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昨天晚上亚里桑德罗一夜都没有睡着,他看到雷列凯托和其他人带回了女王,却一直没有见到阿坚多罗的影子。高大的护卫非常笃定地说阿坚多罗随后就会回来,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乌云,沉甸甸压在心头,让他焦躁、惴惴不安。直到凌晨的时候那个男人才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他贝娜丽斯不久就会回来的“好消息”。
能用女王去换回贝娜丽斯当然很好,因为在亚里桑德罗心中,那个黑发女子始终是一个避不开的暗礁。但听到阿坚多罗说了这消息,神父脸上虽然挂满了微笑,心底却充满复杂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要求,可是他无法排遣心中酸涩的感觉,同时也有些慌张。他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脸去面对那个黑发女子。
神父曾悄悄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向天主祷告:“贝娜丽斯是纯洁、高贵的女性,而我和帕尼拉诺已经被罪孽缠绕住了……就让我跟他一起去地狱吧……”
但是,这时的阿坚多罗并不知道金发青年心底的祈祷,他所有的精力已经放在最后的一次赌博上,他在整合所有反对势力的同时,还必须说服乔安娜女王现在别忙着宣布废黜她的西班牙继承人,而要想办法让她先安抚在法国焦急等待的安茹公爵。当这个老巫婆做完她应该做的工作后,阿坚多罗就会丢开她,不管黑发的国王是愿意砍断她的脖子还是给她吃点毒药,一点也不关心。
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后的终点奔去,而没有人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子……
午饭后,金发神父在房间里缓慢地散步,锻炼他康复中的左脚。
阿坚多罗已经三天都没出现了,自从他带着镇定下来的乔安娜二世秘密前往掌玺大臣的庄园以后,就没有露面。亚里桑德罗能感觉到他溢满全身的兴奋,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散发着期待,就好像是一只即将饱餐一顿的猫,不慌不忙地磨砺着它的爪子。但是亚里桑德罗却很难高兴起来,一方面是那种若有若无的不祥预感始终没有散去,二来是想到贝娜丽斯……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脚踝处又酸痛起来,于是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下。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然后看到阿坚多罗的一个手下抱歉地探出头:“对不起,神父,打搅您了……外面好像有人找您。”
“找我?”亚里桑德罗有些惊讶——阿坚多罗的这个住处很隐蔽,除了他的部下和那些联络的大臣基本上没什么人知道,而自己当然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谁会到这里来找他呢?
那个男人挠了挠头:“是一个姑娘,年纪很小,头发剪得像个男孩儿似的,哭着说要见你。克拉加尼——您知道,就是咱们的酒馆老板——把她拦在楼下了。斯福查大人和雷列凯托都不在,我们可不想有什么麻烦。”
金发神父的心跳有些加快:“她长什么样儿?”
“普普通通,但眼睛大大的,鼻梁上还有雀斑。”
是莫妮卡!亚里桑德罗咽下几乎叫出来的名字,对那个男人说道:“她是我从佛罗伦萨带来的侍女,可以请她上来吧?”
大汉有点儿迟疑:“但是,斯福查大人说这段时间必须特别小心……”
“没有关系,”亚里桑德罗笑了笑,“她对我非常忠心,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可以保证。”
“好吧,神父。”这个男人点点头,不一会儿领着瘦小的女孩儿上来。
莫妮卡眼泪婆娑地扑进亚里桑德罗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大汉摸摸鼻子,尴尬地出去了。
“对不起,莫妮卡,为了帮我你受罚了,对吧?委屈你了。”金发的神父有些愧疚地拍了拍这姑娘的肩头,让她坐下,然后打量着她消瘦的面孔,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红肿又布满血丝,残留着受惊吓后的恐慌。
亚里桑德罗为了她倒了一些酒,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莫妮卡,你应该在斯福查夫人身边才对。她……这几天好吗?”
“夫人很好。”使女低下头,“对不起,神父,我、我是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谁?夫人?”
“不……是那个可怕的男人。”
亚里桑德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他没有在自己逃跑当天赶走莫妮卡而等到现在才这样做感到有些奇怪。
被剪了头发的少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悄说道:“神父,我想可能是因为他要把夫人带到别的地方去才让我离开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莫妮卡想了想,“我偷听那些卫兵闲聊,他们说会派船把夫人押回西班牙,而且为了防止夫人逃跑,他们不会带我上路。结果今天一早他们让我走,说是我可以回佛罗伦萨了,我坚持要在夫人身边,他们不同意。有一个卫兵说我可以来这里找您,毕竟您才是我的主人。”
“你能肯定他们要这样做?”
“嗯。”女孩儿点点头,“我是夜里睡不着偷听到的,应该不会有假。”
“他们说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好像今天晚上。”莫妮卡难过地交握着双手,“对不起,神父,我没能保护夫人,我也不想离开她……”
亚里桑德罗轻声安慰这个姑娘,表示自己并不怪她,然后让她去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在拜托阿坚多罗的手下为这个女孩儿安排住处以后,金发的神父闭上眼睛,心中剧烈地翻腾起来——
阿坚多罗告诉他交换人质的时间就是在今天晚上,而且他们会一起去“红树海滩”,可是莫妮卡带来的消息却让他疑惑起来,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如果黑发国王根本没有交换的诚意,只是给他们设下一个圈套又该怎么办呢?
亚里桑德罗焦躁起来,而红铜色头发的男人直到下午仍然不见踪影。他找到了酒馆中留下的人,要求他们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坚多罗,为首的男人却很为难:“可是,神父……这个时候斯福查大人应该在从庄园回那不勒斯的路上,我们没有办法联络到他,只有先去‘红树海滩’预先布置,希望能在他到之前尽量保证别出意外。”
于是在留下两个人呆在酒馆中、派另外两个人去港口方向之后,剩下的三个男人和亚里桑德罗急匆匆地朝海滩赶去。
“红树海滩”临近那不勒斯港口,但是却完全没有沾染到一点繁华的气氛,反而荒凉得看不到一点人烟。
这里近海的地方全部是乱石和暗礁,根本没有办法停船,连沙滩都只能零星地散布在奇形怪状的巨石缝隙里。一些树木的根茎纠缠在一起,远远地隔绝了过来的大路,让人只能步行。汹涌澎湃的海水哗哗地拍打着海岸,整块整块地碎裂开,然后变成白色的泡沫退回去。
亚里桑德罗一个人站在一块稍稍平坦点的大石头上,只觉得呼呼作响的海风刮得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他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里的一切都有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在施加影响。
原本跟在后面的男人都已经停在了很远的地方,非常戒备地望着这边。他们也希望能在金发的神父的旁边,但是他们看到了另外三个人。
黑发的国王站在岩石上,面朝着大海,高大的身子挺拔得像是最笔直的橡树,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了轮廓分明的脸。一个侍卫远远地站在靠海的一块巨石上,手里环抱着一个纤弱的女子。虽然她昏沉沉地熟睡着,全身包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但是遮不住的半边脸已经让亚里桑德罗握紧双手——那是贝娜丽斯。当阿坚多罗的部下想要靠过去时,阿尔方索做了个手势,他的侍卫就作势要把黑发女子扔进海里。
“您到底要做什么,陛下。”亚里桑德罗压住胸腔中的担心和愤怒,大声问道,“您难道忘记了自己和阿坚多罗的约定?”
海浪和风的声音让这句话变得很模糊,但阿尔方索还是听清楚了。他微微一笑,向金发的青年张开了双臂。“过来,神父。”他说,“这样说话多累啊。”
亚里桑德罗迟疑了片刻,还是慢慢走到了近些的石头上。
阿尔方索坐下来,刚好跟神父的视线平行。他望着面前这个苍白、消瘦的青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十字架上,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您想对贝娜丽斯做什么,陛下?”亚里桑德罗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您该不是想毁约吧?掳走别人的妻子对您的名望不会有任何好处。”
“假的。”
“什么……”
“我说,要带她走这件事是假的。”阿尔方索笑眯眯地说道,“我故意让卫兵说给那个使女听,然后放她来找你。”
金发的青年睁大了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这样您怎么会提前到这儿来,我亲爱的神父。”国王注视着亚里桑德罗,“您的情人把您保护得太周到了,我必须耍点手段才能争取到一点和您单独见面的时间。”
亚里桑德罗的脸涨红了,然后又变得惨白。
“很意外我知道了你们的关系?不,神父,其实您根本不用介意,我一点儿也不在乎。”阿尔方索摊开手,“这是阿坚多罗亲口告诉我的,看起来他为此非常自豪。奇怪,他在我面前似乎很坦率,不论多么丑恶的事情都不隐瞒,甚至包括他的真正身份……”
金发的神父看着这个男人:“您到底想说什么,陛下?”
“哦,神父,您究竟知道关于阿坚多罗的哪些故事呢?我敢打赌您可能比我了解的都要少,您能爱上一个过去是谜的男人还真不可思议,难道您就没想过在进修道院之前他究竟从哪儿来吗?”
“他已经全部忘记了,他生了病……”亚里桑德罗捏紧了双手,“您不用说这些来激怒我,陛下,对我来说他的身世不重要,他只是——”
“只是那个在修道院中被虐待的少年,只是你的帕尼诺!”国王用有些尖刻的笑起来,“神父,我该怎么说您呢?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个人对那不勒斯如此执着吗?他宁愿放弃您给他的帮助也要在这个根本没有多少好处的地方拼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向您隐瞒了自己的过去!他为什么要瞒着你呢?”
亚里桑德罗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扭过头,不再听阿尔方索的任何一句话,但是他却站在原地,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似乎又在期待什么。
黑发国王的眼睛里流露出十足的把握:“瞧,神父,您还是很想知道吧?我今天就想跟您谈谈,每个人也都想了解自己所爱的人的全部,您也绝对不例外……”
金发的青年努力做出讥诮的表情:“那又怎么样?难道您就可以告诉我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很遗憾正是这样。神父,您的帕尼诺,他的出身超乎您的想象。还记得波伦亚的裴波利家族吗?他们可是非常富有的,但是1414年的时候因为拉斯迪拉斯的进攻被那不勒斯人消灭了。”
亚里桑德罗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迷惘。
“啊,我都忘了,那个时候您年纪也不大,可能没多少印象,但是……阿坚多罗肯定对此刻骨铭心,他真实的姓是裴波利,他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人!”
“您在编什么故事,陛下!”
“看,您又在怀疑我。每当遇到意料之外的事实您总要抱着怀疑的态度。”阿尔方索宽容地笑了笑,“是啊,我知道我确实不可能拿出确信的证据。神父,请您想想,您是否听到过费迪南德?裴波利这个名字呢?”
亚利桑德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费迪南德?他的脑海中似乎涌起了一些很模糊的影象……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亚利克?”
“什么?”
“以后别叫我帕尼诺了,叫我费欧吧,或者是费迪南德。”
“我不明白……”
“这是我的名字,最开始我想得起来的名字……”
……
原来如此。
金发的青年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一年前那个夏夜,他们躺在一起时的对话。阿坚多罗坚持让自己叫他这个名字,说那才是他的真名……亚利桑德罗忽然觉得胸口疼痛起来——或许阿尔方索说的是事实,那个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他不曾忘记过任何事。
阿尔方索浑厚的声音依旧在缓缓地流进他的耳朵:“您现在明白了吧,神父,阿坚多罗会在那不勒斯投下如此多的精力,并不是他钟爱这里的权力,而是为了报复!不管他是在鲁瓦托斯修道院,还是成为雇佣兵首领后,他的目的都只有这一个。”黑发的国王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神父,你所爱的男人,有您想象不到的疯狂!一个被毁灭了家园、剥夺了财产的孩子,在满心还是恐惧和仇恨的时候又被送到了修道院,您和我都知道那些修士对他做了什么……请您想一想,接下来,按照他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亚利桑德罗看着国王黑色的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暗示。金发的青年突然捂住耳朵蹲下——他内心涌起了可怕的联想,但是却不敢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阿尔方索满意地看着神父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他不会放过侮辱自己的人,您肯定也能猜到那些修士的结局——他烧死了他们,毁了整个修道院!”
“撒谎!”金发的青年跳了起来,“你胡说!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把帕尼诺描绘成一个……一个这么可怕魔鬼!他不是杀人犯,那场火灾是……是意外!”
“啧啧!”阿尔方索遗憾地摇摇头,“可惜这是您的朋友亲口告诉我的,他确实代替上帝处罚了那些虐待他的人!哦,您如果不相信,其实我还可以让卡萨男爵带您回修道院的遗址去,那儿的农民会告诉您当年他们向修道院贡献了多少萄酒,可是在火灾之后那些存葡萄酒的木桶还残留了一些,酒却不见了……”
“你调查过他……”
“对!”国王耸耸肩,笑了,“比您想象中还要详细,这是去年的事了。上帝啊,二十七条人命,二十七个有罪的灵魂,就这样被他送到了地狱!当年他才15岁吧?我不得不说,他干得非常出色。”
海风像刀一样刮过亚利桑德罗的脸,他觉得皮肤刺痛,连心脏也被冻得受不了!脑子里好象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假的、假的……这个人说的话全是假的!帕尼诺不会那么残忍,他不会那么冷血,他唯一的罪……就是与男人相爱。
但是金发的神父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想起了自己离开修道院之前那个男孩儿的拒绝,“我有些事儿还没有做完呢”,他笑着对他说要结束自己该做的工作……
亚里桑德罗攥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连头也抬不起来。
阿尔方索用手摸索着下巴:“有件事情我很奇怪,神父——既然当时您知道他被虐待和强暴,为什么没有救他呢?在阿坚多罗的眼里,您可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呢,我不敢想象您会无视这么可怕的事发生!”
“住嘴吧,陛下……”
“这么说您确实没为他做什么!这真是不可思议!”黑发的国王咄咄逼人地追问道,“神父,难道当年您也屈服在罪恶之下了?”
“别说了!”
“您当时知道一切,对吗?如果您当时帮助他,那将改变他的人生!他或许比现在幸福——”
“够了!够了!”亚利桑德罗吼起来,浑身发抖。但随后他仿佛用光了力气,声音猛地低沉下来:“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责任……如果我能够勇敢一些……如果我能拯救他……”
“拯救?”阿尔方索摇摇头:“神父,当时您也只是个见习修士而已,其实您什么也不能做。如果您的良心为此受到了折磨,那么您早就该把当时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不……我做不到……”亚利桑德罗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如果帕尼诺拒绝原谅他、如果他们从此成为陌生人……他抬起头,看到阿尔方索黑色的眼睛,那里面竟然带着一丝怜悯。
“神父,坦白才是您赎罪的方式……您应该忏悔,不是向上帝,而是向那个当年您没有能力挽救的孩子。”
亚利桑德罗没有说话,却几乎喘不过气来。
“亚利克!亚利克……”
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金发神父飞快地揉了揉眼睛,起身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岩石间穿行,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
阿坚多罗回来了!
亚里桑德罗刚想开口回应,阿尔方索却压低了声音笑着命令道:“是您的朋友,神父,从现在开始,我希望您一句话也别说。您如果实在想开口,只需要说出您知道的‘真相’就够了,否则……我就让我的侍卫把那个女人扔下去。”
金发的男人愤怒又疑惑地盯着他:“你……”
“向他忏悔吧,这或许是你仅有的机会。”阿尔方索把脸转向飞奔过来的人,不再说话。
“亚利克!”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终于跑到了亚利桑德罗跟前,他很快发现远处受制于人的妻子,然后扶住了朋友的肩膀,用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看了国王一眼:“我一回酒馆就听说你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亚利桑德罗苦笑着低下头。
“你怎么了?”阿坚多罗露出担心的表情,又抬头看着微笑的阿尔方索,“陛下,您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
“您的口气像在指控我,斯福查大人。”黑发的国王笑道,“我只是提早到这儿以后碰巧见到了神父而已。”
阿坚多罗哼了一声:“我不管您在想什么,陛下,至少我还抱有交换的诚意;我的部下正带着乔安娜来这里。”
“我不是同样也让您看到了斯福查夫人吗?”阿尔方索微笑着朝背后偏了偏头。
阿坚多罗看了看闭着双眼、被侍卫箍在手中的贝娜丽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很好,那么,亚利桑德罗您也见到了,应该没别的事了吧?在女王被带到前,我想咱们最好保持一定距离。”
“有必要这样吗?”阿尔方索对这个建议不大接受,“事实上,在您来到之前,我跟亚利桑德罗神父聊得挺开心的。”
“你们能聊什么?”
“很多,关于您的一些事情,比如——”阿尔方索露出了整齐、雪白的牙齿,“——神父所不知道的过去!”
阿坚多罗的肌肉一下子收紧了,他感到金发青年的身子在颤抖。这个男人俊美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森冷的神色:“陛下,您到底对亚利克说了什么?”
“说了我所知道的,包括您以前亲口告诉我的和我调查到的事实。”阿尔方索用无比清晰地声音说道,“我告诉神父您出生在波伦亚的裴波利家族,告诉他您的家园被那不勒斯人毁灭了,告诉他您在修道院中被强暴和虐待,告诉他您烧掉了修道院,杀死了二十七个——”
“住口!”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大吼了一声,亚里桑德罗感到自己肩上一阵传来一阵剧痛;阿坚多罗的手突然非常用力!
“陛下,不要胡说八道!如果您想让我不顾约定在这里就杀了你,我倒是非常乐意的!”
阿尔方索大笑起来:“得了吧,阿坚多罗!我有没有胡说你很清楚,同样,神父也很清楚!你以为你的朋友什么都不知道吗?神父告诉我他知道你的很多事,甚至比你预料的还要多!你以为自己还能在他的面前瞒住多少……继续扮得如同洁白的羔羊?”
世界正在崩坏,用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按住了长剑,他的手指关节在咯咯作响,但是心底却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恐惧,而亚里桑德罗的沉默让他觉得慌张。他扳过神父的身体,望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你没有相信他的话吧,亚利克?那个卑鄙的人为了打击我们是不择手段的。亚利克,来,告诉我你根本没有相信他……”
金发的神父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单音,仿佛是在哽咽,他看了看对面的黑发国王,绝望地发现他把双手交叉在背后,正对着随时准备执行命令的侍卫。亚里桑德罗低下了头,心脏仿佛被剖成了两半。
而他的神情让阿坚多罗更加惊慌地大叫起来:“说话啊,亚利克!快回答我……快说你什么都不相信!”
神父细瘦的双手攀上了他的双臂,然后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起,帕尼诺……对不起……我……都知道。他是说的一切,我都知道!”
阿坚多罗觉得自己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他把神父拉进怀里:“你知道什么?傻瓜!你所知道的不过是那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灌输给你的谎言!难道你宁愿听他的也不愿意相信我?”
“不……帕尼诺……不是的……”
“告诉他啊,神父……”黑发的国王冷冷地开口道,“您也应该忏悔了……”
“忏悔什么?”阿坚多罗恶狠狠地把消瘦的青年护在怀里,“别引诱亚利克上你的当了,陛下,他虽然善良但不是白痴!”
阿尔方索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冷笑着,转过了头。
亚里桑德罗靠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胸口,听到了他比平时更加剧烈的心跳。他缓缓地直起身体,打量着那双混合着不安、焦躁、愤怒和慌乱的琥珀色眼睛,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的,或许他是应该告诉阿坚多罗真相,向他坦白他曾经的懦弱,这不单单是为了保住贝娜丽斯的性命……他和阿坚多罗,他们已经拥有彼此了,而自己必须在此时卸下扛了这么多年的包袱,恳求这个男人的原谅和宽恕。如果他勇敢一点,或许会他们两个人会获得永久的幸福。
金发的青年离开了阿坚多罗的怀抱,看着他充满焦急和期待的眼睛,缓缓地说:“对不起,帕尼诺……在修道院里的一切,我全部都知道……”
红发青年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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