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下楼来到走廊是一个错误,甚至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不可能再补救的巨大错误,而这纯粹只是因为我的虚荣。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看起来实在太出色了。我的头发、化的妆、裙子、鞋子——这一切搭配在一起简直是疯狂极了!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如此漂亮过。一周以来的过量豪饮对我的体形很有好处,因为我基本上由于恶心而没吃什么东西,其效果就是平平的肚子和瘦瘦的脸形。深色眼影衬托出我一双大大的眼睛。理发师为我做了几绺绛色和紫铜色的头发,看起来真是妙极了。
生命中的最后一夜,她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见到她的每个人,都无法忘掉对她的这一印象。似乎她被施了魔法,变得魅力四射,令人不敢近。
要是我不在活着的时候将这条裙子再穿几次,可真是一种浪费。宾馆里只有几个陌生人,我待的时间也不过五分钟。借此机会我正好可以顺便把安眠药的包装扔掉。我已经把所有药片都从锡纸里取了出来,在桌子上摆成五行。旁边放着一瓶伏特加和一瓶水,以及酒杯和水杯。
我把告别信件按照顺序投到宾馆前面的信箱。信太多了,而且有一部分非常厚重,为此我付了一大笔邮费,信箱被塞得满满的。
晚上六点,信箱已经被清空,现在是八点半。我最后要说的话全都在寄往收件人的途中。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不会再出现什么偏差了。
“我还有点时间,”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宾馆里与地板平齐的大镜子镶着金边框,赋予我的身体一种庄严的美丽,“我可以下楼去惊艳一番,然后再上来开始吞食这些药片。”
镜子里的我没有反对,她手抚秀发、卖弄地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向她笑笑。红色亮丽的唇膏非常适合我。平时为了不使我的大嘴更加醒目,我总是用不显眼的颜色,可朱莉亚·罗伯茨也不会总是这么做。如果我想勇敢地尝试些什么的话,那么就是今天了……
当我来到走廊,把药品的包装扔进垃圾桶时,那边只坐着两位老太太,她们看起来好像是把眼镜忘在家里了。前台的小姑娘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有两个商人下了电梯,但他们穿过旋转门径直向左走向酒吧了,根本就没看见我。
嗨!这是我最后一次活着欣赏自己的机会。
我本来应该马上转身回房的,但我听到了酒吧里传来的钢琴声,这让我突然生出一个愚蠢的念头:去喝最后一杯香槟酒,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双腿交叉坐在吧台而依旧没有引起那两个商人注意的话,那可真是见鬼了。
我穿着那双漂亮的红色高跟鞋不自然地走到酒吧里,径直走向幻灭。但我起先并没有意识到,我把更多注意力放在那两个商人身上,他们坐在吧台对面的一张桌子旁。正像我所期望的那样!带着一抹满意的微笑,我坐在两个商人目光可及的另一个吧椅上。我确实没有白来,吧台后面的服务生似乎也觉得我棒极了。
“请给我一杯香槟。”我说,朝他稍稍眨了眨眼睛。
“马上就来。”服务生说。
我双腿叠在一起,将裙子的褶皱抚平并张望四周。整个大厅笼罩在冷冷的、朦胧的灯光下,它被很多丝绒壁龛隔成几个部分。这个时间酒吧还比较冷清。意式咖啡机惬意地发出汩汩的声音,钢琴师正弹着那首《时光流逝》,商人对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株绿色植物,一对情侣在拥抱狂吻。我本来不想朝那个方向看,但是他们拥吻的样子让人猜想到他们的舌头每次都插进旁边另一个洞里,真让人恶心。
那是个红发女人,一身黑色筒裙,手臂上的雀斑清晰可见。她看起来好像是米亚。现在那个男人从她口中抽出舌头,她笑了,正好是米亚般的微笑。
等一下!
现在我能确切地看清楚她的轮廓,那是别无二致的。毫无疑问,她是米亚。
可那个男人不是奥立。他发色很深,而且比奥立至少大十岁。
“您的香槟。”服务生说。
不,不可能。米亚去斯图加特进修了,另外,她的婚姻生活也很幸福。这个站起身来与那个陌生男人紧靠着从我身边走过的女人无论如何不应该是米亚。然而,那确实是她。她如此近距离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甚至闻见了她香水的味道。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米亚根本就没觉察到我的存在。陌生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臀部,她咯咯地笑着,和他通过一道玻璃门消失在门厅里。
“我马上回来。”我对服务生说,并尾随他们来到门边。我看见他们在与前台服务员交谈,然后取了悬挂在那里的钥匙,紧紧相拥着向电梯方向走去。
我现在该怎么办?在我把该事件的唯一证人——也就是我自己——杀掉之前,我难道不应该让奥立了解这一切?可怜的奥立天真地以为他妻子在忙着没完没了地进修,可实际上她在欺骗奥立,和这个摸屁股并把舌头伸进喉咙里的男人在一起。可悲!
从另一角度来说——这关我什么事?也许它不过是个一次性的小插曲,如果奥立对此事永远不知情,他将会和米亚快乐终老。
这时,有一只手搭在我胳膊上,把我吓了一大跳。
“嘘,”那个人说,“是我啊。”
是奥立。
我像幽灵一样注视着他。确实是他,那一绺浅色头发悬在额头上,身上有淡淡的牙医的味道。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我在后面吃饭,”奥立指给我远处的一个壁龛,“看到你进来,我还以为自己弄错了。”
“是的,但是,但是,米亚……”我一时语塞。
“对,米亚也在这里,”奥立说,“和她的情人。”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他。
“开始我也有点震惊,”他说,“来,拿上你的香槟,和我一起坐在那个角落里。然后我告诉你整个感伤的故事,一个男人如何跟踪他妻子的长长的、感伤的故事。”
“你,不,这不行,我……我还有事。”我说。就算奥立明显处于困惑之中,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问我来宾馆做什么,那我的计划就处于迫在眉睫的危险之中了。
奥立捋了一下挡在脸上的头发。“对不起,当然,你有约会。他叫乔,是吗?你一定在等他,对吧?”
我点头。
“啊,当然,你现在脑子里想着其他事,不愿意听我讲自己的经历,我理解。”奥立看起来都要哭了。
“这真不是个好机会。”我沮丧地说。
“当然。绝对。我理解。只是当你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我想,这一定是个非尘世的奇遇,一张值得信赖的面孔!一个帮助我的人,在疯狂错乱之中为我点亮一盏明灯……非常抱歉。”
“没事的。”我说。
“做真正的自己该是多么幸福啊。”奥立看了看表,“才七点四十五分。我可以在吧台坐在你旁边喝酒,直到你的朋友过来,怎么样?你的约会是几点?”
“呃,实际上是八点钟。”我说。当我再次坐到吧椅上的时候,我内心思绪如潮水般乱涌。天哪!我现在该如何摆脱奥立。我真不该产生再次离开房间的愚蠢念头!“可是,哦,请别生气,如果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他,总有那么一点怪怪的,不是吗?我觉得,那个……”
“哦,明白,明白,”奥立一边说一边坐在我旁边的吧椅上,“我绝对不会破坏你的约会。”
“好。”我说。
“别担心,我好好盯着门,只要你的爱人一进来,我就装作根本不认识你的样子,”奥立说,“就当我是一个醉鬼,无意间坐在你身边而已。我想要一杯威士忌,请来两份的量,或者三份的,如果有的话。不加冰。”
我啜了一口香槟。这委实是一场恼人的意外相遇,因为我只有这么一次想自杀……
或许我可以就这么大声嚷嚷一句“啊,他来了”,在奥立反应过来之前,飞奔到门厅处,然后逃回我的房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种脱身的可能。
我透过玻璃门望去。一群日本人正好挤在门厅处。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啊,这就是……”我刚开始说,但奥立已经涕泪横流了。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恸哭失声。服务生将威士忌酒杯拿走并报以同情的微笑。
“真见鬼。”我说。
“可以这么形,形容。”奥立说。我让他哭了一会儿。当我感觉到他的泪水透过我的裙子时,我轻轻推开了他。“嗨,嗨,”我说,“没有这么严重吧。据数字统计,有百分之六十的妻子都对丈夫不忠,而有百分之七十的丈夫对妻子不忠。”
奥立抽了一下鼻子。“我认为自己并不属于那被欺骗的百分之六十之列,”他说,“我一直想,我和米亚,我们是很特别的那种。”
“可这也有可能发生变故,”我说,“尽管……”
“是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她这样做已经很久了!我现在百分之百地肯定,几年来她一直在欺骗我,而愚蠢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要不是我昨天早晨跑步时碰巧遇见米亚的同事,我依然对她一无所知。”
“是的,是的,事情总是那么凑巧。”
“是,确实!通常我只在城市公园晨跑,”奥立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聊得很不错的。她的同事揭穿了她号称在斯图加特进修的谎言,但是四周前,她说和我在巴黎度假。”
“是吗?没听你们说起过。”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在巴黎!”奥立对我怒吼,“那时候米亚在进修,而我则独自在家。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喊。”
“没关系。那么,她不在巴黎,而是去进修了?”
“没有!你不明白吗?她对我和所有人都撒了弥天大谎。对那些人说她要和我去巴黎,又对我说她要去进修,实际上……”
“原来如此。”我说。
“不管怎样,我回到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也没有多想。我猜可能是她的同事搞错了,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直到今天早上,米亚开车到斯图加特进修,而我则一直紧随其后。”
“跟到斯图加特?”
“没有!”奥立又嚷道。商人们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我们。奥立降低了声调。“才到下一个停车场。她在那里停了车去买东西。内衣!深红色的!”
“唔,唔,”我说,“就一直那样跟着?”
奥立点头。“我跟着我的妻子,如同一个卑鄙小人,一个二流私家侦探。在商店的内衣部,我不得不蜷缩在架子下面。其他顾客还以为我是性变态。”
“可能吧,”我说,“我的意思是,呵,不会的。”
“诊所今天没开,”奥立说,“我的助手们整个上午都在打电话,只为了取消病人的预约。因为大夫必须要跟踪他的妻子。我说到哪里了?”
“米亚买了内衣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在商店里闲逛,悠然自得,我甚至开始认为她编造出进修的谎话只是为了能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购物,然而后来,她在烨伦路的咖啡厅里和一个男人碰了面。”
“刚才那个男人?”
“对,当然和他,”奥立说,“他饥渴地把舌头伸到她的喉咙里,我甚至没有时间思考,他会不会是我一个不相识的表兄。”
“后来呢?”
“啊,那可真恶心。他们手牵手走到下一个的士站,打了辆车来到这个宾馆。”
“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车?”我问,“或者他的?”
“我——不知道,”奥立生气地看着我,“其实根本就无所谓。我觉得他们对彼此如此渴望,根本舍不得浪费时间,还在出租车上就想开始做事。另外,从烨伦路到商场有相当一段距离,她或许不想被人撞见。反正她是坐出租车来到宾馆的。你知道这里一晚要多少钱?”
我点头。
“希望这只猪头会付这笔费用,”奥立说,“内衣的价钱已经够可观的了。”
“你是怎么跟踪那辆出租车的?”我问。
“我打了另一辆车,”奥立说,“我当时非常吃惊。”
“出租车司机一定高兴极了,”我说,“‘请跟着前面那辆车’,这一定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
“我给了他十欧元小费。”奥立说,“米亚和那个男人订了一间房,整个下午都待在里面。我彻底失去理智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我能想象。”我说。
“我就这样坐在吧台等待。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头脑还没有清醒过来。他们总会到这里来的。我坐在这个很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不过反正他们眼中只有对方。她一直在奇怪地咯咯笑个不停。”
“要不就是那个家伙把舌头伸到她鼻孔里弄痒她了。”我说。
“然后你来了,”奥立说,“像一个红衣天使。我以为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不过我现在好多了。说真的,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许我会把那家伙叫来教训一番,揍他一顿。”
“不会,我认为你不会。”我说。
“呵,我也觉得我不会,”奥立说着将身体蜷成一团,“我怯懦地坐在角落里让自己冷静下来。真可怕,我是个渺小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你只是受了惊而已。”
“对,对,那倒是。幸运的是你现在在这里。”奥立抹去脸上的泪水,“啊,天哪!这让我有多难堪。真的!你在期待一个美丽的夜晚,我却在你耳边哭诉。这确实——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对不起。”
“没关系。你觉得这样做好不好,我出去给你叫辆车,你舒舒服服地……”
奥立摇摇头。他看了看表。“他也并不是很守时,你的乔。”
看来他好像是粘在吧椅上了。我转身向大门走去。那些日本人已经不在了,但恰好有个人站在前台,我可以冲向他,把他当作乔。可是我看见他有两只可怕的招风耳,远远看去尤为恐怖。我不想让奥立认为我倾情于有如此一对耳朵的男人。
“米亚作为来克星顿酒店的员工可以享受优惠,”奥立说,“但在那里她不便于和情人幽会。蠢吧?我能再来杯威士忌吗?请来一杯双份的和一杯三份的。”
“问题是,他们为何不在他家里见面?”我说。
奥立耸了耸肩膀。“可能他住得太远,或者他的住所龌龊不堪。”
“也许那个男人也已经结婚了。”我说。
“啊,天哪!”奥立说,“这只猪猡。”
“我认为这只是一段风流韵事。她看重的还是婚姻,她不想放弃。”我提议说,“如果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切还是老样子,那你们就可以快乐终老。”
“你疯了吗?”他喊道,“这将是怎样一种病态的关系呢?”他又看了下表,“也许你的乔碰上塞车。他从哪里赶过来?”
从中间世界直接走来,以他的感觉和意识。
“从法兰克福那边。”我说。
“哎呀,”奥立说,“希望他说的不是黑森方言,你有一次说过它听起来一点都不香艳。”
“是,我觉得是这样。不过乔说高地德语,他老家在不来梅。”
“如果他还会来的话,”奥立说,“他做事可真不怎么地道,让人家等这么久,而且独自在酒吧。”
我渐渐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听我说,我喜欢一个人等。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家去。”
“那根本就不成问题,”奥立说,“我还确实不能让你一个人坐在吧台,忍受陌生男人好奇的目光。”
“这儿根本没人看我。”我说。
“当然了,所有的人。前面那两个家伙一直在流口水。不过这条裙子也……确实性感。”
“唔,谢谢。”我说。
“真的。我还从没见你穿过它呢。鞋也是。”
“哦,它们其实很旧了。”我说。
“你还做了头发,”奥立说,“米亚昨天也去发廊了。”他的威士忌来了,他端起来喝了两小口。“你猜,他有多大?”
“乔?”
“不是,我指米亚的情人。他看起来很老,不是吗?”
“我看有四十五岁左右,或者接近五十岁。”
“老东西,”奥立说,“和米亚尽情享受他的中年危机吧。乔有多大?”
“三十五岁。”我说。这是安眠药片的数量,它们正在房间等我,并且想知道我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这家伙走到哪里了?”奥立问,“他至少应该为他的延误打个电话。”
“我把手机忘在宾馆房间里了,”我说,“我最好上去拿一下。”
奥立惊愕地看着我。“你在宾馆订了房间?”
“哦,是。”
“可为什么呢?你可以和乔去你那里。或者——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也是地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胡说,”我说,“你们都知道的。”
“他已经结婚了,对吗?”
“没有,”我说,“没有,没有!”
奥立沉默了,他的沉默夹杂着某种同情的意味。钢琴师再一次弹起《时光流逝》,或许他不会弹其他曲目。我想离开这儿。
“您再来一杯香槟吗?”服务生问。
“不,谢谢。呃,好吧。”我叹了口气。在奥立为爱受折磨的这个时候,我不能那么轻易走上楼去把自己杀死。至少我得肯定他平安回家并且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想整夜都待在这里等米亚吗?”
“不知道。”奥立说。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我说。
“那给我提个更好的建议。”奥立说。
“回家去,然后静静地思考一下,这样比较好。”
“思考什么?”奥立问,“思考我是怎样一个白痴吗?”
“比如。”我说。
奥立又点了一杯威士忌。“可我喜欢这里。”他说。
好吧,那就不回家。我的耳朵也已经受够了。我脑海中浮现出告别信的影像,它们似乎被分类机按照邮政编码的顺序依次排列。而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是不是丧失理智了?
“我走了。”我决绝地说。
“去哪里?”奥立惊诧地看着我。
“回我房间。我要给乔打个电话。”
“不要,歌莉,请待在我身边。”
“不,不行。”
“好了,好了,我理解,当然不行,对不起。”奥立看了看表,“我觉得他不会来了。那个浑蛋已婚男人把你耍了。”
“他没有。”我边说边走下吧椅,“请您把这杯香槟的账单打到房费里好吗?三二四房间。”
服务生点点头。
“不,不,”奥立说,“这个我来付。”
“打辆车回家吧,奥立。”我说。
“你对我太好了,”奥立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美丽、聪慧而幽默。和那个乔在一起太可惜了。”
“已经太晚了。”我说,并在奥立的脸上吻了一下,最后一次感受牙医的气息。我的泪水几乎滑落,但是现在我一定要坚强。“再见,奥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千万别胡思乱想。”
“不会,别担心,歌莉。等我清醒一些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咬着下唇僵硬地向门口走去。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奥立在我身后喊道。
我知道,多年来,您一直希望我以阿娜玛丽姨妈来称呼您,但是因为我已经有很多真正的姨妈,所以对您的这种信任至今依然尚未接受,尤其当我知道您因为我不愿意和克劳斯一起参加毕业舞会之事开始厌恶我之后。
这是一个陈年的误会,在此我想以一次代一百次将它彻底解释清楚:我没有为了让可怜的克劳斯由于没有舞伴而难堪,从而“临时改变主意”。相反,我多次明确向克劳斯和我母亲表示,我宁可生吃一磅活蜗牛,也不愿意和这个小伙子一起去参加毕业舞会。其一,跳舞时他的臀部总是后翘,像一只正在大便的鸭子;其二,这两年他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成长;其三,在舞会的间隙挖鼻孔并且抠脖子上的小痘痘;其四,即便有上述特点,他仍然认为自己有令人倾倒的魅力。对于最后一条必须由您来负主要责任。我将之称为教养。
至于舞会那天,克劳斯手捧一束花站在我家门前,其实就归功于他的这种特点。与此同时,乔治·施特劳伯也同样手捧一束花站在那里。无关紧要,只是为了使您满意才附上这一句:虽然乔治·施特劳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他跳伦巴舞时总是迈错步,而在跳探戈时几乎能把我的脚趾踩平。
至于我打开门然后开始大笑的传闻也是不实的。什么我大叫“哈哈,克劳斯,这次你可上当了。啥?你这个蠢货”更是没有的事。
事实上,当我看到门外两个男孩手捧鲜花站在门口之后,我彻底惊呆了。克劳斯完全忽视了乔治和鲜花的存在,他停止了挖鼻孔,对我说:“准备好了吗,歌莉?”
“但是克劳斯,我说过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我说。克劳斯说:“我以为你不是认真的。你去吗?”我该怎么办?我也必须站在乔治的角度考虑。如果乔治或我要为克劳斯的无知承担后果的话,又有谁会在意呢?
我的母亲试图以一张币值五十欧元的钞票收买乔治,让他回家,可是乔治的父母已经等候在楼下的车里,打算送我们到舞蹈学校。上车时,我绝对没有像你们一直认为的那样幸灾乐祸地微笑,而是心情非常沉重。我也没有对克劳斯伸中指。
不过事情到底还是有了一个快乐的结局。哈娜·考思洛夫斯基自动取代我的位置自然再次引起了您的兴趣,这真是家中的一件幸事,特别对克劳斯而言。我听说哈娜穿着得体的西服,把自己打扮得落落大方,并作为您打桥牌的替补。另外,她也具备商业头脑:我的母亲为了挽救克劳斯的声誉,向她出价五十欧元,而她则成功地将价码讨到一百欧元。
又及:随信寄去一本《嫌疑之下的夜班护士克劳蒂亚》——茱莉安娜·马克是我的笔名。作为一名成功的爱情小说家,而又不需要一间工作室,我深深为此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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