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拉起,显现州长的办公室。时为3月12日,凌晨3点零9分。
州长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坦普尔俯身跪在地上,史蒂文斯站在她身边,半遮住现站在州长原来所在位置的戈旺。坦普尔还不知道州长已经走了。
(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开头她还在黑暗中讲话)就是这些。警察来了。南茜还在黑暗的厨房里,坐在椅子上,她说:“对,上帝,是我干的。”我们面对面,我站立,她坐着,两个人陷在黑夜中,悲痛到了极点,无声地号叫,一起感到孤独,一起永远完蛋了。于是,我服从了她对我的全部判决。我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是我干的,上帝。”南茜说道。而我呢,我却开始沉默了,一直到这个夜晚。(灯光渐强,她身后的幕布重又拉起来)警察把她带走,她一眼也没有看我就走了。她在牢房里还一再重复:“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对,是她干的。然而,是谁杀的呢?谁是真正的罪犯呢?不是我又是谁,可是她要替我死了!
史蒂文斯俯下身,碰了碰坦普尔的胳臂,仿佛要扶她站起来。坦普尔拒绝了,但她始终没有抬头。
您起来吧,坦普尔!
他又尝试扶她站起来。可是不等他搀扶,坦普尔却站起身,她的脸还背对着办公桌,还觉得灯光晃眼,便抬手护住,类似小姑娘要哭的动作,但只是为了遮住晃眼的灯光。
现在,就不要多久了,对不对,盖文叔叔?听了这一切之后,州长全部要说的话,就是不行。(她虽然还以为在对州长讲话,但一直没有回过头去看)因为您不愿意救她,这一点我肯定。噢!回答,回答!这回,有一句话就够了!
在她说话的工夫,戈旺进来,站在刚才州长待的位置。坦普尔回头看见戈旺,便戛然住声,一时呆若木鸡。
无耻!
(走向史蒂文斯)您为什么总要借助于这些谎言呢?有什么迫使您这么做吗?是您说得那么漂亮的正义吗?嗯,为什么不是呢?不正是我头一个开始说谎的吗?(对戈旺)刚才你没有必要藏起来。有你在场,我照样讲。
我们很早就应该这样彼此掩藏了。大约八年前我们就应该这样做了,但不是在办公室里,而是在地球两端的两座废矿井里。(对史蒂文斯)您满意了,对不对?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意愿进展的。您是怎么称呼这个啦?哦!对,事实。(他看着坦普尔)可真够美的呀,事实!
这回,我要恳求您住口了。
既然说到事实,请问那些信在哪儿?我猜想,那个小流氓现在要直接向我兜售了。他打错了算盘。一堆垃圾,别人不会出大价钱的。
他绕过办公桌,走向他进来的那扇门。
信在我这儿。(坦普尔愕然地注视他。戈旺站住。史蒂文斯对坦普尔)您不记得了吗?您回来的时候,南茜在房间里。信就放在桌子上。她拿去了,后来她给了我。
戈旺大笑起来,恶狠狠地,没有快意,继而,发狂地。
看来,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有罪的女人忏悔了自己的过错,讹诈者没有得逞,消毒的工作也做得尽善尽美。当然,一个小女孩儿交给一个疯女人,她杀了孩子,臆想这样就会解决问题了。不过,说到底,那个白痴女人也算符合逻辑。有来有往,一报还一报,同一个看来在讹诈者床上才能睡安稳觉的女人共同生活,总得为这种生活乐趣付出点儿代价。对,感谢上帝,感谢女圣徒南茜,感谢她肯下手杀死我的孩子,以便让我能继续安享我妻子的妇道。(他又以同样的方式大笑。坦普尔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目视前方,心不在焉)无可挑剔,真的。一切都彻底解决了。
还有一点儿事儿没有解决。
好哇。我们还有开心的事情。为了让我们寻开心,还要杀掉谁呢?
南茜。
南茜?这还用说!她要被绞死,这是肯定的,绳索套在脖子上,但愿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样一来,两名妓女中,至少有一名还了债。这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比例,不能再请求上帝发慈悲了。(他仇视并痛心地看着坦普尔)况且,还必须解决别的事情呢。比方说,我就很想了解这些臭名昭著的信的内容。既然现在是忏悔的时刻,我不妨承认,坦普尔所讲的,还把我迷惑住了。您好好想想,我要说的是,在具体细节上一定刺激得要命。尤其是在我们愉快的婚姻期间,她对我讲的可是另一套话,极为体面。您想想看,我甚至可以说是长老式的,而讲这种话的人在生孩子的时候,简直就能成为长老了。
您住口,戈旺!
而我呢,当时自然认为,这是她所受的教育的结果,即受两种教育——中学和妓院所产生的后果。而她为了忘记第二种教育所作的努力,引导她过分回想第一种教育了。总之,她在我面前通过了考试。在另一个人面前……(他见史蒂文斯要发火)好,好,亲爱的律师先生,请您冷静!不过要承认,这事儿是挺遗憾的。当初是我干出来的,把她带到孟菲斯,这事儿当时就通不过,毫无疑问,现在也通不过。在私生活中,我得到一些补偿,得到点儿激情,也完全是正当的。您明白我要说的意思,激情什么的,我至少能收获那种卓越的东方教育的成果,而给她那种教育,我本人也出了力,当然是通过一些中间人了。可是不然,我呀,我是丈夫。我怀着愧疚的心情进行弥补,也就只有权利接受悔改了的德操。亲爱的律师先生,别人怎么说也是空话,天天跟悔改了的德操打交道,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而一个真正的荡妇,在床上做戏要精彩得多。
戈旺,您再说下去,我可要揍您了。
我还是要说下去,因为这种德操只针对我,为我专用!(突然发作,他同时喊叫和哭泣,冲坦普尔的方向嚷道)和其他人,在其他人下面,就那么欢乐,满嘴脏话……
史蒂文斯扑向戈旺,戈旺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制止了他。
您就别费这劲儿了,盖文!(他一把将盖文推出去)八年之后,我恢复了勇气和力量,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清理自己的生活。(他注视他们二人,然后声音低沉地)我恨你们所有的人。(他嘿嘿冷笑。对坦普尔)永别了,布娃娃。
您先得清理您那可恶的虚荣心。
虚荣心也同样清理,放心吧。
(猛然站起来)你去哪儿?
去灌醉酒。只是八年来,我已经忘记了这种方式。你有别的什么建议吗?
您将巴奇放在哪儿啦?
哦!对,幸存者!他在您家里,同您妻子在一起。他在那儿不是很安全吗?您妻子也杀孩子吗?
戈旺!不要抛弃我!
上帝呀!又来啦!
走吧。
(始终不动弹)明天,明天,还是明天。
对,明天,必须重新开始。他又要毁了汽车,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八年期间,直到他找见别的东西毁坏,又必须重新宽恕他。(他挽起坦普尔的胳臂)走吧,坦普尔,时间太晚了。
(不肯走)州长怎么说?
他说不行。
他说为什么?
他没有权利赦免她。
他没有权利?一位州长,法律赋予他全权宽恕,或者准许缓刑吧?
如果只有法律,那么我就可以引疯为理由辩护了,也不会让您来这里。
也让孩子的爸爸来了,不要忘了这事儿,尽管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安排的。(她注视他)哦!气门嘴儿撒气,停在汽油站换轮胎,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您打了电话,他也来得及。而这一切白折腾,为了弄清事实,为了正义,可是白折腾,白折腾,反正她得死。
州长没有讲正义。他只谈到一个小男孩和未来,推测戈旺和您会留在孩子身边。南茜没有犹豫,牺牲一个棋子儿挽救这局面,她使用所掌握的最后办法:她自己已然堕落而无望的生命。
我放弃了,全丢弃了,也包括两个孩子。南茜跟您说过。
南茜尽其所能,为使您永远不再放弃了。星期五早晨她要证明这一点。
星期五!黑日子啊!盖文!这是不幸的日子。任何人,任何人也不选这一天出行。唉!如果她得到赦免,一切就会结束了。戈旺可以从容地把我扔出门,或者我主动离开。可是太晚了,再也无可挽回了。现在,必须进行下去,明天,还有明天,总是……
好了,坦普尔,走吧……
(还不肯走)告诉我准话,他是怎么回答的。我知道,这个夜晚他没有说……或者他在电话里讲了,我们甚至根本没有必要……
一周之前,他就向我表明了……
就是您给我打电报的那个时候?他怎么说的?
说他那职位的微不足道的特权,在天平上,根本不能同南茜那不可想象的举动相抗衡。说她疯狂牺牲她那堕落的、毫无价值的可怜生命所换取的,他独自一人不可能取消。
(神态失常)那也是善良的,善良而温柔的生命。这样看来,我在深夜两点钟来到这里,甚至根本无望救她的性命吧?甚至不是为了听他对我讲他已经决定不救她,只是为了让我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向我丈夫忏悔,承认我花了八年补赎而不想让我丈夫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这样啊,受折磨!
就是这样,我由衷地请原谅我把您带到这一步。但是有此必要,免得南茜孤单一人,也为了让她这一举动,哪怕是疯狂的举动,能够起点儿作用,在她死后还有助于保护一个儿童,使其免遭遗弃。您来这里就是做到这一点。
好,我做到了这一点。现在,我们能回家了吗?
能回家了。我们去看看南茜吧。
我们去看她,对她说她要被绞死。
她不愿意被赦免。不过,也许她也忍不住抱有希望。
我们去看她,这事儿我们也要做到。
她朝门口走去,脚步不稳,有点跌跌撞撞,但还是朝前走。史蒂文斯扶她,她却抽回胳臂,而脚步未停。
(神不守舍,不是对任何人讲话)为了拯救我的灵魂……如果我有灵魂的话……如果有个上帝要拯救它……如果上帝仅仅希望拯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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