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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师的玄机你不懂

        嘭……嘭……嘭……有人在敲身后的玻璃门,帅朗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门外有人,几步上来,透着门缝没好气地喊了句:“关门了,抓奖明天再来。”

        “我找人。”外面的人说着,是位姑娘。

        “找人还没下班,外面等着,正在盘货。”帅朗依然没好气道。正要转身,外面那位叫着:“我找王雪娜。你叫她一声。”

        “嗯?”帅朗一惊,赶紧凑过来了,仔细看看却不认识,一位穿着黑裙小罩衣的姑娘,卷发,脸白白胖胖长得蛮讨人喜欢,他一愣问了句:“你是她什么人?”

        “噢,我叫关妍慧,她同学,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过来看看。”外面的关妍慧说着,一看面前这位穿着西装,精神抖擞的超市小伙打扮,似乎想起了闺蜜的描述,突问一句:“你是帅朗吧?”

        “哟?我没这么出名吧。呵呵……”帅朗乐呵了,不管规定不规定,直接从里面开了门,关妍慧侧身进来,笑着打趣道:“雪娜和我说过你……嗯,挺精神的,雪娜呢?”

        “那儿……日用品区,雪娜,有人找你……”帅朗的态度立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招呼着王雪娜,王雪娜远远招着手,帅朗却是大大方方一 请,关妍慧笑了笑,奔着朝王雪娜的地方去了,两个人一见面就亲亲热热拉着手,一边忙,一边还不时说着小话,偶尔还朝帅朗这边看看,帅朗自然是昂首挺胸,能扮多酷的姿势就勉强扮着,说不定这俩正在评判自己能打多少分呢。

        “二哥……二哥……哎,发什么花痴。”

        有人在揪,帅朗侧头,却是田园领着一干人把奖品台周围打扫收拾干净了,来骚扰自己了,一撇嘴没好气地说:“该干吗干吗去,早点回去。”

        “耶?这磨还没卸就要赶驴了?不带这样的啊,二哥。”田园瞪着小眼,这太不给面子了,忙了一天连好话都没一句。

        “好好……算哥不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正在爱情的小河里徜徉,顾不上不是?明儿忙完了请大伙……”帅朗安抚着田园,田园好歹消了消气,跟着帅朗游移不定的目光盯上了,拽着帅朗问:“哎二哥,这里头好几十个妞,梳小辫大辫的都有,你看上哪根辫了?”

        “那个……日用品区站的那个小个子……”帅朗得意地说。

        淡裙、马甲、大辫子,还有回眸的露齿一笑,看得田园重重地咽了一口,帅朗一听这咕嘟声音就知道老屁不正经想法已经萌生出来了,回头剜眼盯着,田园两手一支做了个停的姿势,嘻嘻笑问:“好好,极品……二哥你有两下啊,以前我以为你是御姐控,这会儿才知道你有萝莉情结,这未成年少女你都下得了手,跟弟说说,下手了么?”

        “没有,我手都没拉过。”帅朗说着。

        “没事,迟早要遭你毒手……二哥,把她旁边那胖的介绍给我呗,这么丰满肉感,我也下个毒手,嘿嘿……哎哟哟……”田园正说着,不料前面的帅朗伸腿朝后一踢,正中他腿弯,差点立足不稳来个马趴,刚站好还没发作,帅朗倒先发作了,呲眉瞪眼威胁着田园:“自个儿回去打飞机吧啊,别打扰哥好事,小心扣你丫的工资啊。”

        “啧啧……哥你真没眼色,这不已经来了个大灯泡了,要打扰也不是我打扰啊。”田园指着俩人站立的位置一示意,哟?坏了,帅朗立时明白了,直拍脑后勺,这下可不好办了,附上来小声问田园:“那怎么办,计 划赶不上变化了。”

        “很简单,她带一灯泡,你带一灯棍,凑两对各泡各的……”

        田园说着,帅朗作势要动手,胖田园反应也不慢,嘻嘻笑着溜了。

        “好嘞,完了……”

        关妍慧帮王雪娜贴上最后一张标签,第一次干这些活倒觉得蛮有意思,评论道:“这也不难嘛,很简单。”

        “哟!?说得轻巧,你在这儿连干十个小时重复工作试试?”王雪娜道,收拾着不干贴,随意地问着:“我都打电话回家了,你怎么跟着凑热闹来了。”

        “你爸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关妍慧一说这个笑了,笑着看了帅朗那边一眼,压低了声音:“哎,雪娜,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没什么发展,不还那样么。”王雪娜说了句含混话。

        “切,我一看他那眼神就不对劲,十成十是瞄上你了……人嘛,勉强还凑合,没有想象中那么凶;就是工作寒碜了点,这超市挣不了多少吧?”关妍慧问着,直截了当得让王雪娜直皱眉头,转身去送东西,关妍慧在背后又唧唧呱呱说着跟上来了:“嗨、嗨,什么态度呀,问你一句惹着你了?”

        “你不会去问他呀?”

        “你以我不敢呀?”

        “敢就别问我。”

        “切……我真去了啊……”

        两个人辩着,一如从小到大每每有不同意见的时候那样抬着杠,王雪娜不愿意说,关妍慧还非想听,刚走几步,关妍慧扑哧笑了,示意着王雪娜说:“还用我问么,看,自己送上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收工,帅朗和田园早颠儿颠儿奔上来了,一站俩人面前伸手示好着关妍慧:“妍慧,您好……这我同学,田园,计算机系毕业的,咱们四个都校友啊。”

        “您好您好……我田园,哎帅店长,您看妍慧大老远来一趟,您一点 都不招待说不过去啊。”田园和关妍慧握手笑着见面了,回头就斥上帅朗了,帅朗自然是就坡下驴赶紧客气道:“对对,要不,妍慧,咱们四校友凑一块儿不容易,一起出去夜宵怎么样,完了我把你们送回学校……雪娜你没意见吧?”

        “嗯,可以呀。”关妍慧知道这殷勤献上来了,笑着应承下来了,王雪娜撇撇嘴,手轻轻地在关妍慧胳膊上掐了把,不过也没有提出异议。

        顺理成章地约到人了,本来想独自约雪娜的,可来了这么个灯泡肯定无法如愿了,帅朗干脆把田园当灯棍带上以便拖住那个灯泡,不带不行呀,万一人家俩姑娘一商议相跟着回家,那可连坐着吃顿饭说个小话的机会也没了。

        出门,稍等片刻,帅朗驾着别克拐了个弯,来了个很拉风的甩尾直停到门厅口,门口恭立的田园很绅士地请二位女士上车,这下子王雪娜倒不觉得什么,关妍慧倒给吓了一跳,上车刚走就咬着耳朵问:“哟?这么大就是有车一族,有前途哎。”

        王雪娜不自然地挪挪,不理会蜜友的大惊小怪,前面的田园问着到什么地方去吃,难得田老屁这么客气绅士地说话,现在倒也简单,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想了想,还是就近到东关夜市,关妍慧倒不客气,提议吃烧烤,这个提议却是正中田园下怀,这倒好,俩正主被俩灯泡左右了,直接驶到东关夜市了。

        有时候很奇怪,要是一对心有戚戚的,感觉多了话就少了,要是一对毫无交集,反而滔滔不绝。今天呀,正好凑了这么两对,一路上健谈的田园和关妍慧那嘴是一刻也不歇着,直到下车两个人还唧歪个不停,好在在吃上能达成一致,都知道这儿比较出名的一家东北老二烧烤,虽然名难听了点,味道据说不错。

        趁着热闹的时候进了烧烤店,晚上这地方比闹市不遑多让,包间已无,四个人就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叫了饮料、啤酒,俩女士只点了几份羊肉串、羊筋和鸡翅,田园就不客气了,这号不掏钱的饭那是一定要吃撑的,就着菜单指指点点多要了七八样,帅朗一直保持着讷言、微笑、礼貌 的姿态,生怕露点不学无术的馅让人家笑话。

        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这共同的话题就多了,说着当年学校的轶事,校庆时候谁谁谁回来了,给学校捐了多少钱;说着那届的谁家里干什么的,都是中州大学出名的人物。只不过对于帅朗和田园都处在仰视的角度,甚至说到一位已经当了外资CEO的校友,连关妍慧也免不了眼中的艳羡之色。直到烧烤已经上来,边吃边嚼的工夫嘴也不闲着,扯来扯去渐渐轻松了,帅朗偶尔也发一句言,不过相比之下更喜欢坐在身边的王雪娜很矜持的样子,不像对面的关妍慧,简直和田胖子一个德性,浑身都长着嘴。

        “嗯……嗯……味道不错……雪娜你吃呀……”关妍慧抽着盘子里的羊筋递给王雪娜一支,这会儿的气氛倒是蛮轻松的,旁边这位胖子住嘴,正拿着羊肉串狗啃骨头似的咬着,这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再看雪娜身边的帅朗,还算顺眼,最起码吃相很文雅,细嚼慢咽着,还不忘给雪娜递餐巾纸,一瞧俩人,关妍慧突然想到个时时被王雪娜拿来取笑自己的事,出声问着帅朗:

        “哎帅哥,你在文秘专业时,中文系王茌苒教授的课上过没有?”

        突来一问,这是个名人,帅朗自然知道,随意答到:“上过呀,红学会专家,最喜欢讲红楼梦金陵十二钗。”

        “哦……知道啊。”关妍慧很失望的表情,不过对面的王雪娜就得意了,暗暗给关妍慧一个骄傲的眼神。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田园凑上来了,生怕误了自己似的:“知道,知道,我也知道……听说讲宝玉游幻境跟那仙子干那什么……什么……什么,能讲得男生流口水,我们同租老大就中文系的,受这个流毒,到现在都痴情一片,找不着女朋友。”

        什么……什么得啵了半天,田园突然觉得几个人都盯着他,登时觉得什么说不出来了,粗粗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不过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关妍慧咬着嘴唇,哧哧发着笑声,王雪娜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帅朗瞪了一眼斥了句:“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呀?什么时候说话都像个二流子。”

        “哎哟二哥,不能这么说我吧?”田园不乐意了,反驳着:“咱们都是二流大学出来的,二流大学培养的二流学子,简称都是二流子……呵呵,是不是啊,妍慧……”

        说岔了,除了田园都没人笑,田园一看形势,赶紧收整脸色不敢笑了。不过他不笑了,其他人忍不住了,关妍慧先喷出来了,跟着王雪娜看着肥肉颤动的田园也忍不住笑了,帅朗也笑了,被气笑了,早知道就不该带这根灯棍来,净捅娄子了。

        安静了几分钟,俩女士啜着饮料,帅朗和田园喝着啤酒,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帅朗以要开车送人为名,连酒也不多喝了,一杯浅尝辄止,不一会儿工夫,烤羊腿、文昌鱼、鸡翅,七八样陆续上桌了,生怕沉闷似的关妍慧又问着不多说话的帅朗道:“帅朗,中文系当时王恳老师记得么?”

        一问此名,王雪娜的神色又是一动,剜着眼看闺蜜,早知道不该答应她来,八成闺蜜要借此找点难堪了。话已出口,看看帅朗眼睛迷茫,好像不认识,这倒放心了。半晌帅朗没想起来,摇摇头:“谁呀?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马列公共课都是他上,还给我们上过课,现在是系主任了。”关妍慧大惊小怪道,一说这事,帅朗眼神也跟着一凛:“哦,对了,想起来了,你说老旺吧,知道,我还真快忘完了。”

        “老旺?他姓王。”关妍慧纠正道。

        “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老旺。”帅朗解释道。

        “什么意思?”关妍慧追问不休了。

        “内分泌旺盛呗,我们就叫他老旺,这丫一上课就喜欢往女生堆里钻,一考试只挂男生。”帅朗道,同情地看了关妍慧一眼,关切安慰着:“他骚扰你了是不是?有不轨行为你告诉哥,哥整死他……”

        关妍慧没料到引出如此强烈的深仇大恨来,手掩着鼻子,胡乱抽了根烧烤咬着,看着帅朗身侧脸色极不自然的王雪娜,憋了一会儿不敢吭声,不过刚咬住了烧烤,又忍不住了,捂着眼睛偷笑。

        这表情看在帅朗眼中,还以为是难以出口,这倒触景生情了,很感慨 地说:“其实呀,我干其他都没后悔过,就上大学最后悔,咱就不是那块料,啥都没学成,大把挣钱机会都耽搁了。”

        不经意的时候,王雪娜眼睛里闪着忿意,在身侧盯了帅朗一眼,帅朗没有感觉到形势发展逆转直下了,关妍慧不吭声了,时不时把脸侧过去面对着窗外,偷笑几下,这当会儿半晌没吱声的田园卖好来了,安慰帅朗道:“二哥,你别这么贬低自己嘛,不是你这块料不行,是咱们那些老师不是什么好料。”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关妍慧辩着,不悦地剜了田园一眼。田园更来劲了:“这不是我说的,是教育学家那谁说的,一流的设备、二流的大学、三流的老师,能有什么好料,你看看我们俩,整个大学教育失败的产物,大本毕业到现在都自谋生路,除了大学学的没用上,其他的都用上了……”

        “你自己不好好学习,怪学校呀?”王雪娜终于发飙了,对着田园就是一句。

        “怎么可能不好好学习?我四年只挂过三科。”田园瞪着小眼辩着。

        一辩关妍慧“扑哧”一声笑了,回头竖着仨指头:“挂过三科,还叫好好学习了?”

        “稀罕呀,那还有挂十几科出来照样当公务员的,见过没?还有品学兼优现在坐家里没出路的,见过没?那老师都什么料啊,泡女生比小流氓还来劲儿;推销自己的书比小贩还会吆喝;反正教书育人的我没见过,卖书害人的我可见多了……看,就我二哥这么有能力的有志青年,愣是被他们挂得六年才拿到毕业证……”田园大咧咧白活着,有证有据,言辞凿凿,极度维护着帅朗的面子,不过看样子马屁拍马蹄上了,帅朗狠狠地、恶毒地瞪了一眼,田园收嘴了,悻悻然摇摇头:“你们也是严重被应试教育毒害的一代,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工作不知道生活累,马上你们自己就感受到了……”

        尴尬了、傻愣了、没话了、冷场了,这下的打击面大啦,帅朗明显地感觉到了对面关妍慧脸色的变化,此时才想起身侧坐的这位,回头看时, 清纯妹妹也被气得脸色煞白,银牙咬着细唇,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虽然恶毒了点,不过帅朗倒不觉得很过分,看两位姑娘此时的表情,还以为是这类打击给得太早了,赶紧解释着:“虽然话难听了点,可基本是实情……别晾着,快吃呀,雪娜,你吃这个,妍慧,你也动手呀……”

        腾一声,王雪娜起身了,吓了三个人一跳,帅朗伸手要拦,不料手被王雪娜打过一边,生气的王雪娜一言不发,起身就走,田园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强烈,愣到座位上了,说话王雪娜就走,帅朗背后就追,关妍慧拎着包喊着等等,直追了出去……

        女人脸、五月天,说变就变。甚至有时候你还搞不清是为什么变的。

        帅朗此时就是如此,奔着追了出去,不说还好,说一句王雪娜躲一次,神情很坚定,一言不发;不拦还好,越拦还越加快步子,几步出了饭店小摊林立的夜市,站到了街边,招手要拦车,连后面奔上来的关妍慧也不等了。帅朗情急之下挡在王雪娜面前,轰走了刚停下来出租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帅朗想来很男人的动作,就像平果教的别管她挣扎先抱紧喽再说,只不过对着娇小、孱弱,因为生气显得有点无助的学妹却下不了手了,往前一步,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学妹有点紧张踌躇的步子,一下子心软了,温言劝着,田园就那样,别生他的气,咱们一起出来的,这么晚了,别使性子,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去。

        一句话,很无奈带着恳求的语气,让王雪娜觉得有点不自然了,正说着,后面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关妍慧凑上来,拉着王雪娜,劝着别生气什么的,不过看样子王雪娜对关妍慧的气更大,理也不理她了,帅朗安慰了句,直到把车倒回来,载着这两位向学校驶去。

        尴尬,莫名地尴尬,上车反倒成了关妍慧坐在副驾驶座上,王雪娜坐到了后座,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几次关妍慧回头要说什么,不过看样子后面的那位根本不理她,很没趣又掉过头来。

        看来,两个人的差别是大了点,即便自己极力掩饰,也包装不成品学兼优、思想纯洁、好学向上的阳光青年。帅朗想想刚才莫名发生的事,只能把原因归咎于世界观的极大落差了,只不过有点可惜,一路上一直想说 句什么缓和气氛,可想来想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能说出来跟前这么大个灯泡支着,也给憋回去了。

        夜市离科学大道的中州大学不远,拐上大道不远直接到了校区的南门,问了句关妍慧,关妍慧指着路从南门进去,这里是中大的本部,尚有东西北三个校区,本部校园三道四路五个绿化区,行驶在载德道上,帅朗不由得四下看了几眼,左前方应该是文科区,那是自己混了四年的地方,右前方是三个学生生活区,那也是混了四年的地方,又一次回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校区建设变化很大还是心情的原因,多少带上了几分陌生感。

        “你们住在哪个生活区?”

        帅朗轻声问着,路拐右转就是学生生活区,理科区的女生宿区就在这里,曾经在这里看到过无数次美女上下靓车的情景,每每帅朗都会冲车屁股唾一口,不过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扮开车拉学妞的角色。问了句没人吭声,一侧头,不料和胖乎乎白馥馥的关美眉搭了个对眼,关妍慧往前一指:“往前走。”

        没拐,放缓了车速,又行几百米,关妍慧看到了什么人似的凑着眼睛说:“就那儿……那儿站了个人,停到那儿……雪娜,你爸在那儿等你呢。”

        呃……帅朗肚子一抽,跟着油门不稳,车打个趔趄,好在把握好方向了没飞上台阶去,此时的惊讶暂且压抑住了郁闷,循着方向停下来了,吃惊地张大嘴看着关妍慧,车前就是教工楼,难道……突然间帅朗明白了,听着俩人下车“嗒”声开门的工夫,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坏了,坏了……不会是把妞她爸给骂了吧?

        恐怕不幸骂中了,帅朗心里又悔又痛,没等琢磨过来,只见王雪娜下车,和那位中年男子已经站到了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不用说是父女俩了,父亲在埋怨女儿回来得太晚,而女儿估计在找着借口。几句那人上得前来,帅朗紧张了一下,赶紧下车,背后再怎么吐唾沫这也是老师,在车上本来还悬着搞不清,下车一下子落到底了,是马列老师,姓王名恳,绰 号老旺,喜欢和女学生高谈阔论共产主义理想的那位,从来不待见调皮捣蛋的男生,不过这会儿对帅朗挺客气,上得前来很温和地伸着手,俩人握上了,王老师笑着谢着:“谢谢您啊,帅店长,听雪娜说您挺照顾她……”

        “应该的,应该的……是公司这两天促销,明天就没事了。”帅朗胡乱应着,对着这位有点学者气,学者气里又夹杂了点官气的系主任客气了。

        “呵呵,还是得谢谢……我这个女儿很任性,不让她去吧,她非要去自谋职业尝尝什么滋味,一加班回来累死累活又叫苦了……”王老师和蔼地说着。王雪娜在一旁拉着父亲的手,不悦地喊了句:“爸,”

        很嗔怪,很撒娇的小女儿样子,莫名地牵着帅朗的神经,此时他站出来形象大变了:“我觉得雪娜挺有主见的,早点了解社会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也是王叔您教育有方,而且有远见。”

        “哈哈……在家里我听她的啊。帅店长,您这个姓挺有意思啊,不多见。”

        “嘿嘿……确实不多见,王主任您身体还好吧,和我上学那会儿比您根本没什么变化。”

        “咦?你也中大毕业的?”

        “对呀,文秘专业,零×届,三楼大阶梯教室经常上您的课,那时候您在学生里的崇拜者特别多。”

        “呵呵,老了老了,您看我这记性,学生太多了,还真记不起来。”

        “那是您桃李满天下了,学生们可都记得您呐。”

        “虚度几十载,谈不上啊……哟,要这么说,可得拜托你多多关照我家小女了。”

        “您放心吧,有您的学生在,没事……”

        四个人相随着走了几步,帅朗拍着胸脯保证,这一下起伏得让他心跳厉害,只说自己专业和那届,没说姓帅名朗,生怕王系主任真记得自己,看来老头果真是无视男生,这就好,紧张兮兮几步走着聊着,倒是聊得甚好。到了单元门口,王主任开了口要邀帅朗进家里坐坐,这帅朗岂敢,黑暗中看不到王雪娜的表情,要是进家被人家爸发现了不对劲那不惨了,于 是以今天太晚婉拒了,这一对父女进了楼门,关上了门。最后留下的是王雪娜很复杂的一眼,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让帅朗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哼……骗子。”背后有人喊了声,扭着就走。

        是关妍慧,一下子帅朗想起这个作怪的灯泡了,三两步就追上来,关妍慧有点心虚,撒腿就跑,不过哪跑得过帅朗,几步便被堵到了墙角,恶狠狠地问:“谁是骗子,你说清楚。”

        “你呗,还有谁,欺骗少女感情。”关妍慧不惧,对着帅朗喷了句。

        “我怎么骗了,我们还没谈感情呢。”帅朗不悦了。

        “你准备欺骗也是骗……有本事怎么不告诉王老师你打群架、你大学住了六年,你连挂了十二科……嘿,刚才谁说老旺什么意思来着,要不,我替你去她家说……”关妍慧说着,这前倨后恭差别如此之大,倒觉得孰为可笑了。

        帅朗气着了,一抹鼻子,关妍慧吓了一跳,要跑,不料被帅朗胳膊肘一支定在墙上,就听帅朗小声叱着:“我们处得好好的,哪冒出个你作怪来了,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啊,别以我拿你个小妞就没治。”

        生气了,生气的后果很严重,越想越是被这妞引沟里了,帅朗恶狠狠地威胁着。

        “哼哼……原形毕露了吧,这是教工区你敢干吗?”关妍慧不屑道。

        “别逼我啊,逼急了信不信把你丫拖进草丛、就地正法。”帅朗凑得很近,拣了最吓妞的事威胁道。

        不料他小觑关妹妹的承受力了,关妍慧一扬脑袋:“好啊,来呀,量你也没那胆。”

        “哟嗬……”帅朗倒被吓着了,没承想这白白胖胖的妞胆色不浅,一转眼话一变,嗤鼻不屑道:“呵呵,不是我没胆,就你这质量,想逼人劫色也难呀。”

        “你……王八蛋。”关妍慧没被吓着,倒被气着了,本来叉手胸前引装待动,一听热血上头了,双手变爪,直朝帅朗抓来,好在帅朗历经大小无 数战,一仰身,一侧头,直揪着关妍慧后领,没想到这是个野蛮妞,一揪一送,再见这妞被气火了,恐怕是无法善了了,顾不上算账了,转身就跑,这地方别真喊人了,那麻烦就大了。

        背后“嘭”的一声,关妍慧包扔得失了准头,不知道砸在什么地方了,夹着关妍慧的骂声,帅朗急步往黑暗中蹿去……

        上车,点火,起步,好在那野蛮妞没追来,刚倒了车方向,手机又响了,一看是田老屁,帅朗没好气地接着:“干什么?黄都黄了还问个屁呀?自个儿付了账滚回去,洗干净躺床上等着,丫的回去不收拾你就不知道哥有多帅……”

        挂了电话,扔到一边,加着速往校园外驶,没想到一顿饭吃得能扯出这么多淡来,好在先骂了通、后夸了通,扯平了,没准儿能把学妹心里那份气给消消,就是有点怕妞她爸知道真相……想了想,这种担心应该不大,王雪娜总不能把自己说话原话转告她爸吧?再说她脸上也挂不住呀?

        刚安心了一下下,又有点不舒服了,这还没开头都有事了,真要谈开了还没准儿多少事呢,再加上这个不省油的关妍慧,让帅朗实在是无语,真无法想象那等猥琐的老旺居然有这么清纯的闺女,而这么清纯的学妹,又怎么交了这么个作怪的野蛮妞……

        不合理的事太多,想是想不出结果来的,明儿咱试试态度再说,没准儿还有戏……帅朗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那等急中生智还是挺让他满意的,最起码没有把路给堵死,好像还有点希望,有点总比一点没有强,胡乱想着,拍拍额头,驶出了南门,车掠过有个人影在大门口招手,帅朗停也没停直驶而过,没理会。

        咦?疑上心头,车戛然而止,那好像,是个熟人……帅朗刹住了车,挂着倒挡呜声倒了回来,直停到了校门口那人的身侧,一下车窗,本来严肃的脸色浮着笑容,嘿嘿笑上了。

        熟人,灰色休闲装、黑色老头鞋、头发向后梳着大背头,正负手而立,是古清治,去了几分仙风、多了几分悠闲。帅朗一笑打趣道:“哟? 炒坟大爷,您怎么在这儿?别告诉我是巧合啊。”

        “还真是巧遇,你为什么就不相信缘分呢?”古清治笑笑,以同样的口吻回敬。

        “得了呗,车上有GPS定位,你随时知道车在那儿,我也不怕你知道,我这人光明磊落……怎么,要车呀?没问题,给你。”帅朗说着,开门就要下车。

        “不是不是……别误会,搭个顺车送我回家怎么样?”古清治伸手制止着,走上来了。帅朗狐疑地盯了盯,给老头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这作势可不怎么客气,那古清治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坐到了副驾上。起步车走,背后不远处一辆奥迪也随即发动,亮着车灯离开了原地,一抹光线闪过后视镜里,这个细节被帅朗捕捉到了,那辆车是朝相反的方向,不用说这老家伙是被这辆送到这儿等自己来了,看着那消失的车影,帅朗鼻子哼了哼没作声。

        “我再次声明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对我警觉这么高呢?”古清治眼也够尖,看到帅朗这个动作了。

        “我也没说你有恶意,你为什么一直急于表白呢?”帅朗以问代答。

        “输了十万块,对我有意见,是吧?”古清治话锋一转,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赢了也是死人钱,花着人不安生。我这个人虽然没原则,但底线还是有的,要知道你们搞这么下作的事,我压根儿就不会去。”帅朗很光明磊落地来了句。

        “下作?这个形容太过了吧?”

        “不过分,就是下作。”

        “哎……要盖冠也轮不到我们戴,三座普通墓地、一座高档墓地,基本都是镇政府、区民政局、开发商合营的,镇政府急于卖地收钱,区民政局急于增加经费,两家一盘剥其实到开发商手里不到六成利润了,正常途径销售根本无利可图,这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现在都没有什么底线了,只要不违法,就不算骗。”

        “嗯,有钱的老板都会给别人白活创业的艰辛,呵呵,我说大爷,您不能和人家一个碗里吃肉,扔下筷子骂娘吧?”

        “呵呵,说得对,不应该,应该感谢这些开绿灯的官人。”

        “啊,这不就对了,还是下作。”

        帅朗绕来绕去还是同一个定论,缓缓地驾着车出了科学大道,到了路头这才明白还不知道老头的住所呢,问了句:“到哪儿?”

        “白庄小区。”古清治心有所想,随口应了句。

        这是路途中承上启下的一句,这一句之后两个人好长时间没有对话,一个专心致志地开车,一个目视前方不知所想。喧嚣已停渐渐安静的中州市,大街上的行人已稀,只有霓虹和路灯在不知疲倦地亮着,指引着夜色中迷茫的方向。

        帅朗对于这位既无恶意也无善举的古老头说不清好与坏,只是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身上哪点闪光之处没有招到妞,却招来个老头纠缠不休,即便此时再看老头,那慈眉善目的脸、那清癯消瘦的人,怎么也不像个设局圈钱的老骗子,或者,正如他所说,在这个没有底线的世界,那些事根本不算骗。

        古清治也在踌躇,不过踌躇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又偏偏让他无法直接出口,生怕一出口便会破坏俩人之间唯系的纽带,毕竟这个偌大的城市,素不相识的相遇还真叫一个缘分,错过这个分,很可能就再无交集的分了。

        “古大爷,别搜肠刮肚想了,您的来意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唬住黄晓的?”

        半晌,快到白庄的时候,帅朗才出声打破了沉默。一句话让古清治微微动容,此人的察言观色能力确实过人很多,已经点明来意了,而古清治心里正是这个来意。

        “那你既然知道我的出身了,为什么还会和我坐到一起,我以为你会很反感的。”古清治反问道。

        “美人迟暮、英雄气短……嘿嘿,都是很可惜的事,都英雄气短、垂 垂老矣了,我还怕什么?再说就您这作态,是诈骗进去的吧,就您的眼光,我还真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您看得上眼……有什么可怕的。”帅朗无所谓道。

        “说得好,不过你猜错了,我不是因为诈骗进去的……”古清治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纠结着,被人形容成英雄迟暮,这盖冠盖得他直犯嗝应。一说回答马上就来,帅朗驳斥着:“就不会是其他,这把你要敢赌输定了,绝对是诈骗。”

        “理由呢?”古清治道。

        “理由更简单,从你这行事作风上,已经把诈骗合法化了。”帅朗道。古清治接着解释道:“合法不合法仅仅是个方式问题,比如倒退二十年,还有投机倒把罪,不过现在都变成合法的市场营销了;以前还有流氓罪,现在嘛,好像流氓也不算个很贬义的称呼了……就像以前都喊骗子,现在都成大师了……”

        “是啊,不经过几次打击做不到这个水平,您周围这么多人,这么专业,要说不是职业诈骗,真有点委屈您了。”帅朗笑道,看看古清治的脸色补充了句:“不是法律的角度啊,最起码现在您已经超脱这个角度了。”

        非贬非褒,就如同家长里短的话,不过在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只是时移世易,环境和条件已经变化多了,被骗的事多了,骗子横行其道的也多了,似乎这职业骗子也被淹没了,反而不那么像骗子了。

        呵呵哈哈……古清治想了想,琢磨了一会儿,开怀地笑了,未置可否,笑着也定义了句:“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否则不会彼此看得这么清。”

        “不不不,同行不同路而已,您干的那事,我就干不出来,我干的事,您也未必懂……看这样你很注意我,那好,我也给你赌个局怎么样?”帅朗道。

        “你是说卖那批劣质酒?”

        “对呀,已经快卖完了。”

        “怎么赌?”

        “就摆在你眼前,你可以看看是怎么干的,咱俩互换位置,我坐庄,还赌十万怎么样?”

        “不赌……”古清治坚决地摇摇头,一下子把正挖坑的帅朗惊了一跳,诧异道:“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不过未明之局,还是不要轻易下注,你输了就是前车之鉴,我岂能重蹈覆辙。”古清治温文尔雅,很淡然。

        没治了,帅朗突然发现捉弄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思忖了一会儿又诱着:“那你今天晚上要失望了,你从我这儿得不到答案。”

        “这个答案嘛,我想用另一个答案来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古清治反手上来了。

        “试试,你还能摆出什么稀罕东西来?”

        “是关于你的。”

        “我的什么?”

        “你看出我什么来路了,我也看出你什么出身。”

        “是吗?”

        “你性格很独立,自我调节能力也很强,处处都有早熟的特征,这一点反映出你缺乏家庭温暖;胆子大,不盲从、有主见,虽然都是褒奖,但也恰恰反映出你内心的孤独;你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猜你是单亲家庭。如果再往下分析,你连身边的诈骗,这些涉骗的人都不畏惧,甚至于连黄晓那么恶的面相都镇不住你,能反映出你是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从你如此好奇、如此理智思维上和你偶尔表露出来的一点暴力倾向,也可以反映你的成长环境。”

        “别说理论,说结果。”

        “父母离异、单亲家庭,你应该跟父亲生活,沾染了点父辈的性格特征,有暴力倾向,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嗜酒、粗暴,再综合你对诈骗和犯罪这么了解的事实,我甚至怀疑你的父亲是个……”

        “是什么?”

        “警察。”

        古清治最后的判断终于吐露了,帅朗一惊,方向盘把得不稳,嘎声一踩刹车,车顿时停在街边,差点要上路牙,这会儿吃惊端得是不小,他侧头看看无动于衷的古清治,惊讶得有点到佩服的程度了,这若干字定义的特性,特别是对嗜酒、粗暴父亲和离异家庭的定义一字未差,倒比见到招蝙蝠那招更震惊了。

        帅朗无语,撇撇嘴,开了车窗,勾起了旧事,朝窗外呸了口,驾着车继续前行,再也没说话了,直到白庄小区,拐到小区门口,同样无动于衷地端坐着,那样子是等着古清治下车滚蛋呢,“嗒”的一开门,古清治似要离开,不过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道:“你不想问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我保证点破玄机之后,你我都有心得。”

        “爱说说呗。”帅朗无所谓的样子。

        “你先说。”古清治道。

        “呵呵……”帅朗突然笑了,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指指古清治的腿道:“记得在裕达世纪住的时候,你脱光了,对吧?你的腿上斑斑点点,那是老疥疮好后留下的疤,一般人生这种疮也就几个,而你满腿都是,能生那么多的地方,除了看守所和监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地方来,除非你和蝙蝠一样长年不见阳光……你说的对,我父亲是警察,现在我倒发现我爸教给我的东西不少。”

        嘘声轻叹了口气,古清治如释重负,这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原先还以为这小子有从语态行为察觉陌生人的过人之处呢,敢情是个巧合,一揭真相大失所望了,自嘲地笑了笑,抬腿下车,不料帅朗拽住了:“嗨,你还没说呢?”

        “我没你那么麻烦,我直接花钱请个私家侦探查了查你的家庭情况。”古清治不理会,起身下了车。

        啊?帅朗愣了愣,一咬牙损了句:“耶?大爷,你这么大了,还作弊呀?”

        “那不一样吗,你骗了辆车开,我还不能骗你一句真话呀……咱们都一直在作弊,包括你搞的所有促销。”古清治不理睬,很拽地负手要走, 不过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回头敲敲车窗告诫着帅朗:“附送你几句啊,生意场上的都是人精,别以为谁傻……中州老白干酒厂倒闭已经八年了,嘉和哪来的那么多库存老白干?酒我尝过了,是老白干,可绝对不是老窖发出来的老白干,你这么聪明,不至于给人当枪使吧?这要出点事,可不是小事,如果我干这事,绝对不会坐到台前招眼……”

        言辞凿凿,多有对帅朗的几分担心,不料帅朗理也不理发动着车道:“这年头骗人谁不会,就你聪明呀?切……抓住你也抓不住我。”

        帅朗撂了句,绝尘而去。古清治站了好久,想了好久,依然没有想清楚,在这批已近售罄的酒里,帅朗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或者就像他看出自己有监狱生涯一样,答案很简单,但在没有揭晓之前,谁也猜不透……

        “中奖了,本次店庆回馈顾客价值8888元的大奖最终抽出……请这位大姐上前台来……”

        田园扯着嗓子喊着,大奖一出,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早在一旁准备的店员摁着扩音器,又是婚礼进行曲轰轰响起。中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下子被这场面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在一群围观者艳羡的目光中走到领奖台前。本来就是个登记身份证号和工作单位、住址简单的事,田园促狭地问大姐芳龄几何、婚配与否,一问已经结婚,那叫一个失望,为什么呢?田园很故作失落地说,运气这么好,肯定旺夫旺家,小生无缘实在引为憾事……借题发挥引得哄堂大笑,不过气氛却被这等大奖烘托起来了。刚领完奖,田园又故伎重演,对着进出的人群鼓噪着:

        “虽然大奖已经决出,不过这里还有两台笔记本、八台电动车、四十台电饭煲,两千瓶回馈顾客的中州老白干……还是那句话啊,五块八,只要五块八,不管您是购物返还,还是直接购买,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幸运者,中奖率百分之百……咦?大家看,又一个幸运者诞生了……”

        果真是诞生了,又中出一台电动车来,一位中年男人,田园安排着超市帮忙着换音乐,换啥呢,换《今天是个好日子》,音乐一来又是鼓噪着把中奖人往台前引,围观的、购物的、兑券的,门厅走廊却比超市里面还 热闹。

        喜气洋洋的音乐中,老板王小帅领着五六位挤搡着进了里层,今天周末的天气甭好,有点热,一挤更热,不过热得王老板心里乐呵,甚至超市这些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没打招呼没注意到他也没介意,看看走廊实在挤,把几位跟来的直接请进超市内,一指领奖台、一指兑券处,再看这个营销用瓶子堆的造型,又看叫嚣着兑奖和趁着热闹挥手卖奖券的几位,这场面那叫一个热闹。跟来的几位看得似乎也有羡慕之色,一位圆脸长发的女士,貌似富姐的打扮凑到王小帅跟前不客气地问:“老锉,出了多少?”

        明显比富姐低一大截的王小帅倒不觉得身高是问题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伸俩指头:“过两万瓶了,还不光这个,就这三天的营业额超过去年五一节假日了……”

        “厉害……厉害……”几位点点头,看样子是同行,这么热闹的抢购场面,一看货仓后面的补货几乎不停,就外行也看得出这生意火得不得了。

        “老锉,钱不能你一个人捞啊,这个淡季我们可是只卖了个够本。”一位中年男子有点嫉妒地说。一说另一位接上来了:“就是,王老板,五一可是个大头,怎么搞我可还没谱呢?”

        “走走……上楼,请你们干什么来了,今儿敲定一下啊,免得将来你们说我不够意思……”

        王小帅帅呆了,一挥手,后面跟了一群尾巴,直跟着他上二层,进了办公区。

        是取经来了?还是要复制这个模式?

        协调着配货和现场的蓝冬梅注意到不常露面的老板今儿好像心血来潮了,还带这么多人参观,微微诧异了一下,不过看看领奖台那位嘴不停歇的胖子,和趁乱起哄一直游走在收银台周边劝人付款时多买张奖券的小帅哥,又觉得这模式很难复制,最起码这两位起关键作用的人物,谁也代替不了。

        鼓噪的音乐刚歇,超市广播里又响起了清纯的女声……诗抒情,酒抒 怀,诗酒结缘千古来。酒成诗,诗助酒,诗酒相伴最风流,酒联系着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感情……为了挖掘我们中州的文化遗产,为了光大我们中州的酒文化,此次专程找到老中州白酒厂的原班酒坊,让在市场上已经绝迹多年的中州老白干重现天日,值此我们嘉和超市东关店两周年店庆之际,专门订制了一批老白干回馈多年来关心和支持我们的广大顾客……

        这段子写得蛮好,蓝冬梅记得帅朗是中州大学毕业的,估计是他的手笔,每每听到这个就想起此人来了,此时她心里慌慌的,总有想见他的冲动,踱步到货仓后院,下了地下储存室看看,积压的陈货已经所剩无几,心里的慌乱更甚了,终于按捺不住拨着电话,小声叫着帅朗下来。

        她就在后院的货仓里等着,稍等一会儿帅朗快步奔着从超市里出来了,蓝冬梅不容分说,拉着帅朗就出后门,帅朗没来由地这么一下,惊得直问这要干吗呢,不过蓝冬梅很严肃,二话不说,揪着帅朗出了院门又走了几步,躲到了超市后的墙根下,然后两眼直勾勾看着帅朗。

        “耶……怎么了?你不会对我的感情这么强烈吧?嘿嘿……”帅朗站着乐得晃悠,看着蓝冬梅,就差伸手出来调戏一把了。蓝冬梅一看这货又没正形,鼻子里哼了哼不屑了,不过她确实有事要问,指着帅朗很严肃地说:“别嘻嘻哈哈,我问你正事,这事到底怎么办的?”

        “就这么办的呀?快卖完了,你不高兴呀?”帅朗道。

        “就是快出完了,我才高兴不起来了,你知道这批酒是什么酒?”蓝冬梅小声道,说着眼神紧张地四下瞧瞧,生怕有人偷窥似的。

        “中州老白干呀?不是呀?”

        “这你都信呀?中州老白干厂早倒闭八年了,要存了八年的老白干,一瓶才三块?”

        “那是什么?”

        蓝冬梅一拉帅朗,附着耳朵说上了:“我告诉你,是小厂出来的酒,贴了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可他们没料到刚贴牌,连原厂都倒闭了,所以就积压下来了,根本卖不出去……严格地说这是假酒,卖多了要出事……”

        吐气如兰,帅朗只觉得热气微微、耳根痒痒,眼睛突破视力极限斜瞟 着,那是蓝冬梅的一缕长发撩到了自己脸上,而且俩人凑得这么近,一正一斜,帅朗只觉得肩部微微触到了蓝冬梅胸前那片最柔最软的部位,于是乎,猝来的惬意让帅朗也好似紧张地和蓝冬梅往一块儿凑凑。

        “咦?你怎么没反应……笑什么?”蓝冬梅说完了,看看帅朗,猛地觉得俩人姿势不雅,靠着墙的帅朗几乎要投怀送抱到她怀里了,她脸色微红,推了帅朗一把,附带狠狠剜了他一眼,跟着不客气了,不用手了,直接踢了一脚示意:“你别一天没个正形啊,我是担心你才告诉你的。”

        “是啊?那一开始你不告诉我?”帅朗一撇嘴反问着。

        一下把蓝冬梅问住了,语结了,欲言又止了,刚开始为什么不说,而现在为什么又要说,那就值得考究一番了,或者和心里某种隐隐的感觉有关,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两个人,近在咫尺,两双眼,相互凝视,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玩味,是帅朗;另一双眼睛里闪着不安,是蓝冬梅。这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蓝冬梅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安,一转身道:“好吧,算我多事,白担心你了。”

        “别走……”帅朗伸手一把拉住了蓝冬梅的臂弯,蓝冬梅很不悦地回过头来,盯了盯帅朗的手,帅朗讪笑着缩了回来,还是那没正形的样子:“谢谢蓝店长,今天怎么了,同情心大发了……或者,有什么把你这高IQ的迷惑住了?”

        “你记性可好啊。我说你一句,你都不忘还回来,不过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啊。”蓝冬梅损道。

        “未必吧?你现在连酒都不知道怎么卖的,还能卖我?”帅朗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蓝冬梅看帅朗如此笃定,话锋一转叹道。

        “是吗,你猜什么了?”帅朗问。

        “我直纳闷我们老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过期的酸奶、茶叶、调味品都要想办法变成钱,怎么会听你干这号吃力不讨好的事?”

        “怎么就吃力不讨好了?”

        “别装糊涂,酒再差也有货值,两万七千零三百瓶,货值八万八;促 销连开支带设奖,要有七万左右,十六万的成本,这都算纯支出。我昨晚算了算,单卖奖券每份两块五的利润,不到一半,就按挣四万计算,挣不到四万,超市销货利润,每天有接近四万的盈利,这样算下来,就今天能全部清仓,货品暗提价加上直接卖券收入,三天顶多补回十六万的成本来……甚至很有可能入不敷出,多少赔点。”

        “肯定不赔,你发现什么了?”

        “嗯,刚才王老板带着一群人来了,我想应该有原因吧。”

        “对了。你终于聪明了。”

        帅朗笑了,斟酌着慢条斯理道:“你可能对这一行不太了解,白酒价格战打得厉害,就全国知名的衡水老白干,一瓶出厂利润都不到一块钱,某个品牌在中州市一天能销一两千瓶,那就是畅销了,因为现在可选的牌子太多,谁也一统不了天下,又是盛夏季节,白酒销量肯定下滑……可你想过没有,要是在这种条件下王锉炮三天出两万多瓶白酒是个什么概念,省级的酒类批发商都窝在中州找商机呢,这么一下,等于是脱光衣服跑大街上了。”

        “裸奔?呵呵,什么意思?”

        “闪亮登场,一登场立马就成了大家追逐围观的对象。明白了吗?”

        “不明白。”

        “哦哟,这很简单嘛,王老板短时间能卖出这么多酒,那就证明了他的渠道优势,有这个做铺垫,那批发酒的代理赊给他货都愿意……而同样在这个事例,屁股后跟来的超市经营者就一大堆了,他如果和批发商达成一致,通过他的人脉再销一批酒,你觉得是什么概念?”

        “哦……我明白了。”蓝冬梅眼睛一亮,一下子醍醐灌顶了,指着帅朗,恍然大悟了。现在是终端至上、渠道为王的市场条件,谁能销了货谁就是大爷,要么家乐福这个杂货店在中国都能称大爷,谁主宰渠道几乎就要主宰区域市场。要是王小帅老板把同行组织起来,都搞这么个明降暗升,赠出去的销量对于酒类专营的批发商就是块大蛋糕了,哪个供货商也不敢等闲视之,货不停留利自来的道理自然都懂,王老板是龙头, 从中取利就容易了。大道一通,跟着她眼睛又稍有迷茫,出声问着:“可这酒……”

        “高端几千几万一瓶的不缺,三块两块的便宜货,有名还得包装精美,还真没地方找,供货商已经寻求加工点了,用不几天就上市了,纯赠品,便宜得连造假的都不敢碰。”

        “可是……”

        “别可是了,王老板早联系好同行了,五一期间多少都要这么胡搞一下,没准儿王老板定金都收了。价格在四块钱左右,这个价位现在可选的赠品已经有限了,送个饮料吧,不上档次;只有这么有包装、有内涵、有文化噱头的货才让大家觉得讨了大便宜……”

        “可是……”

        “别担心有人窜货钻空子,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已经倒了,商标王老板注册了,这批酒不怎么地可放了几年口感不错,两万瓶等于两万多份免费广告,联手几家再炒一下,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就死灰复燃了。”

        “可是……呀呀,我不是说这个。”

        蓝冬梅被帅朗抢白了几句,扰乱思维了,不悦地打断帅朗的话问着:“我是说,咱们这都不是中州老白干,你炒什么中州老白干?”

        “是啊,都倒闭了,谁知道原来中州老白干什么味道?现在市场上多数红酒里还不含葡萄汁呢,谁管呀?就是管,谁管你三五块钱的赠品呀?”帅朗反问着。

        “那也不行呀,你就把牌子炒起来又怎么样,还不是过几天就倒了。”蓝冬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啊。”帅朗嘴角一歪笑道,“品牌不都是自砸的、长城不都自毁的,你急个什么劲?都是捞一把的主,你还指望他们看那么长远。再说你就竖牌子有屁用,在咱们这个盗版市场里,一卖得好了,立马假货满街。”

        “……”蓝冬梅语结了,张口结舌盯着帅朗,目光那叫一复杂,此时才明白,这不但是下钩钓顾客了,连同行也拖上船了,这年头什么稀罕事都有,油盐酱醋有时候都能莫名其妙被炒热抢空,还真说不准帅朗和老板 密谋着要这么炒劣酒了。

        “没话了吧?”帅朗问,向前伸了伸脑袋,近距离地看着蓝冬梅,盯着很丰腴的那个部位,笑了笑道:“我说蓝店长,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挺帅?”

        “帅个屁。”蓝冬梅看帅朗有点得意忘形了,不知道萌生哪股情绪,直掐了帅朗的臂弯一把一拽,又附耳上来了,小声说着:“这有问题,万一谁要举报到工商局,那可惨了,我原来以为你卖不了多少没什么事,可现在……快出完了,我有点心虚……”

        哧……哧……帅朗听罢,装模作样吸溜着鼻子,站直了,再看蓝冬梅此时患得患失的表情,那叫一个无助,要是真出了事,恐怕这店长难辞其咎,似乎这等无助让帅朗的同情心大发了,审视了片刻,歪歪脑袋,然后勾勾指头,示意蓝冬梅附耳上来,蓝冬梅疑惑地凑上来,就听帅朗也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放心吧,工商的绝对不会来查……”

        耳语几句,帅朗说完了,侧头再看蓝冬梅,已经被雷成了泥塑木雕的样子,这又让帅朗同情了,忍不住又要安慰蓝冬梅了,手一伸轻端着蓝冬梅的下巴,微低头的蓝冬梅被帅朗端得仰起脸来了,那脸上的表情叫一个哭笑不得,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被轻薄,只是轻薄了一下下,尔后帅朗拍拍蓝店长的肩膀安慰着:“姑娘,你涉世未深,千万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啊……”

        说罢了,很严肃的表情,给无助的蓝店长一个同志似的拥抱,轻轻一抱,以示安慰,未等蓝冬梅惊省,又摇着头,很落寂地走了。一进货仓后院,他捂着鼻子,奸笑着,快步往超市里走,边走心里边想着,这妞对我有点意思啊……不过那就没意思了,上得没难度了,缺乏成就感,边想边自顾自乐得颠儿颠儿地往回走。

        那么哥有难度的在什么地方呢?

        还在三楼,帅朗一路和营业员、保安、勤杂工客气地打着招呼,明显地心不在焉,直上了三楼,敲敲楼道顶头监控室的门,这两日保安都被安排到工作区了,就帅朗窝这儿清闲着,而且假公济私地把王雪娜也调到这儿。

        “吱扭”一声门开了,王雪娜一看是帅朗,保持着不动声色和不言不语的表情,返身坐回到座位上看着监控画面,其实根本不用看,这光景就有人往兜里揣点东西你都顾不上,顶多录像留存而已。帅朗见着这位,可没见着蓝店长那么胆大脸皮厚了,特别是昨晚糊里糊涂把妞她爸说成内分泌过旺之后,今天见到王雪娜就一直是这个内分泌失调的样子。

        “没什么事吧?”帅朗嘴淡得厉害,出声问。

        摇摇头,王雪娜没理会。

        “有什么人找吗?”帅朗又扯淡了句。

        摇摇头,王雪娜还没吭声,冷战一天了。

        “你别这样啊,对你爸我印象肯定不错,昨天晚上我好好想了想,其实你爸挺有学问个人,讲马列的辩证法,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动力,什么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的关系,什么事物的发展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统一的,还有必然性和偶然性的辩证关系……”帅朗白活着,偷偷看看无动于衷的王雪娜,话题一转道:“哎,我觉得王老师怎么就这么伟大呢,这么高瞻远瞩呢,这么有战略眼光呢,很多年前就把咱们俩关系的实质一语戳破了……”

        王雪娜愣了,回头不解地瞪着这个伪马列者那副市侩的表情,那副让她既喜欢又愤恨的表情,其他倒还能忍,就是这种明明肚子没货非充学富五车的德性让她瞧不顺眼。

        她的目光有点鄙视,帅朗岂能看不出来,一看话起作用了,赶紧顺竿爬着:“别这么看我,我说得没错,你看,咱们俩这么一点点矛盾,将会是咱们俩关系这件事物发展的动力;毕竟矛盾是次要的,和谐是主要的;还有前进性和曲折性,那正说明我们俩的关系将会是曲折的,但方向是前进的。还有必然和偶然的联系,我们相遇,是偶然;我们在一起,是必然……”

        扑哧……冷着脸的王雪娜终于被逗笑了,这辩证法全部曲解到俩人的关系上了,一笑帅朗也跟着笑了,这哄妞开心多不容易,昨晚上把大学都没看过的马列基本原理从网上翻出来苦读到深夜,好歹总算见效了。

        不过高兴得早了,雪刚消、冰未融,王雪娜一笑,摆过头,鼻子里哼、喝、啊,几个象声词,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没事,你不说没关系,我知道你越不说,越是心里喜欢得我不得了……”帅朗凑过去说着。

        王雪娜一听气结了,大声反驳着:“谁喜欢你了?”

        “你啊,你不刚说喜欢……两字了吗?”帅朗脸上表情一变,促狭道。

        “你……”王雪娜知道这是非撩自己说话,自己还真没忍住,一气结看看这没人环境,好了,发飙了,握着小拳头对凑过来的帅朗咚咚在背上重重擂了几下发泄,帅朗没躲,立马脸拉长了、生气了、火大了,很生气地威胁王雪娜:“打人是不是?你再打两下。”

        哼!王雪娜气不打一处来了,干脆擂着拳头又朝帅朗背上咚咚两下,然后咬着嘴唇,忿意十足地盯着帅朗,似乎那股火还没有下去,就等着和他冷战到底,要不干脆翻脸成仇,一打,帅朗长舒了一口气,迎着王雪娜有点挑衅的目光道:“让你打你就打……看你这么听话,算了,不和你计较了。还是心里喜欢,打得我这么重。”

        这会儿,脸上的严肃可装不下去了,说着帅朗嘿嘿哈哈乐了,王雪娜本来板着脸,也被逗得忍不住,又一次冰消雪融,扑哧一声笑了,面对着此人,实在有点生不出气来的感觉。半晌她才撒气似的说:“等着,不理你了。”

        “我理你就行了,大不了我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诚恳道歉,因为这事我昨晚看了一晚上马列原理。我容易么我?”帅朗道。

        “呵呵……真的呀?就那么点心得?”王雪娜取笑道。

        “不光那些,我看完才发现王老师更不容易,那么理论的学问我看一夜都受不了,他可看了一辈子哎。”帅朗又道。

        “少提我爸,再提我跟你翻脸。”王雪娜一听不是好话,瞪上了。

        “好,不提,我现在对他只有崇拜和尊敬,其他任何情绪都没有啊……你不会因为这事真不理我吧?”

        “光这一件事呀?昨晚上还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回家了。”

        “胡说,关妍慧大早上就来威胁我了,她说我不跟你断交,她就跟我断交,你骂人家了?”

        “没有骂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说她走夜路肯定碰不上劫色的,这算骂人?”

        王雪娜又忍不住了,看着帅朗正经八百说这句,掩着嘴笑了,娇小玲珑的身子在花枝乱颤的时候显得如此动人。帅朗忍不住了,又偷偷地伸出咸手,要不去拍揉肩膀、要不去抚抚后背、要不去抚下大辫子……如果她回头不悦,好办,立马很正人君子地来一句:哟,你衣服这儿有个线头……

        手伸着,脸上坏坏笑着,缓缓地伸手,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可能的后果……或者没有什么后果,女人天生就是为原谅男人的鲁莽行为而存在的,否则都那么矜持,光曲折了,都不好意思前进那怎么办?一念至此,帅朗的手温柔地、坚定地伸了过去……

        很小很小的时候,很淘气的帅朗最喜欢忽悠大院谁家的丫头,每每遇着傻丫们端着碗到院子里吃饭,帅朗都会很严肃、很郑重地提醒:丫儿,你的碗漏了……十有八九这些傻丫头们会倒过碗来看碗底,然后是洒一裙一裤汤食,哭着鼻子回家告状。

        稍大点,由淘气已经成长为坏小子的帅朗,每每总会联合志同道合的一群小子,捉上蜘蛛、毛毛虫,往班上女生的裙子上放,一放上就善意地提醒:嗨,小玉,你裙子上钻了个蜘蛛……然后就坐看乖乖女惊声尖叫、撩裙自保,然后坏小子们私下就讨论谁的腿白,谁的底裤什么颜色,不但多了话题,而且多了许多七彩斑斓的梦。

        再大点,对妞儿们的忽悠随着年龄增长,又变成了含情脉脉的眼光,变成了轻柔优雅的动作,每每总会很优雅很虔诚地拢齐妞的秀发,很严肃很真情地表白:你好美……然后,把沐浴在爱河中不能自拔的妞儿轻柔地揽在怀里耳鬓厮磨,情话绵绵。

        伸手的帅朗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摸过多少妞记不清了,但摸的方式已经炉火纯青了,可也恰恰因为自己心里这些龌龊和不可告人的想法如此 之多,让他在面对王雪娜的时候有点踌躇。掩着嘴在笑的王雪娜就在眼前,肩在微微耸着,马甲裹着的胸微微鼓着,脑后乌黑的大辫子在翘着,白皙的手和脸蛋,像一颗圆滑圣洁的珍珠,有某种魔力般吸引着帅朗伸出去的手,可手伸出去却像中了魔一般僵在空中。

        是时机未到,还是于心难忍,或是良心发现……帅朗说不清楚,使劲握了握有点僵硬的手指,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又准备勇往直前……可这时机稍纵即逝,捂着脸笑了半晌的王雪娜恰恰放开手,眼一瞥帅朗手朝自己伸来,人一惊、脸一拉、眼一瞪、小嘴一叱:“干什么?”

        “没干什么……”帅朗瞬间做了个活动手腕的动作,很尴尬地掩饰过去了。

        “哼……喝……知道你没想好事。”王雪娜很倨傲地给了帅朗一个白眼,知道这货鬼鬼祟祟没安什么好心思。

        一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个是隔壁阿二不曾偷,他知道自己的鬼心思早被她窥破,而她也知道他是色心没有色胆大,两个人在这种带着奇妙和暧昧的氛围里四眼相接,一个在尴尬地讪笑、一个在得意地矜持,或许,真是心有戚戚,而时机未到。

        “我还真有个好事,不过是封建迷信,不知道你信不信……知道指纹代表命运吗?”帅朗手还在空中,扬了扬,找了个似是而非的借口,忽悠住妞最好的办法是讲她没听说过的,同等学历下帅朗能讲出的来恐怕就只剩这类胡诌了,果不其然,奏效了,王雪娜一愣:“你是说手相,骗人的吧?”

        “指纹……不是手相,一千人有一千种不同命运,也有一千种不同的指纹,从纹路上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命运,有一定科学道理啊,比如你指甲的月白多少可以反映出你的健康,从你手相的这儿、这儿,可以代表金木水火土,例如,以中指为起点,中指根节代表头顶部,头晕、头痛、高血压、低血压、脑血管等均在这个部位显现异常;往下……这是很有规律的……”

        帅朗右手指着左手示范着,说得正色无比,不过说着的时候暗暗在骂自己不学无术,早知道该多向古老头学两招,那老头手里经常有这么一本 扯淡书,就是不去骗人,也能拿来逗逗妞啊。

        扯淡归扯淡,不过看样子王雪娜还挺相信,听着好像有道理,看着帅朗不像胡说,这倒半信半疑了,奇怪地问:“你……会这些?”

        “当然会,来,我给看看……”帅朗终于找到强势插入的理由了,一伸手,把正疑惑的王雪娜小手握住了,一握装模作样地掰着那只柔柔软软、圆滑白皙的春葱小手,很专业地捏巴着道:“这儿,大拇指的一侧对应身体的左侧,小指一侧代表身体的右侧,中指方向代表头及身体的上部,手掌根部的方向代表身体的下部及脏器……哎,不对,男左女右,看错了,得看你那只手。”

        说着又不容分说拽着学妹的另一只手,看着王雪娜眉头皱着,几乎要窥破自己的坏心思了,帅朗很严肃地一瞧小手惊讶道:“咦?从这儿可以看出你上一代的事来。”

        “瞎掰吧你!?”王雪娜有点紧张,吓了一跳,忘了抽出被帅朗握着的手了。

        “怎么叫瞎掰呢,我跟个风水大师学过……你父亲这一代命相清奇,他的兄弟姊妹呈‘桃园三结义、独出梅一枝’之相……说得对不对,你爸兄弟几个?”帅朗很神棍地唬着。

        “两个,我还有个叔,这叫什么桃园三结义?”王雪娜不信了。

        “看看,猜对了吧,桃园三结义,独出梅一枝,三减去一,两个。”帅朗圆着话,很严肃。

        “这……”

        王雪娜霎时被说愣了,盯着帅朗,可不知道这是真本事还是唬人呢,被盯着的帅朗倒不客气了,把她一双小手握着,捏捏、揉揉、搓搓,正挖空心思回忆古清治那套本事时,不料学妹反应过来了,凑近了,翘着眼皮,一副看傻瓜似的表情盯着帅朗:“帅朗……你把我当傻瓜哄呀?什么桃园三结义,还独出梅一枝,我要说我爸兄弟姊妹四个,你就不三减一了,成三加一了,是不是?”

        呃……帅朗一噎,吓了一跳,惊住了,立时明白自己用错了地方,这 烂招只能对付脑瓜不清的人,对付这冰雪聪明的学妹,露馅了,一露馅,帅朗嘿嘿笑着,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王雪娜见他笑得这么得意,这才明白他的目标在哪里,登时又气又恼又忿地抽回了被帅朗一直抚摸的手,握着拳咚……咚……咚……朝帅朗肩膀上直擂着。

        “让你坏……让你坏……”王雪娜边擂边叱。

        “哎哟哟,谁坏了,我真学过,没学好而已……”帅朗嘿嘿笑着,厚着脸皮辩解。

        “你就学不好。”王雪娜笑叱着,一想刚刚连自己也差点相信,却是几分羞恼地又擂了帅朗几下。

        不过皮粗肉厚的帅朗可不在乎了,挨得乐滋滋的挺甜蜜,而看着小学妹故作生气的样子,却是娇嗔、撒娇和清纯俱有,看得帅朗心里直痒痒,直有越挨擂越舒服之势了。

        笃……笃……笃……几声敲门,正打闹的俩人登时手势一停,王雪娜一紧张,赶紧整衣领保持仪容,而帅朗心思却不在敲门声上,一指王雪娜背后门的方向,轻声很紧张地问:“谁呀?”

        一指,王雪娜下意识地顺着帅朗的手指方向向后一扭头,门没开,哪知道是谁,轻声说不知道,扭回头来……

        坏了,中计了,王雪娜只觉得腮上软软、扎扎的,一股男人的气息冲来,两个人的脸亲密地接触在一起了……哦,不对,是帅朗早等在那儿,只等着王雪娜扭过头迎上来,王雪娜瞬间明白了,又被使坏了……明白晚了,帅朗呶着嘴狠狠地、生怕便宜讨不过瘾似的在学妹脸蛋上重重“叭”的一声亲了一口,亲完了还得意地说:“耶耶,你这么不小心,脸碰我嘴上啦。”

        哎呀……王雪娜又羞又急又恼又气,一手捂着白里透红的脸蛋,一手指着帅朗,似嗔非嗔、似恼非恼、哭笑不得,尴尬难堪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许喊……一喊咱们的奸情就败露了,我开门去……”

        帅朗坏坏一笑,很拽地威胁了王雪娜一句,吱溜闪身过人去开门,王雪娜气急伸腿朝帅朗踢了一脚。挨了一脚,回头的帅朗给了王雪娜一个得 意洋洋的坏笑。

        门开了,帅朗心情颇好,一拉一看,咦?锉老板站在门口呢,看着帅朗,张着大嘴,很迷惑的表情,帅朗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对,奇怪地问:“怎么了,王老板?”

        “耶嗬,行啊你小子,都忙着呢,你在这儿可有事干……”王锉炮歪着肉脑袋看了看监控里正襟坐着的王雪娜,给了帅朗一个理解的笑容,一勾指头:“来我这儿,给你说点事,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好嘞……”帅朗点头,出了门,知道这事到尾声了,该论功行赏了,一出门又想起屋里的学妹来了,人刚走,伸着脑袋又回来了,正巧看到王雪娜也向这边看,帅朗一乐,眼睛眉毛鼻子挤一块儿了,王雪娜扭捏着剜了帅朗一眼,头侧过一边,又觉得那份心跳、脸红的感觉涌上来了。

        “等着我……马上就回来,今儿咱们发财了。”

        帅朗说着,闭上门了。

        “嘭!”厚厚一摞人民币从王老板那手包里掏出来扔到桌子上,私人老板就有这好处,想黑你的时候不客气,但掏钱的时候也蛮痛快,一扔很豪气地说:“你的……你小子,有两下啊。”

        “呵呵……过奖过奖,咱们这两下全托王老板您的抬举。”帅朗拿钱也不客气,掂在手里,又不悦了:“咦?怎么才一万?王老板,一瓶五毛,一万三千五,这不能把三千多当零头抹了吧?”

        “今儿卖不完,差不多就行了。”王锉炮老板打着马虎眼,不给零头了。

        “剩下三两千瓶你还急什么,慢慢放着还能卖高价呢?王老板,这单你往少了说都挖十几万,不能昧兄弟们的血汗钱啊。”帅朗据理力争着,对这号老板你别客气,客气他会当你好欺负。不过就是不客气,王锉炮老板看样子也不准备全兑了,大马金刀坐着抽了几口烟,神情很复杂地盯着帅朗,然后掐了烟,奇怪地笑道:

        “小子,别让我挑明了啊,这套坑爹把戏谁不会,先借钱后出票,多少谁也不知道,这三天你借了三回,一回是启动资金五千、一回是请人三 千、昨个儿又要增加什么来着,一千,前后借了我九千没出票,这里你多少能不抠点?娘了个腿的,你咋这么精捏?趁活动中间要,怕你撂挑子,我还不敢不给。”王锉炮老板歪着肉脑袋质问着。

        谁说当老板傻了,这丫肚子里精明着呢,一说帅朗倒不脸红,反而呵呵笑了,笑道:“钱你可以不给,不过不能破坏我的名誉啊……王老板你也算得太清了吧,你说我手里要没点活钱,不请大家吃个饭什么的,谁给你卖命干活呀?”

        “嗯,这倒是……不过你肯定不是那号人,连捞钱带泡妞都没闲着啊,行了,就这样,咱们这事就了了啊,谁也不提这一回了。”

        “知道了,那我……”

        “去吧……哎,等等,那个帅朗,你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呀。”

        “我是说这事就了了,以后咱店可没帅店长这号人了,你爱干吗干吗去,爱泡哪个小妹随你便,不过不能在我店里了……”

        王锉炮老板看样子是早有准备,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待最后一刻说出口来,刚刚乐滋滋揣上钱要走的帅朗愣了愣,语结道:“可我……那……”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不对呀?这就赶我走?”

        帅朗愣了,原本以为王小帅会欣喜而接纳之,最起码这单生意给他创利不少,好歹也会让自己在超市混着,工资多高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帅朗喜欢在这妞群里厮混,可不料事还没收尾,这就赶人了。你说这狡兔刚到手,走狗就得烹,这叫哪门子事嘛。

        “哎,我没别的意思,别多想,咱有啥事还会请你出面的。”王小帅站起身来,上前伸手搭着帅朗的肩膀,劝慰着:“你说你这么聪明,经验又足,真把你放这儿,屈才屈大发了,你就不是挣这千把块钱工资的料……对不对?就你这几招,我们超市行当里几个人捆一块儿都想不出来……你来这儿又不是干活来了,不就是想弄那个小妹么?……嗯,就这样,小伙 子真帅,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这小庙还真容不下你……”

        说着,拍拍帅朗放钱的地方,那意思自然是你丫有钱还怕找不着妞上,不过帅朗从这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来:你丫这么鬼精,放在我这儿,我能安心吗?

        “好好……话说这份上了,我再不知趣就是不要脸了,放心吧,过了今晚,我自动消失。”

        帅朗明白其中深意,也干脆了,来了句光棍话,出了门。

        身后的门,重重闭上了。

        男人一般都不会把沮丧和颓废情绪带给女人的,当帅朗重新回到了监控室,王雪娜刚刚播报了一遍那篇酒的诗话,再坐下来,鼻子里轻哼哼,警惕地把椅子搬离了帅朗所在位置。眉目间虽然还余着恼羞,可并没有受侮的忿意,或许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了某种相互吸引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只是发生得突然而已。

        说什么来着,矛盾是事物向前发展的动力,要没有昨晚的矛盾,还没有今天的发展呢。此时再看小学妹还在试图保持着那份已经快坚持不住的矜持,几乎可以让帅朗看到光明的前途和未来曙光了。

        有点脸红,王雪娜脸红的感觉过后心怦怦跳得厉害,不用看也知道得逞的帅朗正在偷笑着观察自己,转移着话题问:“刚才说发什么财?你们俩又商量什么坏事?”

        “好事,三天发了点小财……对了,这钱里有你一半,说吧,这钱咱们怎么花?”帅朗牛气地排出了厚厚的一摞人民币。总的来说还是赚了,赚得还不少,最起码够在妞面前拽一把了。果不其然,对于帅朗三天挣一万这本事还真让王雪娜有点惊讶,拿着那摞钱,诧异地看了看,又扔还给帅朗:“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多亏了无意中发现你在这里,否则这个机会可轮不到我。这个营销案例,你把哈佛大学出来的请这儿,他们都未必做得出来。”帅朗见根本没有挑起雪娜的兴趣来,这倒牛上了,一说王雪娜自然不信,嗤 鼻不屑了,引得帅朗好胜之心大发,显摆着那一套坐地卖酒、引鱼上钩的办法,淡季三天出两万多瓶,以此和酒类批发商达成攻守同盟,然后再联合同行,如法炮制,把现成案例照搬出去,始作俑者的王小帅老板,那就自然是两头取利了,而出黑参谋的自己呢,就挣了这一万多块喽。

        反正就是等价抽奖,奖券钱正好是酒钱,抽中了有大奖、抽不中有瓶酒,横竖算来算去,消费者都是讨便宜了,但讨大便宜的,自然还是商家,永远是买的没有卖的精。

        这话从帅朗嘴里自然是句句正统、字字合规,说得是头头是道,听得王雪娜先是诧异,倒真觉得设计蛮巧妙,不过细想之下又撇嘴了,斥着帅朗:“你这加了包装还是卖狗皮膏药,明降暗升,粗糙赠品,这一套谁不会呀?让谁给你们举报到工商局,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说这抽奖你也得达到一定的量呀,否则补不回设奖费用,还是得不偿失。”

        “妹妹你错了……工商、抽奖,这是二合一的事,还有更狠的,你没看出来吧?设奖的费用几乎可以忽略。”帅朗一见自己在王雪娜面前一点男人自信都讨不到,大杀器摆出来了,一听这个,王雪娜诧异了:“还有什么?”

        帅朗附耳上来,指指屏幕上的领奖台,此时已经下午四五时了,稍显空落的领奖台各类奖品已去了七七八八,就显得胖田园格外招眼了,咬着耳朵几句一说,王雪娜的脸色慢慢地变得惊讶、狐疑,说完了,那张俏脸覆霜了,瞪着帅朗不太相信地问了句:“你们把奖池掏空了?”

        “也没全掏空,电饭锅是真的,进货价68,标价188。也就是电饭锅是真抽奖出来的,我车里还抽了俩,回头给你一个。”帅朗终于把秘辛吐露给最亲近的人了,不忘关心地说了句。

        “啊?”王雪娜可没料到明降暗升就够无耻了,这事还能下作到这种程度,张口结舌无语了,想了想,又看了看帅朗有点得意的神情,恨恨地说:“真无耻,你们就不怕工商来查呀?”

        “中笔记本那个,就是工商所刘所长老婆,王锉子不敢用自己人,用我个外人送的奖券……奖池三分之一让老锉变相送礼了,我本来说,你想放长线,就用这个营销办法,准能把想多出货的酒类批发和超市经营商吸 引来,想出短线快速见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掏奖池了,只要他敢……谁知道这老锉很有胆色,长线、短钩一起下,这套整好了能挣不少,妈的还扣了我三千块钱……扣就扣吧,连人也赶,估计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帅朗得啵着,发着牢骚,没有注意到王雪娜在听到秘密时心情已经由热变冷,脸色如此难看,甚至有点厌恶看着手正搓着钱爱不释手的帅朗。

        “出去……”王雪娜头也不回,吐了俩字。

        “什么?”数钱的帅朗愣了愣,沾唾沫的动作停下了。

        “出去……让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王雪娜突然生气了,起身揪着帅朗,帅朗糊里糊涂起身,被王雪娜在背后推着,边走边不迭地说着:“喂喂喂,这怎么了这?这又不是我干的,是老锉干的,我顶多提醒了提醒……”

        “出坏计骗人的,比骗子更无耻……”王雪娜使劲把帅朗推出门去,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帅朗又一次被关在门外了,手扬着,努力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有敲响门,可不知自己拽了一把却引起学妹这么大的反感来,原来以为自己挣了这么多,会让雪娜刮目相看,然后俩人潇洒一通,再顺理成章把其他事给办了呢,谁知道拽了一把,拽到门外来了……

        “有什么呀?真是的,彩票还被掏空过奖池呢,人家不照样还抹着脸皮卖嘛,这算多大个事呀?”

        伫立了好半天,帅朗实在想不通这事怎么就可能比轻薄几下还惹着学妹了,站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了。那神态要让哥儿几个瞧肯定会下个定义:不拽了吧、傻了吧……

        当门厅之外的帅朗转到第八百个圈时,终于看到了收工换衣的王雪娜从二楼的电梯上下来了……

        晚九点多,奖台、标语、条幅全部撤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专业的还是干练,关门不到半个小时,店长蓝冬梅早指挥着店员把该补的货、该清的区,收拾得利利索索,此时还在一层忙活着结算当天的收入数据。

        不过这些和帅朗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心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王雪娜,此时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不该瞎得瑟,要是不说那几句扯淡话,没准儿现在还会和亦娇亦嗔的学妹动手动脚地讨论理想问题,可现在,明显地看到门厅里的王雪娜是那样无动于衷,那张脸、那张无意中撞到帅朗嘴边的脸此时清冷如霜,下了电梯直走向门厅,就像不认识帅朗一般一拎小包侧身出门。

        帅朗急了,不请自来地跟在王雪娜身侧邀着:“还生气呢,雪娜,你听我说,今晚完事了我请兄弟几个吃饭,要不一起去吧……”

        话断了,是王雪娜回过头来,很复杂、很无奈地看着如影随形的帅朗,帅朗霎时讷言了,脸上表情一会儿挤眼一会儿腮上的肌肉向上抽动,满脸尴尬、满脸期待,王雪娜叹了口气:“不用了。”

        “那让我把你送回去呀?”帅朗又道。

        “不用了。”王雪娜扭头要走。

        帅朗又跟上来了:“你看你这人,这有什么气可生的?我……我真没骗谁呀?我想来想去,我没觉得我哪儿做得很错呀?”

        “呵呵。”王雪娜一笑,不过一笑之后又拉着脸了,回头看了眼急切想表白、又表白得实在不上道的帅朗,王雪娜摇摇头道:“不是我这人怎么了,是咱们就不是同一类人……”

        “那当然,男女有别嘛……那个那个,我送你回家,明天那个……”帅朗急着堵住王雪娜的嘴,不让学妹说出那句很煞风景的话来,急切之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胡乱说着,看王雪娜还是忌讳那事,干脆说:“那个……我保证今天起再不干这些事了,成不?我把钱都退了成不?”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雪娜对这等纠缠不休真烦了,一烦俏眼剜着,跺跺脚不迭地说:“我都说了不用了……你退不退钱、你干不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哦!?规则都是你定的,想骗顾客就骗,现在想着不对了,想退就退,你退给谁?”

        “哎,我……我退……”帅朗一瞪眼,结巴了,这钱退给谁?退给锉炮?那不便宜那货了。

        一愣,似乎不想退的表情浮在脸上,王雪娜不悦地剜了他一眼,抬步就走,帅朗又要纠缠上来了,不料刚走一步停下了,一辆白色的广本停到路边,鸣着笛,王雪娜上前开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车了,驾驶室位置的窗玻璃摇下来了,是王老师,笑着和帅朗打招呼,帅朗有点愣怔地招了招手,一闪即过。

        走了,就这么走了,连王恳老师说了句什么话帅朗都没听清。

        “怎么了雪娜?今天怎么非常不高兴?”

        父亲问女儿,驾着车缓缓地行驶在中州大马路上,有点奇怪从来不让自己接的女儿今天打电话让来接了,隐隐地感觉到两个小年轻人闹矛盾了,此时想想刚刚见到了帅朗,有点怀疑俩人有那么点意思,笑着问:“帅朗惹你了?这小伙蛮不错的啊,他家里情况你了解吗?”

        “爸……你又想哪儿去了?”后座上女儿不悦地回了句。

        “好好……爸多心了,那你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一件很气愤的事。”

        “什么事,说给爸听听。”

        “是这样……”

        女儿是爸的贴心小棉袄,扶着后座,边走闺女边义愤填膺地说着经过,当然是从帅朗处得知的,当然是做了手脚的促销,好在还念着几分旧情,没有告诉父亲这是帅朗一手炮制的。说了半天,前面驾车的父亲依然潇洒自如,连一点点震惊都没有,这倒让女儿奇怪了,推了一把示意着:“爸……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需要爸什么反应?”

        “这么过分的事,您听着不气愤呀?”

        “气愤呀。”

        “不像。”

        “呵呵……那是因为爸的涵养功夫好。”

        “哼,不跟你说了。”

        王雪娜气咻咻地坐回来了,真生上闷气了。这个事还真让她纳闷,那 批明显做工粗糙的酒,可就想不通一改头换面顾客为什么还蜂拥着抢购,要是就冲那奖品来吧,也可以理解,可偏偏奖池也空了,这亲历的骗人事可比道听途说的要感受深多了,和最亲近的父亲说了都没什么反应,就更让她理解不了了。

        “我说雪娜,这事你能较真呀?无商不奸、无商不奸已经被现实证明了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都是源于一个贪念,商家设局是因为贪、消费者上当也是因为贪,人家是太公垂钓、愿者上钩,消费者掏钱是自觉自愿,你气什么?现在你看看电视购物,连公众人物都屈躬下架,不顾身份推销质次价高的劣货产品,你还指望商家讲诚信呀?”王恳道,很中肯。

        “那这也太那个点了吧,又卖劣酒、又掏奖池,我听说他们还要在几个超市扩大,这得骗多少人呀?”王雪娜道。

        “那更气不着了,风气渐长,上行下效,大到住房购车、小到油盐酱醋,不是假货林立就是价格欺诈,这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集体能扭转过来的……你实习还不到一个月就这么愤世嫉俗,那怎么行?爸说什么来着,从校门出来你看不惯的事太多,不要那么急着走向社会……听爸的话,爸给你争取个研究生保送名额,将来起点比别人高一点……”

        王恳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导着女儿,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已经挑战不了他精研马列理论、洞明现实烂事的涵养,半晌不见女儿吭声,他下意识地扳了扳车头上后视镜,女儿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王恳摇摇头,笑了笑,没当回事,走上社会的第一课,都会这么经历的。

        伏在车窗上的王雪娜,有点落寂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太爱听父亲这号过来人的口吻了,有点走神了,走神的时候在想着下午俩人独处的时光,和又坏又促狭的帅朗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心跳的感觉。虽然知悉了这事对他有了点反感,不想见他,但真正不见了,却又有点想……回头看看,已经过了街区,再看不到嘉和超市的牌子,满眼是夜色中霓虹、街灯、来往的行人。街市,喧嚣如故。

        他还会在那儿傻站着等我吗?

        王雪娜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无法证实,却让她觉 得隐隐有些许不忍……

        “帅朗……”有人在叫。

        “帅朗,你发什么呆?”有人又在叫。

        帅朗还真傻站在原地,回头一看,是蓝冬梅,扶着电动车,推着吱吱哑哑响着的车的蓝冬梅走上前来了,奇也怪哉地盯着帅朗:“怎么了你?”

        “没怎么……”帅朗有点难堪。

        “怎么这么消沉?不像你的风格呀?”蓝冬梅打趣了一句,帅朗勉强笑了笑,现在却是连调戏店长姐姐的兴趣也没了,确实很消沉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没法说不是,有些事出乎意料,生活就像圈套,套来套去,有时候勒的是自己的脖子。

        “帅朗……等等。”蓝冬梅又出声示意了句,看着帅朗消沉地就要走,憋在心里的话让她出声叫着,等帅朗看过来,见蓝冬梅向他走近了两步,很惋惜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事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你要走。”

        “呵呵……锉炮说的。”

        “没说,不过通知我别忘了跟你要够发票。”

        “明天我给你送过来吧。”

        此时才像不咸不淡的工作关系,净是些工作上的事,蓝冬梅隐隐地感觉到了那份消沉,下意识地把其当作不想离开嘉和的留恋,看帅朗如此淡漠,甚至让她怀念这人没个正形胡诌八扯的样子,最起码那个样子不愁俩人没有话题。

        停了片刻,蓝冬梅突然出声询问着:“你……有时间吗?”

        “这个挺富裕,干什么?”帅朗道。

        “呵呵……一块儿出去坐坐呗。”

        “你确定?我可是个大骗子。”

        帅朗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了,看着蓝冬梅,凑上前来,很严肃地说:“其实你第一天没看错我,我就是个失业混日子的,车是借的、那馊主意是我想的、印出来的奖券是我和王锉炮送礼送出去的,那批酒我也赚了一万多,其实除了钱,其他都是借口……你确定,咱们一块儿出去坐坐?”

        帅朗很正色、很严肃地说了几句,很坦然地看着蓝冬梅,蓝冬梅很复杂地看着帅朗,伸着手,像怜爱般地抚过帅朗的脸颊,说了句:“我知道了,虽然有点不齿,不过我喜欢你这份坦白……这不是你的错,没有我们老板在背后撑腰你干不出来,我比你了解他……其实你刚开始说得没错,我们都是打工仔、打工妹,这不是我们左右得了的事,也怨不着你。”

        “哦……这么说我心理平衡了。”帅朗悻然一句,舒了口气。蓝冬梅扑哧一笑,笑着的时候一双凤眼如秋水殷殷般地看着帅朗,帅朗舒着气,站着也没个正形,却没有发现自己正在秋波的中央荡漾,摆摆手:“改天吧,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又失业了。”

        “哎……你……”蓝冬梅出声示意着,话到嘴边又停了,不过看到一胖一瘦俩货叫喊着从门厅出来,帅朗顾不上蓝冬梅了,直迎了上去,仨人勾肩搭背很亲热地向车前走去,看样子这仨人在这儿捞了笔,要快活去了。

        车倒过来了,开车的帅朗和蓝冬梅打了个招呼,俩人就像同志般的招手再见了。车走了,蓝冬梅扶着电动车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脸上却一直浮现着某种憧憬般的微笑,似乎对这位坦言自己是骗子的帅朗很欣赏。

        “来份这个,山城毛血旺。”

        “这个,重庆大鱼头,水煮肉片也来一份。”

        “梅菜扣肉……这是我的。”

        “爆炒鱿鱼来一份。”

        “铁板牛肉,我爱吃。”

        韩同港拿着菜单,三个人大呼小叫,你一个我一个生怕宰得帅朗不痛快,服务员不迭地记着,偶尔抿嘴笑笑,这几个人像饿极了一样,刚点了十几样菜就催着快上快上。人一走,田园和平果谄媚地凑到帅朗跟前,一 个递烟,一个倒茶,还不忘挥手招呼韩同港上来一起伺候着。

        “说什么来着,还是二哥厉害吧,那堆破烂玩意愣是变成钱了。”平果点着火,田园倒着水附和:“就是就是,咱们和二哥差远了,二哥眼睛毒,别人看不到钱,他能找着钱。”

        帅朗抽了口烟,差点被俩人的露骨奉承呛着,还没吭声,老大也拍上马屁了,拨弄着手机亮了亮:“看看这首,我可是挖空心思给你整出来的,写给你的小学妹肯定动情。”

        “我先看看,能把我看发情了不能。”田园一把抢过来念着,“给我一个微笑/如醇酒一杯/像柔风一缕/仿佛春天/温馨又飘逸/在你的微笑中……啊呸,我的心醉了。”

        田园伸着舌头,吧唧把手机扔桌上了,学理科的从来就看不惯这学文科的一身酸味,一呸韩同港解释着:“别嫌酸啊,这是剽窃了汪国真的纯情、海子的忧郁、舒婷的浪漫再加上泰戈尔的深邃……我抄了一下午,我容易么我?”

        一质问,那俩都乐呵了,平果拣起来看了看,“切”了一声递给帅朗:“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不是脱衣服……直接点,问她,爱我吗?”

        “哟哟哟……好湿。字字千钧。”田园如听天籁,竖着大拇指表扬平果。

        “耶,你们俩成心是不是?有本事酒的诗话你们不摆弄出来?”韩同港辩着。

        三个人争论上了,都知道韩老大写文章从来是半写半抄,俩人揭着短,争辩几句,帅朗却看了一眼韩同港的手机,有点不入眼地直推了过去,摇摇头:“别吵了,别吵了,白天不累呀……”

        “不累,不累,挣钱呢谁还嫌累。”田园嘿嘿笑着,平果心细,看着帅朗表情不对:“哟,二哥怎么了?不是那丫拖欠工资吧?敢拖欠咱们的,我找帮老乡打他狗日的去。”

        “不是……”帅朗不想说,直摆摆手,示意大家坐好,然后手伸进口袋,没掏出来,不过三个人眼睛都盯着帅朗伸进去的手,帅朗本来还有点 消沉,看这样子倒笑了,哥儿几个但凡有生意一块儿搭手时都这德性,他一笑伸出手来,数着一摞钱扔着:“老屁,一千五……平果,五百。”

        “怎么我才五百?”平果不悦地说了一句。

        “发票多报了一千多,知足吧啊你。”帅朗剜了一眼,平果嘿嘿偷乐,田园骂上了,丫的早拿钱了都不吭声。帅朗却把最后五百递给老大:“老大,你辛苦了。”

        “脑力劳动不值钱啊。”韩同港笑着,也不客气了,直揣进兜里,也不嫌少,就写了几篇应景文,凑合着拿点吃点就不错了。

        “不错了,打俩字就挣五百,我喊了三天呢。”田园又来了。

        “老屁,别不服气啊,你把我那篇字认全,音全念对,五百归你。”韩同港损着田园。

        “笑话人呢是吧?”平果帮着腔,“全念对怎么可能,念对一半就给。”

        三个人哈哈笑着,田园不以为忤,说着菜就上来了,连上三盘,几个饿极了的大筷挟着往嘴里塞,吃了几口,韩同港突然发现不对劲了,看着帅朗不紧不慢挟着,特别文雅,不像平时一块儿抢吃的德性,这倒纳闷了,悄悄示意着老三、老四,三个人边吃着,平果问着:“二哥,怎么了?不会失恋了吧?”

        “不会,一般失业了才这德性。”田园道,“不对呀,这失什么业?”

        “猜对喽,这次是失恋加失业。”帅朗无奈地说了句,心情此时还没有调整过来,看着仨兄弟筷子一停,都看着自己,帅朗突然想到个问题,出声问大家:“哎兄弟们,我和你们讨论一个严肃的问题,知道你们这次包括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辛苦钱呀?”田园道。

        “你死去吧你,辛苦钱一天给五百,你值这个价么?”帅朗训了句,训得田园悻然不吭声了。

        “那是什么钱?不是推销酒的报酬么?”韩同港问。

        “老大,你也不灵光,那堆烂货出了手,那么高的设奖额,顶多不赔不赚,平果,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这里头有什么道道?”帅朗问。

        迷糊了,这仨光知道跟上干,还真没想过,帅朗此时心有所系了,干脆来了个和盘托出,从进超市说到今天,听得仨兄弟大眼瞪小眼,末了,帅朗自斟自饮,出声问这仨人:“事情就这样,你们听完这事,有什么感受?”

        “嗯,漂亮,干得真他妈帅,变相送了礼了,还没人查了。”田园直竖大拇指,赞了个。

        “厉害,二哥聪明。”平果也羡慕地说。

        “帅朗干这个从来就是行家里手,都不用你们表扬了,要不凭什么混呢。”老大吃着,赞了句。

        帅朗一吸凉气,觉得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对劲,特别是今天不对劲,问兄弟们道:“你们不觉得这事有点无耻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比我们强多了,我们电脑城某个品牌内存条就没一根真货,焊了针脚的CPU当新的卖,拆修的主板当配件出,你这算什么,现在的抽奖我怀疑根本就没真的。我买彩票就没中过。”田园一嘴吃食,不迭地说着。

        帅朗又把目光投向平果,平果也摇摇头:“二哥你想什么呢?挣钱为主吧,其他还不是次要的,这算多大个事,我们广告公司就专给假冒伪劣商品做商标打广告呢……别说你了,就老大他们报社还不一样,净忽悠人呢,你翻一遍,能看到点正经东西么?”

        “误解,绝对是误解,绝对有。”韩同港笑着,给自己辩解上了,仨人眼光一下被吸引过来了,却不料韩同港“扑哧”一笑,笑道:“天气预报呀,那总是正经东西吧?”

        “切……”田园直喷唾沫星子,不屑这个酸文人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轻松得紧,你骂我一句奸商、我损你一句劣商,奸商和劣商又喊老大妓者,几个人的职业都是互相开玩笑的把柄,谁也没有介意过,韩同港笑骂了俩人几句,看着帅朗今天的兴致实在不高,出声问着:“怎么了这是,帅朗?虽然你存在欺诈行为,不过我们不介意你的,是不是,老三、老四。”

        “就是,二哥仗义疏财,谁都没咱二哥亲。”田园笑得合不拢嘴。

        “哎,你亲,妞不和我亲呀……小丫头片子今天说我是骗子,而且说出馊主意的比骗子更可恶,哎哟喂,把我给郁闷的,你们说我犯个贱,干吗非在她面前显摆我挣了一万多,弄巧成拙了。”帅朗发着感慨。

        “啊?二哥你就捞了一万多?”平果吓了一跳。

        田园一听这个数字被噎了一下,骂骂咧咧:“无耻,卑鄙,挣一万才分我们一千。”

        “别跟我谈钱啊,三天挣半个月工资你俩还不满意呀?”帅朗训斥了句,这俩人虽有腹诽,不过都不吭声了,要说给的也确实不少了。

        “帅朗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你就没看清你的对象是谁。”韩同港比较明理,没谈钱,解释道:“小雪娜家在中州,父亲又是系主任,这算个中产没问题吧,衣食无忧、温饱不愁,当然人家就有更高的精神境界和心灵追求了……再反观咱们,从就业开始,你卖假饮料假书报、田园卖假内存条、平果做假广告、我写有偿新闻,都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其实咱们都是在有意无意地被动去骗人。咱们和人家纯粹就是两个层次的人,唱不到一个调上呀。”

        平果可听不懂这么高深且有强烈反差的议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老大在无奈地笑、田园有点愤慨之色、帅朗若有所思,还是二哥看着有前途,平果凑上来问着:“二哥,那你咋办?要不今晚不快活了,你都失业了,给你省点。”

        “不用,今晚吃好,一会儿去KtV,咱们喝好,完了桑拿洗澡,谁不想回来就别回来……”帅朗郑重地说着,一看兄弟仨,都没异议,意见很统一,话锋一转:“不过明天,就得重新开始了,我不管你们啊,反正我要和今天的我告别,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以后不去骗人,我准备明天正正当当找一份工作,我要做个好人……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这说的是心里话,看着我不像好人呀?”

        韩同港愣住了,田园也愣住了,塞了一嘴吃食,忘了咽了,被帅朗这通神经发得看愣了,半晌“呃”狠狠嗝了一下,嘴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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