感受到秦王的重情重义。”
“你说呢?”秦王将目光转向杜如晦。
“臣完全同意玄龄的看法。臣以为,皇上对太子与秦王,都一样地充满感情。皇上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秦王与太子都能以兄弟之情义为重,捐弃前嫌,和睦相处。因此,眼前无论是谁先挑起兄弟之争,皇上都会迁怒谁。这一次,太子私自募兵,皇上不可能相信他是要谋反,却很清楚他是针对秦王日益隆起的声威。秦王的声威是因为秦王的赫赫战功,太子为此私自募兵,是太子在挑起兄弟间的争执。这一步棋,太子已经输了。皇上要原谅他这一次,秦王就也要原谅他这一次,甚至在皇上面前去为他求情,与皇上保持一致。只是,秦王也要尽量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铲除太子的势力,使他偷鸡不得,反蚀一把米。”
“怎么个铲除法?先铲除谁?还请先生明言。”李世民认真地听着杜如晦的话,催着让他快讲下去。
“臣审问了杨文干的几个部将,纷纷都说王圭、韦挺经常来这里与杨文干密谈。王圭、韦挺,均是太子的智囊,又是太子非常信任的亲信。他们俩人,犹如太子的左右臂。借此除了他们,可丧太子元气。”
李世民听了,连连点头说:“好,此事就这么办理。先生可去召了杨文干手下的那几个部将,随我们一同进京。到时候,见过皇上,让他们自个儿将此事言明。王圭、韦挺做了太子的替罪糕羊,也不枉我等的一番辛苦,远道!庆州,花这么大的力气,剿灭叛乱……”说到这儿,李世民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杜如晦也跟着哈哈大笑。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在。”李渊虽已年近花甲,若无眼前这么些烦心事,倒也颇能云雨一番,特别是在清晨醒来之后,常常不会让身旁的张妃或尹妃还是其他什么妃子失望。可是,如今睁开眼来,眼前晃动的不是铁石屋里的太子,便是洋洋得意前去征讨叛逆的秦王。
在李渊看来,太子固然令他恼怒,秦王也不让他省心。以前,秦王既然可以违背他的圣旨,继续围攻洛阳;先在,当然也可以违背他的意志,取太子而代之。果真如此,事情就太可怕了。虽然李渊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但他还是不愿去相信。李渊还要进一步探明,他的二郎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心中有了这些疑问,他甚至不去看身边的绝世丽人,自个儿起来,穿上衣衫,走出内室,穿过千回廊,来到御书房:
“快,宣史部侍郎殷开山来见朕。”他朝常侍挥挥手,然后坐在书案前,双手放在案桌上,仰起头来,闭目养神。
他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正猜该是谁来,就听到侍从的通报:
“齐王到。”
齐王!李元吉来做什么?李渊心中有些不高兴。对于他与窦氏生的这第四个儿子,李渊不太喜欢。比较他的哥哥们而言,这齐王不仅是能力确实是差了一点,最让李渊看不起的,是这儿子很少有他李氏家族那种临危不惧的风范。早年让他留守太原,敌人兵到,他竟骗司马德威率老弱残兵留下守城,自己却领精兵弃了他的将军,弃了他的臣民,悄悄地逃回京城。后来,李元吉在对薛仁杲的战事中,再一次弃了部下,逃回长安城……这样的儿子,那里是李家的后代?李渊想起这李元吉,就禁不住会摇起头来。
随着通报声,李元吉来到他的父皇跟前。他不解地望着李渊,不知他为何会一人闭了眼摇头。
“儿臣参见父皇。”李元吉跪倒在地。
“是齐王,这么一大早,来见朕有何事?”李渊问道,仍然懒得睁开双眼。
“儿臣听说太子被囚,来求父皇,恩准儿臣去见他一面。他是儿臣的亲哥哥,也是父皇的亲儿子,纵然有什么差错,也请父皇宽恕他。”
李渊听了,心中一热。他睁开眼来,静静地瞅着李元吉。直瞅得四郎浑身不自在,这才缓缓地开口说:
“你知道太子所犯何罪吗?”
“儿臣听说他违抗父皇圣喻,私自募兵。”
“这样的罪,能宽恕吗?”
“不能宽恕,只是……”
“只是什么?”
“儿臣还是恳请父皇原谅太子这一次,若太子再犯,儿臣愿与太子一同受罚。”
李渊突然睁大了眼睛,惊诧地望着这个他本来不太喜欢的儿子。此时此刻,就这么一句话,李渊心中竟动了真情。他双眼也湿润起来,温和地问道:
“齐王,你为何要如此?”
“太子,是儿臣的亲兄弟,倘若太子一人受罚,儿臣也不会开心。”
李渊点点头,擦了擦眼睛。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会流泪。
“朕要问你,太子与秦王,你更喜欢谁?”
“太子。”齐王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太子从没有轻视儿臣,秦王却一直看不起儿臣。”
“你去罢。”李渊垂下头来,挥了挥手:“朕允许你去看看太子。”
“儿臣谢过父皇。”
“你要好好地劝劝他,今后,再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还有你,今后做任何事,都不可违抗朕的旨意。”
“儿臣遵命,儿臣与太子,今后一定不会有一点违抗父皇的旨意。”
“去罢。”李渊再次挥挥手,陷入了沉思。
秦王,固然神勇。可太子与齐王,对朕更服贴。看来,该宽恕太子,放他回长安,还做他的太子!想到这里,李渊顿时轻松许多,喝道:
“宣相国裴寂!”
裴寂进来,担心地看了李渊一眼,只见他正神闲气定地坐在书案后方,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裴寂知道,皇上能如此,定是对太子的事已经有了处理的意见,而且绝对是已经宽恕了太子。于是,行过君臣之礼后,便微微地垂了头,恭恭敬敬地站在李渊面前,等候李渊的圣喻。
“你去安排一下,朕要立即回长安。”李渊说。
“遵命!”裴寂温顺地回答,抬眼望着李渊。那目光的意思很分明: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君臣相交了这么些年,许多事情,彼此都很能理解。李渊自然知道裴寂目光的意思,便逼视着他的目光,缓缓地问道:
“太子一事,当如何处理?”
“臣正在等待皇上的圣喻。”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太子之事,只能听皇上的圣喻。”
“还是让他回长安,继续做他的太子?”
“臣遵命。”
李渊满意地笑了笑。如今满朝的文武百官,有人讨好秦王,有人讨好太子,还就是裴寂、萧瑀、陈叔达几位老臣,只是耿耿地忠于自己。正想到这里,有人来报:
“秦王到!”
“这么快就回来了。”李渊有些吃惊地望着裴寂。
“区区一个庆州,秦王还能不马到功成?”裴寂微笑着说:“臣先行告退。”
“留在这里,朕还有话要问你。”李渊的话音刚落,李世民风尘仆仆地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事情都办妥啦?”
“仰仗父皇的天威,儿臣的军队还在途中,杨文干的部下就发动骚乱,杀了叛贼杨文干,打开庆州的城门,迎接我征讨叛贼之师。”
李渊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这那里是什么朕的天威,分明是朕的二郎秦王你的天威所至啊!这么想着,心里并不怎么痛快,便表情慎重地问道:
“庆州降军、官吏,都安置好啦?”
“已经安置,降将作了些须调整,官吏差不多都灰复原职,只是庆州都督一职,儿臣想委任张叔万就任,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张叔万,好!”
李渊的脸上,露出真正的高兴。对这一点,李世民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对自己说:杜如晦的建议真高明,今后我遇事,真正是要多听他人的建议。正想着,又听李渊说:
“好!皇儿这一次办得漂亮。庆州的事解决了,朕也想回长安去,太子私募兵勇一事,秦王以为该如何处置?”
“儿臣恳请父皇,念在太子初犯,就原谅他这一次。”
“皇儿是说不追究你大哥,让他回长安还做太子?”
“儿臣恳请父皇。”
李渊的脸色又严肃起来,犀利的目光紧紧地盯住李世民,好一会才说:
“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当然是!”李世民朗然地回答:“太子是我的亲哥哥,我自然希望他平安无事。”
“好!说的好,二郎能念及手足之情,为父心安矣。”李渊说着,心中感动,停了一下才说:“既然二郎也为你大哥求情,朕就依了你所言,让建成回长安去。裴寂,快去带了太子来。”
裴寂应声出去,李世民望着李渊:“儿臣还有话说。”
“快说。”
“儿臣审问了庆州的降将,都说这次私募兵勇一事,是太子府的王圭与韦挺所为,是他们俩人不断地游走于太子府与庆州之间,鼓动杨文干搞起这私募兵勇事情。”
“有这样的事?”李渊心中一惊,刚才的一点感动,早已荡然无存。他不是惊王圭与韦挺的事,而是为他的二郎吃惊,却还是尽力镇定自己,来问李世民。
“儿臣已将庆州降将带来,父皇可以亲自审讯。”
“不必啦!”李渊一挥手说:“既然这样,此事当如何处置?秦王说出来看看。”
“儿臣认为,太子应该原谅,王圭、韦挺,应该严惩。”
看来,朕的二郎,已是智勇双全,深谋远虑,完完全全地成熟起来了。他知道朕会原谅太子,也就来了个顺水人情。然而却不甘心,想要趁此机会,除了王圭、韦挺。这王圭、韦挺,一智一勇,都是太子府一等一的人才。这一回,二郎要借朕的手,不动声色的把他们给灭了,达到剪除太子的力量的目的。二郎这回做得似乎滴水不露,弄得朕也象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想到这里,李渊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说:
“按罪,王圭与韦挺,他二人当诛,估念他们跟随太子多年,也立下不少功劳,就把他们流放到隽州去吧!”
李世民听了,有些失望。但从父皇的口气中他已经感觉得到,此事只能如此,他再要坚持,还是杀不了王圭、韦挺,于是爽快地应答道:
“儿臣遵命!”
李渊与李世民刚商量好处置王圭与韦挺的事情,裴寂带了太子进来。李元吉去看了太子之后,太子已知道这一次父皇并不会重罚自己。但事情既已败露,必然会使父皇对自己有所不满,再加上有个赫赫战功的李世民,自己的太子之位,还是危机四伏的。这么想着,心中总是忐忑不安的,再加上石屋的黑暗阴湿,两天下来,已是憔悴地徒然苍老了十余岁。
太子进来,倒头便拜,泣不成声,把头埋在地上。随后进来的李元吉,对父皇行过大礼,立在太子身旁,只把愤恨的目光,瞪着李世民。元吉此时从李建成那儿已经清楚,募兵一事泄露,是李世民搞得鬼。临来时太子已反复嘱咐他,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万万不可急着把这事挑明。
李世民虽然把目光集中在太子身上,但还是看到了元吉对他的愤恨。近些年来,李世民越来越看不起这个四弟,因此对他的愤恨目光,只回以轻蔑的一笑。这一切,端坐书案后的李渊都看得清清楚楚。作为皇帝,李渊杀人无数,也曾给过不少仇敌以最残暴的酷刑,曾使一个个活鲜鲜的人,转眼变成一堆碎骨残肉,他的心也生不出半点怜悯。可是现在,当他看到自己的爱子,太子李建成憔悴苍老时,心中不由得一阵痛楚。李渊稍稍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严肃地咳嗽一声,露出棣棣的威仪,逼视太子问道:
“现在知道犯了什么罪么?”
“违抗父皇之命,儿臣罪该万死!”太子哭泣着回答。
“好,你总算明白过来了。违抗皇命,罪该万死!今后,定要把这话嚼烂了,溶进心里。”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一定,一定把这话嚼烂了,溶进心里。”
“念你一生就此一次,也因为你的亲弟弟秦王、还有齐王,他们都替你求情,朕,就赦免了你这一次。”
“谢父皇龙恩!谢父皇龙恩!”李建成长伏于地,垂泪抽泣。
“不要只知道谢朕,也要谢你的俩个弟弟。”李渊高声地提醒太子。
太子慌乱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对着秦王、齐王一一拜谢,口中说道:“谢二弟,谢四弟!”
李世民与李元吉同时上前,扶起太子。李世民说:“大哥请起,我们与父皇,一道回长安去!”
太子起身,轻轻地挣脱秦王的手,依着齐王元吉,说:“大哥身子太脏,不要污了二弟。”
太子在铁石屋里关了两天,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加之精神上的打击,身子已很虚弱,刚挣脱秦王的手,就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齐王元吉赶忙伸出双手,抱住太子。紧紧地依在元吉的胸前,太子勉强地站稳脚步,目光阴郁地盯着李世民,牙缝里蹦出一个“谢”字。李元吉没等太子将第二个“谢”字蹦出,一把掺了太子,转过身去,对李渊深深一揖,缓缓地走出门去。秦王注视着李元吉的背影,目光里露出深深的恨意。
李渊在书案后见了,心中由不得大惊。他放缓声音对李世民说:“秦王刚刚平叛归来,非常辛苦,可在此多歇息几日,再回长安。”
“谢父皇关心,儿臣这就回去准备,与父皇一同回京。”
李渊点点头,目送秦王离去,然后转过头来,望着裴寂,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朕本来想借此来化解他们兄弟间的恩怨,看来事与愿违。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裴寂第一次见行事果断的李渊没了主意,情急之下脱口说道:“不如使秦王往洛阳,主东面之事,以免兄弟之争。”
“如此一来,到时候此不是天分两家,东西各自一都?”李渊眼望裴寂,象是在问他,又象是在问自己,见裴寂再无话说,又道:“尽管如此,总胜于他兄弟相争,手足相残,你说是吗?”
裴寂闻言,不敢回答,望着李渊,吱吱唔唔,就没一句完整的话。李渊颇有耐心地等着,这样烦心的事情,他希望裴寂能有一个明确的回答,这时候宫中有人传来急讯:
“突厥郁谢设,率数万铁骑已进关来,现屯兵黄河之南,正准备南下。”李渊闻报,浓眉皱紧,对裴寂看了看说:
“真是多事,他兄弟之争火焰未灭,这北边的突厥又来多事,实在是可恨!看来这次回到长安,还得先议破突厥之事。然后,再设法化解他们兄弟之间的纷争。”
“皇上英明,臣这就去准备。”裴寂恭敬地回答。
齐王元吉送太子建成回到东宫,见太子非常疲惫,不忍打扰,告辞离去。太子经此打击,身心皆倦,倒下便睡。第二日午时过了一阵子,如火的骄阳,已经射进了窗棂,透过金黄色的窗帘,把条条金红色的光辉洒在床前。太子睁开眼睛,在黑牢里囚了两日,看到这绚丽的阳,不由心中欢喜。他凝目沉思,想好好地回忆一下近两天的情景,就在这时候,宫中侍从告诉他说:
“齐王与魏征,已在宫外等候多时。”
太子正是壮年时期,身体又很健康,一觉醒来之后,精神已完全恢复,听说齐王与魏征早早来到东宫,知道必有事情,忙请他们进来。如今王圭、韦挺已被发配隽州,身边最得力的三位文武之才,就剩了魏征。太子见魏征进来,想到王圭、韦挺,眼望着他,不由万分伤感地叹了口气。
魏征何等心机之人,早已看出太子的心思,便安慰他道:“殿下万万保重,臣送别王圭时他曾说过,只要太子挺住了,我们就都有希望,眼下去受些苦,是伤不了什么的。”
太子点点头,说:“放心,本太子是不会让人取代的。”
“就是。”齐王接过太子的话,说:“谁也别想夺我大哥的太子之位。我这么早来,正有一事要告诉大哥,突厥人又来攻打我大唐江山了。”
李建成听了,不由一惊,催问道:“此事还请四弟详细言明。”
“我也是刚听宰相裴寂说的,突厥郁谢设的数万铁骑,如今已过黄河,正在向南挺进。”
“有这样的事情?”李建成自言自语,目光停在魏征身上。
“臣以为,对太子来说,这倒是一个好机会。”魏征缓缓地开口道:“秦王屡建大功,皆为四处征讨而得。殿下只因年长,位居东宫,为将来承继大统,需在朝中学习政务。如此这般,才使得秦王占了这个便宜。现如今,既然突厥来犯我大唐,殿下可趁此机会,主动请樱,去平突厥。这样一来,既可建立盖世功劳,又可借此剪除秦王的实力。”
“正是,大哥请命出征,四弟愿意随行。”李元吉点头说道。
“若败突厥,倒是可以建立功名,只是,又怎能剪除秦王的实力?”太子不解地问魏征。
“秦王实力,大半在尉迟敬德、秦叔宝、段志玄等几员猛将手里。殿下此次若能得到皇上的允许,挂帅出征突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求皇上,要求调尉迟敬德、秦叔宝、段志玄等几员猛将到你的麾下来。到时候,殿下再厚待之,争取他们归顺殿下。”
“好,此计甚妙!调出这几员猛将,秦王势力已去大半。”齐王元吉高兴地说。
“只是,父皇能够答应么?”太子还有些担心,不安地问道。
“此战关系我大唐王朝的安危,皇上一定能够答应。更主要的是,臣敢断定,皇上也不愿看见,秦王一人势力座大。”
“对,这事父皇一定会同意!走,我们仨人一同去见父皇。”李元吉催促着,拉起太子,就要往外走去。
“请齐王再等一等。”魏征挡在他们面前说:“臣还有一事要禀告太子。”
“什么事,以后再禀告。”齐王说。
“不,此事关系同样重大,现在说了,太子与齐王好有个安排。”
齐王还要说什么,被太子止住了,他拉着齐王坐下来,对魏征点点头:“先生还有什么话,请慢慢说。”
“秦王府里的谋士,以房玄龄、杜如晦为最。如能让他俩离开秦王,犹断秦王一臂,秦王便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说到这儿,魏征停住,眼望太子。
“这个,本太子也知道。”太子说:“只是,如今秦王深信房玄龄与杜如晦,不但对他俩言听计从,所给待遇,又颇为丰厚。现在,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离开秦王府?”
魏征听了,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臣送王圭时,王圭告诉臣,他已经设置了一个万全之计,可以使房玄龄、杜如晦离开秦王府。”
原来,王圭在代表太子与庆州都督杨文干联系私募兵勇一事时,就在杨文干的部将中安插了一个叫何详林的亲信。王圭知道募兵一事让皇上知道后,为了丢卒保车,便派人密令何详林率先告发自己。如今何详林已受到李世民的重用,仍在庆州做将军。
“如现在让何详林密告皇上,说募兵一事房玄龄与杜如晦早就知晓,他俩人一定逃脱不了干系。”
“只是无凭无据,父皇怎会相信?”齐王元吉问道。
“会相信,一定会相信。”魏征肯定地说:“何详林是秦王任命的将军,更主要的,还是臣刚刚说过的,皇上也不愿看到秦王一人势力座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只要给皇上一个由头,他一定紧紧抓住,削剪秦王的实力。”
太子听了,频频点头,说:“你给王圭带个口信,本太子今后一定要重谢他。”
“臣一定把太子的口信送到。”
“本太子要重谢的,还有你——魏征。待本太子凯旋归来,首先谢你。”
“臣不敢,臣愿与太子一同出征。”
“不,你要留在东宫。本太子走后,你要替我主持东宫诸多事务。”
“魏征感谢太子殿下的信任。”
大殿里,群臣两旁立着,李渊高高在上,棣棣然威仪楚楚,待裴寂宣读了前方军情,李渊俯视众臣,缓缓地开口道:
“军情紧急,还请众爱卿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高见。”
李渊的话音刚落,太子一步上前,坦然地迎着李渊的目光,说道:“自我大唐王朝建立以来,征战讨伐,儿臣未有寸功,如今突厥来犯,儿臣愿领兵出战,将突厥赶往黄河以北。”
李渊听了,有些吃惊,转而一想,立即明白了太子的用心。我的太子,你也想借征战建立功勋,扩大自己的势力。好,朕就成全你。想到这里,李渊将目光投向秦王李世民。
只见秦王脸色严肃,却又有些不自然,李渊不由有些吃惊,便以目光示意,想听听他的看法。李世民昨日闻知突厥渡过黄河,欲侵中原,便一直在从军势的角度考虑,如何迎击敌军。来到大殿之上,原认为这一仗非自己出击莫属,余下的,不过是向父皇谈一谈自己对这一仗的看法,战略上如何布置,战术上如何安排。可是,他没有想到,太子会主动请樱。正在吃惊时,看到父皇让他谈谈看法的示意,刚要开口,却又听到肃瑀说:“臣认为,太子是皇位的继承人,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最好还是留在长安,协助皇上打理朝政。抗击突厥一事,请秦王出征,更为适宜。”
“禀父皇,儿臣认为,肃瑀所言,差亦!”齐王李元吉,接过肃瑀的话说:“太子既然有一天要继承皇位,就得象父皇一样,既要学会打理朝政,也要学会征战沙场。在我大唐王朝初建之时,太子跟着父皇,也是立了许多战功的。只因近些年来忙于朝政,再不出征,更无战功可建。如今有这机会,还请父皇成全太子,命他领兵,出战突厥。儿臣愿做先锋,随太子一同打败突厥。”
李渊听了,心中高兴,望望李元吉,又望望李建成,说:“难得你们兄弟有这样的报国之情,更难得你们有这般深厚的兄弟情谊,朕就成全你们。令太子为主帅,齐王为副帅,领兵二十万,前去迎战突厥。”
“谢父皇之命。”太子、齐王俩兄弟齐声拜谢。
李渊笑嘻嘻地看着李世民,那目光分明在问:“秦王以为如何?”李世民见了,忙对太子、齐王一揖说:“世民祝愿太子、齐王,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感谢秦王。”太子说:“为兄还有一事相求二弟,不知能否答应?”
“大哥尽管开口,只要二弟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好,有二弟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太子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一下,望望众臣,又望望皇上,然后才回头对李世民说:“既然秦王答应竭尽全力助我大败突厥,为了能确保此次征战突厥的胜利,大哥在此向二弟借几位将军。”
李世民听了,心中一惊,却只能强作镇定地问道:“哪几位将军?”
“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就这三位,不知秦王为了国家安危之计,舍得吗?”
李世民听了,立即明白:这是太子在利用出征突厥,削减秦王府的实力。可事到如今,太子振振有词,父皇、大臣们,都在看着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除了答应,难有其他选择。想到这里,李世民爽朗地回答:
“太子府中,已是大将如云。我这几员大将,虽在秦王府中,实际上都是父皇的将军。为抗突厥,只要父皇允许,太子也看得起,调他们到太子帐前听用,二弟我非常乐意。”说到这里,李世民将期盼目光投向李渊,他期望父皇,能替他保存一些实力。
听太子说要借秦王府中的几员猛将,李渊的心揪得紧紧的。他知道,这是太子借此削减秦王的实力。从心里来说,他是愿意的。因为他确实也不愿看到秦王一人座大。可李渊又有些担心,只怕这么一来,秦王会当庭反对,再激化兄弟俩的关系。没想到,秦王竟这般爽快地就答应了,李渊刚刚松了一口气,他又看到秦王期盼的目光。李渊的心,不由一沉,但还是笑盈盈地对李世民说:
“难得秦王以国事为重,乐意借出自己最得力的将军,父皇在此感谢你。只要你们兄弟能同心同德,我们就一定能打败突厥,一定能天下无敌。此事,就这么定了。太子,你在出征之前,一定要设宴请秦王府中来的几位将军,一定要设宴感谢你的二弟。”
“儿臣谨遵父命!”
“好,你们去准备吧。秦王留下来,朕有话对你说。”李渊说完朝下面一挥手,太监大声喊道:
“散朝!”
夏日的后宫花园,慈竹绿阴,繁花高树,正是纳凉的好地方。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穿绿越紫,徐徐然伸向花园东头的清碧池。李渊带了李世民,一路闲聊着,走进池边的高风楼。但见此处,绿树阴浓生凉意,楼台倒影入池塘。李渊兴趣怡然,进楼就在八仙椅上坐下来,对李世民说:“这里,真是长安的避署佳地。你也快坐下来,父皇要好好与你聊一聊。”
李世民恭敬地在李渊的右侧坐下,侧身期待地望着他的父皇,等待父皇开口。
“李承乾、李宽、李恪、李泰、李佑、李愔。”李渊认真地回忆着,轻轻地念出自己孙子的一串名字,然后问李世民:“如果朕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六个儿子的父亲了。”
“对,父皇一点也没记错,儿臣已经为你养育了六个孙子。”
“请你告诉朕,你对你的这六个孙子,最喜欢其中的哪一位?”
“禀父皇,儿臣实在说不出最喜欢谁。”
“为什么?难道都不喜欢?”
“不,是儿臣对他们每一个都非常地喜欢。”
“这就对了!看来,在这一点上,朕跟你一样。对于你们兄弟几个,建成、元吉还有世民你,朕也是一样地非常喜欢。对于你们三兄弟,在父皇心里,是分不出更喜欢谁的。要说对你们几兄弟小时的印象,朕对你倒是最深刻。朕清楚地记得,你出生的那天,雪花大如掌,纷纷扬扬,飞落了整整一天。就在这玉龙千万,周天寒彻中,我终于听到你‘哇哇’地哭声。当我抱着你正在观看时,外面来了一位白眉长者,凑过来看着你说:‘好一个人中之龙的相貌,弱冠(二十岁)、而立(三十岁)之间,必能济世安民。’就这样,朕给你取名为世民。”说到这儿,李渊扭过头来,深情地注视着李世民。
“父皇!”李世民动情地呼唤着,他开始有些明白,父皇约他单独来后花园谈的用意。
本来,李渊约世民,是要与他谈让他去洛阳的事情。可是,当他从大殿下来后,突然改变了主意。辛辛苦苦刚刚统一了河山,又要分成两半,这还不打紧。更主要的是,朕百年以后呢。他们兄弟俩一人在长安,一人在洛阳,此不又要干戈大起。唉,这个裴寂,险些害我。他的这个建议,是注定要让他兄弟相残,最后亡了我大唐天下也。想到这里,李渊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朕不能把大唐江山分成两半,朕更不能让他们在朕百年之后相互撕杀。李建成的主动请樱,当庭要去了李世民的三员虎将,一方面坐大自己的实力,另方面又将李世民的实力削弱。这一举措,让李渊看到能够使他们兄弟和睦相处的一线生机。
自从李世民一举平息了王世充、窦建德之后,随着实力的日益坐大,李渊已看到了太子对自己地位的担心。在他看来,兄弟间的不和,关键在于李世民拥有超过太子的实力。这个问题解决了,或许可使兄弟俩相安无事。作为皇上,作为父亲,他不愿他的国家分裂,更不愿他的儿子敌对,为此,他要竭尽全力。听到李世民动情地呼唤,李渊知道这聪明的二郎已经了解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番苦心,于是接着说:
“你大哥在大殿上借去你的三员猛将,朕知道对你不太公平。而且,对你不公平的事还不止这些。就能力和功勋来说,你并不亚于你的大哥,甚至还有些超过,但是,他做了太子,你今后却只能做他的臣子。你……”说到这里,李渊停了话头,再一次深情地凝视自己的儿子。此刻,他是多么地希望李世民就此表一个态,让他放心,可又担心李世民说出相左的意见来,把事情弄得更糟,于是稍停一会接着说:
“这,父皇也曾替你抱过屈。可是,建成是长子,按照惯例,朕又只能立他为太子。对你,朕只能尽了全力,将能够加封的官职爵位,都赐给你。”李渊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微微地叹了口气,把头转向池边的慈竹绿阴。
李世民见了,慌忙拜倒在地,说:“父皇,儿臣已是为父之人,早已深深地感受到您的慈爱之心。父皇特设天策上将一职,使儿臣位在王公之上,特准儿臣开天策府,又赐弘义宫居住,更是殊遇无比。对于这些天大的特殊恩赐,儿臣铭记于心,一生一世地感激,虽肝脑涂地,不足报答其万一。”
李渊听了,心里虽然有点儿感动,却还很不满足,他在心里喊道;二郎啊,你为什么不对朕立太子一事,表表忠心呢?可见,你对太子之位,还是在觊觎的。你这么做,朕对你,是越来越不放心啊!李渊这么想着,睨望伏在地上的二郎,许久才开口说:
“起来吧,皇儿如此,朕就放心了。朕现在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朕已得到切实密报,太子私募兵勇一事,你秦王府里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是知道的。朕清楚房、杜二人跟从皇儿征战四方,立下不少功绩,也就不做从严处理,皇儿可以自行将他们流放蜀地。”
李世民听了,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他的父亲。
“皇儿难道不相信?朕告诉你,此事是你安置在庆州府的部将何详林告的密。”
李世民还要开口审辩,李渊挥了挥手又说:“此事只能这么处理,不然的话,到了大殿之上,就算你有理由能说服朕,只怕这样的事会越说越说不清,甚至会牵连皇儿你。现在,朕不愿看到你们兄弟几个任何一个人再出事情。”
“儿臣感激父亲的体恤,一定谨遵父皇之命,将房玄龄和杜如晦,流放蜀地。”李世民非常恭敬,却又非常坚持地说:“儿臣同时也请父皇相信:这一切,都是太子一手安排的。”
“朕理解你的心情,适才朕也说过,朕对你们兄弟,都是一样的爱。只是,建成他身为太子,他不放心你。你忍一忍,你们兄弟来日方长,到时候就可以和睦相处,相安无事。”
到时候,相安无事?父皇已经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远,列本王做他太子的臣子的时候,就可以和睦相处。看来,父皇在这件事上已经铁了心。可是,我却不甘心。天下乃有德者之天下,何必硬是要论长与幼?想到这儿,李世民突然嘣出一话来:“到时候,只怕是儿臣能忍他,他也不能忍儿臣了。”李渊听了,如遭雷击。怵然良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说了半天,原本似乎还有些希望,却原来,怎么也化解不了他兄弟俩心底的那份相互间的担心和怨意。
“怪只怪,这皇权太诱人了!”待李世民走后,李渊仰望着天空,颇有感触地在心里喊道。
清晨,长孙氏睁开美眸,却不见了身旁的世民,她将目光缓缓地移到窗前,果然见他伫立在那儿,迷神地眺望着窗外。长孙氏赶忙起来,迅速披好衣衫,来到世民的身旁。她将一只娇嫩的手,轻轻地搭在他厚实的肩上,从后面拥着他,柔声地问道:
“你在想什么?”
李世民顺势将她拥在胸前,双目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反问道:
“你说,在我们的儿女中,你最喜欢谁?”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到这样的问题,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考虑着。眼下,李世民已有了李承乾、李宽、李恪、李泰、李佑、李愔这六个儿子,可由她长孙氏生出来的,还是有李承乾和李泰两个。李宽的母亲,是个商人的女儿,非常地亮丽,世民在进攻长安的路上遇到她,就留在身边,不久生下李宽就病亡了。李恪与李愔的母亲,都是隋炀帝的女儿杨氏,人长的漂亮,对人又温和宽容,与长孙氏关系融洽。李佑的母亲阴妃,为人乘厌,长孙氏不大喜欢。至于这四个儿子,长孙氏对他们的印象都很好,也都很喜欢,只是不常见面,不是很了解他们。现在李世民突然问她最喜欢儿女中的谁,真让她不好回答。于是坦率地回答说: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再说清楚一点,在我们两个生的李承乾和李泰当中,你更喜欢谁。”
“对他们俩,我都一样的喜欢。”
“说得好!可是,现在我要你认真地想想,到底是更喜欢谁些。譬如说,你有什么话,在儿子当中,首先愿意对谁说;有了什么好东西,在儿子当中,你首先想给谁?”
“承乾!”长孙氏脱口而出。
“承乾,怎么会是承乾?”
“我不知道,或许,他与我们相处的时间最长;或许,他是我们的长子,是我们拥有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印象比较深,挂念也更多一些……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聪明的长孙氏,似乎知道李世民心里在想什么。
“我问这个问题,是想要证实一下,儿子在父母心目中,究竟是不是都一样的份量。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相同,这就难怪父皇为什么总是偏坦太子了。”
“父皇对你,对我们,其实非常地爱,非常地好。”长孙氏说。
“我知道,因为我是他的亲儿子。可是,太子也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是长子。先在,我已知道,要依靠父皇来为我主持公道,是不可能了。”
“世民,你……要做什么?”长孙氏担心地望着他。
“我不想做什么,可是,太子不肯放过我,他调走我的猛将,还借父皇之手赶走我的谋臣。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是太子,就让他坐大,或许,我们能相安无事。”
“不可能!如今他对我已生恨意,这一切……或许都是命。”
“难道,你准备与他……”
“对,我要与他一分高下。”
长孙氏听了,再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抱住李世民。
“你放心,我一定能赢。”李世民轻拍着她的背说。
“我知道,我相信你能赢。”长孙氏抓住李世民的双肩,泪眼婆娑地说:“只是,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我会的,只要可能,我一定不伤他们性命,怕只怕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李世民替长孙氏擦着眼角的泪说。
“唉!”长孙氏听了,长长地叹口气,然后神色凄然地对李世民说:“看来,一切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此事,还望秦王小心行事,臣妾今日就去宫里,见一见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她是谁?”
“是皇上的一个才人。”
“才人,见她……”
“你不知道,她的弟弟,正是现在宫庭的警卫统领常何。臣妾这次唯一能替秦王做的事情,就是把常何带来,让他的卫士,听从秦王你的指挥。”
“我的王妃,我的王妃!”李世民高兴地抱起长孙氏,一连旋转了八圈。
“快放下,我头晕了。”长孙氏哀求道。
李世民放下她,热烈地亲吻着,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我敢说,今天,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快说。”李世民欣慰地望着自己的爱妃,催促道。
“我觉得,皇权太诱人,也太可怕!”长孙氏喃喃地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李世民沉思着说:“皇权果真有一天到了本王手上,是不会那么可怕的。”
“你真的这样以为?”
“不,不是以为,而是一定要做到。”
“皇权如果不可怕了,皇帝就一定是个让人敬仰的人。”
“说得真好,到时候我是不会使你失望的。”
“我相信你,我的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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