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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香芸自此每次到书房来,不是拉着嫂嫂、妹妹,便是同着哥哥,或是带上大侄儿心官。一次生,二次熟,三次随便点,四次有说有笑,五次就无甚顾忌地谈起心来。最初看尤铁民,好像是个不大容易接近的、非凡的人,渐渐就觉得他性情还好,又会说话,渐渐更觉得他聪明伶俐,学问也好,见识又高,无论说什么,他都晓得,回答起人家的话来,又能委婉曲折,刚刚投合你的心意。哥哥不用说了,对于尤铁民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口里提到他,不是豪杰,便是志士;就是嫂嫂那么个忠厚人,就是妹妹那么个不懂事的毛头女娃子,也都说尤铁民好。但是仔细体察来,尤铁民虽说对她们都好,不过对自己似乎总有点异样,也就因为有点异样,所以她才格外高兴和尤铁民见面,也才敢于有时独自一人到书房去同他对坐说话;从不提到他们这回失败事情,也从无意思问到他将来行动。

        时间过得也快,一霎眼就差不多半个月。首先是学界中的人心已渐安定。赵尔丰虽没有明文颁布,但提学使方旭却有私人信函送致高等学堂总理胡雨岚,请他转告各学堂办事人安心办学,各教习安心教学,各学生安心求学。他的信固然没有“断不株连”一类的肯定话,不过言外之意是明白的;同时也揣想得到,这信必是赵尔丰授意写的。除此之外,在学界中还传遍了一件小事,也足证实官场态度,这是在杨维被逮去的不几天,忽然写了一封亲笔信,由两名成都县差人送与通省师范学堂一个教习林冰骨,要纹银二百两使用;并说即交去差带回。林冰骨也是留学日本的,也是同盟会会员,又和杨维有私交,杨维被逮去的头一天,还曾到学堂里去会过他。他是这样一个有重大嫌疑的人,当时拿着信,不由就愁着了。这二百两银子,到底该不该出呢?不出,对不住朋友,显然他们受了逼迫,才这样写信要钱;出哩,看来断不是一次二百两,二次四百两,可以了结,说不定以后回数更频繁,要的银子也必然更多。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一头想起学道街志古堂书铺管事周永德和王棪有交情,和学界又极接近,在绅商学界中是个有名望的正派人。因来请教周永德,这事该怎么办。周永德思索了一会,方主张银子暂时不忙送去,待他亲去会见王棪,问清楚情形再说。他们最初以为王棪一定有许多恐吓话,还考虑到该如何如何去应付,不料王棪对周永德的答复,才是叫他转告林冰骨,千万不要送银子去。说他的衙规是不准差人需索的,说杨维也无须用钱,并带笑说,他对杨维很为优礼,现刻住在他小花厅里,吃的是上饭,和他吃的并非两样;末后说出他对这案子的看法是:“当然是政治犯了!我正四面八方托人向护帅疏通,希望从轻发落。要是能够照西洋文明国那样办,当然很好,即使不然,也希望限于在逮去的这几个人身上办,不要牵扯宽了。不过……”他的同寅中间,却不见得能够像他那样又公正、又淡泊,出了力的,总希冀有点好处;所以要把案子办松,又不要开花,还得他多劳一点儿神哩!

        当然,王棪说的话,谁也不相信是他由衷之言。但是从他语意上,到底看得出是绝不会株连到旁人身上去了。

        因此,郝达三才真正放下了心……

        郝达三之所以知道王尚白是尤铁民的化名,由于刘姨太太告诉。刘姨太太之晓得,由于她亲生女儿香荃告诉。

        当香芸把王先生何以又叫尤先生的底里告诉香荃听时,先就再三嘱咐过她,千万不能对第二个人说;事后又经香荃指天画日、赌咒不向第二个人说。香芸同她哥哥、嫂嫂本不敢相信她赌的咒,大家猜想,这回事不同了,或者三五天工夫,她是可以不致泄漏吧?却万万没有料到,还没隔上三个钟头,她父亲便打发春桃把她哥哥叫去,追究起这件事来。

        郝达三起初很生他儿子的气,认为他糊涂透顶,不明利害。

        “……也不想想,我们是啥子人家?从你曾祖父起,三代为宦,不管官大官小,说到底总是大清朝的臣子。别人可以闹革命,我们是断乎不可以的!……你还要强辩吗?窝藏革命党,包庇革命党,就和革命党同样犯了罪;治起罪来,不但不能末减,因为你曾祖父祖父都做过命官,吃过俸禄,照道理说,还该罪加一等哩!……朋友,朋友,难道朋友就比自己的父母还亲?我不相信讲新学的,就连亲亲之谊也不顾了!你现在并没有分出去独立成家,怎能说出了事,不牵扯到父母、兄弟、姊妹?还有你的女人,你的儿子哩!真正是糊涂虫!为啥子连这等利害都不想想!……”

        要不是大小姐赶来,不依道理地袒护着哥哥,痛痛排揎了父亲一顿,照郝达三的脾气发作下去,真可演变到非把尤铁民立地撵走不可了。到底郝达三还是气哼哼地气了半夜。

        就在当夜,由大小姐把姨太太请到嫂嫂房里,细细致致地把这事说了一番。最重要的是“你想嘛!若不是吴金廷受了田伯行的支使,把人家对直送到我们家来,难道是哥哥甘愿去把人家接来?既然来了,哥哥又怎好把人家朝门外推呢?再说,人家也是多么好的人!你问妹妹就晓得了。几天来,大家处得情情美美的,大约案子一松,人家也要走了,难道人家要在我们家住一辈子不成。只要我们自伙不吵不闹,连底下人都不会晓得,外人又怎会晓得?要说怕连累,这也只好怪田伯行,怪吴金廷。其实不连累也连累上了,就把人怪死,也不中用!与其拦中半腰来得罪人,不如大家商商量量卖一个好人情到底,说不定将来总有一点好报的……”

        当然是香芸的话发生了效力。香荃看见父亲生气,因为失悔自己嘴快,也背地向娘说了许多话,证实姐姐所说句句是真,并又赌咒说,若果爹爹真不听劝,她便要碰死。

        第二天,郝达三再把儿子叫去说话时,气已平了,还把尤铁民他们这回的事,从头至尾问了一番。问知尤铁民不过适逢其会地当天才到成都,当夜就碰着逮人,其实根本就不算本案犯人,他才认可了儿子的行为尚无大错。唯一怪他的,为什么不先禀告他而就自己做了主:“这等事情,干系何等重大,你们年轻人,只凭着自己的感情,啥都不顾了。要是先来同我商量商量,或者更周到些,何至如此鬼祟,弄得大家悬心吊胆!……”

        香芸说道:“倒也说不上悬心吊胆。人家住在书房里,连二门都没出去过,除了我们这几个人,就连三叔和贾姨娘,也只晓得有个王先生,底下人更不用说。只要妹妹不再这样敞口标……”

        “姐姐,我再也不向人说了!你不信,我赌咒。”

        姨太太瞪了她一眼道:“少胡说些,二女子!你那脾气再不改的话,我的命一定会送在你手上的!”

        郝达三把手一挥道:“别闹了,听我说吧!我所谓悬心吊胆,并不是指我们家里人而言。我最担心的,是葛寰中,他又在办案子,他又认得尤铁民,又早知道尤铁民是革命党,据你们说,尤铁民虽不是同案人犯,到底是有嫌疑的。现在案子没有松劲,设或被葛寰中晓得,即令碍着我的情面,不好亲自上门要人,但他是很可以告诉王寅伯,叫成都县签差来的。那时,你们咋个搞呢?”

        果如妈妈在时所说:“老姜的确比新姜辣些!”看来,父亲虑的甚是。

        大家商量一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交代看门头张老汉,不管有什么人来拜会老爷,一概挡驾,就说老爷病了。要是葛大老爷一定要进来的话,就请葛大老爷对直到上房来,不要朝客厅和书房里让。来会少爷的客,除了田先生不用通传外,任何人都只能请在大厅上等着,叫高贵拿名片进来禀清了,再凭少爷定夺会不会。

        门禁加严之后,郝达三又向儿女们慎重嘱咐:既然说的是王尚白,那么,即令私下谈话,也须加倍留心,千万不能再提说他本来姓名。“你们看,这回要不是大小姐偶尔失言,二女子又怎能多嘴呢?古人说的驷不及舌,又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实在可以做你们的座右铭的!二女子还应该格外留心!”

        只管如此,郝达三到底添了一桩心事。直到杨维写信向林冰骨要银子,由周永德口头传出王棪的态度之后,郝达三知道这事,才算一块石头落地。

        当其他烟瘾过饱,拿着一本闲书躺在烟盘旁边浏览时,脑里一闪,不由想到王寅伯为啥会把杨维安置在小花厅里,请他吃自己一样的上饭?莫非他们是亲戚吗?当然不是啰!“是亲戚,便不会逮他了。不是哩,这样优待,却又为了啥?”王寅伯是个官迷。有人说,他只要能够升官,连老子他都可以出卖。葛寰中说过,他们局子里有一个由警察学堂出身,最近已经由佐杂班子搞到即用知县的路广钟,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而且杨维又是谋反叛逆的犯人,又从他手上逮去,脑壳能否保牢,尚在未定之天。然则,王寅伯要这样优待他者,“唔!这中间一定有道理,对他、王寅伯,一定有啥子好处的!……”

        及至从儿子口中问知杨维是日本留学生,是在日本加入革命党,并且见过孙文。说起来,在逮去的几个人当中,算是最有资格的一个人。若果要按律严办,挨头刀的应该是他了。但他偏受着王寅伯的优待,则何也?“莫非王寅伯在烧冷灶吗?……一定是!一定是!王寅伯只管是官迷,却也是个聪明人,他必然看见了一些什么朕兆的了。……唔!……唔!……”

        他朦朦胧胧地感到尤铁民之躲到他家,对于他,未始不算是塞翁失马。何况尤铁民的资格,据说,比杨维还高。王寅伯既能烧杨维的冷灶,尤铁民现躲在他家,他又为啥“乐得河水不洗船”呢?

        因此,他才决定要翻转来,把这个几乎被他撵走的革命党、破坏分子、目无王法的匪徒尤铁民,也好好地抟一抟。先向他大小姐表示说:“不管怎样,尤铁民总之是你哥哥的老朋友,又和你嫂嫂、你两姊妹都常时在见面,也算是我们通家之好,只管我们对得住他,救了他一时的灾难,到底没有正正经经请他吃顿饭,我也没有陪过他,敬过他一杯淡酒,这于道理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你替我想想,好不好把正兴园厨子找来,成成器器地做一桌上等鱼翅席,补请他一顿,以尽我做主人的一点敬意?……你想,到这时候才补请,他该不会疑心我有啥子用意吧?……如其真会引起客人疑心,这倒是一把粉搽到后颈窝上去了,那就不用补请也罢!”

        香芸是非常赞成她父亲正正经经地请尤铁民一次的。但与她哥哥、嫂嫂一说,叶文婉先就笑着把嘴角一撇道:“与其这时候补请人家吃鱼翅席,倒不如那个时候莫发脾气,也不怕着人家听见了怄气!”

        郝又三道:“你又要来打岔!也不想想,我们在后间房里说话,几重棉布门帘遮得那么严密,气都透不赢。况且这两天,铁民还是那样心平气和的,一点不像听见了什么的样子。……我只怀疑爹爹为什么会有此一举?……依我说,其实可以不必,只要爹爹能够抽一点空,多和铁民谈谈,倒还亲切得多。”

        香芸不以他说的话为然。她说:“爹爹是那样的派头,怎能和人家谈得拢,莫要把人家得罪了,倒是让他们少见几面的好。爹爹打算正正经经地请人家吃一顿,自然有他的用意,或者因为骂过人家一场,现在在磨盘上睡醒了,想不过,借此补一下过,也未可知。不然,爹爹是多么讲究礼法的人,怎能在妈妈的百期尚没有满时,就包席请客?”

        叶文婉笑着说道:“年多来爹爹都没有正经包席请过客了,倒是稀奇事。只不晓得这次请尤先生,到底有没有外客?要是没有外客,我看,这一席就不容易坐满。”

        郝又三和香芸倒不把她的话认为笑谈,两个人议论了一会,找不出一个较好办法。要是不请陪客,算来只有一主一客——郝又三不好把自己算入,这有两种习惯不许可:一是尚在热孝期中的孝子,断不准许宴会;一是父子不同席,老子陪客,儿子更只能在一旁服侍的。——一主一客吃一桌上等鱼翅全席,的确不大像样。要是请陪客哩,因为坐首席的是尤铁民,算来只有田老兄一人作陪才合适,而其他五个人,便难于物色了。两兄妹只好来向父亲请教。

        殊不知父亲早有安排,一番话说出,竟使两兄妹佩服得了不起,想不到父亲怎会开通到这步田地。

        父亲首先的安排是,不另外请一个陪客。他儿女的顾虑,他已想到,除了人不合式外,他还更深一层虑到在丧服期间请客,到底是惊世骇俗之举,即使大家不说闲话,而讲礼的人定然会道谢不来,请了等于虚请。

        父亲其次的安排是,全家人都作陪,不分尊卑男女。既然尤铁民是维新人物,而又是通家之好,除了刘姨太太,都日常相处熟了,同桌吃一顿饭,有何不便?又有何不可?只有一点要和儿女们商量的,就是郝尊三同贾姨奶奶,要不要请过来?

        大小姐连连摇头认为不好,说:“贾姨娘是揍不上台盘的,叫她来伺候女客,倒还下得去,叫她陪男客,又是人生面不熟的,莫把她拘束死了。况且还带一个小妹妹,又没人接手,多不方便!”

        大少爷也摇头说:“贾姨娘倒在其次。只是三叔啥都不懂的人,但又喜欢说话。不但气味不相投,说不定还会惹一些麻烦出来。起码,他可以把尤铁民的情形,拿到茶铺里去当新闻讲。若果他在桌上,我们都只好闷声不响地只顾吃喝了。”

        刘姨太太也不赞成。但又顾虑到三老爷是顶爱吃好菜的,要是知道全家人都上了席陪客,独不招呼他和贾姨奶奶,他岂不又要借事生风吗?要安顿他,除非先向他说好了,再叫厨子格外做两三样精致好菜,加三斤好酒,给他送过去。

        老爷大为称许道:“很好,就这样办吧!……不过,这么一来,连二女子算上,仅只五个主人,一个客;别致倒别致,然而六个人吃一桌全鱼翅席,到底太冤枉了,徒然好死了底下人。而且既是一种家宴形式,我想,把席摆在客厅里面,也未免不称;摆在倒座厅里哩,你们妈妈的灵柩又停在前面堂屋内,心里总觉难安。只有六个人,不摆大八仙桌,仅用一张中等圆桌,不分首次座,那么,摆在书房内,倒绰有余裕,大家更可脱略些,你们以为怎样?”

        大家都说好,也只刘姨太太说了一句:“不怕客人多心,嫌我们太不恭了吗?”

        大少爷说:“不会的,铁民本就是个撇脱人,先再向他说清楚,断不会多心。”

        老爷又说:“人少桌面小,那就不能用全席面。不如再别致一点,简直就叫厨子做成便饭样子,把一些装门面的围碟、瓜杏手碟、中点、席点、冷荤盘子、座菜、火锅等完全蠲免了吧!……”

        姨太太笑道:“都免了,吃啥呢?”

        “有吃的!一大古子清汤鱼翅做主菜,前面配四色小炒,后面配六个大碗,末后再一古子好汤,配几种家常小菜下饭。你们估量一下,吃得饱吃不饱?”

        当然吃得饱。

        “不嫌菲薄吗?”

        当然不菲薄。

        “若再添一样堂片烧填鸭、两盘千层饼,可以容八个人吃了。菜的样数不多,价钱出够,叫厨子专心专意做出来,我相信一定比杂七杂八的全席面还要好,还得吃,说不定这又成为一种款式,将来还会传开哩!”

        真是别致,真是新款式,甚至上菜、斟酒,在书房内外服侍的,也只派定春桃、春英、春喜三个小丫头。就中只一点还略存礼教古风,那便是只在客人面前设了双牙筷,老爷面前一双包银乌木筷,其余都是白竹筷。

        主人不拘礼,客人更是兴致勃勃。

        郝达三入座之后,首先举杯道:“尤世兄稀客,兄弟又因多病慵懒,难得奉陪;儿女辈不甚懂事,平日招待不周;早就想薄设一席,请罪压惊的……”

        酬酢如仪后,他又道:“……既已破俗,便请畅饮几杯。这是先室藏的允丰正仿绍酒,还可以。可惜我不能饮,你们都是吃酒的,代我各敬两杯吧。”

        尤铁民本就健谈,主人再一迎合,趁着酒兴,他更议论风生起来。

        先是谈天说地,接着讲古论今,最后谈到本身,他更加指手画脚。一双落到岩框里的眼睛越发光芒四射。啊!真不愧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有满腔热血,他有照人肝胆,他有浑身本事,要是能够得意的话,他将统率貔貅十万,与清朝政府决一死战,把爱新觉罗氏撵到长白山老家;而后东联日本,北战俄罗斯,西征英吉利,南伐法兰西,收回中国失地,统一全亚,承继成吉思汗伟业,做一个东方拿破仑。谈到高兴地方,还不禁把桌子拍得啵啵地响。清汤鱼翅之后,到底吃到几样菜,菜味如何,全然不在意下了。

        郝达三只好叹服,不住把右手大指拇跷起道:“好的,好的!英雄,英雄!……只是世兄具此大志,今已年过三旬,似乎应该有个内助才好吧?”

        桌上又啵啵的两响,尤铁民慨然叹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意无意地把香芸瞟了一眼,见她桃花泛颊,秋水盈眶的模样,他就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咂咂嘴唇说道:“拿破仑也自有他的约瑟芬在呀!”

        香荃说道:“拿破仑我倒晓得,约瑟芬呢?”

        郝又三道:“就记不得啦,我不是也跟你讲过,他头一个皇后,就是约瑟芬——是一个寡妇,他和她很有爱情。”

        “也是一个美人!”尤铁民接着说,“大抵英雄必遇美人,美人也必配英雄,拿破仑有他的约瑟芬,楚霸王有他的虞姬,这确是天经地义,无间中外古今,都没有例外的!”

        大家就如此无拘无束、有说有笑,菜是好菜,吃得多,酒是陈酒,也喝得不少。

        散席了,老爷要烧鸦片烟,先行告退,带着姨太太和香荃回往上房。郝又三、叶文婉因为华官的麻子刚免,烧热尚未退尽,不放心,也走了。只香芸一人未走,因为要让底下人撤桌凳,扫地板,只好不避嫌疑,随同尤铁民暂时避到内间卧房,一直到二更过了好久,还听见两个人在卧房里大说小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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