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莱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他的衣服已经干了一些,他能听到河流在他身下流动。他趴着爬过藏身一夜的树林,爬到一条路边。苏联士兵正沿着路巡逻。他等待了片刻,害怕会有交火。但是士兵都很放松。他决定加速回家的计划。
拉莱举起双手走到路上,这让一队士兵十分惊讶。他们立即举起步枪。
“我是个斯洛伐克人。我曾在一个集中营待了三年。”
士兵们互相交换了眼神。
“滚开。”其中一个人说,他们接着向前行进,有一个人路过他的时候还猛推了一下。他又多站了一会儿,更多士兵从旁路过,并没理睬他。拉莱认清了他们的冷漠,就继续走下去,偶尔会有人瞥他一眼。他决定和他们走相反的方向,推断苏联人很可能向前去和德国人交锋,所以尽快远离他们是很明智的。
最终,一辆吉普车靠在他身旁停了下来。坐在后面的一位军官仔细打量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个斯洛伐克人。我曾被囚禁在奥斯维辛三年。”他拉起左袖露出文身号码。
“从来没听说过。”
拉莱吞了吞口水。他不敢想象,一个如此恐怖的地方竟然不为人所知。
“这里是波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你的俄语说得很不错,”军官说,“还会说其他语言吗?”
“捷克语、德语、法语、匈牙利语和波兰语。”
这让军官更仔细地审视他。“那你觉得你这是往哪儿去呢?”
“家,回斯洛伐克。”
“不,你并没有。我有份工作给你。上车吧。”
拉莱想逃跑,但根本没有机会,所以他还是爬进车坐在副驾上。
“调头,回总部。”军官命令司机道。
吉普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一路颠簸地开回来时的方向。又往前开了几公里,他们经过了一个小村庄,之后转到一条土路上,向着坐落在山顶俯瞰着秀丽山谷的一间大别墅驶去。他们开进一条很大的圆形车道,那里停着几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汽车。大门看起来很庄严,两边都站有看守。吉普车刹车停下,司机赶忙跑下车,为后座的军官打开车门。
“跟我来吧。”军官说。
拉莱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进到别墅的门厅。接着他停住,震惊于面前的富丽堂皇。一个大楼梯,还有艺术作品——每面墙上都挂有绘画作品和挂毯——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质量上佳的家具。拉莱走进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世界。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这简直让他痛苦万分。
军官离开主厅走向一个房间,示意拉莱应该跟着来。他们进到一间十分宽敞且装饰精美的房间里。房间中心是一张红木书桌,当然还有坐在它后面的那人。从他的制服和佩戴的肩章来看,拉莱面见的是一名很高层的苏联军官。他们走进来的时候,他抬了抬头。
“这是谁呢?”
“他称自己做了三年纳粹的囚犯。我怀疑他是个犹太人,但是我认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讲俄语和德语。”军官说。
“然后呢?”
“我觉得他对我们会有用处。你知道的,和那些当地人沟通。”
高级军官倾身向后靠,似乎正考虑这个提议。“那就带他去工作吧。找个人守着他,如果他试图逃跑就一枪打死他。”拉莱被带出房间的时候,高级军官又补充说:“让他洗干净,穿身好点的衣服。”
“好的,先生。我认为他会做得很好。”
拉莱跟着这名军官。我不知道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如果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他们穿过门厅上楼,走上了二楼楼梯平台;拉莱发现上面还有两层楼。他们进了一间卧室,那名苏联人走向衣橱打开它。女人的衣服。他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进到旁边另一间卧室。这次,男人的衣服。
“找身你能穿的看起来还不错的衣服。那边过去应该有浴室。”他伸手指了指,“去洗干净,我过会儿回来。”
他关上身后的门。拉莱环顾房间。房里有张很大的四柱床,四周罩着厚厚的床幔,上面堆着各式各样各种大小的枕头;一个纯色的乌木五斗橱;摆放着薄绸灯的小桌子;还有一张绣着精美纹理的躺椅。他多么希望吉塔此刻在这儿。他抑制继续想下去的欲望。他不能承受想她的后果。现在还不行。
拉莱的双手在衣柜里的西装和衬衫中滑过,有休闲的和正式的,还有配套的所有配饰,这能让拉莱恢复往日的光彩。他挑选了一套西装在身前比画,欣赏着镜子里的样子:这几乎完全合身。他把西装扔到床上,很快又挑出一件匹配的白衬衫。他从抽屉里选出触感柔软的底裤,干净整洁的袜子和一条光滑的棕色皮带。他在另一个橱柜里找到一双锃亮的鞋子,和西装很相配。他赤脚穿上它们。完美。
一扇门通向浴室。金色的装潢将墙壁和地面的白色瓷砖映衬得闪闪发亮;傍晚的阳光透过一扇敞亮的彩色玻璃窗投射出淡黄色和深绿色的光束。他走进浴室,静静地站了很久,享受着这充满期待的光芒。接着他在浴盆里泡澡,让自己沉在水中,尽情享受着温暖直到水渐凉。他加了些热腾腾的水,慢慢享受着三年以来第一次热水澡。最后,他爬出来,用一条挂在旁边架子上的柔软毛巾擦干身体。他回到卧室,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感受着棉麻的柔软质地和羊毛袜子的手感。没有一丝瑕疵也没有不合,这套衣服和拉莱干瘪的身体很贴合。显然这些衣服的主人很苗条。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他的看守回来。然后他决定再仔细看看这个房间。他拉开厚重的窗帘,看见法式窗户外的小阳台。他激动地打开门走到外面。哇,我在哪里?一个精心修剪的花园在他眼前延伸开来,草坪郁郁葱葱伸向远处的森林。他拥有极佳的视野,能够看到下面圆形的车道,还看见几辆车靠边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些苏军军官。他听到房间门开了,转身看见他的看守和另一位军衔较低的士兵站在门口。他站在阳台没有挪步。两个男人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外面。
“很不错,你觉得呢?”拉莱的看守说。
“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我可发现不少好东西。”
他的看守笑了。“是的,我们过得很好。这个总部比我们前线的那个舒适多了。”
“你会告诉我,我这是加入了什么地方吗?”
“这是弗雷德里奇。他会成为你的看守。如果你想要逃跑,他会开枪打死你。”
拉莱看了看那个男人。他胳膊上的肌肉撑起了衬衫袖子,胸口的肌肉也似乎随时都会冲破纽扣的束缚。从他薄薄的嘴唇看不出笑意也看不出厌恶。他对拉莱的点头示意也毫无反应。
“他会在这里看着你,还会每天带你去村子里买东西。你明白了吗?”
“我要买什么?”
“嗯,不是葡萄酒;我们有整整一酒窖。食物的话,厨师会买。他们知道需要些什么……”
“所以剩下……”
“找乐子。”
拉莱面无表情。
“你每天早上要去村子里觅些有兴趣晚上花时间和我们待在这里的漂亮小妞。懂吗?”
“那我就是你们的皮条客了?”
“你理解得很到位。”
“我要怎么说服她们?告诉她们你们都是玉树临风的小伙子,会对她们很好?”
“我们会给你东西来吸引她们。”
“什么样的东西?”
“跟我来。”
三个人下楼走进另一个奢华的房间,军官打开墙壁里通向一个宽敞地下室的门。看守走进地下室拿出两个金属罐子放在桌上。一个里面装着现金,另外一个都是珠宝。拉莱能看到地下室里还搁着许多类似的罐子。
“弗雷德里奇每天早上会带你来这里,你带着钱和珠宝给女孩子。我们每晚需要八到十个。你就给她们看看报酬,如果必要,可以提前付给她们一小部分。告诉她们到了别墅会得到剩下的部分,晚上结束后,她们会安全无恙地被送回家。”
拉莱想要将手伸进珠宝罐,但看守在那之前就关上了它。
“你们已经定好价位了,是吗?”他问。
“你还是自己去弄清楚吧。尽你所能达成最划算的交易。明白吗?”
“当然,你们想要用香肠的价钱买到优质的牛肉。”拉莱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军官笑了。“和弗雷德里奇一起去吧。他会带你到处转转。你可以在厨房或你的房间用餐——告诉厨师就好。”
弗雷德里奇带拉莱下楼,给他介绍了两个厨师。他告诉他们他更愿意在自己的房间用餐。弗雷德里奇告诉拉莱他不可以去二层以上,即便是在二层,他也只能进自己的房间。他说得很清楚明了。
过了几个小时,拉莱收到了一餐配有浓郁奶油酱汁的羊肉。胡萝卜煮得很软烂,浸满了黄油。整道菜点缀着盐粒、胡椒和新鲜的欧芹。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否可能失去了欣赏丰富口感的能力。事实上他并没有。他所失去的只是享受摆在自己面前食物的能力。吉塔不在身边和他一同享用,他怎么可以?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挨饿?他不知道……但是他不再继续想下去。他现在在这里,他必须做他不得不做的事,直到找到她。盘子里的食物他只吃了一半。总是要省下些;过去三年里他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搭配着餐食,他喝了大半瓶葡萄酒。他花了些力气脱下衣服,扑通一下倒在床上,沉入醉酒后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早餐放在桌上时的叮当声唤醒了拉莱。他不记得他锁没锁门。或许厨师有钥匙,嗯。前一晚的空托盘和酒瓶都被收走了。从头至尾也没听到一句话。
早餐过后他冲了个澡。弗雷德里奇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穿鞋。“准备好了吗?”
拉莱点头。“我们走吧。”
他们的第一站是藏着小金库的书房。弗雷德里奇和另一名军官看着拉莱拿了一部分现金,点过后记在了账簿上,接着他拿了几件珠宝首饰和一些单颗的宝石,这也都记在了账上。
“我拿的可能比需要的多一些,毕竟是我第一次做,我不清楚行情如何,好吗?”他对边上的两个人说。
他们耸了耸肩。
“只要你能保证把没给出去的东西还回来就行。”负责账目的军官说。
拉莱把钱放进一个口袋,把珠宝放进另外一个,他跟着弗雷德里奇来到别墅的一个超宽敞的车库。弗雷德里奇启动一辆吉普车,拉莱坐进车里。他们驱车几公里到了昨天拉莱路过的小村庄。仅仅是昨天吗?为什么我已经觉得如此不同了?一路上,弗雷德里奇跟他说,晚上他们得开一辆小卡车来接女孩们。那可能不太舒服,但那是唯一能够载12个人的交通工具了。他们开进村子,拉莱问:“那我应该去哪儿找合适的女孩呢?”
“我把你放在街口。你去每家商店看。售货员还是顾客都可以,只要她们年轻,当然最好漂亮一些。谈好她们的价钱,给她们看看报酬——如果她们想要预付,就只付些现金。告诉他们我们六点会在面包店门口接她们。有些人来过的。”
“那我怎么知道她们是不是已婚了?”
“她们会拒绝,我是这么觉得的。她们也有可能朝你扔东西,所以做好随时躲开的准备。”拉莱下车时,他又接着说:“我会先等等看。别着急。别做什么傻事。”
拉莱朝附近一家精品店走过去,希望今天没有丈夫或男朋友陪着他们的伴侣一起购物。他进门的时候每个人都看着他。他用俄语打了招呼,紧接着才想起来自己在奥地利,所以又换成了德语。
“你们好,女士们,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
女士们彼此看了看。几名女士咯咯笑了笑,然后一名店员问:“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你是在给你的妻子挑礼物吗?”
“不完全是。我想和你们所有人聊聊。”
“你是苏联人吗?”一名顾客问。
“不是,我是斯洛伐克人。但是我现在代表的是苏联军方。”
“你住在别墅里?”另一名顾客问。
“是的。”
让拉莱松了一口气的是,其中一名店员问:“你是来这儿问我们想不想参加今晚的派对,是吗?”
“是的,是的,我是。你们之前去过吗?”
“我去过。别那么害怕。我们都知道你想要什么。”
拉莱看了一圈。一共有两名售货员和四名顾客。
“好吧?”拉莱小心翼翼地说。
“让我们看看你带了什么。”一名顾客说。
拉莱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在柜台上,女士们都围了过来。
“我们能得到多少?”
拉莱看了看曾经去过别墅的那个女孩。
“你上次得到了多少?”
她在他面前摆了摆手上镶着钻石和珍珠的戒指,说:“再加上十马克。”
“那我现在给你五马克,今晚五马克,你再挑一件珠宝,怎样?”
那女孩翻了翻,挑出一条珍珠手链。“那我要这条。”
拉莱从她手中轻轻拿过手链。“不是现在,”他说,“今晚六点到面包房。成交?”
“成交。”她说。
拉莱递给她五马克,她接过来塞进胸罩里。
剩下几个女孩仔细挑了珠宝,选了她们想要的。拉莱付给每人五马克。没有讨价还价。
“谢谢你们,女士们。在我离开之前,你们能告诉我还去哪里找到更多和我们‘志趣相投’的美女呢?”
“你可以去离这里隔了几个门脸的那家咖啡馆,或者图书馆。”其中一个建议道。
“小心咖啡馆里的奶奶们。”其中一个女人咯咯笑着说。
“你说的‘奶奶’是什么意思?”拉莱问。
“你知道的,老年妇女——她们里有些人都三十几了!”
拉莱微笑。
“你看,”最开始提建议的那人说,“你在街上遇到的女人都可以问问看。我们都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有很多人都需要美食和酒水,即便我们得和那些丑陋的苏联猪一起享用。这里没剩下什么能帮我们的男人。我们做的都是我们必须做的事。”
“我也一样。”拉莱告诉她们,“非常感谢你们。期待今晚见到你们。”
拉莱离开商店,靠在墙上休息一下。一个商店,已经找到了所需要的半数。他看向街道另一边。弗雷德里奇正看着他。他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现在,那家咖啡馆在哪儿?拉莱在走向咖啡馆的途中叫住了三位年轻女人,其中两位同意参加聚会。他在咖啡馆里又找到三个。他想,她们刚刚过三十岁,但还是任凭谁都想和她们在一起的漂亮女人。
那晚,拉莱和弗雷德里奇接上女人们,她们都按照要求在面包店前等候。她们都穿着优雅得体,精心梳妆打扮过。按照约定,拉莱付给她们珠宝和现金,弗雷德里奇在一旁也没怎么仔细看。
他看着她们进入别墅。她们手牵着手,面无迟疑,偶尔还会笑一笑。
“我把剩下的带走。”弗雷德里奇站在拉莱身边说。
拉莱从他口袋里拿出几张现金和几件珠宝递给弗雷德里奇,他看起来似乎很满意这次完美无误的交易。
弗雷德里奇把东西装进口袋里,然后摸摸拉莱身上,伸手进口袋里检查。
“嘿,小心点。”拉莱说,“我跟你还没那么熟。”
“你不是我的菜。”
厨房一定得知了他的归来。拉莱进房间不久,晚饭就送到了。他吃过后走到阳台上。他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车辆来往穿梭。时不时地,楼下聚会的声音还会传到他耳朵里,他只听到了笑声和说话声,这让他很欣慰。回到房间后,他脱衣服准备睡觉。他在裤脚边翻了翻,找到他放在那里的一小颗钻石。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袜子,把钻石藏了进去,这才躺下歇息。
几个小时后,他被一阵从阳台门飘进来的笑声和闲聊声吵醒。他走出去看着女孩们登上卡车回家。大多数看起来都喝醉了,但没有人感到难过。他又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拉莱和弗雷德里奇每天两次往返小村子。他在那里已经很出名了,就连从没来过别墅的女人们都知道他是谁,路过的时候都会和他打招呼。精品店和咖啡馆是拉莱最喜欢的两个地方。很快,女孩们会聚在那里等着他按时到来。常来别墅的女孩经常会亲吻他的脸颊迎接他的到来,还会邀请他加入那晚的聚会。他从来都不曾出席,这似乎让她们真的很不高兴。
有一天在咖啡馆,服务员瑟琳娜大声问:“拉莱,战争结束后你愿意娶我吗?”其他女孩在旁边咯咯直笑,年长些的妇人啧啧不已。
“她爱上你了,拉莱。不管那些苏联猪有多少钱,她都不想跟他们。”其中一位顾客补充说。
“瑟琳娜,你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但恐怕我已心有所属。”
“谁?她叫什么名字?”瑟琳娜愤愤地问。
“她叫吉塔,我承诺过她。我爱她。”
“她在等你吗?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眼下在哪里,但我会找到她的。”
“你怎么确定她还活着?”
“噢,她还活着。你有没有过那种就是知道的感觉?”
“我不确定。”
“那你从来没爱过。晚些见,姑娘们。六点。别迟到。”
他伴着一阵道别声走出门。
那晚,拉莱往他的战时小金库里添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突然一股浓烈的思乡之情涌上心头。他在床上呆坐了许久。他对家的记忆被战争的噩梦搅得面目全非。他所关心的所有事和所有人现在都笼罩在痛苦和损失的阴云之下。他从这种心情中抽离出来重新振作起来,把这几星期私藏在袜子里的宝石倒在床上数了数。接着他挪步去了阳台。这里的夜晚愈渐温暖,几个聚会常客在草坪上闲逛,几个在相互追逐打闹。卧室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从到这里的第一晚起,他在不在屋里都会把门锁好。拉莱跑过去开门,看见床上的宝石还在,便迅速拉起床单盖住它们。他并没留意到那颗刚刚得到的红宝石掉在了地板上。
“为什么你锁着门?”弗雷德里奇问。
“我不想醒来发现自己和你的某位同事躺在一起,我发现他们之中有几个对我们带来的女孩不感兴趣。”
“我明白了。你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你要知道,如果你有这样的倾向,他们会很大方地奖赏你的。”
“我没有。”
“那你想要其中一个女孩吗?反正都付过钱了。”
“不用了,谢谢。”
这时,弗雷德里奇的目光被地毯上一点闪烁的光芒吸引住了。他弯下腰捡起红宝石。“那这是什么?”
拉莱看着红宝石,一脸讶异。
“拉莱,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有这个吗?”
“一定是夹在我口袋的内衬里了。”
“真的吗?”
“你觉得如果我拿了它,会放在地上让你找到吗?”
弗雷德里奇思考了一下。“我想也不会。”他把它装进口袋,“那我把它送回金库。”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拉莱问道,试图转换话题。
“我明天要被调走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早上去找人,晚上去接人要你自己来做了。”
“你的意思是和别人一起?”拉莱问。
“不。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被信任,将军对你印象很深刻。就继续做你正在做的事,大家都离开这里的时候,你甚至可能得到一些奖励。”
“看你离开我感到很遗憾。我很享受和你在车里的聊天。照顾好自己,外面的战争还没结束呢。”
他们握了握手。
房间里又只剩下拉莱自己。这次他确保锁好门,把床上的宝石收在一起重新放回袜子里。他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最好看的衣服放在一旁。他把衬衫、几条底裤和几双袜子平铺在桌子上,又把一双鞋子放在桌下。
第二天早上,拉莱淋浴过后穿上挑好的衣服,包括四条底裤和三双袜子。他把装着宝石的袜子放进外套口袋里。他最后看了看他的房间,然后走去小金库。拉莱拿了和平时同样数额的现金和珠宝,正要离开的时候会计叫住了他。
“等一下。今天多拿点儿。今天下午我们有两位很高层的官员从莫斯科过来。给他们买最好的姑娘。”
拉莱拿了额外的现金和珠宝。“我今天上午可能要晚一点回来。我还想去趟图书馆,看看能不能借本书。”
“我们这里的图书馆相当好。”
“谢谢,但是那儿经常有军官在,嗯……我看见他们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噢,好吧。那你自便吧。”
拉莱走进车库跟正在忙着洗车的服务员点头示意。“今天天气不错,拉莱。钥匙在吉普车里。我听说你今天要自己去了。”
“是的,弗雷德里奇调走了,当然希望他不是被调去前线了。”
服务员笑了笑。“那可就倒霉了。”
“哦对了,我今天会比平时晚点回来,已经批准了。”
“想自己活动活动,是不是?”
“差不多吧。回头见。”
“好的,玩得开心。”
拉莱若无其事地坐进吉普车,头也不回地驶离别墅。到了村子里,他在主路的路口停下车,将钥匙留在钥匙孔里,然后下车走开。他看见一家商店外面靠着一辆自行车,他不动声色地推起它,跳上车骑出了城。
骑了几公里,他被一队苏军巡逻的士兵拦住。
一名年轻的军官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三年来我都是德国人的囚犯。我来自斯洛伐克,我现在要回家。”
那个苏联人抓住车把,强制拉莱下车。拉莱下来转身背对着他想要离开,屁股上收到了狠狠踢来的一脚。
“你还是走走路吧。现在快滚。”
拉莱继续往前走。不值得去争论什么。
夜幕降临,拉莱还在继续走。他能看见前面小镇子的点点灯光,便加快了脚步。这个地方遍地都是苏联士兵,尽管他们都没搭理他,但他还是觉得一定要继续往前走。镇子的郊外有一座火车站,他赶快走过去,想着没准能找到一张长椅可以躺下几个小时。他走上一个站台,发现旁边停着一节火车,但似乎毫无人气。他对此内心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抑制着内心的恐惧上前里里外外查看。车厢。这是设计来载人的车厢。附近车站办公室的一盏灯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朝着灯光走过去。办公室里面,有位站长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向前耷拉着头,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拉莱从窗边后退几步,假装咳嗽,假装很有派头地再次靠近办公室。站长现在醒了过来,来到窗边,打开一条小缝仅仅能听清彼此说话。
“我能帮你做什么?”
“这辆火车,它是去哪儿的?”
“布拉迪斯拉发。”
“我能坐它走吗?”
“你有钱付吗?”
拉莱从外套里掏出袜子,从里面拿出两颗钻石递给他。他拿钻石的时候,左胳膊的袖子往上耸了耸露出了他的文身。站长接过钻石。“最后那节车厢,在那儿没人会打扰你。但这列车明早六点才会离开。”
拉莱瞥了一眼站内的表。还有八个小时。
“我可以等。路上要多久?”
“大概一个半小时。”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拉莱正想往最后一节车厢走,站长叫住了他,他跑过来递给他些食物和一个热水壶。
“只有些我妻子做的三明治,但壶里的咖啡还是热的,很浓。”
拉莱接过食物和咖啡,他垂下肩膀,再也忍不住向外涌的眼泪。他抬头看见站长回身走回办公室时,双眼中也满是泪水。
“谢谢。”他泣不成声。
他们到达斯洛伐克边境的时候,天亮了。一名官员朝拉莱走来请他出示证件。拉莱卷起袖子,给他看自己唯一的身份证明:32407。
“我是斯洛伐克人。”他说。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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