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经过去,夏天又要到来,似乎满目都是美好,当时他像亡命一般打下这个赌,他以为会跳进一只尖刀陷阱,将他划得遍体鳞伤,可事实上生活一日一日地过,忙碌平静又安定。然而有很多事情发生时并不会有什么征兆,就像最强的暴雨总在一秒钟之内就让地面湿透。
萧志皓本是如常地去开公司的例会,一进门却当场愣住,他只看到满目一团晶光,竟下意识退后一步。
林意结!!
自然是她,除去她,还有谁会得有如此逼人的艳色容光?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志皓马上下意识地去找靳辰,却发现那人脸上与他一样,满脸的茫然与不解。
这小会开得十分简短,但内容却劲爆,一夕之间X最大股东余氏出清全部股份,X从此成为林家的产业。萧志皓凝视那位昔日董事长,胖胖的圆脸似无锡大阿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来这笔交易定是赚得满盆满钵。
林意结,她居然又回来了,而且先声夺人,做得如此彻底,萧志皓心底发凉。
会议一结束,萧志皓就冲了出去,靳辰在背后追上他。
“到底怎么回事!”萧志皓气极败坏。
靳辰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萧志皓怀疑。
“我也是刚刚开始才知道。”靳辰神色宁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萧志皓有点丧气,“你原本也就是懒得骗我的。”
X并不是靳辰名下产业,当年靳辰拿到大奖回本土创业,余氏出重金助他,他自己则以创意入股,双方股份以六四分割,后来一路做到风声水起。最近几年靳辰一直试图买回剩余的股份,但余氏抱着金娃怎肯放手,不过他们倒也明白X真正的招牌是靳辰,若是惹急了他,他只消跳出去,另开一家公司随意起个名字叫做U的,自己手上的金元宝就贱若废纸。所以靳辰虽然是小股东,却占大头分红,而且余家人从不插手公司内部运作,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头股东从不出现,想不到这一次他们竟会直接出手套现。
出来混了这么久,萧志皓手中也有天地线,娱乐记者是这世上仅次于私家侦探的消息灵通人士,几通电话打出去,不消半日已经有人回复。
“萧哥,你怎么会认识她?此人根本是帕丽斯·希尔顿的再版。”电话那头的声音十足兴奋。
“这么厉害,怎会不出名?”萧志皓一直诧异。
“不晓得,说实话你早两个月问我,我最多也只能告诉一个名字,有关此人的新闻直到两个月前才渐渐开始报道,看来之前是有人专门插手压着,哗,美国的媒体也压得住,她背景不简单。”
“也可能是人家低调不生事。”
“这当然是主要原因,不过长成这个样子,再低调也难啊,一定还是要人专门拦一下的。活活,四国混血,萧哥,此女尽收人间精华啊,她要是回来发展,第一美人的称号立时换人。”那人津津乐道,萧志皓一点一滴全盘吸收:她是谁,什么背景什么出生,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她回来干什么,他全部想知道,那根本是一种充满了危机感的好奇。
“萧哥,我查到两个月前她老爸过世,她继承全额遗产,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忽然在媒体面前出现的原因。”
“之前是因为家里有人压着?”萧志皓猜度。
“应该吧,长得太漂亮了,当老爸的不想女儿露给别人看也是正常,到底是华人背景。”
“什么出身?”
“查不出来,”那人也十分气馁,“其实有些华人和犹太民族一样神秘,有很多隐身的财团,他们投资、做实业,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大家族吗?”萧志皓的心越发往下沉。
“不晓得,但是家底绝对丰厚,她一笔出四亿买X的股份,居然全部用现款,不必搭配股票。”
四亿,萧志皓呻吟,这数字写到纸上,后面的零他都要数好几分钟。
“萧哥……”那人欲言又止。
萧志皓也不急,知道别人想说的话,最后一定会说出来。
“她出手买X价钱有点偏高……”
“我知道。”
“我想她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这间公司。”
呵,果然,萧志皓失笑,司马昭之心,有谁看不出来?连路人都看得出。
“萧哥,我们现在手边有很多她和靳辰的亲密照片,总编说明天要排头条。”
“哦?”
“不过都是一年前的旧照,有人专门送过来。”
“她要炒这单绯闻。”萧志皓心里似明镜一般。
“是啊,萧哥,你自己小心。”
小心吗?萧志皓苦笑,如何小心?人家的汗毛比他大腿粗,这也是小心就可以避得过的风头?
一直都知道她狠,却不晓得她这么狠。
上午八时才开过例会,下午三点,秘书们已经穿梭在各个办公室里通知各大主管。
林意结穿纯黑色阿曼妮套装,Anne Fontaine的象牙色衬衫领尖上用水晶石绣出少见的云纹图样,巧妙地包裹着一个英文字母——L。连衬衫都要专人高级订制?萧志皓不禁啧舌。
能在这个房间里坐着的,都是阅美无数的人,就算是冷不丁看到一个艳星当众走光,也都能保持仪态从容,八风不动。
可此时,林意结只是端坐在主席台前神色肃然,在场无数青年才俊,已经不自觉,露出恍惚的表情。
萧志皓一点不惊讶,甚至完全没有鄙视瞧不起的意思,想当年他曾经看这女人哭一场,差点没有心脏病发,这世上大概只有靳辰一人可以抵挡她的魔力。一想到靳辰马上下意识又去找。早上开完会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到三句话,就有秘书来请,到底是大老板啊,有权怎能不用,于是靳辰一进董事长办公室就再没有出来过。
“人到齐了吗?我们开会吧。”林意结的声音似冰,清而亮。
萧志皓心里一凛,只得马上定下神来。
“很简单的,只有一项公布,原企划部经理萧志皓即日起被解雇,三日内离职,公司另放三个月遣散费。”
萧志皓大惊,脑子里嗡嗡响,脱口道:“为什么?”
林意结眨眨眼,竟笑开来,真个是有如花坞春晓,明艳不可方物,萧志皓却只觉得全身发凉,似从冰水里捞出来。
“因为,”她道,“你不是个不可以替代的人,而我不想看到你。”
如此坦白?!萧志皓反而无言以对,只能死死盯住靳辰的眼睛,那又眼睛里似乎有微芒在闪动,但是他终究没开口,一个字也没有。
他忽然放弃,深吸一口气,索性连桌上的文件也懒得收,拉开椅子转身而去。
“记得去人事科办手续,把文件都留下来。”这种时候居然连这个都记得吩咐,她果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这样大的消息,一分钟之内就可以传遍上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故意做给众人看。
还没等走回到办公室,已经有无数同情的目光追来,萧志皓挥挥手,放他们都散开去,索性走到天台上去。他只需要静一静,这一天,发生太多事,他安逸太久,有些回不了神。
想要静,要静如何容易,你逃得快,总有人追过来。
萧志皓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谁,马上压不住气跳起来:“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应该怎么帮你?”靳辰最擅长反问,一句话出来便让你开不得口。
萧志皓愣住,对啊,让他怎么帮?大老板说我看你不爽,这实在是再充分也没有的理由,要怎么帮?
“就算她不开除,我也会劝你辞职,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被人家给辞了,总是和自己甩老板感觉不同,萧志皓心中不忿,从鼻子里哼出来。
“你仍然是我的私人助理,负责我所有的媒体通告。”
“这是什么意思?算是给我谋条生路吗?还是收留丧家之犬?”萧志皓火气冲上来,怒目而视。
靳辰微微叹气:“如果你不想做,我可以帮你推荐别的职位。”
“靳辰!”萧志皓拨高声音,这算是什么?已经在清扫后人,给他按排后路了吗?
“我不想和你吵!”靳辰神色一淡,“你现在情绪不稳,先休息一下再说。”
萧志皓还没有回过神,人已经转身,双手插在裤袋里,冷漠疾行。这背影似曾相识,令人血液发凉。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Sam从来不和人吵架。他从来不坚持什么,但如果是他坚持的,就永远不会更改,所以他从来不争吵,因为他不必说服任何人,于是他也从来不道歉。”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在萧志皓耳边响起来。
林意结!萧志皓确定上帝造她时,定然是存了祸心的,用这样的容貌和声音,包裹这样的灵魂。
“你回来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十分紧张。
“我自由了,所以,想回到我爱的人身边。”
“要能回得来,他当年就不会离开你。”萧志皓忍不住转身,可是眼睛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还是落到了别处。
林意结踩四寸高跟鞋,居高临下的姿态十分傲然,任何女子做出这样的姿态来都容易让人心生厌恶,但是林意结不会,她如此自如地傲慢着,于是你便也真心认可,她本来就该是这样傲慢的,她天生就与众不同,天生就应该要被仰视。
她的美带着一种慑人的肃杀气,会令人胆寒,一双宝光璨灿的眼睛,凛然如女皇。
“如果真是你的东西,一年前他就不会离开你。”萧志皓努力呼吸,和太美的人说话总会有股无形的压力,令人思维不畅。
“一年前是我离开他,我估计错误,我以为他像别的所有的男人一样会对我锲而不舍予取予求,我以为只要我一个暗示他就会带着我浪漫私奔。”林意结的脸上显出恍惚的笑意,冲淡了那份杀伐气,异常的娇美。
萧志皓讥讽:“那现在呢?难道不过一年时间你的智慧就已经大涨了吗?”
“对啊,”她竟眨眨眼,“你也知道像我这种人不必为任何事担心,唯一需要花脑筋的,只有自己的爱情。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是你教会我要怎样爱他,没有人可以完全拥有他,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留在他身边。”
这是真正的重击,一击即中,萧志皓从没有想过要怎样与靳辰相处,但却也在瞬间醒悟过来,是的,只有如此。
“你有什么把握他一定会选你?”萧志皓声音有点哑。
“不,我不会要求他作任何选择。”林意结微笑,“我也不会逼你作任何的选择,只要你不介意,和我爱上同一个男人。”
她没有威胁,那笑容如此动人,而这听起来,却像最严重的威胁。
萧志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去的,打开公寓大门,靳辰正坐在沙发上,满室都飘着蓝山的浓香,他忽然就觉得鼻酸,走到靳辰背后,伸手环住他。
“没事了吗?”
“还好。”萧志皓嘴硬。
“留下来帮我。”他转过头来,双眸灿然若星。
“嗯。”萧志皓觉得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精,却还是强行忍下,呵,管他呢,反正本来也就是为了留下来。
萧志皓已经没有那么多事务,也就不必拉上原班人马,只留下朱朱和另外一个助手,维持日常运作。然而不久就听到X那边传来的消息,新董事长为人大方,原来跟着萧志皓的那帮人,全加了两倍人工,他本来就是空降兵,空来空走,就算是有点感情,但众人都知道发薪水的才是老板,已经不再会有人为他抱不平。
而另外一方面,林意结竟真的给靳辰找了三个人来代替萧志皓的工作,她完全不介意付高额薪水,请最资深专业人才,只求靳辰觉得舒服。林意结说得对,萧志皓不是不可替代的人。
其实只要肯花钱,肯不计较成本,有谁会是不可替代的人?他正一点一滴地被代替,首先第一步便是工作。
他想起林意结的话:我不会逼他作任何决定。
的确如此,但她也不会给对手留下生存的空间。
这一次她十分聪明,十分克制,十分耐心,完全不像那个在别人的客厅里打烂茶具的女子,少女的心智,有时候会在一夜之内长成,尤其是遇上爱情。
这一次,她志在必得。
她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并不在公事之外太多纠缠,她有顶极的美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试图色诱,考验男人的色念。
她只是存在着,令人无法忽视地存在着,她张开手,展示她背后无尽的风光与宝藏,然后安静地微笑等待。
但报上已经吵翻天了,美艳神秘女富豪忽然携手知名设计师,多么耸动的话题,更何况还有人在背后推波,新鲜的照片,伴着一年前的剩饭,交替出炉,好不热闹。没有人提及萧志皓,似乎谁都以为,他已经是过去时,反正本来靳辰也就是一个那样不定性的人,一场恋情有大半年,已经足够。
到最后,连朱朱也安慰道:“输给这样的人也算是不冤枉了。”
这话听起来多么熟悉,萧志皓恍然,是了,就在当年,他第一次看到靳辰的那一天,原封不动的话,他对着潘瑞说过。
呵,想不到现在由别人送还给他。
不过,还是早了一点呢,他们还没有分手,虽然冷漠尴尬,但仍然同居一室,靠着先前积累下来的惯性过活。
怎么会还不分手呢?连萧志皓自己都觉得有点诧异,是因为他没有问吗?所以靳辰也不打算说?
可是要如何开口?
他忽然羡慕普通的恋情,可以质问,吵闹。
我是你男朋友,你要忠实于我,你是我的人……
那女人对你有意思,不要给她机会纠缠你……
多可笑?连他自己都不可以想象靳辰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只能死撑,他不多说话,靳辰也不会多说话,秋冬忙完了有春夏,时尚之潮奔流不息,他还有大把工作要做,工作可以让时间飞快地过无瑕顾及琐事,偏偏时此萧志皓的工作空闲无比,不足以占据全部时间。
又是一条通栏大头条,报上的金童玉女相配至极,极为悦目,虽然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止,但是光是那画面便让人觉得有无限的可能。
萧志皓一向不喜欢参加应酬,现在则更加不喜,站在那里,接受别人审视的目光,有如被扒光了一样的尴尬。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横在玉女金童之间的钟楼怪杰,看到他,都要噫一声,好像在说,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啊。
他终于明白林意结那句话的含义:只要你不介意,和我爱上同一个男人。
他不想介意,真的不想介意,但是,做不到。他知道爱情不光光是美貌与权势,但这两样是全球的通行证,他无法忽视。
那女人的存在感太强大,他只觉一路被她拖着走,想到跟上她的脚步,但那太不可能,他累了,他听到身和心都在叫嚣,好累……
他抓着那张报纸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眼睛发酸,直到有人从他身后把那张纸抽走。
“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萧志皓失笑,这简直是废话。
“我不知道要怎样来安慰你。”
可以的,你可以向我承诺,爱我一生一世,让那个死女人滚远一点……不过,这似乎不可能。
“我应该要怎么做?有没有好的建议?”
你可以放弃X,让那个女人从生活中消失……萧志皓苦笑,就算是他神经失常了,应该也不会提出这样荒诞不经的要求。
“我已经不能让你觉得快乐了对吗?”
萧志皓一惊,忽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去度假好不好?”
“多久,五天,还是十天?”靳辰十分冷静。
呵,是要摊牌了吗?
“你并不信任我。”靳辰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信任的理由。”这是从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心底最痛的一句话,常常在午夜中翻起,又强行压下去,留下阵阵心慌。靳辰从来不给承诺,他也从来不需要承诺,他不在乎未来,不经营明天,他只有当下。
靳辰的神色渐渐缓和,因疲惫而显出的缓和:“的确,我无法要求别人信任我。”
好黑,似乎什么景物都看不到了,漆黑一片。
“我想,我并没有权利要求别人迎难而上,有些路很难走,而且不见得有结果,而可能对你来说,只是相信我现在是爱你的,这并不足够。”
所以呢?
“我说过的,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轰地一下子,漆黑的浓墨被劈开,炫目的白光刮痛眼膜,但萧志皓只觉得异乎寻常的镇定,好像类似的场面,他已经在梦里经历过很多遍,一次又一次,他模拟中感受心痛与难过,到现在已经可以麻木。
“你爱我吗?”这问题好俗,不过现在不问就没有机会再问了。
“应该是爱的。”
“会爱多久?”
快,对我说你一定会说的那句话,这样我就可以死心了。
靳辰喉间咯咯响了两声,忽然竟笑起来:“你已经作了什么决定?需要我怎么配合?”
萧志皓一愣,眼前这个人温柔地靠过来,被他的手抚过的皮肤会不由自主地战栗,然后,他笑,笑容如此温柔明亮,最后摸一摸萧志皓的头发,起身离去,他没有回卧室,他直接开门出去。
萧志皓呆坐了半夜,忽然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上的厚茧豁拉拉破开,露出鲜红的嫩肉来。
然而,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没有再去找过靳辰,既然要离开,就该走得干干净净,他如此迅速而彻底地消失,像一早已经排练好一般。
靳辰刚从大楼里走出来,一辆兰博基尼从角落里驶出来,亦步亦随。
“你成功了。”靳辰双手插在裤袋里,缓步前行。
“这么快?”车里的人似乎有点惊讶。
“还没有玩够?”
“我不是在玩!”
“什么时候收手?”
“永远都不收手。”
靳辰停下来,隔着深色的玻璃窗,凝视林意结的双眼:“永远都不要说永远,没有什么会是永远。”
“我,我就是永远!我永远缠着你,一生一世。”林意结咬牙,眼眶骤红。
靳辰叹口气,不再说话。
“你恨我赶走他?”
“不是你赶他走,他是惊弓之鸟,包袱随时都放手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走,他对我没有信心。”
“是你不给任何人信心。”
靳辰神色一暗:“对,可能,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那么!是你自己逼他走的!不是我!”林意结把车窗摇下来,一字一字道,“是你从不肯为任何人作一点点的改变。”
“像他那样的孩子,那么认真,不适合我。”
“那我呢?”美丽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泪水。
“你太偏执,骄傲任性,也不适合。”靳辰十分平静,一字一字都清晰如刀划。
林意结一怔,忽然一脚油门到底,跑车像炮弹一样地弹出去,远远地传回来一句话:“你注定不能和深爱你的人在一起。”
靳辰站定,抬头向上看去,从这个地方还可以看到公寓长窗的灯光,离开他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他爱着的人。
他很单纯,很热血,会莫名其妙地为他的情敌抱不平,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安静地借出一个肩膀。
他害羞的表情很动人,他忍耐的样子很迷人。
他总是很有精力,忙忙碌碌,热情,努力,爱较真。
他从不提古怪的要求,从不会拎着自己出去炫耀,他从不曾,把那个名叫靳辰的男人看做一只华丽的Birkin。
那孩子一直忧心忡忡,但又会有骤然而现的勇气,他一直都以为他熬不了多久,却也过了这么久,久到几乎都令人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子下去,他却忽然间崩溃。可能,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座沙基的塔,表面上看来光鲜亮丽,风雨不动,只要一过临界点,马上毁去,一点不剩。
但这却是无法挽回的事,他可以帮他解决难题,陪他面对困境,但是唯一只有一点,他不能劝他安心。
然而,他不能劝任何人信赖自己。
这个名叫靳辰的男人是一个黑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不能劝任何人沉溺其中。就如同曾经的曾经,他眼睁睁看着最深爱的那个人离开,却没有出声,不敢去问一声是不是还有余地。
如果有,那又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抛不开的枷锁,有人为了家族为了亲情而离开,有人因为自尊与惶恐不安的心性。
他没那个勇气劝犹豫的人对自己执著。
他没有那个信心认定靳辰这个人,要比他们为自己放弃的那些东西更重要。
他的人生,担不起任何人的未来。
所以,他沉默。
因为,说出去的话就是一种承诺,一定要执行。
但是他自己也从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与时间有关的承诺,因为没有什么会得天长地久。
靳辰轻笑,笑自己的矛盾和自私,他不够专心,却想要别人用真心来待,他并不值得信任,却又受不了被怀疑,他想要一个足够爱他的情人,却又希望那人随时都可以承受他的离开,不会被伤害。
他希望,任何人都不会被伤害。
因为,笑容就算是虚假的也好过真实的哭泣;
那么,情义就算是虚伪的也好过真实的悲伤。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相信爱情,可是靳辰除了不相信爱情,他更不相信自己。
自从一夕之间痛失全部所爱之后,那种的空白与缥缈的感觉,令他不再尝试任何的浓情与永恒,把感情全系在一个或几个人身上是多么的危险,最好的,有很多人来爱,爱很多人,失去任何一个都不致崩溃。
至于爱情,被辜负还可以接受,反正他永远都有保留,从来都看得开,但辜负人的感觉却太不好,总有些人为爱而生,她们把性命用一根丝线系在爱人的心头,一旦线断便化作行尸走肉,他总是会从那些悲伤绝望的眼神中看到高空坠落的影子,心惊肉跳!于是渐渐地,他不再与浓情的人纠缠,也决不会再和那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纠缠。
可人们常常如此,一开始都很骄傲,忽然某一天开始惶恐,无论你怎样对他们态度不变,也总有猜忌横生,他们会一天问三遍你是否爱我,会坚持不懈地追问会不会有天长地久,他们会说我把全都给了你,你要怎样回报?
那样的炽热会让靳辰烦恼,怎样回报?不,无以为报。
林意结说得对,他注定无法和深爱自己的人在一起,因为他无力深爱。
每次感觉来临之际他都十分警觉,心里那一点点小小萌芽,是真的吗?我爱上了吗?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会为他神魂颠倒吗?……
爱情是多么脆弱的东西,怎么经得起如此拷问?一来二去的,便淡了,再掀不起狂风巨浪。到后来他已经不再故意防备,甚至于也努力地要爱得投入彻底一点,但是没有用,在他心灵的某个深处,装着一个小小开关,它如此明晰地知道哪里是雷池的线,拦下,再也跨不过去。
于是这个名叫靳辰的男人,永远也不会爱一个人,到无法离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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