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岸飞快拿出一条麻绳,将昏迷不醒的小花捆得结结实实。
公蛎有些于心不忍,毕岸看了他一眼,道:“她不是小花。”
公蛎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结结巴巴道:“那小花……小花在哪里?”
毕岸道:“你还记得那个未老先衰的老太爷吗?”
公蛎跳了起来:“你是说,杜家村自燃的老太爷?”
毕岸点了点头,道:“她便是小花。她被人控制,送去杜家村做了老太爷,作为祭品丧命在杜门。”
公蛎顾不上细问,急道:“苏媚……苏姑娘她知不知道小花被人冒充?”话一出口,又自己沮丧道:“她自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只怕早就出了危险。”
毕岸神色凝重,双唇紧闭。公蛎看了一眼摆着桌上的巫匣,问道:“这人冒充小花,接近苏媚,就是为了这个红殇璃?”
小花生性腼腆,老实呆板,整个人向来如同行尸走肉,在流云飞渡里从来都是埋头干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所以她被人替换,竟然无人察觉。不过这人的伪装之术,也真是闻所未闻。
公蛎想到小花临死之前用手指着自己,一定是想要求救,顿时心如刀割,跳到这个假冒的“小花”跟前,伸手去撕她的脸:“我倒要看看她的真面目!”恰好小妖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双手笼在嘴巴上小声叫他。
公蛎忙给毕岸递了个眼色,让毕岸收了荡离之术,道:“怎么了?”
小妖扭捏了一下,远远道:“毕公子,客人还没来吗?”
毕岸微笑道:“马上就来。”
小妖四周看了看,道:“小花呢?”
公蛎忙道:“她说去买些做酒糟鹅的配料来,过会儿好给客人讲解。”
毕岸道:“店铺似乎有人来了,小妖还是照顾店铺要紧。”言语之中逐客之意明显。
小妖脸红了一下,低头道:“我找公蛎哥哥有事。”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小瓶子花露来:“我今天做的冰片荷叶露,最是消肿止痛。”
公蛎走了过去,接过花露,朝小妖挤挤眼睛,意思是这里有事,让她离开。谁知小妖却溜过来拉了的手臂,小声道:“公蛎哥哥,借一步说话。关于小花的事情。”
公蛎心中一动,同她来到梧桐树下。
小妖眼睛看着脚尖,道:“小花如今很是奇怪,你瞧出来了吗?”
公蛎支吾了几声。小妖低声道:“她晚上鬼鬼祟祟,总是做一些很是奇怪的举动……”
公蛎很想炫耀自己已经知道了,但看毕岸不动声色的样子,还是咽了下去:“这个嘛……你知道她性格内向,什么都闷在心里。”
小妖抠着手指头,道:“可她脾气越来越古怪,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抬头看到公蛎肿着的半边脸,很自然地伸手摸过来:“怎么还肿得这么厉害?”
公蛎忽然觉得昨天的跤没有白摔,高兴地将脸凑过去,故作深沉道:“这样才有男人味呢。”
小妖跺了跺脚,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那个冰片荷叶露,我今天上午才做的,你试试看。”
她的手指有些粗糙,硬邦邦的,公蛎正想同她玩笑,忽然脖子一紧,手中的冰片荷叶露掉在地上,洒得清香四溢;接着被她拖得趔趔趄趄,眼睛的余光看到她将石桌上的巫匣夹在了腋下。而毕岸已经如受惊的马匹一样尥着蹶子冲了过来,举动一点也不优雅。
公蛎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圆桌下的小花,只是个做工粗糙的稻草人。
毕岸脸色铁青,站在两人的面前。公蛎看不到身后的情形,但可感觉到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坚硬异常,绝非女孩子细腻白嫩的纤纤五指。
公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去赌博了:昨晚刚经历的那一幕,这么快就重现了。
身后的“小妖”开口了:“看来我判断得没错,殇璃一直在忘尘阁。”
公蛎咳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巫琇,你是巫琇?!”
巫琇手一勾,让公蛎能够看到自己:“怎么,意外吧?”
他身上穿着小妖的衣服,翠绿的衣衫配着那张皱巴巴的老脸,极为令人憎恶。公蛎瞳孔突然缩小:“小妖呢,小……”巫琇一声冷笑,手指用力,公蛎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公蛎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想小妖遇到了什么,只是呆呆地发愣。
毕岸巫琇对峙着。荡离的功效在加强,头顶的梧桐叶子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但随之又恢复正常。
巫琇警惕地看了看头顶,眼神阴冷。
他恢复了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抽干了水分的大虾,身子单薄瘦小得犹如一个孩童,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的面颊上布满了小红血丝。
毕岸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你隐藏得真不错。扮成一个小女孩,任谁都不会想到。”
巫琇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四处看着,显然在寻找时机逃走。
毕岸叹道:“其实那日在镜庙,我发现参加祭祀的老太爷右手拇指上有一块黑斑,像是什么植物的汁液。回来之后,看到小妖的手上也有。这才渐渐留意到小花。”
公蛎急得眼睛鼓起:“到底是小花还是小妖?”
巫琇眼里透出几分嘲弄,道:“瞧见没有,这家伙还是个情圣。”
毕岸看着公蛎,道:“小妖没事。他不过是临时冒充小妖,好接近你和殇璃。”公蛎侧耳一听,果然听到小妖迎客送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噗地吐出一口长气。
巫琇沉默了片刻,忽然郑重其事道:“毕岸,我把话说明白了吧。这个殇璃,对我十分重要,关系到我自己的命运和家族的振兴大业。今日我情知你这里有埋伏,可还是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
毕岸平静地看着他。
巫琇道:“我不愿同你作对,当然,你瞧不上我的行径,我们做不了朋友,但也不用做个仇人。”他控制公蛎的手松了松,道:“只要有了红殇璃,这条小蛇对我来说并无多大用处,我放了他,你放我走,我保证今后不在洛阳城中犯事,如何?”
原来他一开始便已经计算好了。用稻草人来送酒糟鹅,等毕岸制服稻草人、两人放下戒备之时,再假扮小妖接近公蛎和红殇璃,并以公蛎为人质逼毕岸放他离开。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倒霉的公蛎不到一日的工夫两次被巫琇胁迫。公蛎面红耳赤,十分气愤。
毕岸道:“成交。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请据实回答。”
巫琇脸色阴晴不定,道:“请问。”
毕岸道:“红殇璃能够治疗脑疾,特别是癫痫。你拿了这个,一辈子便吃穿不尽,为何还要创立湿婆教?”
巫琇眼神阴冷,如同刀锋:“你不懂,我要做的是重振家风,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所谓神医能够达到的?”
湿婆教在去年以来发展迅猛。公蛎昨晚知道他冒称阿姆,只当是以此遮人耳目,万万没想到湿婆教竟然是他创立的。
公蛎激动道:“同你在一起的女先儿呢?她是谁?”
巫琇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倒惦记得多。她是我的信徒,甘心情愿追随我。你是看上她了,还是打算找她连坐?”
公蛎愤愤道:“甘心情愿?鬼才信!”
巫琇倨傲道:“我有治病的良方,她离不开我。这么解释可好?”
公蛎不屑道:“什么良方,不就是杀了几个孩子收割的血蚨么?”
巫琇手头一紧,冷笑道:“我同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废什么话?”公蛎猛烈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横流。
毕岸皱了下眉,道:“一醉散?”
巫琇眼睛眯了一下,露出杀机。
毕岸从怀里摸出一个黄裱符,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这味‘一醉散’,混合了羊踯躅、曼陀罗花、生草乌、罂粟等药材,饮了之后在痛感麻痹的同时还会引起神经兴奋,当真是灵丹妙药。”
公蛎一看,不由心惊。这个黄裱符,正是在那日巫琇给自己喝的符水。
巫琇冷眼看着毕岸,良久才道:“你嗅得出配料,嗅得出配比吗?”
毕岸摇摇头,道:“嗅不出。传说神医华佗成制成麻沸散,你这个方子,似乎比他的药性更烈,见效更快。”
巫琇冲公蛎狞笑道:“小子,你昨天为何不尝尝我的符水呢,定然叫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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