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去奥斯维辛,这一路巴雷茨基似乎心情都很愉快,接二连三地问了拉莱很多问题。“你多大了?”“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你被带到这里之前?”
大多数时候拉莱也都问回去,他发现巴雷茨基喜欢聊自己。拉莱得知他只比自己小一岁,但这也是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相似之处。他聊到女孩子的时候就像一个青少年。拉莱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会让巴雷茨基有所改变,就开始告诉巴雷茨基他和女孩子相处时的成功方法,怎样尊重她们,她们都在意什么。
“你给女孩送过花吗?”拉莱问。
“没有,我为什么要送花?”
“因为她们喜欢送花给她们的男士。如果那些花是你自己摘的就更好了。”
“好吧,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会被嘲笑的。”
“谁嘲笑你?”
“我的朋友们。”
“你说的是其他男人?”
“嗯,是的——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娘炮。”
“你觉得收到花的女孩会想些什么?”
“她想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得意地笑笑,拉了拉裤裆,“我只想从她们那里得到这个,这也是她们想从我这里要的。这些我都懂。”
拉莱朝前走。巴雷茨基赶忙赶上去。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你真的想听我的回答吗?”
“是啊。”
拉莱转向巴雷茨基。“你有姐妹吗?”
“有啊,”巴雷茨基说,“两个。”
“你希望其他男人对待你姐妹的时候跟你对女孩的方式是一样的吗?”
“谁敢这么对我妹妹,我会杀了他们,”巴雷茨基从枪套掏出他的手枪,朝天开了几枪,“我会杀了他们。”
拉莱后退几步。枪声还在他们周围回响。巴雷茨基大口喘着气,他的脸气得发红,他的眼神很阴沉。
拉莱举起双手。“我知道了。就是有些事需要想想。”
“我不想聊这个了。”
拉莱才知道巴雷茨基不是德国人,而是出生在罗马尼亚,靠近斯洛伐克边境的一个小镇上,离拉莱的家乡克龙帕希只有几百公里。他离家出走到了柏林,加入了希特勒青年团,而后加入党卫队。他恨他的父亲,因为他经常狠殴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他还是很担心他的姐妹,一个妹妹,一个姐姐,她们都住在家里。
那天晚上他们走回比克瑙的路上,拉莱低声说:“我接受你的建议,笔和纸,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她的号码是4562。”
晚饭后,拉莱悄悄溜到第七营房。卡波瞪眼盯着他,但什么也没说。
拉莱和他这里的朋友们分享了他晚上的额外口粮,只有一些面包皮。这些男人们互相聊着,交换他们各自得到的消息。他们之中信仰宗教的人像往常一样邀请拉莱参加晚祷。拉莱礼貌地拒绝了,他们也礼貌地接受了。这是日常惯例。
拉莱独自睡在他的小单间里,一睁眼就看到巴雷茨基站在他面前。他进门之前没敲门——他之前从来都不这样——但是这次有所不同。
“她在第二十九营房。”他递给拉莱一支铅笔和一些纸,“拿着,给她写信,我保证她能拿到。”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巴雷茨基的表情就是答案。你觉得呢?
“一个小时后我回来,把信带去给她。”
“两个小时吧。”
拉莱提笔准备给4562号囚犯写信,但开头就让他感到十分苦恼。要怎么开场?我要怎么称呼她?最终他决定还是简单一点:“你好,我是拉莱。”巴雷茨基回来的时候,拉莱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只有几句话。他告诉她他来自斯洛伐克的克龙帕希,他的年龄,家里的人员构成,他相信他们是安全的。他请她下星期天早上到行政大楼附近。他解释说,他也会尽量到那里,如果他没出现,那应该是工作的缘故,因为他的工作不像其他人一样有时间规律。
巴雷茨基拿过这封信,在拉莱面前读了一遍。
“这些就是所有你想说的话?”
“其他更多的我想见面再聊。”
巴雷茨基在拉莱的床边坐下,倾身靠过来夸口说如果他是拉莱,他会写些什么,会做什么,换句话说,他不知道到了这周末他是不是还活着。拉莱谢谢他的意见,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好吧。我会把这封所谓的信送到她手里的,再给她笔和纸让她写回信。我会告诉她明天早上我来拿回信——给她一整晚的时间来想想她喜不喜欢你。”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冲拉莱得意地笑了笑。
我这是做了什么?他让4562号囚犯处在了一个充满危险的境地。他是受保护的。但她不是。但是他仍然想要,也需要冒这个险。
第二天,拉莱和莱昂一直工作到晚上。巴雷茨基始终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巡逻,也就是经常在排着队的囚犯身上施展自己的权威,他看不上谁的时候就把步枪当警棍使。他脸上也一如既往地挂着阴险的暗笑。他大摇大摆地在囚犯队伍里走来走去,自鸣得意,兴致很高。拉莱和莱昂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才走过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拉莱。
“哦,文身师。”他说,“她没说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找别人来当女朋友。”
拉莱伸手去拿纸条的时候,巴雷茨基开玩笑地又拿开了。好吧,既然你想玩。拉莱转身就走开了。巴雷茨基追上拉莱,把纸条给了他。拉莱稍稍点了点头,以示他仅有的感谢。他把纸条放进包里,走向吃晚餐的地方,目送莱昂回他的营房,心想他可能又会错过他的晚餐。
拉莱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没剩什么食物了。吃过之后,他把几片面包塞进袖子里,内心咒骂他原来的苏军制服现在换成了一件没有口袋的像睡衣的衣服。一进到第七营房,跟往常一样,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轻声问候。他解释说他这次只有不多的口粮,可能只够莱昂和另外两个人,他承诺明天会尽量拿更多。他这次只待了一小会儿就赶紧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藏在他工具包中的那张纸条引着他马上回去看。
他跳坐到床上,把纸条紧贴在胸口,想象4562号囚犯给他写信时的情景,他太渴望收到她的消息。最后,他打开了它。
“亲爱的拉莱。”这是开头。和他一样,这位女士也只写了短短几行。她也来自斯洛伐克。她3月以前就到了奥斯维辛,在这里的时间比拉莱更长。她在一个叫“加拿大”的仓库里工作,囚犯们在那里整理受害者们被没收的财物。她星期天会去大院里找他。拉莱重新读了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然后用粗体潦草地在信背面写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早上,巴雷茨基护送拉莱一个人去奥斯维辛。新运到的人不多,正好可以让莱昂休息一天。巴雷茨基开始打趣拉莱,说起那张纸条,还说他一定是离开女人堆太久了。拉莱并没理睬他的取笑,转而问他最近读没读过什么好书。
“书?我不读书。”巴雷茨基嘟哝。
“你应该读。”
“为什么?书有什么好的?”
“你能从中学到很多,如果你能引用书的话或者诵诗,女孩子们会很喜欢。”
“我不需要引用。我有这身制服,就足够追女孩了。她们喜欢这身制服。我有个女朋友,你知道的。”巴雷茨基吹嘘道。
拉莱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很不错。她喜欢你的制服?”
“是啊。她还会穿上,走来走去,挥手致敬——想象自己是他妈的希特勒。”他边说边笑,让人不寒而栗。他还模仿她的样子,趾高气扬地往前走,伸出手喊:“希特勒万岁!希特勒万岁!”
“她喜欢你的制服并不意味着她喜欢你。”拉莱脱口而出。
巴雷茨基停下脚步。
拉莱对自己没过脑子就说出口的话感到很后悔。他放慢脚步,想着是不是要走回去跟他道歉。不,他还是继续走,静观其变。闭上眼睛,他抬起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前面,一步一步,等着,想着可能会听到枪声。他听到身后有跑步的声音。然后一只胳膊猛然拉住他的袖子。“你就是这么觉得的,文身师?她喜欢我仅仅因为我的制服?”
拉莱松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开口:“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要不你跟我说说其他关于她的事?”
拉莱不想继续这个对话,但是他刚刚躲过一颗子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事实证明巴雷茨基对他的“女朋友”知之甚少,主要是因为他从来没问过她。这个问题太重要,拉莱无法避之不谈。但在了解之前,他就给了巴雷茨基一些建议,告诉他该如何对待女人。拉莱在脑海里告诉自己快闭嘴。身边这个怪物能不能尊重一个女孩,自己关心这个干什么?事实上,拉莱希望巴雷茨基不要活着离开这里,这样他就不会再跟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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