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猪,犹如身上掉了一块肉。郑山奎好几天都是愁眉苦脸的。他不知又翻过了多少次万年历,终究也没有找到答案。他的呆头呆脑的样子,惹他婆娘心疼。但婆娘疼人也是吼:
“死鬼,怎么猪死了,你也像跟着死了样的?真是晦气,狗赶出了,屁还在屋里头。”
郑山奎来个黄花菜的隔壁——木(没)耳。婆娘的骂声只当没听见。婆娘更是有气:
“老古话就说,去年的皇历今年不能用。你偏偏捧着那遭瘟的万年历,像捧着颗龙蛋,呸!”如此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郑山奎反击道:“你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晓得么事?我这是万年历,一本书管一万年!”
“管一万年,管一头猪都管不了。”
被婆娘骂烦了,郑山奎只好逃离家门。找人家串门子,散散心。也是鬼使神差,他信步走去,竟走进了王道士的家。解放后,没少反过迷信。每次反迷信,王道士都要遭受一回斗争。斗急了,他就说:“不是我要搞迷信,是乡亲们要我搞。”这话不假。不管他么样声明洗手不干了。半夜三更,总有人敲他的门。这几年少了管束。干部们都想着如何发财,没工夫管这号事。王道士才重新由“地下”转为地上。虽然没领到工商所的执照,他照样公开营业。
郑山奎进了屋,刚一坐下,王道士就看出他脸上气色不好。问:
“山奎,还气那头死猪?”
“唉!”郑山奎叹口气,问,“王道士,万年历上明明写着,牛日捉猪,长得牛大,怎么能不灵验?”
王道士对于万年历,从来是活学活用。他眼珠子一骨碌,答道:
“你这回跌财,倒与什么牛日狗日无关。”
“哦?未必还有别的一讲?”郑山奎来了兴趣,眼巴巴盯着王道士。
“你不来,我正说要去找你。”王道士脸色变得神秘,“你这回跌财,就跌在你家的门向上头。”
郑山奎大惊,满腹狐疑地问:
“我的这个门向,不也是讨了你的见识,才朝东开的么?怎么又坏了?”
王道士胸有成竹,指点迷津:
“你说的一点不差,四年前你做新房子,这门向是我给你看的。你那个屋场,朝东开阔。一条溪沟自北向东,从你家屋场下流过。开门纳水,不做无水之鱼。屋也,鱼也。鱼得水,屋得势,人既太平,才能消灾免祸。”
郑山奎甚觉有理,频频点头,又问:
“既像你说的那么好,么样又坏了?”
王道士呷了一口神仙茶,继续侃侃而谈:
“大凡成势之物,最怕破势。你家的门向,现在被人破了。谁破的?段细怪是也。他去年采基做屋,偏偏选在你家前面,把那条河沟也踩了一半。临水起屋,他得了势,却把你的屋势破了。他的屋成了得水之鱼,你的屋反倒成了岸上之鱼。”
郑山奎倒吸了一口冷气,背心阵阵发凉,哭丧着脸问:
“王道士,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改门向。”
“怎么改?”
“昨日从你屋场过,我已看过一回,把门向改作朝南。”
“朝南,朝南能得什么势?”
“在你屋场对面的山坡上,是不是有一棵大樟树?”
“有。那棵樟树百多年了,老得很呢。你问这个搞么事!”
“樟树上每天夜里,不是要落下一片白鹤来吗?”
“是的,我还是细伢的时候,那樟树就成了白鹤窠,我们叫它白鹤树。”
王道士以手击桌,颇为兴奋地说:
“山奎呀,这棵白鹤树帮你的屋子起势。”
“啊!”
“樟也,张也,俗话说,起屋如撑伞。樟树枝叶茂密,像一把张开的大伞。一把大伞遮满门,不愁风雨不愁阴。白鹤、白祸,祸一白,就不叫祸了,兴许还会化祸为福,我保你把门向一改,就能消灾免祸。”
“道士哥,你算是真正摸到了我家的病脉,我这就回去,改门向。”
“改门向也要看日子。”
“你放心,这个我会,我有万年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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