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姐姐家房子后面的大厨房里，詹妮丝·科斯特洛坐在大木桌旁边。自从尼克把她从寒冷的花园里带进来之后，她几乎整个下午都在那里。茶水不知道倒了多少杯，食物也送过来了，还有一瓶白兰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她一样都没动。这一切在她看来都不像真实的；都像是为其他人准备的。仿佛在她和真实世界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所有的日常用品——像盘子、勺子、蜡烛以及土豆削皮器——只有快乐的人才可以使用，不是为处于她这种状态的人准备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4点左右，克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走进房间，站在门厅里。“詹妮丝，”他就这么简单地叫着，“詹妮丝？”她没有回答，连抬头看他一眼都需要费太大劲。他最终离开了房间。她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就坐在那里，双臂紧抱；兔子贾斯珀还紧紧地塞在腋窝下面。

        她试图回忆起她和艾米丽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只记得那么多；她实在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侧身躺着、从后面环住艾米丽，还是仰面躺着，一条胳膊搂着她，或者更为糟糕的是她睡着了之后背对着艾米丽——这种可能比其他任何想法都更能刺痛她的神经。冷冰冰的真相是，在分享了一瓶普洛塞克之后，她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睡在客厅沙发床上的保罗·普罗迪身上；她并没有想着去抱抱艾米丽，闻闻孩子身上的味道。现在她一步步挣扎着靠近自己的回忆，就像是一名筋疲力尽的游泳者拼命靠向岸边一样。她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与艾米丽有关的点滴记忆。艾米丽头发的味道，呼吸的气息。

        詹妮丝趴在桌上，用额头抵住桌子。艾米丽。一阵颤抖袭过全身。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脑袋狠狠地撞到桌子上，想穿透自己，想停止思维。她紧闭双眼，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有用的事情上面。房屋翻新期间那些在她家进进出出的工人——艾米丽很喜欢他们：他们让她爬梯子，翻看工具、午餐盒，查看包好的三明治以及薯片袋。詹妮丝试图从他们中间找到摩恩的面孔，试图回忆起他站在厨房的早餐台前，喝着一杯茶。她拼命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詹妮丝？”

        她猛地抬起头。尼克在门厅里站着，红发在脑后卷成了个卷，正疲惫地揉着脖子。

        “什么事？”詹妮丝冷若冰霜。就算她想，她也实在是做不出其他表情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有消息。但是我需要和你谈一谈。卡弗里探长有些问题想让我问问你。”

        詹妮丝将双手撑在桌上——其实不过是两团死肉而已——把椅子推开。她木然地缓缓站起来，双臂稍稍向前伸着，迈开沉重的脚步。自己肯定很像个牵线木偶吧？她这样想着，拖着脚走进那间宽敞的起居室——壁炉里已经摆放好但尚未点燃的木柴，又大又舒服的椅子静静地呆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空气中飘起木柴燃烧时的烟火气。她失魂落魄地坐进大沙发里，可以听到房屋另一边的电视声音。或许是姐姐和姐夫在那里，特意把音量开大，这样他们就能说起“艾米丽”而不被詹妮丝听到。因为如果她听到，她就会尖叫，直到房子里充满她的尖叫声，直到窗户都随之震动，窗玻璃全都震碎。

        尼克打开一盏小桌灯，坐在她对面。“詹妮丝。”她开了口。

        “你不必这样，尼克。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

        “什么？”

        “不是针对艾米丽的，是不是？是我们。他对付的是我们，是不是？我和克瑞。不是艾米丽。我已经想清楚了。”她伸出一根指头点着额头，“大脑都在冒汗。尼克，想把一切搞清楚。我已经得到了那些好心却低效的警察肯提供给我的所有信息。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二加二，然后得到了十。是我们。克瑞和我。乔纳森·布雷德利和他妻子。布朗特夫妇，还有格雷厄姆夫妇。都是成年人。警方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尼克把一只手盖在另一只手上。她肩膀放松，脑袋耷拉着，“你真聪明，詹妮丝。非常聪明。”

        詹妮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盯着尼克的头项。房屋那边，电视里有人正在欢呼。一辆车从路上开过，车灯闪过，照亮了屋子里孤独的家具。詹妮丝想起早些时候在花园里卡弗里探长坐在她身边时的情景。她记起了他那个小本子，以及蓝色圆珠笔留下的潦草字迹。这让她很恶心，那个小本子，薄薄的卡片和纸张——能把艾米丽带回来的唯一工具。

        “尼克，”过了好久她才说道，“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但是我不相信你们警察部门，至少不是完全相信。”

        尼克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睛里全是空落落的疲惫，“詹妮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警察部门？它也就是和其他部门一样的一个公共机构。虽然在它的宣言里大大地写着‘公仆’两个字，但这也不过是一门营生。只不过我不应该这样说，是不是？我必须直视着你，告诉你所有的调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是我做过的最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越来越像自己的家人之后。这样说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对自己的朋友撒谎。”

        “那好，你听我说，”说话对詹妮丝来说，已经成了极为费力的事情。精疲力竭。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有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你们部门不会这样做。所以我打算自己行动，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

        尼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帮助，”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我需要你为我找一些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再打几个电话。可以吗？你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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