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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人卸磨杀驴

        超市里的工作说累倒也不累,不过要说闲,肯定闲不了的,从开门到打烊三班倒的收银、搬运、保安、导购几乎没有闲暇,每层五百多平方米的两层超市要有三十多人,分门别类十几个,大到成袋的面、大米,小到牙刷、牙膏,贵到一两千一瓶的酒、便宜到块把钱的瓜子饮料,那叫一个琳琅满目。依照惯例,蓝冬梅带着新晋店长帅朗走了一圈,每个分门别类的区都有两三个导购,一方面是负责促销,另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看摊呢。

        为什么呢?顾客多了什么鸟都有,比如食品区你得防着有些无良人等把散装瓜子杏仁塞嘴里磨牙玩,这儿可没先尝后买的优良传统。更得防着有些心态不那么正常的人专捏方便面,专掐塑料袋发泄;化妆品也是,你得防着那些有些胖婶肥姨没事干先往自个儿脸上抹点玩;小商品就更得注意了,没准儿人家给你撕了标签塞兜里收银的都不知道;毕竟现在世风日下,你还别期望进门的都是素质高的人。帅朗注意到这个超市管理其实还算严格,买个牙膏出门,人家都拆开盒瞧瞧是不是你给里头换了东西。当然,更多的时候得导购负责自己工作面的整洁、干净以及缺货补全的事,总体上来看,帅朗倒觉得还多亏了那零销不出去的老白干,否则人家管理得这么井井有条,自己还真没空子钻,就钻进来,顶多是个扛货打扫卫生 的料,哪像现在,人五人六地接受着一干小伙小姑娘的点头问好,还附带一个超级羡慕的眼神。

        “嗯……不错。”帅朗点点头,食品区里是个小胖妞,傻乎乎的脸蛋像果冻。

        “嗯……很好。”帅朗又点点头,肯定了店长蓝冬梅的管理,冷冻食品区里,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嫂,脸蛋上一瞧还留着妊娠斑痕,这当然无甚看点,帅店长胡乱应了句,直接略过了。

        “嗯……非常好,这是雅迪亮发素吧?”

        帅朗眼睛亮了,化妆品区这两位老好看了,一位卷发金黄、一位刘海儿半长,员工小马甲穿着,衬得身材凸凹有致,让帅朗很有责任心地细细询问了良久,直到蓝冬梅看不过眼掉头就走,帅朗才不迭地跟上来,走之前还不忘给俩美眉安排了句“我姓帅,别客气,叫帅哥帅店长都成”,那两位轻掩着小巧的鼻子浅笑着,甭提多撩哥们儿了。

        这个虽然没薪水,可妞这么多的环境,看来挺对帅朗的脾胃,两层售区逢着漂亮可人的,帅店长就多聊两句多问几声,还不忘自我介绍一通,再把对方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要是逢着模样不那么漂亮的,帅店长明显就敷衍了事,草草一看立马就走。反观蓝冬梅就比帅朗敬业多了,哪位工作台面没整齐、哪个收银台操作延时、哪个摆货上零乱了没打扫干净,拿眼睛一瞧便知,不是马上动手自己来就是把导购招过来训斥两句,看那样子一干店员多少对这位女店长有点忌惮,帅朗几次打量这位店长都遭了冷眼,看那样,差不多要把帅朗当成竞争抢饭碗的对象了。

        不过帅朗自认肯定抢不过这妞,这个管理严格和中规中矩的环境在人身上也打下烙印了,比如这位蓝店长,说话绝对是干脆利索简明扼要,那是汇报练出来的;步态像量过的,那是经过嘉和连锁专业培训的,迈出去的步幅几乎等同;挺胸抬头的姿势比机器人还标准,不用说也是练出来的,偶尔遇上顾客微笑示意,更不用说,那笑容和流水线上定做的一样,男女老少无论俊丑一律适用。帅朗旁敲侧击问了句出身,居然是嘉和总部派出来的,不用说,肯定是帮着锉老板搞管理了。

        漂亮倒是漂亮,就是职业味道太浓了,很容易让人忘了她的性别。更 何况她对帅朗根本就不苟言笑。

        一圈转下来一个上午就完了,虽然没薪水吧,总算混了份盒饭,就份盒饭超市的员工还得轮流着吃,而且时间有限定,只有十五分钟,中午时间比早上还要忙,每每奔上三层员工休息室的都是胡乱扒拉几口就着饮水机一杯水下肚又忙着上岗去了,这下子看得帅朗又有点心酸了,想想以前自己还是太老实了,就过得这种苦日子,那真叫一个不堪回首,哪像现在,人五人六穿身西装扮店长,哪个小姑娘见了都巴结地给他个灿烂的笑容,吃完饭还有个办公室休息会,锉老板挺够意思,为了那堆销不出去的白酒,把自己办公室也让出来了。

        笃……笃……轻敲着门,正胡思乱想下午邂逅的帅朗随意喊了句:“进来。”

        门开了,进门的蓝冬梅霎时一愣,被雷着了,帅店长脚搭在桌上,头靠在椅背上,晃晃悠悠可比王小帅老板有派头多了,见了她也不客气:“什么事?”

        蓝冬梅没说话,手指向下指指,帅朗迷迷瞪瞪半晌,才明白自己的姿势不雅,放下了腿,正正身子,疑惑地看着蓝冬梅,这两天左缠右磨见识过了这女人的倨傲,估计是在颐指气使的环境里养成这样的,如果不是总店派出的,帅朗甚至要恶意揣度这妞和那锉炮八成得有一腿了,要不拽不了这么厉害。

        “哎,你说话呀,打扰我睡觉又这么看着我,有事?”半晌无声,帅朗按捺不住了。

        蓝冬梅像盯某个犯错员工似的盯了帅朗一大会儿,这才坐到了经理室的沙发上,勉力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开口了:“有点小事……你,真有办法把后面那两万多瓶白酒处理了?”

        “对呀……不都说了,促销嘛,王老板同意了。”帅朗道。

        “我算了一下,怎么都划算不了,我们两年卖了两千多瓶,还有两万七千多瓶,成本八万多,搞一次促销就最低成本都得一到两万,还不敢说搭上点什么赠送和奖品,除非你能销出去三分之二,否则是有赔无赚。”蓝冬梅大致说着投入产出比,带着疑惑的语气问着。

        “啊……我知道啊。”帅朗还是懵着的表情,诚实得有点傻了。

        “难道就准备在这儿赔几万搏美女一笑?”蓝冬梅不屑地问。

        “不行呀,我高兴。”帅朗噎了句。

        “美女就笑,也是笑你傻呀。”蓝冬梅刺激上了,倾了倾身子,很重的语气。

        “嘿嘿……美女面前,男人不分类别,都很傻。”

        帅朗调侃着,眼睫明显地颤着,像在打量着这位蓝店长,胸很高、脸很圆、眼很大,假笑的时候脸蛋上有俩小酒窝,只不过可惜的是把美貌出卖给了职业,打量着的时候,帅朗有点恶意猜测,不知道蓝店长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这样板着张脸孔。

        “哼……”蓝店长对帅朗包括帅朗的回答、眼神都直接嗤之以鼻,损了句:“勇于承认你的IQ水平不高,好歹算个优点。”

        “还有个脸皮厚的优点你没发现,你就打击我,也阻止不了我达到目的,我当清洁工你都不要,这不,当店长了,和你平级了,你又不痛快了,早干什么去了?”帅朗拽得像大尾巴狼了,一摊手刺激着蓝冬梅。

        “你行……”蓝冬梅没讨到好,气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了,刚走两步想到了什么,又返身回来,不生气了,给了帅朗个流水线上下来的笑容问着:“那帅店长,能冒昧问一句,您目标是哪一位么?上午我看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把你看花眼了啊……不过我觉得你都配不上呀?”

        “咝,我……”帅朗一个激灵半起了身子,本来准备说哥准备全收的,不过看着蓝冬梅挑恤似的神色,霎时话锋一转,凛然正色,深沉、婉转、肃穆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蓝冬梅没防有诈。

        一问帅朗痛心疾首,重重地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痛悔地说:“枉费我一番苦心,难道你真不知道?”

        “你有病呀?我怎么知道?”蓝冬梅被搞懵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纠缠你这么多天,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帅朗撂出包袱来了,双手做着我要飞翔的姿势表白了句,那姿势更像过来让哥抱抱,吓得蓝冬梅下意识后退一步,凤眼登时瞪成了斗鸡眼, 一副惊惧的面孔看着帅朗,大喘了一口气半天才憋出来:“你……休想。”

        “又要拒绝我是吧?你的拒绝在我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帅朗王霸之气出来了,“啪”的一拍桌子,一挥右臂,那姿势说有多霸气就有多霸气,一下子激得蓝冬梅全身激灵了一下,眼瞪着,表情带上了几分威胁,跟着发作了,歇斯底里指着门:“出…去…”

        “哦,那我走了……”帅朗霎时心里乐开花了,看着蓝店长被气得花容失色、月貌不堪了,低着头暗笑着快步走着,一拉门的光景又明白过来了,返回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惊得蓝冬梅一看一惊一乍,几乎要扯嗓子喊保安了,不料帅朗很绅士地做了请的姿势道:“蓝店长,您失态了,这是我办公室……临时的也是,现在请你出去,不过你要不出去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哼……”蓝冬梅转身苦大仇深,恨意萌生地瞪了帅朗一眼,蹬蹬蹬一阵香风从帅朗身侧掠过,跟着“嘭”一声关上门,那声音大得吓了帅朗一跳。

        “切……胸大点吧,谱也这么大,脾气还不小……看上你才怪了?”

        帅朗同样不屑地嗤了句,又恢复了躺着坐椅,脚搭桌子的舒服姿势,某种程度上说,有些男人天生都不会拒绝调戏身边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比如来个暧昧的眼神,给个轻佻的口哨,要不来个隐晦的黄段子,再要不来个示好示爱,不管对方意领神会还是神惊色变,都会给调戏者以某种得逞后的快感。

        所以调戏者就得意洋洋了,得意地想着咱将来有了钱也开家超市,专招年纪较小、脸蛋姣好的妞,天天看着,人就是老了心都不会老……

        而被调戏者,就难堪了。

        隔着两间办公室蓝冬梅几乎是闯着进了办公室,重重闭上了门,生怕别人瞧见似的极度羞赧,猝来的意外、尴尬把她刺激得心跳加速,莫名的激动和脸红,羞意中又免不了有女人那种自我满足,心跳之后又开始心潮澎湃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白和骚扰还真是头次遇到,直让蓝冬梅喝了两杯凉白开才把心潮压抑下去……

        过了很久,心潮全部平复下来的时候,蓝冬梅惯于理性逻辑的职场思 维又来了,有点诧异、有点意外甚至有点自得地在想着:

        他不会真是为我来的吧?

        当然不是,午后一时五十分,正主姗姗进来了,从正门直上了三楼的更衣室,换上了嘉和标志的衬衫和马甲,再下去日用品区的时候,同伴随意地说着,新来了个店长要见你,王雪娜延迟了一会儿,交班又返身回了三层,轻轻敲响了经理室的门。

        “进来……”很深沉,很有磁性的男音。

        推门而进的王雪娜像个学生,很恭谨地站在屋中央,新来的店长正撑着张报纸,王雪娜不敢打扰,轻声问着:“店长,您找我?”

        “哦……你是王雪娜?”那人问。

        “对……工号005,负责日用品区。”王雪娜有意地抬抬眼,想看看报纸后的人,不过那人窝得很深,看不到。

        “干得怎么样?”那人再问。

        “挺……好。”王雪娜机械地答了句,怎么觉得怪怪的。

        “我听说你是中大毕业的,是不是?”问话又来了。

        “是,还没毕业,实习期。”王雪娜再道,脑海里画的问号更大了。

        “咱们这儿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谈恋爱,你知道吧?”再来一句问话。

        “知道的。我没有违反规定。”王雪娜心几乎快跳出嗓子眼了,有某个猜想几乎要冲上去印证了,不过生怕唐突,按捺住了,再看新店长依然是报纸遮着看不到,疑问更大了。

        “那就好……我问你,在学校有男朋友吗?”店长问,不带感情色彩。

        王雪娜愣了愣,不知道何来这么古里古怪一通,一下子忘了回答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当然,这是你的私生活,谁也无权干涉,只是公司近期可能会安排全日加班促销活动,如果你有不方便的地方,我要提前考虑到。”店长提高了声调,在报纸后问着,理由充分,不容置疑。

        “我还没有男朋友,再说加班和男朋友没有直接关系吧?”王雪娜终于置疑了一句。

        “没关系,和我猜想的一样。”店长说着,报纸轻轻地放下了,然后……那张脸眉眼上挑、嘴角微翘,诚实的脸却是一脸贱笑的面容真容毕露了,王雪娜手指着,啊……啊……你……惊讶和着诧异一下子愣在当场了,半天才十二分惊讶地说了句完整的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嘿嘿哈哈……你忘了,我会插队嘛……哈哈……嗨,别光给惊讶表情呀,见了我不高兴呀?”帅朗大惊小怪地说着,惊讶之后的王雪娜瞬间笑了,一笑一灿烂让帅朗感到天真蓝、水真清、这个世界真美好,特别是世界上的姑娘更美好,数日不见,那个玲珑的小学妹稚气像是褪去了几分,黑白分明的眼睛更灵动了,明显地让帅朗看到了相逢给她带来的惊喜。

        “坐呀,没事,别拘谨。”帅朗起身倒了杯水,谦让着王雪娜,王雪娜此时从惊讶中省悟过来了,省得这个玩笑里有某种用意了,还真有那么点拘谨,坐下转移着话题问:“帅朗,怎么会是你?吓了我一跳……”

        “巧了呗……你们老板请我来给他搞个促销,我一看员工花名册,还以为是同名的,谁知道真是你……你说巧不巧?”帅朗大言不惭,笑着问。

        “巧。”王雪娜虽然实在怀疑这个巧合,不过也挑不出毛病来,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帅朗只报之以一笑。帅朗这会拽得不知道客气何物了,直接大马金刀一坐:“对了,这段时间可把我忙坏了,也忘了约你了……今儿巧合碰一块儿了,正好,下班我请你吃饭啊……”

        “下班就到晚上八点了。”王雪娜给了个为难的表情。

        “那不正好,吃完饭送你回家。”帅朗顺杆爬了。

        “这……”王雪娜稍有踌躇,不是不愿,似有不妥。

        “你看你,我就不喜欢你这么客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是校友又是上司,以后你工作了应酬多得很。”帅朗道。

        “那好吧……本来该我请你的。”王雪娜嗫喃着答应了,实在无法婉拒的盛情,再看帅朗,却不料恰遇到了那一点弯都不拐直射向自己的目光,像灼到了似的,又让王雪娜下意识躲闪着。

        “嗯,好……那就这样定了,下班咱们一起走……走,正好我要再巡视一遍,准备明天的促销……”

        帅朗随意应着,几句闲聊结束了这个邂逅,邀约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喜不自胜,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就像上司指导员工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这一日,大家都见识了新来店长的勤勉,在日用品工作台面的几个货架周围待了一下午,把本就整齐的牙膏、香皂、洗发水,摆了一遍又一遍,逢顾客经过就推销盐白、中药、增白的牙膏,还别说,卖出去好几支。

        下班,又是一个意外的惊讶,那辆别克派上用场了,接上了惊讶无比的雪娜,粉红色的自行车被帅朗硬塞到了车后厢盖也盖不住,趁着月上柳梢头的工夫,飚着车去人约黄昏后了……

        其实帅朗自信的表象下掩藏了多少忐忑不安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三天蹲守毫无所获,眨眼间扣上了店长帽子,还如愿以偿地约到了王雪娜。生活中的戏剧性咋就这么多呢?

        当下班时穿着嘉和超市店长的西装,开着忽悠黄晓来的别克车,兜里揣着这若干日不劳而获的钱,在超市一干小伙小姑娘艳羡的目光中载着王雪娜离开的时候,帅朗瞥了一眼换下了店员马甲,穿上了连衣裙,对襟的小排扣,嫩黄带着卡通图案的颜色,像翩翩蝶舞般轻盈地上车坐到了副驾上的王雪娜,他又一次被学妹那束甩在脑后的大辫子牵到了某根神经,脚刚刚松开油门,脑子里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不过好在心理素质尚可,勉强还保持着帅店长那份坚强和自信的外表。

        车开了,帅朗的脑筋也在开动,约到了王雪娜,他一直觉得心里没底,下午瞅空给身边的狐朋狗友发短信支招,先问了实战经验丰富的平果,平果短信回得简单:能吃饭就能拉手、能拉手就能拥抱、能拥抱就能接吻、能接吻就能……二哥你行不行呀,不行换我上……帅朗这回心下无着顾不上理论,回短信问平果究竟该怎么办,总得有点实际可行方案不是?平果回来的短信更简单了:趁她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她要挣扎别放手,对付小女孩最管用……

        这个方法不行,坐着瞥了眼矜持、稳重,偶尔看人那么清纯一笑的王雪娜,帅朗觉得自己有点下不了手。

        那老屁的办法呢?田老屁虽然经常标榜自己是处男,可帅朗知道这货人虽胖,可不缺花花肠,没少勾搭电脑城里的妞,他给帅朗的支招也不难:胆大心细不要脸、吃喝玩乐多花钱。直白地表明你喜欢她,快刀斩乱麻。

        这个也是帅朗常用的办法,不过好像也不太行,自己驾了辆价值十几万的别克再加上这个店长的行头都没有从王雪娜眼中看到多少惊艳,上车的时候就让帅朗感觉气馁了,刚进社会,小姑娘头脑里的拜金意识还没那么强,这一套好像效果不明显。

        其他的一群哥们儿没敢问,要问肯定没好话,直接就是一句“先吃饭后开房,免得没干心里痒”。

        这个,这个不用讳言是帅朗最喜欢的方式,他在保险公司混的时候某次和某女同事一起吃饭,稍喝大了点就开了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天亮之后赤裎相见谁也没有很大的惊惶失措,接下来是……相视笑笑,然后又发生了一次。这属于那种你不纯洁我也不高尚的相互理解,毕竟城市里爱情大餐太奢侈了,有时候免不了需要聊以慰藉的快餐。

        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老大最解人意,帅朗短信问的时候,老大只回了一句:要光想上床做爱不用教谁都会、要谈情说爱谁教也教不会,你是想美好,还是想好美,自己拿主意。

        那应该是美好吧?

        第三次侧头再看王雪娜时,帅朗心里泛起美好这个词,两个人目光真切地巧合地碰触到了一起,王雪娜嫣然一笑,眉如黛、眸如星、齿如贝,一笑如含羞花绽,帅朗只觉得被那份笑容传递的电流灼到了脑子里那个部位,那个存储着一切龌龊想法和阴暗打算的部位,于是憧憬好美的初衷全部被洗涤得只余此时的美好。

        “去哪儿?”帅朗随意问,短短的一段路程,心路坎坷了很长。

        “你问我呀?”王雪娜诧异了,还以为一切都安排妥当。

        “当然得问了,我得体贴,而且要迎合你的口味……”帅朗干脆率性而为,不再躲躲闪闪扮君子了,丫的真累,下午就装了一下午大尾巴狼。干脆直说着:“本来想请你去高级西餐厅,不过死贵又吃不饱;去必胜客、 麦当劳、肯德基吧,又觉得太不正式了;想去粤菜馆要不日韩式餐馆,比较有情调,也不俗气,不过就怕你吃不惯适得其反。咱中州本地餐馆吧,环境又太乱,喝酒猜拳玩起来一家比一家疯,不太适合约会……呵呵……我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呵呵……那好,我挑了啊。”王雪娜被帅朗的坦诚逗笑了。

        “好啊。”帅朗大气了,说什么来着,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今儿就发愁妞宰得咱不痛快,显不出点爷们豪气来呢。

        “那我问你,这算工作餐,还算约会餐?要不就当上次我答谢你?”王雪娜问道。

        “这……”帅朗忍不住侧头一瞧,正好红灯停下了,笑道:“有必要分这么清吗?”

        “当然,得分清性质。”王雪娜说道,话音很轻,不过很矜持的味道在里面,差点儿就要她请客要不AA制了。

        智商一高,免不了人的情商有点低,一分性质要分谁付账了,帅朗可未料提到这个问题,稍稍有煞风景兼拉开距离了,想也不想来了:“你看你这人我就不喜欢了,不就吃个饭嘛,分那么清干吗?再说我一大男人让你娇滴滴个小姑娘掏钱请我吃饭,要不什么AA制,那多没面子?要不就当约会,我请你得了,都说过了你甭跟我客气……”

        帅朗大包大揽,颇有几分爷们的豪爽之风,不过言语中要搅浑水瞎掺和此行的性质了,听得王雪娜咯咯笑了笑,虽然有点莽,可你不得不否认男人在这种充大头或者打肿脸充胖子的情况下显得特可爱。

        “哎,去哪儿?对了,提醒一句,咱现在好歹店长了,甭给我省钱啊。”帅朗又半开玩笑似的道了句。

        “那……呵呵……去德庄店吧,离中大近一点。”王雪娜笑了笑道。

        “好嘞……哟?涮锅可够辣啊,你吃得了吗?”帅朗关切地问。

        “你怕辣呀?”王雪娜反问道。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帅朗说着,心里暗忖着怪不得上次见这妞额上有几个小痘痘,光吃辣光上火又没男朋友,能不生痘痘么。

        目标确定,从解放路拐到了建设路,再行不远就是中原街的德庄饭 店,那儿离中大不远,上大学时候就没少去那地方打牙祭,价格不算贵,环境也凑合,不多会儿车到了地方,招呼着饭店迎宾半天才找了个停车的位置,现在城里车多了,找停车位倒比到这儿花的时间还多,下了车往饭店里走的工夫,那迎宾怪怪地看着这辆车屁股后还放着自行车,送走俩人倒窃笑了,还有这么来吃饭的。不过那两位挺自得,没这么潇洒过的帅朗拉拉西装、挺挺腰杆,身旁的王雪娜也颇有看头,嫩黄色卡通的裙子,甩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挎着很个性的手织包,和帅朗不近不远相随着,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八点多了,人不多不少,就在大厅临窗不远找了个雅座坐下,服务员菜单一上,帅朗很绅士地递给王雪娜,小学妹不知道是不经常到饭店还是给帅朗省钱呢,只点了几样油麦菜、藕片、土豆片、空心菜之类的素食,帅朗又加了鲜毛肚、牛羊肉和两样海鲜,分别要了份饮料和啤酒。

        传说请女孩子吃饭,不能太便宜,显得你吝啬;当然,也不能点太贵的,显得你大手大脚、心里没计划,而今天帅朗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比较适合自己此时扮演的这个中低层伪白领身份,环境不算过于嘈杂,大厅里上客没过半,都是一家三两口或者成对的情侣就着热气腾腾的涮锅边吃边谈,气氛蛮好。

        问题在接下来,接下来就是要开聊,从递回点好的菜单开始,帅朗心里就有点打鼓,这聊什么可是大问题。为什么呢?政治、经济、新闻之类,自己狗屁不通;明星偶像之类,自己喜欢的明星说不出口;诗词歌赋之类,韩老大还没教会咱呢;你说这可聊啥呢,总不能开门见山地说哥喜欢你,单刀直入来一句哥想泡你吧?

        “哎,帅朗……你想什么呢?”王雪娜突来一问。

        “哦,没想什么。”帅朗暗道发愣不应该了,笑着回过头来。

        “那个……你什么时候买车了?”王雪娜指指窗外停车的地方,脸上泛着点狐疑,似乎把眼前此时的人和数日前在人才市场偶遇的那位联系不到一起。

        “借来的。”帅朗直来一句,本来准备说哥很低调的,早就是有车一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吐露真言了。

        “借来的?”王雪娜诧异了一下。

        “啊,借来的,第一次约会总不能骑上自行车来吧?我就借了辆,呵呵……”帅朗笑道,看着端坐着的王雪娜,不知道为何即便是坦然以告也觉得毫不脸红,就像以前和某想泡的妞吹嘘说:哥年底准备换大奔呢。

        “那你以前有女朋友么?”王雪娜笑了笑,突然很刁钻地来了句,然后咬着下嘴唇,揶揄地笑着看着帅朗。帅朗眼神一凛,嘴嗫喃两下没敢吭声,想泡妞千万不能提前女友这是铁律,说有吧煞风景,说没有吧人家不信,一下子把帅朗难住了,此时再看王雪娜像调皮,像故意逗他的那种娇憨样子,帅朗没来由地觉得好难堪。

        “不许回避啊,上午居然扮店长捉弄我,你要问我,我也得问你,咱们得对等。”王雪娜追问上来了,眉弯儿翘了翘,似乎很喜欢帅朗这难堪的样子,其实从第一眼起,女人再笨也看得出想接近自己的男人那号心思,或许这里面就存有故意逗他的心思,或许很多女人对好感大于反感的男人都会出这一辙。

        好感和神秘是男女沦陷的第一步,而帅朗对于她,两样都有了。

        王雪娜看着帅朗,不由得会想起这位学长在人才市场里左钻右蹿,唆导自己插队那样子;不自然地会想起他窝在报纸后扮店长的促狭,当然,还包括现在,眼皮往上抽,有点难为和尴尬抓挠耳朵的样子,想说憋不出来那样子特滑稽,王雪娜故意脸色稍整客气地说:“你不回答也可以,应该尊重你的隐私对吧?你说的。”

        “不不不,不用尊重,我没什么隐私……”帅朗看即将冷场,瞬间开口了,在柳眉儿杏眼的逼迫下,肾上腺激素分泌瞬间也达到了极致,很自信,也很坦诚地说:“这样说吧,现代男女之间的感情其实就和现代营销是一个道理。”

        “什么意思?我问你呢,你扯哪儿去了。”王雪娜愣眼不解了,没有听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很简单,你这么聪明,自己都看得出来。”帅朗捋顺了,笑道:“比如男生对女孩说,我是最棒的,我会给你幸福,跟我好吧,这是推销,和你推销日用品一样的,谁都不说自家差;第二种呢,男生对女孩说,我爹 是老板,我家产有几百万,跟我好吧,以后都是你的……哎,这叫促销……还有一种,男生根本不用说话,女孩被男生的气质、风度所迷倒了,自动跟他好,这叫营销……”

        嘿嘿呵呵……王雪娜被男女营销几句逗得先是迷惑,后是惊讶,等帅朗手托腮,目光深邃做了个姿势扮气质男和风度男,早被逗得咯咯笑上了,这边笑,那边帅朗大舒了一口气,心里直道:哎呀妈呀,这个弯转得真不容易啊……还没结束,帅朗以为一个玩笑把王雪娜打发了,不料王雪娜兴趣来了似的纤指弯弯一指帅朗问:“那你呢?什么销?转移话题是不是?”

        “嘿嘿……这还用置疑么?你看我车是借来的、衣服是蹭来的,房子还是租来的,明显是滞销嘛,现在女人都这么现实,谁会找我这么个滞销男友啊。”帅朗几分自嘲,几分玩笑,拐弯抹角地撒了个大谎,不过这个大谎让王雪娜全盘接受了,不但接受了,而且被逗得笑得直打颠,两手轻掩着小嘴,眼睛乐滋滋看着颇为好笑的帅朗。

        其实男女间的相处最重要的是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只有在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才能让彼此间的尴尬渐渐消融,从陌生走向熟悉。

        跨过了那个坎,还真轻松愉快了。原本帅朗是准备开着车揣上家底装大款的,还真没料到被逼出来的自嘲反而赢得了如此轻松愉快的气氛,等热腾腾的火锅上来了,两个人就着德庄老汤涮着羊肉,涮着菜蔬,吃着吃着就说到了大学生活,王雪娜小心翼翼地问到了帅朗那些看似不可理解的事。不过帅朗倒无所谓了,这年头欠揍的货太多,嘴上讲不通理的时候得拳头说话,说到此处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小臂上发达的肌肉,跟王雪娜白活自己老爸是警察,专抓坏蛋,自己从小就受家庭熏陶正义感很强的话题。一瓶啤酒下肚之后,俩人相谈甚欢,甚至王雪娜把那个六年大学的事也摆出来了,帅朗也无所谓,那更没什么了,咱没毕业证干了两年,现在啥也敢干,那拿上毕业证的,现在还有坐家里啃老的……

        相比而言自己自然是牛多了,当然,被老爸赶出家门以及逼不得已做假证找工作的事自然略去了,你怎么听也俨然像一个白手起家还没家、自立自强不靠娘的新时代青年,再说起这些年干的种种行业,那话题自然就 多了,一会儿逗得学妹咯咯直笑,一会儿唬得小妞一愣一愣,直到不知不觉吃完饭,帅朗潇洒地一个响指招呼着服务员结账的时候,王雪娜并没有和帅朗抢着付账,这下子让帅朗觉得蛮高兴了……为什么呢?要是某女在吃完饭听之任之坦然接受你买单时,那说明有戏。没准儿某日你邀她开房,她也这样听之任之。反之就不行了,要和你抢着买单,那根本没戏。

        吃完了饭,又载着学妹回了中大,俩人一路笑声不断,距离感消失之后,帅朗发现王雪娜并没有那么内向,这样当然最好,省得是个闷葫芦将来俩人一块儿都没话说,到了中大校门口,俨然熟人一般,帅朗快步下车把后备厢里的自行车卸下来,亮着车灯晃着看着轻盈的学妹骑着那辆粉红色的自行车进了校园,直至不见人影。

        美好……就是美好,那轻盈的身姿、甩着的大辫子,拐弯时候的回身招手,隔着好远帅朗甚至还能看到笑容,那是多么让人心慌慌人痒痒的笑容呐,直看得坐到驾驶座上的帅朗人如定格一般,把这一颦一笑回味了好久。

        美好……很美好,帅朗驾着车返回了大东关光明里小区,看着那创建和谐的标语,深为认同如今这和谐大势。进得铁门就看着小广告也不觉得多可恶,上楼的时候被自行车把挂了一下,被三楼那家养狗的吓了一下,被五楼那堆杂物撞了一下,帅朗都没有觉得郁闷烦躁,心情美好得以致进了门大声招呼三个兄弟都滚出来,仨人一个光脊背俩穿裤衩,一瞧帅朗傻乐的劲儿,都愣上了。

        “拉了拉小手呀,看把你乐得。”田园淫笑着。

        “二哥,我教你那强抱强吻你用上了吗?”平果也乐了,嬉笑着问。

        “不能吧,早晨走还拉着苦瓜脸,现在都吃花椒咧开嘴巴了?开房啦?”韩同港诧异了。

        “你们思想都太龌龊啊,不要亵渎我们纯洁的感情……都过来说个事,平果,主要是你,给我包装一下,我现在是嘉和超市店长,要负责推销……这个,中州老白干。”帅朗变戏法一般,从腰里抽出来手榴弹似的一瓶白酒,四两装的,直塞给平果。平果一看咧嘴了,举到眼前让大家看:“这……这是哪年的产品,整个傻大粗黑的典型,现在都防伪激光装 了,这还是锯齿铁盖,标签还是老工木纤纸……你让我怎么包装?”

        “换个标签,再设计一个不就行了,笨死你呀?那盖周围再包个不干胶花样,中国红色的,打上嘉和两周年店庆,当奖品送呢,整喜庆点……”帅朗安排着。这倒也不是不行,平果拿着酒瓶想了想,对于二哥的安排似乎从专业角度在考虑可行性,穿着大裤衩的田园可不想这个,一听帅朗成店长了,拉着问:“二哥,是不是得庆庆,两天就混了个店长,月薪多少?”

        “没月薪,就推销这东西呢。”帅朗道。

        “没工资,你可真敢干呀?这东西才卖多少钱,提个屁成。”田园一把抢过酒瓶,越看越不入眼。

        “是啊,帅朗,这东西咱们这身份都不爱喝,卖给谁去?你挺精明个人,又犯糊涂?”韩同港也有点纳闷。

        “就这……三五块钱的烂货,你挨着小卖部送吧,还得往乡下送,卖完也得不偿失……你自个儿掏钱买下得了,省得费劲。”田园把酒瓶塞回平果手里,干过生意,一眼就瞧出市场潜力了。

        “说得轻巧,我……哪买得起,两万多瓶呢?”帅朗翻白眼了。

        “多少?”仨兄弟吓了一跳。

        “两……两万七千瓶。”帅朗结巴一下,看仨兄弟都盯白痴一样盯着自己,哀求上了:“我也是没办法,我不答应卖这东西,我就当不了店长,我当不了店长,我就见不着约不到雪娜,见不到约不着雪娜,就没有今儿晚上的浪漫……嗨嗨,别走呀,我告诉你们啊,这里面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商机,干好了我得人,你们得财,爽歪你们呀……别不信我呀……”

        一听两万七千多瓶,一听帅朗为妞犯这么大迷糊,仨人气哼哼剜了帅朗一眼,都各自回房不理会一嘴酒气、满嘴忽悠的帅朗了。

        “二哥,这儿,可以做成一个小展台,用酒堆一个造型,正对着进门的方向,容易形成视觉上的冲击……”

        “二哥,你别走神,听我说,领奖处直接放在门两侧,方便即拿即走,发券的地方放到收银台,减轻这里的拥挤……”

        平果意气风发了,以经典广告设计公司设计员的身份被帅朗邀来嘉和超市,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可历经的大大小小促销广告也不少了,提的几项合理化建议让帅朗这个半吊子水平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但挑不出毛病,而且对平果突发奇想,还真做了新标签提升酒瓶档次的办法赞不绝口。

        “怎么样?我设计不差吧?”平果凑上来了,帅朗还拿着那瓶中州老白干,金色的大标签配上几样粮食元素,用字古朴庄重,写真手法能赶上拍报水平,比原标签光几个傻大字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最差的铁质锯齿瓶盖部位做了一个红色的封签,打上了嘉和超市两周年店庆的OEM标志,一圈中国红色直延伸到瓶身,原标那鸡屎绿一覆盖,还真像换了件时装、配了个LV包,给山妞包装成大小姐了,不过帅朗有点不太信这是平果的手笔,回头瞪着眼问:“吹牛呢吧?你就只会做不穿裤衩的造型,你有这水平?”

        帅朗边说着,边把瓶子整体拍了个照,给王锉炮老板发了张彩信,平果一听不乐意了,不屑道:“小看兄弟是吧,这行我都干了七八年了,我们老板没转行前专做酒类标签,你要有瓶子,我全给你做成五粮液和剑南春信不信?”

        “去去……人现在都讲诚信呢,你造假,好意思说……就这个,定了,二万七千三百份,加上七百份做一个整数……晚上八点以前给我做好,连东西带人都过来,展台和造型你布置……”帅朗安排着,颇有店长风范,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挥手就要打发平果走,平果赶紧揪着他,掏着本子划着数字:“哎,哥,这一套划七分多钱,你当哥我在公司里给你找点优惠,一个整六分,再加上标语、彩篮、花环装饰……反正一大堆,你看,亲兄弟明算账啊,甭回头让我垫上……”

        预算递过来了,一看两千九百多块,帅朗拿着一瞪眼,盯着平果,平果吓了一跳,赶紧解释:“哥我没多加。”

        “不可能……你们老板给你多少?”帅朗唬道。

        “能有多少,一单生意提成才百分之五多一点。”平果哀求道,只怕帅朗拦腰砍一价,那可受不了。

        “切,预算不是这么造的,按这个数字给我开票,晚上过来给你钱……”帅朗拿笔在本子上一划,递给了平果。平果一看,像囫囵吞了个烫饺子一样两眼发直,那个“2”被帅朗往下划了个小尾巴成了“3”,瞬间多了一千块,一下子醒悟二哥故意照顾自己了,不迭地拉着帅朗谢着:“哟哟哟……您哪是二哥呀?这简直是衣食父母哎,不说了二哥,回头我请你啊,拿多少对半分……敢情二哥您打入超市内部,是来当地下工作者给兄弟们谋福利来了,嘿嘿……”

        这要是里应外合做了假账,就扣了税都挣不少,一算这笔收入把小平果乐歪了,拽着帅朗既表忠于之心又要表敬爱之情,帅朗甩脱了平果的拉扯道:“活儿干好点,这还不到头呢……听哥的,回头有你好处拿,晚上早点来,把老屁拖上……就说这儿妞又靓又多,他一准来。”

        “哎……哎……哎……”平果不迭地点头,告辞了二哥,乐得颠儿颠儿走了。

        好在昨晚说通了三个同室帮忙,钱和人情都在里头,自然办事利索。帅朗拿着平果大致做的设计图样,踱步上超市三楼,边走边和王老板通电话,还不时给打招呼的店员们示意,看来这会儿帅朗真把自己当成嘉和超市新任的店长了。你说这五分钟一个电话多忙哎,上了三层找到财务室要了张单子,回头敲响了蓝冬梅的办公室门,进门也不多说,“啪唧”一声把单子拍到蓝店长面前,大咧咧说着:“财务让你签字。”

        什么呢?借款单,要借财务五千块启动资金。

        一看单子蓝冬梅撇嘴了,超市的收支两条线,不乏这号提前预支费用或者补助的,不过这人才来一天就这么大谱借上钱了,可把她看得诧异了,拿着单子瞪着帅朗:“这……这算哪一出,什么都没干先借款?”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给资金怎么干活,王老板同意的,费用算你们的,回头还要设奖品,明天要动的资金更大……”帅朗道。

        “这你让我怎么签?”蓝立梅把单子啪一声拍回原地:“帅朗,你不是准备坑我们一把携款溜吧?你这店长就老板一句话,手续没手续、身份证我也没见过,劳动合同更别说了,这出了事我签了字算谁的?”

        “耶呵……哥们儿这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因为这事吃不好、睡不 香,敢情在你眼里我还是骗子了?”帅朗火大了,从腰里抽东西,吓了蓝冬梅一跳,一抽蓝冬梅眼前一亮,跟着才发现是换了个外皮的酒瓶,啪一声一放,帅朗得意洋洋道:“嗯,做得怎么样?方案老板通过了,先让你支广告费,不信你自己打电话问问……哥们儿要骗钱也不至于才值五千吧?怎么着也得多加几个零。”

        “呵呵……就这?”蓝冬梅笑了,在这个行家眼里,有点小儿科了,虽然把外观改了不少,不过要细看仍然是若干年前的技术水平,那玻璃瓶都凸凹不平,熔化的时候还留有气泡,商品和人一样,你再怎么打扮也做不出大厂的气质来,这么一做好看了点,不过还是个不伦不类的精装版大路货,她一嗤笑把东西一放,看着帅朗倒把签字一事放过一边了,稍带客气地说:“帅朗,我再提醒你一句,我敬佩你的热情,可生意不是这么干的,一样东西是不是适销对路,是不是符合大众的消费习惯,这是需要市场长期检验的,王老板这批存货是这里经营者和房子捆绑在一块硬兑给他的,明显已经退出市场的东西,你就再怎么加工它也卖不出去,而且你这样,等于加大了这批货的销售成本……”

        “等等……别给我讲太专业,你什么意思直说。”帅朗听懵了,敢情老板认可,这店长是死活不认可。

        “我问你值得吗?摆明了这就是个赔钱生意,不管你赠送,不管你搭车销售、不管你想什么辙,这都是得不偿失的,要能卖了,我们嘉和超市连锁上百营销专业人才,王老板找谁办不了,还能放到现在?”蓝冬梅问着,语气很温和。

        “哦……”帅朗听蓝冬梅这么说,倒觉得这妞不是那么一味可恶了,这些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而且今天发现虽然蓝冬梅还是没那么客气,不过话诚恳多了,一感觉到了对方的关心,帅朗吧唧着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停顿了一下,肘支着蓝冬梅的办公桌,两眼深沉几乎要深邃地直视对面端坐的蓝店长工作服里包裹着的春光。蓝冬梅霎时被这个很男人很深情的动作看晕了,紧张地往后靠了靠身子,生怕此人动手动脚似的。

        凝视,貌似款款深情;肃穆,貌似百折不回。在蓝冬梅胸中忐忑如同揣了一百只小兔子怦怦乱跳时,帅朗说话了,肘支着桌、手托着腮、头轻 点点:“值得,非常值得。”

        为生意付出点值得?还是为面前的女人付出点无悔?这个动作把两件事成功地搞混淆了,蓝冬梅觉得脸上有点发烫,紧张得手足无措,非常想像以前那样扯着嗓子指着门喊:出去。可又忍不下心来拂逆此人目光中投射出来的欣赏。而想表示一句什么,也讷言了,关键的问题是,两个人现在还没有到表示的程度,好像还没有什么可表示的。

        “你要是不签……没关系,我垫上,我要搏一把,我要让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改观……所以我觉得很值得,挣钱挣得爷们、赔钱赔得光棍,都值得。”帅朗支起身来了,很豪气地说道。此时,蓝冬梅不做他想了,找着笔,刷刷刷签了字,递给了帅朗。帅朗手捏着借款单,眼睛却坏坏地笑着盯着蓝冬梅,蓝冬梅似躲非躲,一言不发。

        蹭……抽出单子了,帅朗眼色飞舞着,几乎要给蓝冬梅一个飞吻了,抽走那一刹那蓝冬梅全身跟着颤了颤,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后故作正襟危坐看着桌上的日报表。

        要给飞吻的帅朗出了办公室,闭门的一刹那,笑得要开怀了,“啵”的一下子,直吻到借款单上了……

        我漂亮么?我迷人吗?我性感么?

        门关上的一刹那蓝冬梅心里泛起这样的问题,起身站到了小小的仪容镜前,拉拉平直的西装,侧身对胸前挺起来的高度很满意,而手抚过小腹的时候,对那里已经出现的赘肉很不满意。再往下,筒裙以下的部分很满意,不过有点肥大的胯部让她又觉得不太满意了,有点生硬地扭了扭身子,在找曾经的窈窕感觉。照着镜子,镜子里显现的是一张仪容整洁、严肃端庄的脸,不过在这张被职业禁锢的脸上缺乏柔和的线条、缺乏温柔的感觉,像有点生硬的木刻画,就这张呆板的脸吓跑过不少相亲对象。而吓不跑的,差不多都是和王小帅老板一样让她倒胃口的男人。

        在这种郁闷中经历了又一次貌似骚扰,又一次貌似暗示的蓝冬梅审视着自己的同时,不由得回忆着房间里刚刚来过的那位,寸发、浓眉、大眼,虽然不是帅得一塌糊涂,可也不是让人反感的那种,而且……而且你看他举手投足的那种气势,多爷们;那种明知赔钱还要做的魄力,多有 胆识。

        难道他是为了我?想让我改变对他的看法?

        蓝冬梅突然想到了一种非常合理的可能性,这一想,又觉得如同亏欠了他的一样,第一次是冷眉相对、第二次是冷眼相加、第三次记得是在超市门口碰到的,自己连理都没理,直接无视这号连自己也养不起的男人……只不过之后他眨眼变成了有车一族、变成了店长,现在又在左右着老板的经营,一次又一次的颠覆,足够颠覆对他的看法了。

        我是不是该帮帮他?蓝冬梅又浮起这个想法,不过随即摇摇头,根本不知道此人的来历和来由,也不知道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更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帮也帮不上,再说怎么帮?明摆着就是王老板利用他急于进来的心理把那堆销不出去的压仓货推给他了,看来这赔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到此处,蓝冬梅出门时还不忘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确认借款事宜。是真的,没假,王老板同意了的。

        这下,让蓝冬梅又有点说不清的感觉了,有点不忍,又有点可怜那位姓帅名朗的店长了,商场超市里销售的尔虞我诈多了,王老板这么精明的人肯定不会做无谓的投资,敢把钱给谁,那就肯定要连本带利往回收。要是把帅朗和王小帅老板放一块儿,恐怕他还真嫩了点。

        蓝冬梅像往常一样出了办公室,踱步下了楼梯,例行着巡视和检查,生活和工作都是在这个方寸之地来回重复,没有什么新意,该粗心大意的员工还是粗心大意,顾客选走了货没有及时补上;该偷奸耍滑的还是偷奸耍滑,特别是姑娘们,货架旁边、货仓后面、甚至卫生间里都能小话说上半天,消极怠工处处都有。一圈巡视过去,仍然和往常一样,该训两句的、该表扬两句的、该示范几下的,又是不厌其烦地教着这些心不在焉的员工们。

        其实蓝冬梅现在都有点担心见到帅朗了,很担心那人在别人面前会露出点什么马脚来让大家看笑话,甚至为此她上午都没有回办公室,不过还是没躲过,到了一层粮油区刚刚驻足,就看到电梯上下来在四下张望的帅朗,蓝立梅心里暗惊,故作未见,转身往后面的货仓走,生怕人前俩人发 生那种让人心跳的尴尬。

        有时候,缘分是躲不开的,蓝冬梅刚走几步,后面“嗨、嗨,蓝店长,找你半天了,你怎么窝这儿……”说话着一脸笑意的帅朗已经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了,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蓝冬梅直皱眉头,叹着气说:“又怎么了?你就不能消停点?”

        “找你当然有事了……你看啊,后面那些酒放了有些年头,得好好清理一下,洗标签、去锈迹、贴新标签,这都需要人呐,给我抽二十个服务员,轮班干。”帅朗伸着俩指头,又来事了。

        “啊?”蓝冬梅张口结舌兼目瞪口呆,瞬间反应强烈了:“不可能,每班八小时干下来你知道有多累,平时加班都愁眉苦脸凑不上几个人,你以为这是共产主义社会,光干活不讲报酬呀?”

        “没说不给报酬呀,老板说了,一小时十块,加班费现结……”帅朗道,抬着老板压店长。

        “那也不行,现在用工你以为那么好请,大家对加班本身就反感得厉害,又是些脏活累活,再说也不能因此影响超市的正常经营……”蓝冬梅不乐意了。

        “咦,你不能不支持我的工作呀,这也是给咱们超市创利呀?”帅朗反诘上了。

        “那你试试去,这些小姑娘你以为那么好请?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家里有事,反正总能推诿了加班,我总不能因为这事强迫大家去干吧?要去你去。”蓝冬梅本不看好这促销的事,本身就消极怠工了,甚至想使使绊子让这事就此停止。

        “耶……你还将我了?你就站这儿看着,五分钟,我能把人都请到,你信不信?还别给我出难题,我这人最喜欢别人难为我……”帅朗扬着头,拽得很有魄力,针尖对上麦芒了。蓝冬梅根本不信,嗤笑着,切了一声,自然不信。

        “好,你看着啊,五分钟……”帅朗说干就干,不客气了,快步小跑着直奔粮油区俩姑娘跟前,手指比划着说着什么,那两位几乎没怎么思考,蓝冬梅眼看着俩人点点头……咦哟?同意了。

        跟着他又到了冷冻品区,有穿着白褂的三位大嫂,不知道帅朗觍着脸说了几句什么,那仨大嫂乐呵呵地应着……咦哟?同意了。

        蓝冬梅一下子看愣眼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帅朗背后,又见帅朗到了化妆品区,和仨小姑娘在白活着什么,这里蓝冬梅想着帅朗肯定不行,那仨姑娘典型的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型,要不是长相乖点能招徕顾客,早给开了,正等着看笑话,不料蓝冬梅发现那仨位姑娘回头也看了她一眼,跟着奇迹出来了……这仨姑娘居然也点头答应了,那位做加班劝说工作的帅朗回头得意地给了蓝冬梅一个“OK”的姿势。

        奇了怪了,只要帅朗所到之处,几乎是所向披靡,哪还用得了五分钟,从一楼上二楼,眨眼数城连下,这倒把蓝冬梅看得惊奇不已,比见了魔术还稀罕。只等帅朗得意洋洋回三楼办公区,她按捺不住了,追了上来,还没问,帅朗回头嘿嘿一笑:“下午两点换班就开始啊,告诉你啊蓝店长,全部同意。”

        “你……你怎么办到的?”蓝冬梅惊讶地凑上来,急切之下不由自主拽了帅朗一把,帅朗得意了,鼻子哼哼不说了,一前一后,一走一追,这个超乎管理上的诀窍让蓝冬梅惊讶得直追到王老板办公室前,看帅朗还在卖关子,她威胁上了:“你不说是吧?信不信我下午把人都调走?”

        “呵呵……信,我怎么不信。你真想知道?”帅朗坏笑着,揶揄地看着蓝冬梅。蓝冬梅手一指,咬咬嘴唇,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废话,当然想知道,奇了怪了,今天怎么了?都吃错药了?到底你怎么说的?”

        “你真想知道,知道了不许生气啊,也不许训下面员工啊。”帅朗打着伏笔。

        蓝冬梅的兴趣却被撩起来了,催促着:“主动加班,这是好事,我生什么气?”

        “呵呵,其实很简单。我告诉她们,下午有两个选择,要不跟上帅店长我加班干活,有补助有加餐;要不跟上蓝店长你培训……哟,她们一选,就都选跟上我加班啦……看来她们比较喜欢我啊。”帅朗嘿嘿说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狐假虎威了一番,早看出蓝冬梅在员工中不招人待见,今天一试果真就灵。这说着,说得蓝冬梅又有点张口结舌了,指 着帅朗要说句什么,一下子语结说不上来了,有点哭笑不得的表情郁结在脸上,可不知道让自己站在旁边看是这么一层意思……想了想,蓝冬梅曲线报复了,阴着脸鼻子哼了哼:“哼……就一群小姑娘能给干什么?就都不是干活的料……”

        “蓝店长你又错了,有姑娘们在,就不缺小伙来,姑娘们一加班,我告诉你,司机、保安、清洁工包括搬运工,基本都要来了啊,谁不愿意在莺莺燕燕堆里干活呀?哈哈,肯定干得很卖力……”帅朗笑得左摇右晃,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正说着仿佛就是给蓝冬梅难堪一般,保安里那位叫小行的上办公区来了,看着俩店长站一块儿回头一瞧,一下停住脚步了,一问干吗来了,这倒好,是要来加班来了……帅朗一答应,那小保安乐滋滋地谢了声走了,帅朗笑着指道:“看见没有,只要给他近距离接近某妞的机会,不给加班费都行……哈哈……”

        蓝冬梅此时才省过这里头的花样来了,看着笑得眉眼挤在一块儿的帅朗,自己却是有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哭笑不得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帅店长又出花样了,只是买了几盒炸鸡腿挨个分了分,就把姑娘们收买了个差不多,待到下午开始干活了,果如帅店长所言,换班的保安、司机和库管都乐颠颠来帮忙了,大桶的水拎着,成件的酒瓶端着,后院里一会儿水声哗哗、一会儿女孩们叽叽喳喳、一会儿又是男女笑声夹杂,好不热闹……晚上打烊的时候,更热闹了,几乎是全员上阵了,洗瓶的、贴签的、堆造型的、贴广告的,只待明早开张了,王小帅老板也来了,勉励了一番,看大伙干得这么起劲,笑得合不拢嘴了。

        帅店长可没那么老实干活,据说要给大家做好后勤服务,挨个送回家,晚了还管夜宵,第一个送的,是日用品区的,叫王雪娜。

        当古清治乘着冯山雄那辆奥迪,循着寇仲的电话指引,驶到胜利路东关街时,很容易便找到了目标,嘉和超市。

        彩旗飘飘、花篮朵朵的盛装超市在一溜商铺外显得格外招眼,好容易找了个停车的位置,冯山雄看样子对师爸尊敬得紧,停车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搀扶师爸,不过古清治笑着拒绝了。

        身着休闲装、老头鞋,头戴一顶草编凉帽的古清治已经看不到身上那份仙风道骨,更像闲来逛悠的都市老头。车门一旁侧立的冯山雄谄媚地和师爸搭着话,古清治也只是偶尔笑笑,爱答不答的样子,乍一看就像随从伺候领导,细一看又像儿子哄爹开心。上台阶的时候锣鼓音乐声就重了,重得让冯山雄有点诧异,而且对师爸亲自前来又有点不解,出声问着:“师爸,不就推销个酒嘛,这有什么看头。”

        “要给你三万瓶滞销的酒,你怎么卖?”古清治忽然出声问道。

        “这很简单,堤外损堤内补呗,别看啥优惠,都逑坑人。”冯山雄撇撇嘴,一副奸商表情。

        古清治蓦地一笑,不知道是就此话笑了,还是被眼前的东西逗笑了,超市大门厅顶挂着“贺嘉和超市两周年百万礼金大放送,进店有礼、全场优惠”的字样,两侧的标价牌全是降价的标志,一袋面降了多少钱、一桶色拉油降了多少钱、一斤土鸡蛋降了多少钱,什么空调扇、电磁炉、床上用品,琳琅满目、红底黄字格外醒目,让人感觉很实在,不像跳楼大甩卖和吐血大清仓那些没人信的噱头,足足比市场价降了一大截。

        真的么,当然是真的,这些挂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做假,古清治笑了笑,看看时间,指向上午十一点三刻,差一刻正午;再看此时的人群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大包小包、塑料袋子乐滋滋提着,跟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这倒引起古清治格外的兴致了,抬着步前行着,冯山雄不屑地撇撇嘴跟在背后,两个人也进了超市。

        一个字,乱。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和在一起,像整个空间在蠕动一般,耳边轰轰作响,正面是一个几十个小酒瓶捆绑成一个大酒瓶的造型,有点怪异,不过蛮有冲击力,也是两周年店庆的标志。门左侧,四个马甲店员正有条不紊地给进出兑票的顾客分着一瓶、两瓶,或者一扎红盖金标的酒,端得是热闹非凡……另一侧就更乱了,四层大台子,最上一层是一台60余寸的液晶电视,往下是几台笔记本电脑,再往下是电动车十几辆,四周是电饭煲堆了四层,一位肚子耷拉、肥腮小眼的胖子正持着话筒喊着:“各位顾客,值此嘉和超市两周年店庆期间,我店推出了百万大回馈有奖销售活动,该活动已经报区工商所备案,活动规则很简单,只要在本店购 物满五十元,即赠一张奖券,最高可中价值8888元的索尼液晶电视,三万张奖券张张有奖、件件有礼,中奖率百分之百,多买多送……”

        胖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声如破锣,不过声音的鼓动性很强,片刻间有人中了个电饭煲,又被这位胖子添油加醋地煽动着,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喜欢喝酒的可以直接买奖券换中州老白干,五块八一张,那样中奖率更高。

        进门的时候就有店员递着广告,粗粗一览,是一个购足定额返还的形式,五十元返一张奖券,液晶电视、笔记本电脑、电动车、电饭煲,即便最差的纪念奖也能中一瓶中州老白干。笑了笑,古清治随手拿着广告进了超市售货区,此处却更挤攘了,每个销售区都有若干位红马甲的服务员在忙着,不知道是这个环境的鼓噪,还是那个奖品台让进门顾客眼热,这购物的热情反正是催起来了,眼看着几位家庭主妇模样的大袋小袋往购物车里塞着,算算价格问营业员要奖券。

        “呵呵……这小子,是以一个假象来掩盖另一个假象啊,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中州老白干……”古清治笑了笑,冯山雄一听师爸说话凑上来了:“你说啥,师爸?”

        “没什么,山雄,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他,还在集贸市场卖地瓜呢。”古清治笑笑,回头看冯山雄稍有不屑之色,干脆问着:“这事,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这很简单吧。”冯山雄一愣,想了想,这事是锉炮老板认识寇仲那辆别克车,还专门打电话问过,寇仲自然是打了马虎眼说是个远房侄子,之后才知道帅朗把车押着要开售那几万瓶劣质酒,那酒堆放了若干年了,王小帅甚至就此事还求过寇仲帮忙,这其中的关系一捋,冯山雄压低了声音道:“利润虽然摊薄了,可量扩大之后可以弥补损失,总的算下来肯定还是赚的。”

        “呵呵……要是那样的话,就轮不到他插手了,这里面猫腻大喽……”古清治停下来了,随手拿起了一个刷子,标价两块九,然后放到了冯山雄手里,眼神似笑非笑神神秘秘说道:“新的……我保证大部分标签都是新的。”

        “哦……”冯山雄一拍脑门子恍然大悟了,放下刷子,跟着师爸的步伐走着,小声问着:“我明白了,把销量小的大降价、把销量大的小提价,这三毛五毛钱谁也不在意,五十块返五块,其实怎么把那也赚回来了。”

        “要么我说你眼界比他差呢,要是在同等位置上,只有他坑你,没有你哄他……我估计这还是个表象。”

        古清治不置可否,又说了句厚此薄彼的话,让老冯实在有点不服气了。

        中午的光景却是更乱了,下班的、路过的,还是就住在附近来占便宜的,挤挤攘攘的超市里哪个货架周围都围满了人,货仓门大开着,不时有几位大小伙吭哧吭哧搬着东西往货架上补充。稍一间隔,耳边又听到了音乐的聒噪,夹着那位大胖子的声音在鼓动着:“这个叫张兰的阿姨,中了价值188元的电饭煲,我代表嘉和超市向张阿姨祝贺”,然后是象征性地鞠躬、发奖,响着某进行曲的音乐,引得后面有些不服气的直接在收银台掏钱买奖券。

        “买二十张……咱们也给他撑撑场子。”古清治踱步到了收银台前,回头对冯山雄说,冯山雄赶紧掏钱,挤到台前买了二十张。出了收银台冯山雄兴趣倒来了,刮刮刮刮……古清治笑着看着并未动手,二十张刮完了,啥也没刮着,悻然一脸的冯山雄递着奖券,换了两扎老白干,随着古清治的步伐出了超市。

        冯山雄觉得很郁闷,开了车门,扶着车窗把师爸迎上车,又把两扎酒往后座一扔,这红红黄黄的包装看似诱人,干脆拆了抽出一瓶来,坐到驾驶位置,细细看了看,一撕一拽,丫的这不干胶还连着,里头还就几年前那种傻大粗黑的铁盖包装,再一撕金黄色的大标签,也是新粘的胶,悻然一脸如同被骗了一般看看古清治,随手把这东西往后一扔,说什么来着,便宜没好货,五块钱能给你个这东西都不错了。

        车开动了,古清治哈哈笑着:“因为你知道这批货,所以你觉得吃亏了……如果不知道,五块八有机会获得超出本身价值几百上千倍的奖品,最差也有一瓶酒够本,这样的话,大家就都不觉得吃亏,更何况还有买东西白送的……”

        “哦哟……说来说去都是坑爹货……”冯山雄撇撇嘴,悻然道了句。

        吃亏了,没人觉得有什么吃亏了,买够五十就送一张,最差也等于送一瓶老白干了,这么高度数就不喝也能当酒精消消毒了。更何况万一中个奖呢?

        虽然这其中的诀窍谁也明白,谁也知道就是降价清仓便宜货,可免不了被大喇叭里的广播勾动那根爱贪便宜的神经,免不了被奖品台前那位鼓动得有点动心,更免不了随着兑奖大潮随便买上一张两张,或者买够五十块钱东西要一张碰碰运气,反正这三块五块现在谁也不在意了。超市里乱糟糟地热闹不减,这销售的旺势和年节那光景差不多。

        二层,“顾客止步”的楼梯口子上,出了楼口习惯性提提裤子,乐滋滋下楼的王小帅老板乍看两天了还这么红火,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出了楼门,后面跟出来了蓝店长,脸色不那么好,连着两天加班了,现在她也知道其中的玄机了,摆出来的大件降价那是明的,不起眼的小货物全部涨价,连夜把超市里上万种货品全部提了一个价码,虽然一毛两毛甚至三毛五毛不起眼,可真要在五十块钱的货物里凑出三块钱酒钱来还真不难,更何况那些大件并非赔本,顶多是照本而已。

        这招,够阴……不是蓝冬梅想不出来,而是觉得这办法的可行性有问题。老板可就乐呵了,下了半截回头问着蓝冬梅:“冬梅,你这两天辛苦点,协调好配货啊,千万别卖脱了……这小子,真有两下……哎我说,这也不难嘛,你们怎么就不能组织组织,钱非让外人挣啦?”

        “王经理,不是我们不能,我们哪有这种人……你看……”蓝冬梅一扬手,门厅口上,那胖子几乎是不知疲倦一般鼓噪着,五块八,就五块八、中液晶电视是8888、中电脑是4888、中电动车是1888,多买多送,有赚没赔……那声音一刻不歇,鼓动得进门出店的围观人不见减少。另一个方向也有人一手举着厚厚的奖券鼓噪着,五块八,五块八中电视、五块八中电动车,可以直接单买,纪念奖是价值相等的中州老白干,中奖率百分之百……就这俩差不多把气氛都烘托起来了。王小帅老板想了想,自己手下还真没有这么贫这么碎嘴的人,一句话重复几百遍不觉得烦……呵呵笑了笑,回头看看像是很失落的蓝冬梅安慰着:“什么场合用什么人啊, 咱们还真不行。咦?帅朗从哪儿找了这么几个怪胎?”

        “不知道……”蓝冬梅也悻然了,这两天风头被抢尽了,一店员工都跟一堆酒转悠,又是补助又是加餐又是夜宵,这两胖一瘦现在一招呼,比店长说话还管用。

        “呵呵……好,好……就这么干。”王小帅老板乐呵了,眼前的利润可比蓝店长的感受要重要得多,看着这几位卖力干的人,连叫几个好字,蓝冬梅可没忘责任,追着老板汇报着:“王经理,您算过这笔账没有?我大致算了一下,一台电视、四台笔记本、十五台电动车再加上一百台电饭煲,以成本计算都得五万以上了,再加上广告、场面布置、人工、加班补助,两万左右,成本都快赶上那堆积压货值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问能收回成本吗?降价的大件没利润了,小件提的利润补足赠送的酒值,这些摊出来的成本也不是个小数目呀,顶多是个不赔不赚的结果。”

        “这个我知道了,能把那堆烂货处理了我就已经很满意了……你别想这些,一定要保证供应,人手不够从总店和其他店匀人……”

        “哦……”

        “对了,帅朗呢?怎么没见帅朗?”

        “广播里……”

        王老板要走了,每天行色匆匆也就来看一眼生意而已,走之前还不忘问问本次销售的总策划,蓝冬梅侧手指指,一听悠扬的音乐换了一个格调响起来了,广播里一个带着磁性的女声在播报着“中州老白干”的故事,王小帅老板瞬间又乐了,哈哈笑着下了电梯,出门去了,看来这大局定了……

        “……据史料记载,在我们中州生活过的伟大诗人白居易有过一首咏酒的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诗抒情,酒抒怀,诗酒结缘千古来。酒成诗,诗助酒,诗酒相伴最风流,酒联系着人之人之间最真挚的感情……杯中之酒,能激起心灵的底蕴,壶中幽静,却让人心意悠然。正如诗人所说,劝君一盏君莫辞,劝君两盏君莫疑,劝 君三盏君始知,酒的感觉又辛又辣,从嘴里倾入,倒入心田,涌起心灵的波澜,酒,是人类最忠实的友人……为了挖掘我们中州的文化遗产,为了光大我们中州的酒文化,此次我们专程找到老中州白酒厂的原班酒坊,让在市场上已经绝迹多年的中州老白干重现天日,值此次我们嘉和超市东关店两周年店庆之际,专门订制了一批以回馈多年来关心和支持我们的广大顾客……”

        清脆莺声呖呖地朗诵着,听得格外入耳,而且配着悠扬的钢琴声,回荡在超市这个嘈杂的空间,却又多了一份风情,不过这风情同样在促销。

        三楼监控室里,广播完了,王雪娜随手关了扩音器,嘴角动动,不知道这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帅朗无暇观察,啪啪鼓着掌,一副乐滋滋的样子,鼓了几下,王雪娜拿着稿子问:“谁写的?”

        “我写的。”帅朗一听来劲了。

        “真的?”王雪娜不太相信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也半个中文系毕业呢,写这么个应景之作还不是手到擒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咦哟,看这多有意境啊,哎,晚上咱们到哪儿吃饭?”帅朗说着凑上来了,乐歪歪的表情。

        不料王雪娜撅撅嘴,不知是拒绝还是对帅朗的话根本不信。这两日中午接晚上送,关系越发熟稔了,促销开始了两天,帅朗又假公济私地把王雪娜调到自己身边,美其名曰要给促销增加什么文化色彩,这色彩嘛,自然是逼着老大韩同港熬出来的,为这帅朗还真把这篇背了背准备忽悠小学妹,见学妹没吱声,又唆导着:“什么表情嘛,给个肯定的,要不给个高兴的答复,促销完了,咱们也红泥小火炉,花下饮回酒,怎么样?”

        “呵呵……”王雪娜已经习惯了帅朗这等胡编乱扯的口吻,笑了笑,换了一副很崇拜的表情放下了稿子,点点头:“嗯,会用白居易的诗啊……哎对了帅朗,归去来,头己白,典钱将用买酒吃,这句诗谁写的?”

        “这是诗吗?念着都不朗朗上口?”帅朗愣了愣。

        “呵呵……露馅了吧,这也是白居易写的。”王雪娜咬着嘴唇,笑着贬了帅朗一句:“劝君一盏君莫辞,劝君两盏君莫疑,那是开头,这是结尾。”

        “是吗?”帅朗惊讶地问着,馅露大了。

        “再问你一句,何处难忘酒,天涯话旧情。青云俱不达,白发递相惊。谁写的,快说……”王雪娜追问着。

        “……”帅朗吐着舌头,答不上来了。王雪娜乐坏了,指着帅朗揭着底:“还是白居易,呵呵……”

        “再问你一句: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谁写的,快说。”王雪娜看帅朗尴尬特有意思似的,不客气地难为上了,连来三句白居易,帅朗一想是王雪娜在捉弄自己,脱口而出:“白居易。”

        “错了……李商隐,也是咱们这儿人……哈哈……咯咯……”

        王雪娜乐了,几句把帅朗打击得体无完肤,馅露到底了,看着帅朗尴尬得直翻白眼,乐得王雪娜直笑得花枝乱颤、小步乱摇,这回把帅朗给搞得那叫一个郁闷,早知道就不该鲁班门前弄大斧、靓妞面前晒胸脯了,这装有钱人容易,这装有文化的,可实在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生气啦……不笑你啦。呵呵……”王雪娜看着帅朗说不出话来了,不忍再笑他了,安慰了一句,不料低估了帅朗的承受力了,帅朗扬脑袋不屑了:“笑就笑呗,我才不在乎呢,不就是几句诗么,能当银行卡刷呀?”

        本来已整脸色的王雪娜霎时又被逗得眼睛挤一起了,走得近了才看清楚了,帅朗是个极度实用主义者,你要想和他讲诗的内涵和词的底蕴,还不如和他讲讲哪儿的小吃味道好呢。之所以这么硬着头皮趋风附雅,那用心是什么王雪娜当然一清二楚,她笑了笑,没再往下说了。帅朗也嘿嘿傻乐了,反正这脸皮不怎么值钱,装不成,得,那咱就不装了呗。

        “帅朗……这次促销是你设计的?”稍顷,王雪娜转移话题问了句。

        这回帅朗不敢胡乱答应了:“又怎么了?”

        “这里面是不是捣鬼啦?”王雪娜狐疑地说着,眼睛看着几个监控屏幕,说不清楚的样子,不料这话把帅朗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今天早上我来了,我发现日用品价格都涨了。”王雪娜悄声道。

        “价格调整那不是正常么?”帅朗不以为然道。

        “什么呀,说是大优惠大降价促销,其实就门外贴的那几十样降了, 剩下都涨了……”王雪娜很不认同地说,说完了加了句评价:“这不骗顾客吗?”

        “不买谁能骗了你,咱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帅朗很没有公德地道了句,回头一看王雪娜正诧异地盯着自己,马上改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理解,现在不往饮料里给你搁三聚氰胺、不用漂白粉蒸馒头、不给调料里加工业色素,已经是很诚信了,今天都看到涨价,可你看谁吭声了?都各扫门前雪,管人家管得着么?”

        “嗯……郁闷,这些老板真没良心,纯粹是骗人嘛。”王雪娜发了句牢骚,悻然坐下了,一听这个,帅朗心里五味杂陈,不过好在脸皮够厚,顺着学妹的话题往下接:“对,骗人……我们要对它进行严厉的谴责……那个,心里谴责就行了,别口头谴责啊,让人听到了丢饭碗呢……”

        “嗯……”王雪娜重重叹了一口气,这第一份工作所见所闻,果真是颠覆了先前很多认识,和意想中的、和书本上的、和见诸报端的根本是两回事,不过就是这些事,偏偏让她觉得无话可说,开不了那个口。刚坐稳了,刚安生了,王雪娜听到了音乐声,是从销售区传出来的,咦了一声上前开了门,发现什么不对了,又回头盯着监控,指着领奖区问:“这……这个胖子你哪儿找来的?”

        “咱中大毕业的,同学呀,现在是电脑城里特型推销员,一有活动少不了他,我挖来的。”帅朗诧异道,那是田园,可不知道王雪娜又发现什么问题了,一听还真有问题,王雪娜一指外面:“你听,他放的什么音乐?”

        很欢快、很庄重,钢琴的协奏,不过帅朗侧耳一听,惊得腾一下子站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骂着:“这个草包,让他放运动员进行曲,怎么放娶媳妇的,出笑话了……”

        王雪娜跟在后面也出来了,边走边笑得打颠,这胖子别出心裁了,放的婚礼进行曲,领奖台周围正聚一堆看笑话的。

        两个人快步下来,拨拉开来来往往的顾客直奔到门厅处,不过刚出收银口,帅朗的步子愣生生刹住了,田老屁正牵着一位中年男人的手,在婚礼进行曲中装模作样地站到了领奖台上,对着一群围观看笑话的人大声介 绍着这是今天第三位重奖得主,一台联想笔记本电脑,看田园喊得是声音沙哑,发了奖那位乐滋滋刚下台,田园又开始鼓动着:五块八、五块八,刮个电脑抱回家……五块八、五块八,骑个电动拽一把……五块八、五块八,转眼就变八千八……顾客同志们,明天还有最后一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啊,别人抓走了,可就没机会了啊……

        “怎么了?”王雪娜在身侧出声问了帅朗一句。

        “他可不傻,正扮傻引围观呢。”帅朗笑了笑,指指那场面。

        庄严、欢快的婚礼进行曲,夹杂着田园破锣嗓的鼓噪,这乱糟糟的场面谁还能安静地思考,虽然看似有点愚有点逗人,可你不得不承认以傻博傻的效果,越鼓动连商品也不买了,直接花五块八买奖券的越多……另一边,一摞一摞的奖券收着,一瓶或者几瓶、或者成扎往外递着,积压数年的白酒此时成了香饽饽,被顾客提着、拎着、抱着出了超市。

        明知道超市就是在推销这些劣酒,可还是这么多人买,到底谁更傻?

        夜幕降临了,忙碌了一天的嘉和超市关门打烊了,不过超市里还在忙着。蓝冬梅带着两位保安把当天的营收款项结清,先行一步到银行交存了,这店里还没忙完的事就暂时委托给帅店长了,数日相处,她倒对帅朗确实有点改观了,特别是两天促销已经销出了一万多瓶,几乎对这位有点刮目相看了。走的时候回头看帅店长关上门,很负责任地在店门厅左近巡视,这倒更放心了,两个人的感觉很奇怪,不管是帅朗很拽的表情还是很客气地招手,每每都让蓝冬梅觉得不管是表情还是手势都有某种暗示,似乎在暗示着自己什么,总是能让她思忖好久,走的时候看了停车场上那辆别克车一眼,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加完班会邀请自己夜宵什么的,如果那样……如果邀约来自于他,我会不会去呢?

        车上,蓝冬梅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帅朗的主意当然已定,一会儿加班结束肯定又是一个浪漫的夜宵,今天去哪儿呢?他站在门厅走廊来回逛悠着,不时地看看忙碌着的超市里,后院加工酒瓶的还在忙活着,前面也没闲着,各货区都在忙着打标签,收银台忙着把零钞打包入柜,货仓门开着,几个超市的小伙搬着东西进进出出运送明天的货,本来早就结束的工作因为促销的原因强度加大了。只不 过这也给帅朗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呢?当然是近距离观察王雪娜的机会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时地站到收银台后,望着货区日用品货架前正一丝不苟贴着价格标签的王雪娜。娇小玲珑的身材,脑后晃悠的大辫子,绷在身上的小马甲,穿梭的时候看着那么轻盈,停下来的时候看着那么恬静,偶尔回头看到帅朗,微笑着示意,每每总让帅朗跟着心一紧,全身的神经随着她的眼光被牵动一般……标准的表现是,立马回敬一个呵呵的傻笑示意。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就在这种满含笑意的目光交流中,帅朗知道自己很喜欢,说不上原因的那种喜欢,而同样感觉得到她也不反感自己,这是最重要的,每每一笑之后,总是觉得美好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美好的未来也要从此次邂逅开始,展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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