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像节日的五彩纸屑一般落满了汽车的残骸。柯尔小心翼翼地爬进去,以免摇摇欲坠的车子掉进悬崖下湍急的河流中。
卡车的车厢里空无一人,后面连接着的露营车里也空空如也,但是很多东西都被血迹浸透了,他还找到了奥莉薇亚的几缕头发。要说有什么唯一能让人感到安心的话,那就是看样子她还活着,并且有足够的行动力能离开这里——绑架她的人如果是拖着一具尸体的话,必然不能这么快就消失无踪。
原本站在车外的艾斯突然开始狂吠,柯尔紧张地听到了波顿的大声呼喊。
他从露营车中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边!艾斯找到了什么!我觉得它是闻到她的气味了!”
艾斯呜咽着,奋力想要挣脱牵引绳爬上河岸。
柯尔从车上跳下,快步跑过去,弯下腰仔细看是什么让艾斯突然这么激动。地上有点点粉红色的血迹……看上去应该是喷出的血沫,不远处的石头上还有更多的血点。他绷紧了下巴,抬头看了看。
“你来拉着它。”波顿有些拉不住激动的艾斯了。他的脸色还是像纸张一样惨白,面容比刚才还要憔悴。他病了,身体状况越来越令人担忧。
柯尔从波顿手中接过了牵引绳,把绳子在手掌上绕了一圈来抵抗艾斯的拉力,它正不顾一切地狂吠,想要冲到自己找到的那条小道上去。
“准备好了吗?”
这位曾经的警察点了点头。
“找到她,好孩子,”他说,“去吧!”
艾斯沿着河岸边闻边走,左右嗅着,然后突然的,他的鼻子低了下去,前进的脚步也停下了,转而沿着峭壁下方向着河下游走去,柯尔在杂乱的碎石滩上走的磕磕绊绊,努力跟上艾斯的脚步,石子在他的靴子下面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雪势越来越大,被雪覆盖的石头变得十分湿滑。
波顿落在了后面,艰难地喘着气,用手拽着灌木丛的枝叶努力跟上他们。
艾斯突然停了下来,仰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看起来有些疑惑。它开始在原地转圈,尾巴也小幅度地摇了起来。终于,它又重新捕捉到了奥莉薇亚的气味,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然后拉着绳子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艾斯带着他们走过了一处浅浅的河滩,然后径直穿进了森林深处,至此他们已经在河滩上走了将近一公里了。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来自上方的一切光线,他们都没有带手电筒,只有在黑漆漆的森林中盲目地前进,唯一的指引就是艾斯的鼻子和牵在他手中的绳子。
柯尔停下等着波顿跟上来,但是艾斯却突然猛地向前一冲,差点把他的胳膊从肩膀上扯下来。疼痛沿着肩膀一直传到了脖子后面,让他忍不住一缩手。艾斯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趴下来卧在了地上。
“怎么了,孩子?”
波顿追上了他们道,“它是察觉到有危险了。”他说着弯下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直到恢复了一点才又说:“以前在怀特湖的时候我的手下有两名训练警犬的警员,其中一只警犬是专门搜寻K-9镇静剂的,它在闻到相应的味道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卧下来报警。”
柯尔俯身翻找了一下艾斯爪子下面的土壤,果不其然从里面发现了一只手表,是奥莉薇亚的。他捡起手表,胸口郁结着一口气。
“做得好,艾斯,”他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你还能再找到点什么吗,嗯?找到她——找奥莉薇亚。”
这条德国牧羊犬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只专门被训练作寻找松露的小猪一样在土壤间仔细嗅着,然后渐渐偏离正轨转向了狭小的树林缝隙间。柯尔和波顿快速跑了起来,跳过倒下的树干,匍匐过低压的树枝,扒开杂乱的灌木丛,被不时伸出地面的粗壮的树根绊得七荤八素,在白雪茫茫的森林中磕磕绊绊地奔跑。
艾斯又一次突然卧下了。柯尔弯下腰,在黑暗中用手指摸索着它的爪间。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把它捡了起来,然后紧张了起来。那是奥莉薇亚的卡车钥匙,她一定是把它装在了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
“你还能找到更多的东西吗,孩子?快去。”这只狗继续跑了起来,但是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波顿跟在他身后,不停重复着被绊倒,摔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的动作。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向这个退休的警察。
波顿用力擦了擦眉毛,大口喘着气道:“我能做到,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的。”他的声音还有些喘息。
柯尔就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了他。“我需要你的帮助,”他静静地道,“我们都需要你。”
他点点头道:“我没事,走吧。”
柯尔又松开了艾斯的绳子,两个人再一次跟在它身后前行。雪积得越来越厚了,寒风在树林间穿行,艾斯稍稍放慢了脚步,更仔细地沿路嗅了起来。柯尔有些担心风会把气味吹散,引导他们到错误的地方去。艾斯带着他们上了一个小山坡,他们在山顶的树林边缘停了下来,山脚静静地躺着一片空地。虽然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树林的外面还是可以隐约看得清东西。厚厚的雪地也反射着微弱的光线,给这个小小的山谷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芒。周围静的可怕,甚至能听到融化的雪水从枝头扑通低落的声音。空地的那一头有一片光秃秃的赤杨树林,围绕着一间显然是荒废已久的小木屋,它的旁边还有一间已经腐朽得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的外屋。
有微弱的黄色灯光从小木屋的其中一堵墙上的缝隙中透出来。
柯尔在山顶上等着波顿赶上来,然后在他身旁悄悄弯下了腰。
“看起来这是一处被抛弃的家园。”柯尔轻声道。
“或者是一个杀人犯的专用囚禁所。”
艾斯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咽的低吼。
“嘘,”柯尔轻声制止,又伸手去安抚它,因为声音在这样的雪天里会在森林中传得很远。但是艾斯不肯安静下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鼻子不停朝着下面的小木屋喷着气。
“他们就在那里面,”柯尔压低了声音道,“艾斯闻到了她的味道。”
“他很有可能带着武器,”波顿道,“不知道他们伤的有多重,但是既然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猜测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
“而且奥莉薇亚显然脑子还很清楚,所以才能像韩塞尔与格雷特一样沿路丢下线索方便别人找到她。”
这还意味着她并没有放弃希望。柯尔不禁为这个想法雀跃起来。但是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要心急搞砸了事情。
“有什么想法吗?”他问波顿。
“我们现在有什么?你有一杆猎枪,我有一把史密斯威森手枪,还有一把金牛座点22手枪。”他瞟了一眼艾斯道:“还有她的狗。”
“不,”柯尔说着眯起眼睛看了看这条德国牧羊犬,心跳得很快。“这条狗不能出意外,我们的行动不会带上它。”
波顿换了个舒服些的蹲姿。他的右边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
“你的手臂怎么了?”柯尔问道。
“有点使不上力气而已。”
他皱起了眉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波顿的眼睛。“是你的病导致的吗?”
“有可能吧。”
“那个肿瘤——它最终会怎么样?”
“我脑袋里的损伤会逐渐扩大,如果它压迫到某个特定的神经的话,最终可能会导致运动协调失衡。”
柯尔在心底轻轻骂了一句。波顿正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的垮下——他的体力可能无法参与到对小木屋的强攻。他又看了看艾斯。如果把它拴在这里山顶的某棵树上的话,它一定会在自己和波顿离开的一瞬间就开始狂吠的。到那时,所有隐藏起来的希望都会破灭。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有主意了,”他悄悄对波顿说:“我们这样……”
这间腐朽的房子充满了以前奥莉薇亚被锁链拴起来的那间棚屋的味道——一样的阴冷,一样的潮湿,散发着霉土和青苔的味道。她的脉搏跳得飞快,几乎都快要晕倒了,只能奋力抓住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意识。
集中注意力。为了托莉。配合他的游戏,然后赢过他……
他把她推到了一个角落里。
“还和原来一样,是吧,萨拉?”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叫什么?”她问道,牙齿上下咔嗒咔嗒打着架。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力拖延时间让他保持人性,而不露出兽性。“如果你不是塞巴斯蒂安的话,一定有一个别的名字。”
“尤金。”他回答道。
“尤金·乔治?”
他对上了她的双眼,她感觉一阵刺骨的冰冷从脊椎后面窜过。
“没错。”他说着把系在她脖子上的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墙角的一根粗粗的金属杆上,视线一直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所以你们是兄弟?同卵双胞胎?”
他从鼻子哼了一声道:“塞巴斯蒂安只不过是和我基因相同的复制品罢了,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分支,随时可以牺牲。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我服务。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这一点了。”
“我怎么会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见过的。他来帮忙分解尸体,也许你把他当成是我了?他住在另一间棚屋里,离这间房子还很远的地方。待在我的生活外围是他的义务。但最终的下场和我父母一样。”
“这就是他在法庭上说自己不识字的原因?只有你受过教育?”
“跪下。”他系好了绳子命令道。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双手被绑在身后,耳朵上撕裂的伤口再一次流出了鲜血。“为什么你以前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他望着她的眼睛,然后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名字不过是虚无的东西。塞巴斯蒂安和尤金,罗慕勒斯和雷摩斯罗慕勒斯,卡斯特和帕勒克,以及中的萨姆和埃里克,我母亲经常会引用这些故事。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且渐渐已经变成了官僚控制的手段。不是吗,萨拉·奥莉薇亚?我们不会被名字所束缚,而是可以随意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我们可以像变色龙一样混迹于人群之中,取代他们的身份,就像我很久之前取代了北边一个已经死掉的,完全自给自足的,住在丛林里的家伙的身份一样。十二年前,就在他们逮捕了塞巴斯蒂安之后,我用这个家伙的身份进入了美国。因为两年前枪杀了一名亚利桑那州的国家公园管理员,我确实在监狱里待过一段时间,不过那件案子最终被判决为意外杀人,所以我也没有呆很久。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杀了他,只是因为他不巧看见了我和我可爱的小鹿的私事。她可真美,一头金发,还有浑圆的乳房。”他笑了,然后接着道:“我猜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毕竟她已经深深坠入了峡谷之间,那里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可是会饥不择食的。”
腥苦的胆汁涌上了她的喉间,强烈而纯粹的恨意像敲鼓一样在她的脉搏下怦怦跳动。
“真正的艾格·索伦森,”她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在哪里?”
“啊,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一片偏僻的荒野发现他了吧。我敢说他的尸骨肯定已经被鸟儿啄得七零八落了。还有可爱的玛丽——我们都知道他们已经找到她了,不是吗,萨拉,或者该叫你奥莉薇亚?不得不说,索伦森夫妇真是绝佳的猎物。我被从监狱释放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在亚利桑那州的一处野营地遇到了他们。愉快地交谈之后我知道了他们有芳邻卡,还经常到加拿大来打猎,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他的体型和肤色都正合我意,装备也十分齐全。”
一阵战栗从她的身上流过,似乎神经都打结在了一起。
“跪下。”他再一次命令她道,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透着森森寒意,眼神中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她慢慢弯下了自己的膝盖,跪到了腐烂的木地板上。他抽出了之前从她身上搜来的刀,把刀锋滑进了绑住她手腕的绳子,双手解放了。随之左臂荡了下来,她疼的眨了下眼。尤金伸手捏住了她脖子下方的夹克拉链,然后刺啦一声拉到了底。他把外套褪到她的肩膀下,最终落到了地上。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胸膛,迫使她向后坐倒在自己的外套上。她心若擂鼓,忍不住向后一直退到了墙角,系在脖子上的绳子重重摩擦着她原本的伤痕。
他的脸上咧开了一个笑容,洁白的牙齿在摇晃的火光中闪着光芒。适才他在小屋的角落里用石头围了一个圈,然后在里面燃起了柴火,浓浓的烟雾都从房檐上的一个小洞吸出去了。雪花从那个洞飘落进来,落在火堆上嘶嘶作响,化作了一缕蒸汽。
“我们有整整一个长夜,萨拉·贝克,”他说着也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用锋利的刀刃轻轻抵着她的脸,滑过她浮肿的鼻梁,沿着嘴唇和下颌的线条一直游走到了她的脖子上。她屏住了呼吸,努力抑制住自己在他将冰冷的刀尖划过自己的喉咙时咽口水的冲动——她知道这把刀有多锋利,这是她亲手打磨过的。然后他突然猛地一抓,一下子撕裂了她的毛衣,滑落到地上。
她喘着气,紧紧闭上了双眼,任由毛衣从胸前剥落,露出了里面的胸衣。
他用刀尖挑起了她双乳间的织物,用力一抬手,那带子便应声断成了两半,她的胸脯跳了出来。她急需去上厕所,膀胱和下腹中几乎全是水。她的乳头因为寒冷而变得坚硬。
“噢,现在来看看吧,”他轻声说着用刀尖探了探其中一边的乳头。她开始剧烈地颤抖,因为她知道他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他慢慢俯下身把脸凑近了她的胸前,轮流舔了舔她的两边乳头。她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他一口咬下去,做好了被他的牙齿穿透皮肤,陷入肌肉,然后吸吮鲜血,甚至是撕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的准备。但是预想中的那一刻并没有到来。他只是用舌尖细细舔舐过她乳头上曾经的咬痕,濡湿了自己以前留下的印记。他把她的刀子插回了挂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刀鞘,然后用双手捉住了她赤裸的腰身。他的手顺着腰缓缓移到了她的臀部,搭上了她的腰带。
奥莉薇亚用力偏过了头看向一旁,绝望如令人窒息的潮水一般不停向她涌来,一浪高过一浪。她知道他放开了她的手只是因为他喜欢自己挣扎着捶打他,用力扯他的头发。这只会愈发激起他的兽欲,让他越来越用力,然后伤害她更多。他专心吸吮着她的乳房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了挂在他左侧腰后晃来晃去的刀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她用极其缓慢的动作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指去够那个刀柄。此时他的手已经扯开了她牛仔裤的扣子和拉链,扒开了她的裤子,然后把一根手指捅进了她的身体。
她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把手指一根一根包裹上了刀柄,然后用力抽了出来。她从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刺透了他的夹克,把刀子狠狠插进了他的侧腰。他震惊地顿住了,手指还在她的体内没有抽出来。她更用力地把刀子往里面推了推,搅动着刀柄,眼前因为脖子上绷紧的绳子而渐渐模糊。
他的左手像虎头钳一样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抽出了右手的手指。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胸口一阵发闷,赤裸的躯干上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只见他露出一个杀千刀的微笑,然后缓缓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她的心就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窖。他举起手猛地扇在了她的脸上,那力道大的她被迫向后靠在了木制的墙壁上。她瘫倒在墙边,茫然地看着前方,鲜血从破裂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从自己的身体上拔出了刀子,原本雪白的刀锋被鲜血染红,变得闪闪发亮。他用左手用力捂住了伤口,鲜血从指缝间不停流淌下来。他又瞟了她一眼,她忍不住绷紧身体准备好接受下一次重击,但是他只是把刀子又插回了刀鞘,然后掀起夹克和t恤的一角检查起了自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腰一直流到了牛仔裤里面。他伸手捡起刚才从她身上割下来的毛衣,把衣角卷成一团用力塞进了伤口里,然后把毛衣的袖子系紧在了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转回来对着她,眼中充满了极度的仇恨和敌意。他爬近了一点,她想要后退,却被脖子上的绳子困在了墙角。但是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动作。他偏过头仔细听着。
是某种动物——一头狼。不,应该是一条狗,狂吠着,嚎叫着,低吼着。
尤金盯着她,用力扯了扯她脖子上的绳子,确保她是被好好拴着的,然后蹒跚地站起来走向了之前靠在房间的另一头的来福枪和猎枪。他拿到枪后猫着腰靠近了门边,悄悄凝视着外面的黑暗。
那个动物又嚎叫了一声,这声音最终转为了低声的呜咽。奥莉薇亚僵住了。她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听起来是……这不可能。她合上了双眼片刻,眩晕和黑暗的感觉一起旋转着侵袭过来。
尤金还是像一只动物一样缩在门边,似乎会在那里等到天荒地老,静静观察着,听着。然后,他缓缓推开了吱吱作响的旧木门,匍匐着爬出门,爬进了屋外的雪夜。
柯尔沿着森林的边缘在雪中悄悄地爬行。他的目标是沿着树林绕过空地,然后到小木屋后边的水沟那里去。他稍微停下来歇了歇,呼出的气体在脸前凝成了白雾。他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这间小木屋,昏黄的火光从模板的缝隙中透了出来,但是跳动的火星却让人看不清里面真实的情况。这间房子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单间,窗户全都开在顶上,他赌的就是它只有前面的一扇门。肾上腺素在血管中激荡,他被一种直接冲出去推开门的鲁莽的念头包围了。
如果那样做的话,他和送死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而他的死对她并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忍住心中翻涌不息的冲动,他又爬回了层层树影遮盖的地方,然后慢慢爬过这铺满落叶,盘区虬结的树根,向着他的目标前行。
他一爬进那条隐藏在杂乱生长的赤杨和柳树之间的水沟,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着这间阴沉沉的雪雾中废弃的建筑。他能看见后墙的上方高高的有一个窗户。他估计自己和房子之间有大约两百米的距离,中间没有任何的遮挡和掩护,这几乎就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空地的另一端,艾斯又发出了一声哀鸣,声音在穿过层层树林之后变得很像狼嚎。柯尔在听到一声刺耳的吱吱声时顿住了,前门被打开了?他在这里看不到前面的状况,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
他又向空地的边缘爬近了一些,在雪地上尽量压低了身子。
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波顿应该躲在空地那一头传来嚎叫声的地方,就在离艾斯被绑着的树林边缘不远的地方。这样做是为了用艾斯的叫声把绑架奥莉薇亚的人引出房子,引到门前那一片波顿可以准确射击的空地上。柯尔把猎枪和子弹都给了波顿,自己则只装着一把手枪。
只要柯尔听到波顿枪声的一瞬间,他就会从这里冲出去,绕到房子前面解救出奥莉薇亚。
这注定是一场赌博,但是他们也只能如此了。汗珠从他的唇边滚落,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点,只等那一声枪响。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雪静悄悄地落下来,融化在他的脸上,然后顺着眉毛滴落进了他的眼睛里。又过了几秒钟,然后更长的时间过去了。柯尔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他没有听到任何的枪响。
艾斯再次哀嚎了起来。他脖子后面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事情没有如他们预期进行。
奥莉薇亚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撑住地面保持着平衡,一步步膝行至绳子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的地方。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紧紧拽着绳索,她可以够得到墙壁上的那个小洞。她从小洞中凝视出去,只见尤金蹲下的一团阴影在雪地中缓缓地朝着那条狂吠不止的狗前进。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她的艾斯,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那会是它吗?
她眯了眯眼睛,试图在跳跃的火光中跟上尤金移动的身影。
他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一切都沉默了。只有大雪还在无声地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时间似乎被扭曲了。
她努力想要咽下一口口水,赤裸的肌肤在寒风中颤抖着起了鸡皮疙瘩。他很快就会回来,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在他回来之前找到趁手的武器。
她环视着小木屋的内部结构,视线最后落定在了靠在门边的来福枪上。她用手挫败地扯了扯把她困在了墙角的绳子,系在铁杆上的绳索系得死死的。该死——她这样被拴着是永远也不可能碰得到那把枪的。奥莉薇亚喘息着爬回了墙角,用力摇晃着铁杆,想把它从固定的地方晃松一些,但是它却纹丝不动的固定在一块水泥板上。她的手被划破了,她似乎是这时才注意到这根铁杆的边缘锈得有多厉害,被氧化得坑坑洼洼。她疯狂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绳子,然后开始在锋利的铁杆边缘摩擦。
虽然极其缓慢,但是绳子里已经开始有细小的纤维磨损崩断了。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震得天花板上都有细小的灰尘落下。她僵住了,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回过神来,她飞也似的爬向了墙上的那个小洞,努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射中了那条狗吗?还是一头狼?但她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温柔地打着旋下落的雪花。
然后,突然地,她从不断下落的大雪中瞥见了他的身影,一个蹒跚着的,受伤的黑影。
肾上腺素混杂着恐惧一瞬间涌了上来。她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今晚他没有杀掉她,那么就一定是会在第一抹天光到来的时候把自己放出去进行狩猎。他的情形不对,他也很不安。
她连滚带爬地缩回墙角,抓起那根已经有些磨损的绳子,然后用她此生最快的速度把它在生锈的铁杆上摩擦,快到她的手指都磨破了,渗出的血迹浸湿了手中的绳子。汗水顺着她袒露的胸脯一滴滴落下。
又有几束纤维断裂了。汗水流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的嗓子烧得生疼。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了——他的靴子落在松软的雪地里,正一步步向这里靠近,咯吱咯吱的声音里充满了死亡的脚步声。她摩擦得愈发卖力了,速度越来越快,似乎身体上的一切伤痛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喘着气,随着屋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更加疯狂地摩擦起来。就快要自由了,她用力扯了扯,绳子还是没有断。妈的。她的眼前因为紧张几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有再次把绳子放到铁柱的缺口处用力摩擦,擦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拽,绳子终于断了。
她用一只手和双膝飞速地爬向门边,伸手去够那支来福枪,身后还拖着磨断的半截绳子。
她一把抓起武器,迅速爬到了半开的木门旁边,眼睛死死盯着敞开的那道开口。他马上就要走到小木屋了。
奥莉薇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用已经无法使用的左边胳膊靠着门柱保持平衡,右手则把来福枪架到了肩膀上,偏过头用脸颊紧紧地抵着枪托,然后把食指伸进了扳机。现在,谨慎一点,你只有一枪的机会,一条胳膊可以用。她的心里其实有些害怕即使自己击中了他,他也不会死,而是会变身为恐怖电影中的怪兽向她扑来。
在她紧张的呼吸声中,尤金黑色的身影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她用准星对准了那个影子,然后扣下了扳机。
咔嗒。
她的心一下沉到了肚子底。
枪里没有子弹。
她在绝望中又按了一下扳机,然后又一下。
什么都没有。
恐慌在她腹中轻轻卷起炽热的火焰。难怪他会把枪留在这里,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子弹。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着。
如果她在他的面前夺门而出,快速冲到森林里去的话,他一定会开枪的。如果他没射中,她应该能比受伤的他跑得更快,但是这里视野开阔,他就像一个有着精准的双眼而又经验丰富的老兵,几乎不可能会空枪。他的枪里填充的是12口径的子弹——足以击退一头正在进攻的棕熊。还不等她跑出两步,他就能用子弹在她的肺部开一个大洞。
恐惧一时间充满了她的大脑,像是要把她整个吞吃进去。黑暗一点点从指尖包围过来,她仿佛是陷入了沼泽一般动弹不得,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抽离身体。
不!想想托莉。你不能让她失望了。不要是现在……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慢慢挪动着脚步,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门口,被颤抖的火光投射成一个黑影。她一寸一寸挪动着,站起来靠在墙上,让自己尽可能地藏在门后。
不管是完好的,还是断裂的,她把两个胳膊都用上了,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痛的叫出声,然后把来福枪高高举过了头顶。她的嘴唇干裂到出血,四肢打颤。静静地,她等着。
柯尔听到枪响的那一刻,才从胸中长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他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加速冲向孤零零耸立在空地中间的小木屋,直奔那扇高高的窗子而去。
他在墙下猫着腰,从墙上的一条缝隙中偷看里面的情形,心脏怦怦直跳。他需要确认尤金确实被波顿射中了,此时并不在小木屋里。但是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屋内很小的一部分范围,视线之内只有一堆篝火,还有房间的其中一个墙角。他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似乎是木屑纷纷落下的声音。
他正想趁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墙角再向前走一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他顿住了动作,仔细听着,呼吸在眼前氤氲成一片。他在听到第二声咳嗽的时候不禁心跳加快了——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小木屋前方的外面传来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的响动,是薄薄的积雪下落叶摩擦的声音。
是人的脚步声。他的小腹收紧了。
是波顿吗?
但是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迅速绕回了小木屋后面的一角,手枪也从怀里掏了出来。
在看到原本绑着奥莉薇亚的那个墙角变得空空如也的时候,尤金的身体一瞬间绷直了。但是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间,她举着来福枪重重地砸向了他的脑袋。
巨大的撞击把她的胳膊震得发麻,然后一直传到了她的肩膀,脖子和牙齿,就连她被打断的鼻子都感受到了这股震动。
尤金僵住了,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然后,他慢慢地把脸转向了她。
奥莉薇亚在对上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时停止了呼吸。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缓缓波动、伸缩,她在跳跃的火光中可以看清每一个细节,以及尤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和他紧盯着她的杀手的眼睛。奥莉薇亚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吊在了空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周围旋转,形成的旋涡正把她拖回熊爪谷那间小棚屋里去,那个多年前他绑着她,强奸她的地方。
绝望悄悄绽放在她的胸膛。
都结束了。全完了。
他咧开嘴,笑了下,身体突然向旁边摇晃了一下。就在这么一瞬间,奥莉薇亚抡起手中的枪,当成棒球棒一样挥打着。她用尽了身体中的每一分力气,带着自己对活下去的每一份渴望,手中的武器狠狠地击中了他的颧骨。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听到他颧骨破碎的声音,感觉到他的脸颊在自己的枪下凹陷下去。
尤金趔趄着,不由后退了几步,眼中一片迷茫。苦涩的胆汁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喉咙。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还试图伸出手臂在后面撑自己一下,但是却一把杵进了火堆里。
剧痛的一声吼从他的胸中迸出,他向后趔趄了几步又站了起来,然后猛地从正面冲向了她。他将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向了她,把她撞到了背后的墙上,她的脑子痛的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肋骨像是断了似的。他用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得双脚离地,让她不能呼吸。她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双眼突起。她疯狂的求生欲让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扳动他钢铁一般的手指,想让它们从自己的气管上松开,但是她没有做这样徒劳的举动,反而是定了定神,奋力伸手去够挂在他屁股后面的刀子。她知道它就在那里。
他用身体用力地压住她,手上的劲越来越大。她的双眼充满了血,变得通红,意识也一点点抽离了身体。她在越来越远的意识中模糊地感觉到他的下体硬得像石头一样抵着自己,而她裤子上的拉链还大敞着。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赤裸汗湿的躯体在自己身上挺动的感觉,还有他把自己的性器深深顶入她甬道的触感。愤怒使她的大脑,陡然清醒过来。而她的手则摸到了他腰后那把熟悉的刀柄。她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它从刀鞘里抽出,然后用力把它捅进了他的侧腰。这一次,她把刀尖一直向上戳到了他的肋骨下,直指肺部。他静止了,手指稍稍松开了一些。她也突然就能看清了眼前的一些。她把刀抽出来,然后再一次捅进了他的身体。一刀,又一刀。
他像老旧的风箱一样大喘着气,双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体旁边。他歪歪斜斜地后退了两步,狮子一样的眸子对上了她的眼睛,表情满是扭曲的难以置信。
他用手去捂自己腰上不住往外冒血的伤口,她则又一次举起了自己紧握在拳中的刀子,再次刺向了他,刀柄上的鲜血反射着火光。他轰然倒地,后脑勺重重地摔到了火堆旁围起的石头上。他的发梢被点燃了,人体毛发燃烧起的味道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奥莉薇亚扑倒在他身上,嘴里喃喃着,渐渐被拖向了漆黑的意识深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她机械地把猎刀插进他的胸膛,他的脖子,他的肚子,他的脸。她模糊的视线中全是血,到处都是,黏腻湿滑,还带着人体的温热。她的手上,脸上,赤裸的躯干上,全都是血。甚至连头发里也结着血块。她的嘴里都能尝到他的血的味道。
那双邪恶的琥珀色眼睛终于失去了神采。他的身体变得绵软无力,脑袋随着她每一次凶猛的穿刺而摆向一边。她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奥莉薇亚!奥莉薇亚——住手!
她在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双大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有一个人捉住了她的手,从她手中夺走了刀子。有人想让她停下,把她拉离那个混蛋身边。
她奋力挣扎。一声枪响划破了空气。
她愣住了。
然后开始剧烈的颤抖。
有一瞬间,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她转过身,茫然地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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