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摇头小丑出来,跟藤堂分别后,沙都子和波香一道走向车站。虽说在摇头小丑也能喝酒,但当只有她们两人时,有一个固定的去处。那是一家开在车站内的酒吧,名叫“Bourbon”,很有些复古的情调。正如店名所示,店内只供应波本威士忌。人们对这种酒好恶不一,受不了它那种独特香味的人出奇的多,这也应该是这家酒吧人气不旺的原因。但是留着一撮胡子的老板一直固执地坚持着他的方针,理由是他不希望一些不懂得品酒、只知道赶时髦的人来光顾。
这家店的老主顾常说:“在这儿私下密谈最合适不过,所以还是永远不要生意兴隆的好。”毫无疑问,沙都子她们也这么认为。
吧台边最靠里的位子已经成了她们的专座,她们在那里并肩坐下。老板一脸冷淡地在她们面前摆上两个形状不同的杯子。沙都子点了加水的酒,波香则要了加冰块的,两人先碰了一下。
波香约人喝酒总是很唐突,事先毫无征兆,忽然就冒出一句“喝一杯去”。沙都子在上大学前很少跟别人出去喝酒,所以一开始对此不知所措。但这阵子也慢慢习以为常了,接到邀请时,要是有空就答应,没空就推脱。她也从来不问波香忽然约她喝酒的原因,她觉得波香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况且无缘无故忽然就想喝酒的情况也是有的。至于波香今天晚上怎么了,沙都子也不知道。
还是和以前一样,波香像说口头禅一样反复地念叨着那句话:“真想去个遥远的地方旅行一回。”每到这个时候,沙都子的回答都是固定的:“想去的话就去呀。”听她这么一说,波香就会醉眼迷离地微微一笑。今天晚上也是一样,一应一和中,酒瓶空了大半。
“哎呀哎呀,到头来只能变成个……大妈吗……”波香把那杯浓稠的液体举向吧台上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像是自嘲一样,嘴角扭曲着,“往后苦熬的人生还长着呢。”
“都说到人生了?”沙都子左手托着腮,右手叉起一块葡萄干曲奇,苦笑起来,“该做的事你都做了,这不是很好吗?”
“是吗……可是我做了什么呢?”
“追男生。”
波香猛然干笑起来,接着咕地一饮而尽。
“我还没到那份儿上。这又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那舞枪弄剑呢?”
这回波香认真起来,呼地叹了口气,用牙签狠狠地叉起一块葡萄干曲奇,说:“那倒练得不错,不过那玩意儿练了十年也就够了。”
“你以后不练了?”沙都子担心地问。
“要做职业女性,身上疤痕太多可不好看,”波香喝干杯底的酒说,“以后改打高尔夫什么的吧。”
沙都子望着波香的脸颊,心想她肯定割舍不下。从初中开始,波香就握起竹剑,一心想着要成为顶级女剑手。而沙都子不同,只是为了塑造身材才开始在高中练习剑道。波香在和男生的关系上也很活跃,经常和不同的男生牵手走在一起。但沙都子从没听过波香荒废时间去跟男生约会什么的。用波香的理论来说,“恋人”让人无法集中精力而且浪费时间。这样一个人是怎么也舍不得丢下竹剑的。
尤其今年又是输成这样。
沙都子倾斜着酒瓶倒酒,想起了一个月前的事。
九月二十三日,县立中央体育馆。
学生剑道个人锦标赛的县预选赛,女子组终于来到了决赛。
入围决赛的是t大学的金井波香和S大学的三岛亮子。二人都读四年级,堪称夺冠热门中的双璧。三岛亮子是第一次入围决赛,波香则已经是连续第二次了,去年她在加时赛的最后时刻惜败。
“胜负只要一个回合。”休息室里,加贺冷静地对等待出场的波香说,“论力气和技术,你都更胜一筹,臂展长度也有优势。而三岛在前面的两场比赛中都是时间临近结束时领先一分,最终获胜,整个比赛时间内都在全力拼杀,体力损耗很大。三岛应该也知道,要是纠缠不清打持久战,她是没有胜算的。所以她一定会在比赛开始阶段就全速发动快攻。”
“让她像惊慌的老鼠一样乱窜吧,我会从上面给她狠狠一击的。”波香不屑一顾地说。
“有威势固然好,但千万不要理会她的撩拨。她准会趁着你出招的时候瞄准你的胸腹。你首先要仔细看清她的动作,前半场要躲开进攻,三岛的步子总会慢下来,那就是机会。”
“对手的弱点呢?”沙都子问道。她在四分之一决赛上输掉了,已经换上了衬衫。
“没有明显的弱点,防守也很有技巧。硬要说的话,就是她的步法。比起右转,她左转时的步法更乱,加速和攻击也以右路为主。所以,当她的步法从右转左时,可能会在一瞬间露出破绽。”
“这我也注意到了,”波香说道,“但是她速度很快。要是跟不上,就是自掘坟墓了。”
“正是这样。”加贺点点头。
沙都子看了看手表,离比赛只剩五分钟。
“喝点运动饮料吗?”沙都子看到波香擦汗的毛巾已经湿透了,便问道。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了。”说着,波香的脸庞松弛下来,但依旧浮现着紧张的神色。
波香麻利地再次检查了一遍护具和竹剑,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裙子和白衬衫的工作人员过来说:“金井小姐,时间到了。”波香乓地叩响了黑色护胸,站了起来。
沙都子和加贺到二楼的观众席上观战。以藤堂正彦为首,网球社的若生勇和伊泽华江,还有与沙都子和波香同在文学院的牧村祥子都赶来了。他们是极亲密的朋友,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交情都在四年以上。
“胜算如何?”藤堂问加贺。藤堂进了大学之后就没再练过剑,但他在高中也是剑道社的一员,还是主将。
加贺盯着赛场说:“不清楚。”
“要是赢了就不得了了,男女双双称霸啊!”若生勇两眼放光。前一天的男子比赛中,加贺恭一郎蝉联冠军。
比赛开始了。
比赛时间是五分钟,三分两胜,先获得两分的选手就算胜出。包括主裁在内,三名裁判都拿着红旗和白旗。波香是红方,三岛是白方。
不出加贺所料,三岛亮子使出了回转战术。只要竹剑相碰,她就立即向左或向右跳跃迂回。
“和刚才预想的一样啊。”沙都子对着加贺的侧脸说道。加贺没有回应,双眼锁定两人的动作。
两分钟过去了,沙都子对着旁边的加贺小声说了句:“奇怪呀。”
“怎么了?”
“三岛的攻击太远了,这样就算她能抵挡住波香的竹剑,也不可能得到一分。就算她前半场是在用闪避战术……可是到了后半场,她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机会。”
这时,颇显焦急的波香开始进攻了,向着对方前臂到头顶再到腹部展开了一系列攻击。但三岛亮子都巧妙地躲过了,腿也丝毫看不出疲劳感。
“真是棋逢对手,动作真不赖。”藤堂钦佩地说。加贺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四分钟过去了,双方都一分未得。要是下一分钟还决不出胜负,就要加时了。一阵胶着之后,波香又施展了一招退击面,还是被三岛亮子游刃有余地躲过了。
“动作太粗糙了。”沙都子不由得低喃道。
加贺像是认同她似的微微“嗯”了一声。
到了最后三十秒,三岛亮子的动作忽然有了变化,一直在防御的她忽然逆转展开攻击。就像马拉松运动员最后冲刺一样,她加快速度在波香周围移动,一找到空隙,锋利的剑尖便立刻朝波香怀里刺去,脚踏地板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响。
对手的突然快攻让波香措手不及,看台上的沙都子看得一清二楚。波香奋力防守,但她的动作里丝毫不见平时的沉着。
“被压制住了呀!”沙都子话音未落,努力想打破劣势的波香持剑向对方头顶狠狠一击。加贺立刻喊道:“不好!”
几乎就在波香和三岛身形交错的同时,三位裁判迅速举起了白旗。加贺注意到三岛的那招拔击腹完成得十分出色。
三岛那边的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沙都子咬紧了嘴唇。
“波香那家伙,太急躁了!”加贺几乎是在呻吟。
还剩十秒,重新开战。“开始”的信号一发出,波香就使出浑身力气来了一个前臂击,但三岛亮子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对她来说,剩下的就是躲避回旋,波香想要逮住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时间到!”声音响起时,只见波香颓丧地垂下肩去,脸十分懊悔地扭曲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色剑道服看上去像退了一层色。
回到休息室,波香始终沉默,目光呆滞,只对帮忙收拾东西的沙都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波香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样的。那场比赛之后,她再未碰过竹剑,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变多了。沙都子本想询问究竟,但欲言又止,她相信波香这段时间会主动开口的。
沙都子走出Bourbon的时候刚过十点。因为要赶电车,她就此与波香作别。从这里坐电车到她家要四十分钟左右。
沙都子婉拒了波香的留宿邀请,径直走向车站。波香住的公寓就在附近,沙都子也常在那儿留宿,但是今晚她怕自己会借着酒劲把加贺告白的事情说出来,所以没有答应。
波香说还要稍微喝点才回去,一个人留在了Bourbon。能独饮上几个小时可算是波香的特技了。
沙都子到家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她进了玄关,朝自己房间走去,在楼梯上碰见了佳江。佳江大概是听见了房门开闭的声音下楼看看。
“回来啦,都这么晚了。”
“不好意思,爸爸呢?”
“还没回来呢。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用了,我吃过了。”
沙都子快步从佳江身边走过。
佳江是沙都子的继母,在她初二的时候,作为父亲广次的继室嫁到了相原家。当初广次还担心会招致沙都子和比她小两岁的弟弟达也的反对。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很坦然地接受了新妈妈。他们的生母在生下达也后不久就去世了。他们能接受继母,或许是因为没有留下生母的记忆。
但是,两人对待佳江的态度与对待生母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约定“绝对不能给新妈妈添麻烦”,从未指望在佳江面前撒娇,赢得她的母爱。
来到二楼,沙都子敲响了达也的房门,听到回应后走了进去。
达也正躺在地板上听着爵士乐举杠铃。他是K大学划艇队的队员。
“呃,这味道!”沙都子走近时,他锁紧了眉头,“都快出嫁的女人了,还搞得一身酒气回来,这样子可上不了厅堂。”
“别没大没小的!倒是你,该把多余的力气用在正经事上。”沙都子胡乱横躺在达也的床上。
“爸爸呢?回来没?”达也把杠铃放了下来。
“还没呢,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应该不生你的气了。”
“嗯。”沙都子哼了一声。
父女斗气是因为找工作一事。沙都子决定去一家出版社工作,公司在东京。从t市到东京至少得花两个小时,所以沙都子只能搬出去住。但是父亲断然反对她一个人在东京单独生活。
“我觉得姐姐的做法太欠妥了,不跟家里商量就自作主张去面试。”
“我都下定决心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你也一样,不这样是不行的。”
“我知道……可我觉得爸爸终归还是舍不得。”
“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
“嗯?”
“别没大没小的,自己还乳臭未干呢。”
达也随意地躺下,双手保持着上举的姿势,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沙都子沉沉地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沙都子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隐隐记起了昨天半夜达也把她抱到了这里。沙都子下床时想好了碰见达也时要说的台词:“多余的力气还算用对了地方嘛!”
换好衣服下了楼,父亲广次正坐在餐桌旁吃饭。他一手拿着报纸,嘴里塞满面包,另一只拿面包的手正在拨弄他灰色的头发。沙都子不止一次对他说摸了头发的手再去拿吃的不干净,但他总是改不了。
“早安。”沙都子问候道。广次瞥了她一眼,也回了句“早安”。佳江从厨房走出来,她做好了早饭。
“达也哪儿去了?”
“已经走了,说是划艇队早上有训练。”
“哦……”
沙都子看了看广次,他依旧盯着报纸。沙都子知道,在电子器械厂担任要职的父亲总是在考虑工作,但她觉得,现在父亲恐怕是在为她的出路深思熟虑。
这是一顿安静得让人心情沉闷的早餐,连餐具碰撞的声响也会吓人一跳。
广次先吃完离开餐桌,披上了西装。沙都子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走好”。
“嗯。”广次点点头。
沙都子也紧接着出了门,比平时早了半个钟头。她想赶在上课前去一趟牧村祥子的住处。
波香和祥子住在一幢名叫白鹭庄的学生公寓里。因为她们的家都离学校有近两小时路程,只好决定租住在那里。当初入学时也遭到了各自父母反对,但因为公寓管理严格,最终还是得到了允许。
沙都子和牧村祥子高中时一起参加了茶道社。在此之前沙都子早已是剑道社成员,而同在剑道社的波香又邀她参加茶道社,说这是“为了训练集中精力”。
这三人再加上把祥子拉进网球社的华江,组成了一个所谓的恶友组合。
祥子是这四人中最温顺的,沙都子和波香她们有什么事的时候,她总是被拉着入伙。而她的成绩又是四人中最好的,本可以上更好的大学,但是禁不住另外三人生拉硬拽,最终去了t大学。
有些事还让沙都子她们心存嫉妒:她模样很可爱,是四个人中最受男生欢迎的。入学时,藤堂对祥子表明了心意,两人开始交往。沙都子觉得这样的发展很稳妥。
祥子定下的工作在一家旅行社。向来畏首畏尾的她在旅行方面倒是表现得很积极,平时几个伙伴旅行,准备计划和安排行程之类的事都由她一手操办。这次爱好终于要用到实际工作上来了。
白鹭庄正如其名,钢筋水泥的墙上全部涂着白色的油漆。这是一幢两层建筑,入住的全都是t大的女生。虽说是公寓,但纪律十分严格。公寓入口处设有一个值班室,一对中年夫妇充当管理员,日夜严密监视着这里的动静。男生自然不准入内,就算是女生,若非住在这里,也只能白天自由出入,到了晚上若要进去,有时会被叫住。沙都子在波香房里留宿时,必须在值班室登记。这里似乎没有门禁,但是一过晚上十二点大门就会上锁,那时想要进去就只能用大门旁的通话器叫管理员开门。
沙都子一进去,一个正在值班室里看电视的中年女人便直勾勾地盯着她。沙都子轻轻打了个招呼,那人又一脸漠然地把视线转回电视,看样子记得沙都子的样子。
祥子和波香的房间都在二层,隔着走廊相对。祥子的房门把手上套着绒布套,上面挂着“正在就寝”的指示牌;波香的房门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左上角用油性笔潦草地写着“居丧”二字。沙都子稍一迟疑,最终敲响了写着“居丧”的那扇门。
波香可能睡得太香了,沙都子轻轻敲门时,里面全无反应。沙都子又试着叫了叫她,里面终于传出了一声强忍哈欠的模糊应答。门咔嚓一声向外打开,波香一身睡衣站在沙都子面前。
“早上好。”
“沙都子啊,来这么早有事吗?”波香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她挠着头发面带困倦地说。一股混杂着香烟和化妆品的气味从房间里飘了出来。
“你这表情,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你有仇似的。”
“当然有仇了,朝寝一刻值千金,却被你闹醒了。究竟什么事?”
“别生气嘛,我是来看祥子的。昨天不是说她身体不舒服,上课中途回来了吗?”
波香揉着眼睛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敲过她的门,但是门锁上了,应该是睡了,我没见到。不知道她现在起来没有。”
“哦……”
沙都子转身敲了敲祥子的门,里面没有回答。“她好像在睡。”
“她跟我一样,就是早上贪睡。算了,再等等吧,你在这儿喝杯茶什么的,我换下衣服。”
于是沙都子在波香屋里喝了今天的第二杯早咖啡。
乍一看波香的房间,很是杀风景,根本就不会让人想到是年轻姑娘的房间。鲜花、毛绒布偶这些花哨的东西一概没有,脱下的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几乎都是黑色系的,而且地毯是灰色的,窗帘是苔绿色的。屋子一角的梳妆台倒是能说明这是个女生的房间,但是一旁立着的竹剑显然更加抢眼。
“你昨天回来后还喝了酒?”沙都子看着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和玻璃杯问道。
“喝了一点。习惯嘛。”
换好衣服的波香开始化妆,这是个花工夫的工作,最少也要三十分钟。沙都子喝完咖啡,站起来说:“祥子应该起来了吧。”
她稍微用力敲了敲祥子的门。此时已不算早了,所以也没必要顾忌旁边的住户。
“祥子,天亮啦。快起来!”
沙都子喊了起来,但房间里连人走动的声响都没有。她又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但上了锁,根本扭不动。
不在吗?这个念头在沙都子脑中一闪,随即烟消云散。门缝里透出一丝电灯的光亮。那绝不是阳光,因为是青白色的,是日光灯一类的光。
祥子就在里面,而且还开着灯……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沙都子心头,但又说不清为什么。她感到胃里一阵痉挛,马上冲出走廊,跑下台阶,闯进值班室。那个中年妇女仍坐在那里。
“麻烦借一下祥子房间的钥匙,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要在平时,钥匙并不容易借,但这次管理员好像被沙都子激动的口吻镇住了,什么也没说就把钥匙递给了她。这是把万能钥匙,哪个房间的门都能打开。
沙都子飞奔回去,这时波香正好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怎么了,这么着急?”
沙都子顾不上回答,便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咔的一声打开了。她猛地推开门跑了进去,日光灯的白光刺进了她的眼睛。房间的窗帘紧闭着。
“祥子!”
祥子倒在对面的小厨房旁,只能看见她穿着深棕色毛衣的后背。
沙都子跑过去,看见了祥子的脸。这张脸此刻清瘦苍白,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圆润可爱。不仅是面容,她的手和脚都白得跟陶器一样,全身就像素陶一般毫无光泽。
“祥子!”
沙都子试图抱起祥子,但波香从后面拽住了她。
“别碰她!”
沙都子颓然跌坐,只觉得呼吸不畅,脑中隐隐作痛,眼前一片迷蒙。
祥子已经……死了!
祥子左手伸进了盥洗池,池子里的水在沙都子迷蒙的眼里泛着异样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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