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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悖德

        “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

        亚里桑德罗最近有些精神恍惚,没注意观察他是不容易发现的。

        他常常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大出门,只是偶尔去摘点儿草药,更多的时候就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什么也不做。有时候来告解的士兵发现他蓝色的双眼中有些东西,就好象晴朗的天空中飘来了淡淡的乌云。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每当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拼命祷告。所有的这一切都让英俊的青年很快消瘦下去了……

        但是红铜色头发的男人却没有发现。他没有发现朋友长时间地看着自己空置的房间,悄悄叹气,也没有发现金发的神父在熬琉璃苣。他很忙,忙得没有时间来顾及这些。

        每个星期去教堂和美丽的贝娜丽斯小姐见面是必须的,而更重要的是,他得关注王宫里何时传来令他振奋的好消息。

        阿拉贡的阿尔方索在乔安娜二世的宫廷中呆得太久了,久得让远在法国的路易非常担心。在经过了近两个月的猜度和等待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派遣舰从塞特港借道,一步步朝那不勒斯进逼。女王开始并不慌张,因为她还有阿尔方索,她不相信此时这个黑发男人会袖手旁观。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年轻的国王竟然默许了撒丁岛南隅的驻军没有任何反应地放法国人的舰队过了佛罗伦萨。

        宫廷中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阿尔方索在这个时候提出了对那不勒斯陆军统帅权的要求,只不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阿坚多罗?斯福查。女王在疑虑和惶恐中向廷臣们征求意见,亲法派的贵族衡量了阿拉贡王朝和雇佣兵的实力之后还是觉得后者对路易的威胁要小得多,而女王最信任的财政大臣乌尔塞斯侯爵也对这个提案表示支持。

        “陛下,”他曾经在暗地里为乔安娜二世分析道,“您想想,这个时候阿尔方索并没有带来足够多的舰队,单凭他来对抗路易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您没有正式宣布他具有继承权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投入全部的兵力,所以他才提议让雇佣兵首领成为陆军统帅。而斯福查不一样,他必须依靠您才能获得荣耀,他会全力保护那不勒斯。”

        “但是阿坚多罗太难以控制了……”女王神经质地绞着手指头,“他如果获得了更大的权力,那简直是把火种丢进油罐。”

        然而侯爵却笑了起来:“陛下,您不要忘了,阿尔方索还等在后面呢,斯福查不对劲的时候您可以选择他。那时立他为继承人,他会全力对付斯福查……”

        小胡子贵族的剖析终于打消了女王的疑虑,她接受了这个提议,非常迅速地授予阿坚多罗?斯福查陆军统帅的职位和伯爵的头衔,而且代行舰队司令的职责。她当然不会意识到,一贯堪称草包的侯爵阁下能说出上面那番话,完全都是阿尔方索的授意。

        于是雇佣兵首领异常平静地在王宫中接受了女王的任命。廷臣们神色各异地注视着整个过程,有些人在后面窃窃私语。阿基诺侯爵萨尔瓦托?乌尔塞斯面无表情站在乔安娜二世身边,在掌玺大臣宣读诏书的时候,他只不过微微跳动了一下面部肌肉。

        阿尔方索一手搭着女王的王座靠背,一手按在腰上,用轻松愉快的微笑向雇佣兵首领表示祝贺。当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离开时,国王的侍卫给他递上了一封信。上面用遒劲华丽的字体写道:“今晚我们在那条迷人的小溪边见面吧。在完成自己的承诺之后,亲爱的斯福查大人,我会索取我应得的‘报答’。”

        美貌的红发青年快速浏览了这封信,狠狠地攥在手里,他挺直了脊背,昂着头走出王宫。

        夕阳惨淡地从灰色的天幕下退场了,一旦光明消失,黑暗就像潮水一样迅速侵袭过来。

        阿坚多罗让雷列凯托回营地告诉佛朗西斯科,他已经拿到了那不勒斯的军队统帅权,不用担心,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哗哗流淌的小溪边,抱着膝盖凝望那堆燃起来的篝火。

        红色的火苗使劲地翻腾着,阿坚多罗的眼睛灼痛起来。

        他的记忆中也有这样的火,那火里燃烧的是他的家,父亲、母亲、哥哥,他们就躺在烈焰能够舔着的地方,用他们的血为那火增加颜色,他自己仿佛死在了那里;还有另一场火,但火的颜色却泛黑,那是包含了石料、木头和人体变成的焦炭,滚滚黑烟冲上了高高的天空,火星如同精灵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开,而那次,他在火焰面前手舞足蹈,开怀大笑。

        忽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阿坚多罗觉得手臂有些刺痛,原来自己的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嵌到了皮肤里。他微微放松,迅速收起狰狞的想象,警觉地竖起耳朵,却没有回头。

        “您很麻痹大意哦,斯福查大人。”阿尔方索一边走出来,一边把马拴在了树上。

        “晚上好,陛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把身子舒展开,躺了下来,“您一个人吗?这太危险了。”

        高大的男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我该害怕什么?刺客?强盗?还是躲在森林里的妖精?”

        阿坚多罗线条完美的嘴角流露出慵懒的笑意:“在我看来您似乎更在意后者。”

        “当然。”阿尔方索伸直了长长的双腿,朝雇佣兵队长伏下身体,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因为我觉得那个妖精太强悍,太聪明……也太过于迷人……”

        阿坚多罗细细地打量着整个男人,他如同雕像般的轮廓在火光造成的阴影下更加深刻,一只眼睛隐藏在黑暗中,而另一只眼睛却闪亮着。他确实非常有魅力,这一点无可否认,他具有与出色外表一样强健的精神,和这样的人无论成为朋友还是对手,都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胡茬划过了手心:“我以为除了上帝,您什么也不怕。”

        “错了,阿坚多罗。”国王抓住了那只调皮的手,眯着眼睛贴近身下的人,近得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实际上我连上帝……也不怕。”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震惊,随后带上了冷笑:“陛下,您会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

        “别在我面前装虔诚了,阿坚多罗。”国王把他的手放在了唇边,“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我知道。你不会像你的朋友那样崇拜上帝,对你和我来说,他什么也不是。我们都是勤勉的人,不会坐等赐予的东西。”

        青年笑了:“您今天就‘赐予’了我陆军统帅的地位和权力。”

        “这是你自己拿到的,你很清楚,我是‘提供’给你,而你为此会成为我的……”阿尔方索把最后一个词含在了嘴里,然后慢慢地吻住了红铜色头发的青年。

        火热的双唇引燃了阿尔方索关于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第一次见面时阳光下灿烂的头发,比武时沿着脖子滑落的汗珠,残留着溪水的胸膛和双腿,喷泉边琥珀色的眼睛……一切都让国王浑身发热。

        他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慢慢抚摩青年愈加红润的嘴唇,然后用手背感受着阿坚多罗脸部细腻的皮肤,嗓音已经开始变得沙哑。

        “现在,我的妖精,”他命令道,“脱掉你的衣服……”

        雇佣兵首领的身体微微一颤,却笑得更加妩媚:“哦,多让人怀念的一句话啊,陛下……我非常乐意听从您的吩咐……”

        很快,他光着身子俯卧在篝火旁,感觉到背后贴上了一具滚烫的躯体。那个人的手指默数着他背上淡化的、却重重叠叠的疤痕,然后用湿热的舌头慢慢爬过。阿坚多罗紧紧攥着胸前那个陈旧的十字架,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胃部的翻腾,冷汗从额角渗出来,又浸进了泥土。他几乎要咬碎所有的牙齿,才没让自己的喉咙里咯咯作响。

        “……这些都是旧伤……是鞭子……您受了很多苦,斯福查大人,”耳朵被那人含在了口中,“……您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陛下……您……无法理解……”

        “哦,是的……”腰部被抬高,双腿被分开,“但是我可以帮您达成愿望……相信我、服从我吧,这并不危险……”

        “陛下,您……太贪心了……”

        “因为我是国王……你说过……有些人……天生就是国王!”

        伴随着漂浮在耳边的话,地狱般的灼热又重新撕裂了阿坚多罗的身体。他闭上眼睛,在漆黑的世界中倾听恶魔的低语,那些没有意义的呢喃轻柔地撩拨着他最残忍的念头,然后模糊的声音组成了狰狞而变化不定的脸。他想努力分辨出那些是谁,但所有的面孔都在融合、扭曲之后化成了焦黑色。

        阿坚多罗感觉到自己的汗水落在青草上,每一滴都带着毒。

        午夜时分非常寂静,静得如同死亡。

        亚里桑德罗突然醒来的时候,在这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自己清晰又沉重的心跳。他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仿佛还有什么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很轻微,但连续不断。金发的修士站起来推开窗户,看到了井边的那个人。

        月光很亮,亮到足以让他可以分辨出那个人漂亮的红铜色头发和修长的背影。亚里桑德罗毫不费力地认出了那是他的朋友阿坚多罗·斯福查。

        “帕尼诺……”他忍不住轻轻地叫到。

        那个青年站在井边,赤裸着全身,正在把一桶桶的凉水从头浇下来。水流反射着月光,是漂亮的银色。

        亚里桑德罗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深夜的时候洗澡,以前在修道院的时候也这样。但是自从修士住进了军营,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保持着原来的这个习惯。

        金发的年轻人有些担心,他翻出了自己的干净外套走出门,来到阿坚多罗的身边。

        “费欧……”他小心翼翼地叫道,“你……没事吧?”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抖了一下,停下动作转过身。他湿漉漉的皮肤带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水沿着身体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神父发现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苍白过,眼睛里都没有一丝温度,像一个死人。

        “上帝啊,费欧!”亚里桑德罗慌忙用外套裹住了他,“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阿坚多罗摇摇头,一声不吭。

        “你的手都凉透了!你到底洗了多久?”神父拽住他的朋友,急忙地把他拖进自己屋子里,“来,坐下,快擦干身体!你得喝点东西!”

        他把柔软的被单披在红发青年身上,然后找出了半瓶午餐剩下的柠檬酒。

        “来,费欧。”亚里桑德罗把酒杯凑进阿坚多罗,看着他乖乖地把酒倒进嘴里,然后蹲下来拼命搓着朋友的双手。

        “啊,好些了吗,费欧?你到底怎么——呃!”

        床上的人突然一把拽住他把他搂进了怀里,那力气大得可怕。亚里桑德罗试着推了一下,两条铁一样的手臂立刻让他动弹不得。

        “亚利克……”阿坚多罗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抱着我……抱着我……”

        “费欧……”

        “抱着我!求求你!”

        金发的神父缓缓环住了这个青年,紧接着便感到自己被他摁在了床上,冰冷柔软的嘴唇疯狂地吻着他的额头、脸颊、嘴唇、脖子,最后撕开他的衬衫,停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亚里桑德罗的手指插进了湿淋淋红铜色发丝,指尖轻轻按着头发下面的皮肤,他的心跳快地无法控制,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阿坚多罗接下来却不再动一下,只是紧贴着神父的身体微微颤抖。

        “费欧……费欧……”亚里桑德罗呼唤红发青年的名字,“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阿坚多罗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不……没有……只是今天,我被任命为那不勒斯的陆军统帅了,而且还有了头衔,我是贵族了。”

        “我该祝贺你,费欧——”

        “不!没那个必要!”雇佣兵首领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很快就会回到战场上去!我要去杀人!杀掉的人越多越好。值得庆祝,对不对?”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突然翻身坐在了神父的身上,俊美的面孔背着月光,黑糊糊的看不清。

        “亚利克,我现在是贵族了,我可以有自己的封地!你一定想不到当年给那些修士当仆人的穷小子也会有如今的地位吧?我不会再想那个时候一样了,我谁都不怕,谁都不能再把我踩在脚下——”

        “费欧……”金发青年难过地皱起了眉头,“别说了!”

        “你该为我高兴啊!我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地位,我一直在为此努力,拼命地努力!”阿坚多罗抓住朋友的肩头,把他拉向自己,“啊,还有,亚利克,我想结婚!”

        神父的胸口仿佛被猛地刺进一把尖刀,狠狠剜了进去,一时间他疼得说不出话。

        “你听见了吗,亚利克?我想结婚!”阿坚多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又急迫地问道,“亚利克,你来为我主持婚礼,好不好?啊?答应我,答应我!”

        亚里桑德罗捏紧了双手,努力微笑:“你爱上谁了?是不是那个黑色头发的姑娘……贝娜丽斯小姐……”

        “哈,就是她。她是个好女孩儿,对不对?”

        神父的血液在逐渐变得冰冷:“是的……她配得上你……”

        “那就为我祝福吧,亚利克,我终于可以获得幸福了。”

        “是啊,费欧……上帝……上帝保佑你……”

        房间里一阵沉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金发的年轻人麻木地躺在床上,好像各种知觉都在离自己远去,就连阿坚多罗重新抱着他入睡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听着身边的人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却没有办法合上眼睛。

        帕尼诺要结婚了,他马上就会有一个妻子,他终于爱上了一个女人。

        亚里桑德罗很想为此而感谢上帝,可是他没法做到。他只是觉得难受,从来没有过的失落和绝望笼罩在全身。身边这个男人将来会把他的妻子当作他最亲密的人,他会和她分享他的一切。

        可是……在亚里桑德罗的心中却非常希望:唯一能让红发青年这样做的人是自己。他希望帕尼诺能够像在修道院中一样依靠自己,他们可以享受那些共同阅读的乐趣,在冷漠的环境中,他们知道彼此的微笑能让自己感觉温暖,他们因为对方的存在而不孤独,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都很幸福——那是一种无法取代的关系。

        哦,这个时候金发的年轻人几乎可以肯定,那不仅仅是老师或者朋友的关系,当两个人只拥有彼此的时候,他们更像是爱人。

        亚里桑德罗突然无比惊恐地认识道:他犯下了大罪!

        尽管极力抗拒,他终于还是爱上了帕尼诺。

        这才是上帝真正的惩罚吧——上帝会让他抱着这污秽的爱情而开始学会嫉妒、愤怒、占有和情欲,开始变得丑恶!他将永远得不到回应,堕入地狱……

        他绝对不能这样!他必须拯救自己!

        路易的舰队在过了特腊契纳之后突然停止了前进,停泊在海湾中,连着两三天都没有动静。

        本来就很紧张的那不勒斯宫廷在听到消息后又是一阵慌乱,他们搞不懂法国人在想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有更大的阴谋。但是阿坚多罗?斯福查却认为这是路易在暗示女王:他现在给她一个机会,只要赶走阿尔方索,确立他的继承权,那么就能避免战祸。

        可惜路易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不勒斯已经开始备战了。

        乔安娜二世把舰队集结在海港,但是并没有命令他们起航迎敌。按照阿坚多罗的意见,最好是能将路易的舰队引进海港或者干脆诱他们上岸。因为那不勒斯孱弱的海军是无法跟强大的法国人抗衡的,如果阿尔方索愿意投入西西里的舰队则另当别论——可惜他至今毫无动作。而阿坚多罗的雇佣兵在陆战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一旦法国人落在他手里,战胜的希望就很小。所以女王别无选择地赞同了他的方案,尽管这样做很有可能把战火引到城内。

        至今毫无相助意图的阿尔方索成为了议论纷纷的对象,甚至有个别大臣在背后说出了一些不大动听的话。但是黑发的国王却仍在这里泰然处之,丝毫不见尴尬,而乔安娜二世也依旧对他礼遇有加,尽管她也在无意中泄露出淡淡的不满和试探。

        雇佣兵们很快就重新整合起来了,他们的新装备和休息过后饱满的精力都让原本双腿发抖的贵族们稍稍多了一点信心。

        但是就在出发前,新任的陆军统帅却在宫廷中向乔安娜二世提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要求。

        那天,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腰间挂着长剑,身穿着铮亮的铠甲,蓝色和白色的外套罩在铠甲外边,中间画着一个刺眼的红色十字架,棕黄色的皮靴跟上镶着雪花形的马刺。在众多的廷臣中,他俊美的面孔和这身簇新的打扮非常吸引人,一些贵夫人甚至在更远的地方向这个没有好名声的男人投来了欣赏和爱慕的眼光。

        阿坚多罗在接受了女王的祝福之后单膝跪在她的王座前,告诉她在出征前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一个心愿。

        “说说看,斯福查大人。”女王挤出一丝微笑,宽厚地说,“我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非常感谢,陛下。”阿坚多罗深深地低下头,“请原谅,这原本是我私人的事,可是我想如果您能代替我说出来,或许成功的希望会更大。”

        “连您也没有把握的事可非常少见啊,斯福查大人。”

        “是的,陛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抬起头,“陛下,事实上我……我爱上了一位小姐。上帝作证,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纯洁的姑娘,虽然我连碰她的裙角都没有资格,但是我还是想向她求婚,因为我相信没有她我一定会死的!陛下,求您怜悯我,代我向她转达我的爱情吧。”

        他的声音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抱着头盔的右臂紧紧地贴在胸口,脸上充满了迫切和焦急。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廷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惊讶、鄙视、猜度……各种各样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大厅中央半跪的人。阿坚多罗却不为所动地昂起头,仰望着王座上的人。

        乔安娜二世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几分,一时间没有说话,而在旁边的阿尔方索的黑眼睛里却流露出戏噱的神色,他高大的身体斜靠在椅背上,用手支着额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下面的年轻人。他从阿坚多罗一进大厅就把若有似无的关注目光停留在雇佣兵首领身上,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会做出什么让大家吃惊的事情。

        与国王轻松表情不同的是下首的乌尔塞斯侯爵,他瘦削的脸上很明显带着厌恶和惊慌,他几次想朝乔安娜二世示意,后者却没有看他一眼。

        女王抬起手压下了廷臣们的窃窃私语,用略为尖利的声音问道:“这是好事啊,斯福查大人,我当然非常愿意帮助您。不过您得告诉我,那位幸运的姑娘是谁呢?”

        “您太仁慈了,陛下。”阿坚多罗感激地笑了,“您见过她,就是贝娜丽斯·乌尔塞斯小姐!”

        周围一片哗然,有人暗暗嬉笑起来——谁都知道那位小姐虽然美丽,腿脚却不大方便,而且她是乌尔塞斯侯爵十几年前跟未过门的弟媳通奸的私生女,这在社交圈子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按照侯爵跟雇佣兵交恶的情况来看,他是不会同意阿坚多罗的求婚的。

        王座旁的阿尔方索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人脸上变化各异的表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乌尔塞斯侯爵脸上。

        果然不出所料,财政大臣此刻像一只被激怒的老狗。

        他气急败坏地朝女王行了礼,大声说道:“我恳请您不要答应这件事,陛下!我很怀疑斯福查大人是否是真的爱我的侄女,我不会答应他的求婚!”

        “哦?”乔安娜女王挑高了修饰过的眉毛,“为什么您会这样说,大人。”

        “您知道,陛下,”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阿坚多罗,“斯福查大人马上就要出征了,战场上太危险了!万一斯福查大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外,那么贝娜丽斯……她就太可怜了!我想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是不会让她一结婚就当寡妇的!”

        阿坚多罗没有说话,乔安娜女王却有些不悦:“您的意思是我们会输给法国人,连统帅都会阵亡!”

        侯爵的脑门儿上渗出了汗珠:“请原谅,陛下,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从一个长辈的角度为贝娜丽斯考虑,她毕竟太年轻了,而且父母都过世了,我必须对她的幸福负责。”

        “啊,这一点我明白。”乔安娜二世点点头,又转向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斯福查大人,您是不是也应该考虑到最不幸的情况。”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用略带悲伤的眼神看了看留着胡子的侯爵,摇摇头:“我明白您的担心,阁下。我没学过多少东西,不懂什么礼仪,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我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我必须得到我所爱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和她一起分担危险与厄运,我不能想象自己放弃她,让她在我死后嫁给别人!想一想这念头我都会嫉妒那个人!陛下——”他继续说道,“——请相信我!我绝对深深地爱着贝娜丽斯小姐,只不过我承认我的自私!我的爱情就是这样!您一定能够理解!”

        乌尔塞斯侯爵几乎要跳起来了:“这绝对不行!你太过分了——”

        “够了!”女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财政大臣接下来的驳斥,她走到阿坚多罗的面前,把他扶起来,“真是让人感动的表白,斯福查大人。我想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被您这番话打动的……”

        “陛下。”

        “这样吧。”乔安娜二世看了看乌尔塞斯侯爵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笑着说道,“如果侯爵大人允许,或许你们可以先订婚,等你凯旋归来我再为你们举行最隆重的婚礼。”

        阿坚多罗欣喜万分地跪下来吻了女王的手:“我简直无法表达我的感激,陛下!”

        “陛下——”乌尔塞斯侯爵虚弱地叫了一声。

        乔安娜二世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了,侯爵大人?这个提议对贝娜丽斯小姐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难道您也不答应?至少还是应该让我们的战士安心地出征吧……”

        财政大臣的肌肉抽搐着,好半天才双眼充血地点了点头。周围的廷臣突然都安静下来,没人吭声了。

        阿坚多罗垂下头,无意中看到阿尔方索在最上方朝他无声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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