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智慧、聪明使你偏邪,并且你心里说:‘惟有我,除我以外再么有别的。’”
炎热的夏天已经接近尾声,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这确实让被酷热折磨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安逸地来享受上帝赐予的舒适,有些人的心底始终处于一种灼热的状态,好像熊熊的炉火终年不熄。这是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在燃烧,即使他们全身都结冰,恐怕也不会感到清凉。
有着浓密黑发的年轻国王此刻就不快地斜靠在桌子上,环抱着手臂向他的侍卫挑了挑眉头:“费里斯,你说查不到?”
“是的,陛下。”深棕色头发的侍卫低下头,“阿坚多罗?斯福查的经历很模糊,他被人注意到都是从加入亚科波·斯福查的雇佣兵团开始的,那之前只是一个流浪者,什么都没有。他从军后就非常努力地向上爬,而且曾经几次带领自己的小队立功,所以斯福查在他十七岁时把他收为义子,培养成最得力的助手和继承人。”
“哦,这真有意思。”阿尔方索笑了笑,“据说那老头子自己有一个儿子。”
“是的,陛下,那个人叫佛郎西斯科?斯福查。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相处得还不错,至少没有什么内斗的传闻。”
“真是难得。这么一来那位红发雇佣兵队长的原名应该不是‘阿坚多罗·斯福查’吧?”
“对,陛下,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最开始叫什么。”
“说说他最近提拔的那个教士。”
“亚里桑德罗·德·阿尔比齐,他是佛罗伦萨阿尔比齐家族的小儿子,18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去安科那的鲁瓦托斯修道院了,后来又到拉文那的圣玛利亚教堂当抄经师,现在刚来那不勒斯。他的确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几乎每个了解他的人都这么说。但是我们也没有查出他具体是在哪儿和阿坚多罗·斯福查相识的。”
“这个教士对于阿坚多罗来说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旧识,否则他不会贿赂主教让他成为神父,而且——”
阿尔方索回忆在那天在小溪边的偶遇,“——看得出来阿坚多罗也很重视这个人,他甚至不大愿意让我认识那教士,回护的态度做得很明显。”
“可能这个教士是了解他底细的人。”国王的侍卫猜测道,“陛下,需要派人监视他们吗?”
“不,会被他发现的。”阿尔方索摇摇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嗯,那天在乌尔塞斯侯爵的采邑上,我好象听见亚里桑德罗修士说了一个名字——当时他不知道我在阿坚多罗的身边——也许那就是雇佣兵队长的本名吧。”
“陛下……”
“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仿佛是……帕尼诺……”国王揣摩着,“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帕尼诺……”阿尔方索对他的侍卫说:“去好好查查,费里斯,从亚里桑德罗修士的身上入手,仔仔细细地列出他这些年接触过的人,我的意思是‘所有的’!或许我们可以挖出斯福查大人的秘密呢!”
“遵命。”年轻人躬下身子,又提醒道,“啊,还有,陛下,午餐过后女王要在花园里举行一个小型的聚会,她说是邀请了很多小姐,为您解闷的。”
“她可真是殷勤。”阿尔方索哼了一声,“不过我现在对女人没有兴趣。”
费里斯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是,陛下,这邀请……”
“啊,当然还是得接受了……有哪些人参加?”
“还是那些无聊的大臣,此外就是他们的女眷,不过……听说阿坚多罗·斯福查也会来。”
“好极了,”阿尔方索满意地笑了,“他还欠着我一个答复呢。”
有着红铜色头发的雇佣兵首领靠在一个大理石的圆形花坛上,背后一大簇玫瑰送来甜腻的香味儿,他用匕首割下了其中一朵,专心地剔掉花茎上的刺。他喜欢漂亮的东西,更喜欢把这些东西变得毫无威胁性,剥掉它们一层皮的感觉让他感觉愉悦。
穿着艳丽长裙的贵夫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布置华美的花园,衣服光鲜的廷臣跟在后面。当礼官高声念出女王和阿尔方索的名字时,所有的女士都屈膝低头,男士则深深地弯下了腰。
阿坚多罗悄悄抬头注视着乔安娜二世,她依旧画着很浓的妆,猩红的长裙紧紧地勒着发胖的身体,脖子和手腕上堆满了脂肪和珠宝;她身边的男人却只简单地套了件便服,可是这无损于他的出众——年轻国王像鹰一样俯瞰着地上的动物,然后又像狮子一样赐予这些的臣民安抚似的微笑。
阿坚多罗发现他的视线远远地落到了自己身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又迅速移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重新恭敬地垂下了脑袋。
两位国王穿过花园,在葡萄藤架下的王座上坐下,然后示意贵族们站起来,聚拢到一起。阿坚多罗在那一堆谄媚者的外围发现了自己要寻找的乌尔塞斯侯爵,他正让一个少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贯不落人后的他今天却分出了心思照顾人——看来财政大臣确实非常宠爱这个有轻微残疾的私生女。
佛朗西斯科提供的消息没有错,虽然不会经常出现在公共场合,但是在以散心和结婚为目的的社交聚会上还是能看到这位小姐的身影。
阿坚多罗看着侯爵拍了拍那姑娘的手,然后才迫不及待地去迎合王座上的君主。他的女儿安静地坐在原地,好像并不热衷于此——难道是因为自己残疾的原因吗?在年轻的雇佣兵首领看来,这个姑娘其实很漂亮:雏鸦般美丽的黑发一部分编成辫子盘起来,一部分披在背上;眼睛如同祖母绿宝石,明亮又恬静。她大约十五六岁,还没有成年妇女那种丰满圆润的肉体,但是少女特有的苗条和纯真还是有独特的吸引力,而且那种斯文而淡漠的神态跟周围娇艳的贵族小姐比起来显得更加赏心悦目。
阿坚多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这次他要完成的是个美差。
没有去关注贵族宾客们的调笑,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径直朝那偏僻的座位走过去,手中拿着刚才剔掉了刺的玫瑰。
“下午好,小姐。”他站在那姑娘面前,礼貌地躬下身,“可以允许我把这朵花献给您吗?”
少女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谢谢。”她并没有拒绝,“不过,先生,我从来没有见过您。”
阿坚多罗摘下帽子,露出红铜色的长发,然后在这姑娘面前蹲了下来。“如果您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将非常荣幸。”他执起柔软的小手温文尔雅地印下一个吻,“阿坚多罗·斯福查愿意为您效劳。”
“啊,是您,大人。”少女意外地笑了,“我真是太迟钝了,早就该猜到,除了您谁会有这么迷人的头发呢?”
“小姐,您说这话只会让我惭愧——您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少女的脸庞微微浮现出红晕,她还没有习惯男人的刻意讨好。
阿坚多罗很喜欢会脸红的人,这证明他们的心底还有一片纯洁的领域没有被世俗的丑恶污染进而变得无耻。阿坚多罗享受着少女的羞赧,忍不住联想起金发的青年:亚里桑德罗也常常脸红,这对于一个22岁的成年人来说或许显得幼稚,却显得无比可爱。
雇佣兵首领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这个女孩儿身上,感觉得出来她也对自己抱有好感——接近这些单纯的孩子总是如此顺利,这跟他原先猜想的一样。两个年轻人愉快地聊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围兴致勃勃聆听乐器演奏和朗诵的宾客,直到前方的贵妇人和廷臣让开一条路时,他们才抬起头,看到了接近这边的两位国王。
“啊,斯福查大人,您在这里。”乔安娜二世看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又转向黑发少女,“难怪您没有兴趣来听他们吟诗,原来是在陪这位迷人的小姐。”
少女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有些吃力地屈膝。女王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诧异,随后笑了笑:“坐下吧,孩子。”她向随侍的乌尔塞斯侯爵问道,“这位就是你的侄女吗,阁下,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是的,陛下。”瘦削的贵族躬身回答,“这是贝娜丽斯,我弟弟的女儿,她非常想见识见识陛下精致无比的花园。”
“年轻女孩子是该出来走走,想必斯福查大人这样的青年也很愿意为贝娜丽斯小姐当向导的。”女王混浊的眼珠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阿坚多罗,“对吗,大人?”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微笑着把有些摇晃的少女扶稳,同时看到侯爵的脸部肌肉在跳动。
“当然了,陛下,这是我的荣幸。”他满意地把视线移到了贝娜丽斯绯红的脸颊上,“不过,请原谅我的不敬,陛下;您也一定知道,我这样的粗人没有办法欣赏高雅的东西,所以只能为女士做些力所能及的服务。”
“您越来越会说话了,斯福查大人。”女王笑呵呵地瞥了一眼女孩儿手上的玫瑰,“或许是我这里的娱乐形式让您觉得很闷,所以您才自己找乐子。”
阿坚多罗根本不想反驳,他享受着这个老女人丑恶的嫉妒。
“斯福查大人,”这时候有着高大身材的黑发国王却突然建议,“如果女王陛下允许,我倒是很想跟您做些有趣的事,比如……切磋一下剑术。”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很多人都诧异地看着阿尔方索——这话语里是不是隐藏着挑衅呢?
阿坚多罗挑高了眉头:“在这里?”
“当然。”年轻的国王摊开手,“我早就想跟您‘再’正式地比一次,反正今天的天气不错,趁着有这么多小姐和夫人在场,我们还可以拿到足够多的祝福,就做点剧烈运动来解闷吧。陛下——”他又向乔安娜二世欠欠身,“——希望可以您允许。”
“当然可以,阿尔方索,我们也很久都没有见过斯福查大人的剑术了。”女王朝侍卫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搬走了花园中央的桌椅,空出了一大片铺着石板的地面。
阿坚多罗体贴地为贝娜丽斯在显眼的地方安置了一个座位,然后半跪在她身边吻了吻她的手。“请给我祝福,小姐。”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在侯爵面前用恳语气说道,“我将把胜利献给您。”
贝娜丽斯温柔地笑了,把手帕系在阿坚多罗的剑柄上,她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鼓励和倾慕。雇佣兵首领站起来,看到那一边阿尔方索也刚刚在右腕戴上了乔安娜二世的一条金链子。
有了那样的东西就注定会失败!阿坚多罗有些刻薄地在心底讥笑道,然后脱下了外套,拔出剑走到了空地上。
“请小心,先生们。”女王高声说,“这只是一个比武,你们都非常重要,我可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流血。”
“我们会遵从您的吩咐,陛下。”
两个男人向女王保证以后,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贵族们都远远地离开十几码,围成一个半圆。
阿尔方索望着那头俊美的青年,低声笑了:“我要洗刷不久前在酒馆里的耻辱,斯福查大人。我不允许自己两次败在同一个人手里。”
“我理解您的骄傲,陛下。”阿坚多罗微笑道,“不过,骄傲是要用实力来证明的和维持的。”
黑发的国王挥动着长剑,他深邃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青年:“当然,斯福查大人。不过先说好一件事吧……如果我赢了您,希望您能就那天晚上的提议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坚多罗摆出了准备的架势,嘴角却依然充满了诱人的微笑:“好的,陛下,如果您真的能战胜我……”
不是第一次较量,感觉却完全不同。
当两柄利剑碰撞出尖锐的响声时,阿坚多罗的虎口一阵发麻。他盯着高大的黑发男人,知道对手非常认真。和“金蔷薇”中的打斗不一样,现在国王陛下不但仍然具有比他强大的力量,而且更加灵活了,能迅速判断他的每一个动作,阿坚多罗几乎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他到底要干什么?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在心底问道。莫非阿尔方索真的想打败自己挽回面子,还是说只不过迫切地希望拉拢自己,让自己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输给他,反正自己和国王陛下之间的较量已经不单单是武艺了,那不勒斯才是最后的战利品。
“镪”的一声,长剑碰出火花后又抵在了一起。阿尔方索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俊美的青年:“怎么了,斯福查大人?您没有尽全力!不要故意放水,我讨厌虚假的胜利。”
“好的,陛下。”阿坚多罗笑容可掬,“我会如您所愿!”
熟悉的疯狂感觉又从心底升了起来,这是在面对强大对手时才可以获得的快感!雇佣兵首领握紧了剑柄,让洁白的手帕吸走汗水。剑锋银色的弧光美得让人颤抖,阿坚多罗突然无法遏止地开始想象它切落那高贵的黑发头颅时该是怎样动人心魄,一个国王的鲜血尝起来是不是更加香甜呢?
——陛下,不要觊觎那不勒斯!它是属于我的!
红铜色头发青年的动作突然变得更猛烈,在周围贵夫人的惊叫中,他反手削下了对手肩膀上的一片布料。那飞落的白色碎片表明:国王陛下的形势不妙。
阿尔方索的肩膀一斜,垂下了右手,步伐混乱地单膝着地。阿坚多罗抿起了嘴唇,完全没有理睬周围的那些骇然的叫声,毫不迟疑地高高举起长剑冲了过去。他要再一次把剑架在这个男人的脖子上,让他知道千万不要尝试操纵自己——
就在两个人的距离不足一码的时候,半跪在地上的阿尔方索突然暴起,侧身避过砍下来的长剑,出人意料地从斜下方把剑送到了对手的咽喉旁边。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惊呼都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阿坚多罗感到了脖子上一阵刺痛,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只差一个指头的距离,他就会被割断喉咙!
流血了,是吧?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能感觉到脖子上有热呼呼的东西滑下,但心脏却仿佛被浸入了冰水中。
难道竟然败了吗?
他摒住呼吸,弓着身子的男人慢慢站了起来,剑锋贴近了他的皮肤,更加清晰地提醒着他这难以相信的事实。
“斯福查大人,真抱歉。”黑发的国王在他面前露出了微笑,“您看,我说过,我不会输给您两次的。”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放下了高举的长剑,很快垂下了眼睛,他异常平静地说道:“是的,陛下。我承认您赢了,恭喜您。”
阿尔方索收回了他的武器,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被削破的衬衫:“您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对手,不过胜负往往就是在最容易被忽略的时候决定。”
“是的,陛下,您证明了这一点。”
阿坚多罗站直身子向这位国王低下了头,周围的贵族中响起一阵掌声。阿尔方索拍了拍对手的肩,凑近他的耳边:“别忘了,你欠我一个答复,今天晚上我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他提着长剑走向女王,后者涂得惨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看看那高大的背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一片涌向王座的谄媚人群后面,美丽纤细的黑发少女正吃力地扶着椅子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他。
“贝娜丽斯小姐。”阿坚多罗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请原谅我,我非常惭愧……”
“哦,斯福查大人。”少女打断了他的自责,“请不要这么说,我请求您。您非常勇敢……”她皱着眉头检查他脖子上长长的伤口,把剑柄上的手帕解下来,为他简单地包扎好。
阿坚多罗抓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
从这个方向望过去,阿坚多罗看到乌尔塞斯侯爵正站在女王和阿尔方索的背后,用紧张和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暗暗发笑——国王陛下,您说得非常正确,胜负往往在最容易被忽略的时候决定,而一场剑术比试是不能说明什么的。
晚祷过后的时间对于“金蔷薇”来说是最宝贵的,因为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挥霍光了白天的正经力气,也对上帝表达了足够的敬畏,所以在黑色的天幕下他们可以放任自己亲近一些魔鬼才能赐予的快乐。有时候人类所需要的只是欺骗自己。
阿坚多罗来到这个酒馆时里面挤满了人,从各地来那不勒斯交易的商人、做皮肉生意的妓女、嗜酒的农夫、聚赌的工匠……什么人都有。
高大的雷列凯托向丰满的老板娘打了个响指,把她叫了过来低声说几句。老板娘用畏惧的眼神偷偷瞟了瞟他身边的人,陪笑着把他们带上了二楼。
“那位先生定的房间就是这里。”老板娘推开了门,“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雷列凯托冲她摆摆手,把她打发走了,然后紧紧关上了门,站在外面。
这个房间布置得并不豪华,但也称不上简陋,勉勉强强能算中等,里面的大床、桌子和柜子是给过往投宿的旅客准备的。阿坚多罗脱下兜帽,看着站在窗口边的人,冷漠地行了礼:“晚上好,陛下,希望我没让您等太久。”
阿尔方索转过头向他笑了笑:“的确不太久,斯福查大人,请坐吧。费里斯——”他对墙角的年轻侍卫说,“——你可以出去了。”
“是,陛下。”棕色头发的年轻人用戒备的眼神看了看阿坚多罗,退出了房间。
“来点儿葡萄酒吧。”黑发的国王把两个杯子斟满,打量着雇佣兵首领,“看来您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本来就没什么。”阿坚多罗脱下披风,大方地在桌子面前坐了下来。
“那就好,”阿尔方索用庆幸的口气说到,“啊,我还一直在担心您会因此而拒绝跟我见面呢。”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尔方索推开窗户,漆黑的天穹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很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楼下的街道。来来往往的马蹄声、车轮声与喧嚣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很热闹。这些人还没有准备好爬上床,似乎非要折腾到肉体疲惫的受不了才愿意闭上眼睛。
“看,斯福查大人,这就是那不勒斯,繁华、富足,同时也粗俗、肤浅,但不可否认它具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对不对?”
“是的,陛下。很多人都想得到它。”
黑发的国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蜡烛的火光让他坚毅的轮廓一半暴露而一半隐晦:“现在没有第三个人,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想跟您说点实话。斯福查大人,您是一个聪明人,并非宫廷中的草包,我的意思您应该明白。”
阿坚多罗冷冷地看着他:“您是希望我帮助您得到这个国家,陛下,我很明白。”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用‘征服’这个词。”年轻的国王更正到,“我说过,我想征服这片土地。斯福查大人,您和那些没有脑袋的廷臣不一样,他们缺少骨头和大脑,像是依附在女王或者路易身上的蛆虫,他们唯一的功能就是吮吸血液,不断削弱这个国家的实力。而您有军队也有能力,您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力,女王没给您的东西我可以给您!”
他把手撑在桌子上,向红铜色头发的男人倾过上半身,醇厚而低沉的嗓音缓慢地问道:“告诉我,斯福查大人,说吧,您想要什么,您究竟想得到什么……”
“您认为一个男人最想得到的应该是什么呢?陛下。”
黑发的男人交叠着双手,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从小就在想,如果能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以后,有人指着一尊雕塑对他的儿子说:‘看,孩子,那就是伟大的国王阿尔方索,他在世的时候征服了整个地中海,现在我们效忠的陛下就是他的子孙。’那么,我应该可以满足地死去”
“是的,荣誉。”阿坚多罗突然无法掩饰地露出了充满嘲弄与恶意的微笑,“几乎每个男人都想要它!可是陛下,我一点也不稀罕!”
他的话并没有让国王浮现出惊讶,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您是个强者,我知道。您要得到那不勒斯尽管去拿就好了,您要征服地中海的每个国家我也没有任何意见!有些人天生就该当国王,有些人则只能成为杀人犯!上帝爱给我们分配命运,他乐此不疲。但是这么说吧——”雇佣兵首领捧起葡萄酒呷了一口,“——我要的谁也不能给,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我压根就没想过从任何君主手中接受馈赠,不管是您,还是乔安娜!”
“您在拒绝我,斯福查大人?”
“不完全是,陛下!我对您所谓的‘征服’没有任何兴趣,拉斯迪拉斯不是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吗?”
阿坚多罗用怨毒的口气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甚至差点占领了罗马!可是,看看他的王国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连岩石也有一天会化成粉末,如果您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就别给我一个遥远肤浅的承诺。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们必须搀扶着向前走,就像拧在一起的绳子,而不是您在前面给我栓上项圈把我当成一条狗。”
“斯福查大人,您果然聪明得让人害怕。”
俊美的青年放下酒杯,突然露出一个充满诱惑的微笑:“哦,这话才是对我最大的褒奖,陛下。”
阿尔方索看着他线条优美的双唇,沾过葡萄酒以后泛出湿润的玫瑰色光泽,年轻的国王突然想起了抹着毒药的果实,即使品尝过后失去性命,恐怕也会有人毫不畏惧地这样做吧。
但阿尔方索很快就摆脱了这样的想法,他继续问道:“那么,斯福查大人,目前我要收服那些想着把那不勒斯送给路易的大臣,您会为我做什么呢?”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笑了笑:“兵权。我如果掌握了整个陆军,那么陛下,我会表明我的态度,再加上您的舰队,足够的威慑力会让亲法派的贵族像秋天的蝗虫一样没有任何威胁性。”
“哦,听起来太诱人了。”阿尔方索拍了拍手,“这个职务的委任我或许可以给女王一点暗示。斯福查大人……如果我能够相信您,是不是可以对您换个称呼呢?”
“当然了,陛下。”雇佣兵首领抚弄着头发,“您叫阿坚多罗是我的荣幸。”
“不,不。如果我说我想称呼你‘帕尼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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