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弗里暗自庆幸布雷德利家没有请他喝那瓶红酒。那颗牙从他嘴里出现之后,整个事件变得如同噩梦一般;若是他不幸还喝了酒,哪怕只是闻了一下,事情恐怕都会比现在更糟糕。
那个邻居,弗斯太太,是个爱管闲事、轻快敏捷的女人。她穿着一双拖鞋,两件手工编织的毛衣。她对警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跟她谈话20分钟之后,他便对这一点确信不疑。她做了苹果派,又连同其他东西,在1点钟的时候,一起放在了门阶上。她没想敲门把东西送进去,因为不知道该对人家说些什么,这样会很尴尬:她希望那些小礼物能够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也就意味着,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劫匪潜进花园,把牙齿塞进做好的苹果派里面。做派的时候,弗斯太太在上面用刀戳了两个出气孔,劫匪肯定是顺着孔将牙齿塞进去的。
行者说得没错,卡弗里想:这个人确实比他之前对付过的所有人都聪明。他决定尽快转移布雷德利一家人。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杂物间里,菲莉帕怒视着卡弗里。她脸色煞白,双手握成了拳头。侧门开着,警犬队的一名训犬师正等在门口。他牵着布雷德利家的两条狗,尽量不去注意眼前的这场争吵,“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这样做!”
卡弗里叹了口气。他花了两个多小时,打了十几个电话,先是申请批准这家人的转移计划,然后,还得为这家人找个临时住所。最终,不得不把来参加交换训练项目的荷兰高级调查官员从总部训练区的套房内请出来——这是专门为那些来访的警方高管预留的——让他们一家住进去。现在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换好了衣服。“菲莉帕,”他说,“我向你保证,这两条狗一定会安然无恙。”
“它们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她双眼噙着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听我说,”他慎重地说。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异常谨慎——这个时候有个歇斯底里的少女来搅局,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离牧师家不远处,避开媒体的耳目,一直有警方安排的两辆巡逻车守候在那里。卡弗里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现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门口。卡弗里希望汽车一到,在记者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这家人就赶紧上车离开这里。专门负责与媒体沟通的领导被从布里斯灵顿的飞镖游戏中拖出来,与几家主要报社匆匆签订了协议。劫匪就是通过报上的照片才顺藤摸瓜找到布雷德利家的。这是一种共生关系,如果媒体想得到警方更多的合作,那么现阶段他们必须得停止对布雷德利一家进行进一步的报道。
“你不能带着狗一起走,菲莉帕,安全房里是不允许养动物的,训犬师会好好照顾它们。你必须明白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你也必须要明白劫走你妹妹的那个人要……”
“要怎样?”
他用一根指头揉着额头。他本来想说,要比我以前对付过的犯罪分子聪明,聪明两倍,不,三倍,并且也比他们更为古怪。
“你可以带走一条狗。只一条,另外一条必须要由训犬师带走。好吗?但是你必须要认真对待,菲莉帕。你能向我保证吗?看在你父母的分上,看在玛莎的分上。”
她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染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下唇不易觉察地动了动。他还以为这下她要高声尖叫了,或者要在杂物间里胡踢乱打了,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可以。”
“哪一条?”
她看着两条狗,它们也回望着她。那条斯班尼犬试探性地在地板上敲着尾巴,在琢磨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是不是出去散步的一个序言。看到两条狗肩并肩一起,卡弗里才注意到,那条柯利犬与斯班尼犬相比是多么的衰老和虚弱。
“索菲。”
听到它的名字后,那条斯班尼犬立刻急切地绷紧了身子,尾巴也有节奏地摇来摇去。
“这条斯班尼犬?”
“它是最好的守护犬。”菲莉帕从训犬师手中接过狗链,满脸戒备地回答道,“它能给我们提供最好的保护。”
那条柯利犬眼睁睁地看着索菲取代了它在菲莉帕身边的位置。
“另一条你打算怎么办?”卡弗里问训犬师。
“或许会在局里问一问。”训犬师低头看着那条柯利犬,而后者也正转过头来望着他,好像它已经知道现在要听他的了,“有些部门通常会有些傻瓜或者心软的人可以客串几天养父母,可以一直撑到整个事情结束。”
卡弗里叹了口气,“上帝。”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给,”他把钥匙抛给训犬师,“把它放到我车里。”那条柯利犬又抬起眼睛看向他,脑袋稍稍歪向一边。他又叹了口气,“是的,好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他把菲莉帕和索菲送到门口,她父母和家庭联络员正在那里等着,身边堆放着匆匆忙忙收拾好的行李箱。他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张望。他事先已经嘱咐警车来的时候不要亮警灯鸣警笛,因为不想让那些记者们预先得到警告。“现在,你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的新闻部门希望你们出去的时候不要捂脸,肯定会有很多闪光灯——忽视它们,不要被它们吓到,只要快速镇定地上车就行了,假装这只是一次火警演习,别慌,别落下东西,记住了吧?”
大家点了点头。卡弗里又看向窗外,周围静悄悄的,仍然没有看到汽车。他正打算拿出手机,厨房的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一名来检查后花园的警员,还有一只食物篮和盛放苹果派的盘子。
“怎么了?”卡弗里从窗户边转过身,“怎么回事?”
那名鉴证科警员,看上去才过了青春期,下巴上还长着粉刺。他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罗丝·布雷德利,“布雷德利太太?”
罗丝退到墙角,双手紧紧地塞在腋窝下面。
“怎么回事?”卡弗里问道。
“对不起,长官,就是你想让我们检测的那颗牙齿。”
“你们不需要它。”罗丝红肿的双眼里噙着泪水,“你们不需要它。”
“我们需要它,罗丝,”家庭联络员柔声劝说,“真的,真的需要。”
“不需要。你们要相信我,这是她的,这是她掉的第一颗牙齿,她一直没舍得丢掉。我们帮她放到一个链坠里了。我发誓——无论放在哪里我都认得出来这颗牙。”
外面,两辆巡逻车已经开进了车道。卡弗里叹了口气。时间把握得可真好!
“罗丝,请你把牙齿给这位先生。”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现在必须立即行动。“只有你把牙齿给他,我们才能帮助玛莎。”
“不!我不!相信我,这是她的牙齿。”泪水夺眶而出,她低下头想在肩膀上擦掉眼泪,“是她的牙,我发誓。”
“我们并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别人的,有可能是恶作剧——有很多种可能性。”
“如果你认为这是场恶作剧,为何要让我们全部转移?你要相信我。我为什么要把它交出去?”
“上帝!”他烦躁地嘶吼着,整个计划眼看就要全面崩塌,“我刚刚才告诉你女儿要成熟,现在又要教她母亲做同样的事情。”
“没必要说这种话吧。”家庭联络员说道。
“上帝!”卡弗里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外面,汽车已经停了下来,发动机仍然开着。“你就——求你了,罗丝,请把牙齿给这个好人吧!”
“妈。”菲莉帕走到母亲背后,双手搭在她肩头,迎上卡弗里的目光,眼里没有尊重,只是在说她和妈妈是一个战壕里的,没有人,任何人,可以理解所有这一切对于她们的意义,“妈,照他说的做。我想他是不会放弃的。”
罗丝没有回答。她将脸埋进大女儿的肩窝,整个人无声地颤抖着。片刻后,她的右手从腋窝下伸出来,慢慢展开,掌心托着那颗牙齿。鉴证科警员快速扫了卡弗里一眼,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走了牙齿。
“很好。”卡弗里说,感到一阵冷汗从发际线沿着领口缓缓流下,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有多紧张,“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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