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艾克斯的爸爸和妈妈离婚,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还是让我和戴安娜感到了不安。可能因为距离太近,也就是说,不但艾克斯是我的朋友,他的爸爸也是我们家的好朋友。
大嘴戴安娜问妈妈:“你和爸爸会离婚吗?”
妈妈说:“反正现在不会。”
“将来呢?”
“谁能说出将来的事呢?”
“噢!”戴安娜惨叫了一声。
我问:“人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原因可能很多吧,也许他们觉得在一起不快乐,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爸爸打呼噜吵得妈妈不能睡觉,算不算原因?
爸爸整天净顾着玩儿,不太管我们、也不太管家里的事,算不算原因?
妈妈像个警察,算不算原因?
还有他们关于C等生和Ph.D的争论,算不算原因?
他们经常吵架,算不算原因?
其实他们吵架的理由也很乏味,光凭他们吵架的理由那么乏味,说不定就得离婚。
妈妈的朋友约她去听音乐会,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说:“谁的?太好了,可惜我不能去,我丈夫和我吵架了。
“为什么?噢,我也忘了!所以我今天晚上要和他谈一谈。不,不,不复杂。其实,一般来说,拍拍男人的背,再说一声:‘甜心,我最近没有顾得上关心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永远在背后支持着我,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保险箱啊,难道不是吗?’如此这般也就行了。”
这番话,我不止一次听她对爸爸说过,没有一点新鲜劲,可是爸爸还很爱听,一听就忘了他们吵架的事。
换了我,这些没劲的话听多了,很可能会离开,而离开就是离婚啊……
若是真想起来,人们离婚的原因还真不少。我还记得妈妈说过:“等你们长大了,我非逃走不可。”
你见我妈妈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是啊,等我们长大以后,上了大学,除了寒暑假,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像现在这样天天待在家里,妈妈和爸爸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不守在我们身边,尽他们的责任。我们不但到了必须为自己负责的年龄,甚至还有了对别人、别的事情的责任。
那时,妈妈再也不必为了对我和戴安娜的责任,而忍受再教育第三个孩子——也就是我爸爸——的麻烦了。那第三个孩子,还不像我和戴安娜这样,听妈妈的话、觉得妈妈说的果然有道理。
的确,妈妈是太累了……没准儿,她真到了应该休息休息的时候。
可是有天我们去墨西哥馆子吃饭,爸爸点的是墨西哥卷饼,里面有很多黑豆子,妈妈说:“噢,今天晚上我不但要听你的呼噜,还得闻一晚上臭屁了。”
我一听机会难得,马上说:“妈妈,没关系,我可以和你换房间,你到我房间去睡吧。”
可是她和爸爸对望一眼,对我这样热诚的帮助,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声谢谢也没说。
“那么他们决定结婚的时候,一定觉得在一起是快乐的,所以才决定结婚,是不是?”
“可能是吧。可是事情会变化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化。”妈妈轻轻地说,可我怎么听,怎么都是那么冷酷。
“我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它让我不快乐。”
我想起爸爸说的,当年泰迪向他前太太求婚时,还曾爬到高架桥上,身体悬空地在高架桥的一侧,用白漆写上“我爱你”!
可现在,他们却也离婚了!
刚才没词儿的爸爸,这会儿来了词儿,说:“詹姆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随我们愿意或是不愿意而存在的。你愿意长大还是不愿意长大?”
“有时候愿意,有时候不愿意。”
“可你毕竟得长大,而且还不能返回从前。”
要是什么时候想长大就长大,什么时候想回到从前就回到从前该有多好!但是爸爸说得对,那是不可能的。
“更大的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适应这些变化,我们就会受伤。就像你说的,这种变化让你不快乐,很多事可能还不只是让你不快乐,所以我们得学习,如何承担得起那些让我们不快乐的变化。”
我想妈妈可能就是承担起变化的人。刚和爸爸吵完架,或是刚让戴安娜的不及格闹得心烦意乱,转过头就唱上了。
她的声音不怎么好,可是挡不住她唱个没完。有时姥姥姥爷和我们乘一辆车,她和姥姥就唱起来了,据说都是世界名曲,可我怎么就听不出来好在哪里。
姥爷说:“什么世界名曲,让你们妈妈一唱,准砸锅。”
我们正在讨论如此重要的问题时,戴安娜就着三不着两地插嘴说:“嗨,我的同学有两个爸爸。”听上去就像在显摆一件只有她见过的稀罕物。
我说:“我有个同学还有两个妈妈呢……”接着我问戴安娜,“他们接吻吗?”
戴安娜说:“是的。”
“真恶心。”
妈妈说:“到了学校你可不能这么说。”
我说:“那不是撒吗?”
“不说不等于撒谎,如果你在家说恶心,又对人家说你没说过,那才是撒谎。”好吧,照妈妈说的办,到了学校我不说这些,因为她是律师。
戴安娜说:“为什么有的同学是两个妈妈,有的是两个爸爸,那是怎么回事?”
爸爸想了想说:“他们是同性的恋人。”
“什么叫同性恋人?”
“就像爸爸爱妈妈一样,只不过他们是同样的性别。”
“不,不一样。只有很少的同学有两个爸爸,或是两个妈妈。所以他们不正常,很不正常。他们接吻的时候,真叫一个恶心……总而言之是恶心。”戴安娜还做出恶心呕吐的样子。
“戴安娜!”妈妈向她吼道:“不能这样说人家。”
“谁告诉你跟大家一样才叫正常?有时候、有的事,就是少数人的事,比如有人长了六个手指头。”
我认为爸爸这个例子不对,如果长了六个手指头算是正常,为什么还有人去医院割掉那个多出的手指头?
“什么?你认为六个手指头是正常的?”戴安娜喊道。
妈妈说:“很多事我们也不懂,没法向你们解释清楚。有些知识呢,人类现在还没有掌握……
“为什么有的人眼睛是蓝色的,有人是绿色的,有人是黑色的;为什么有人生下来是男人,有人生下来是女人;有的男人只喜欢男人,有的女人只喜欢女人……这都是我们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更不知道是谁给了我们这样的区别,也许将来科学家可以清楚而简明地回答你们……当然,还有个人的选择,比如你选择的那些服饰,有些我还觉得恶心呢。那又怎么办,我只能尊重你的爱好。”
戴安娜说:“因为我喜欢。”
“所以说,那也是个人的一种选择,人家就选择了同性恋。”
我向往科学家的职业,他们总是生活在探索之中,我最有兴趣的不是已经知道的事情,而是我们还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可是我不能对他们说,我又想当科学家了。他们总是笑话我,说我对自己未来的职业,不知有过多少次变更了,还把这叫做三心二意。
妈妈说到的那些事,真的还没法说。如果说到个人的选择,哪怕你选择的是头朝下走路,人们也不该多说什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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