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到了家,裘德正在门口,等她一块儿去办他们结婚的第一步手续。她攥住了他的胳膊,他们两个就默默无言地一块儿走去,像真正的同志常有的那样。他看出来她心里有事,但却没问她什么话。
“哦,裘德——我跟她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到底说,“我后悔不该跟她说话。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倒提醒了我一些事。这倒是于我顶有好处的。”
“我希望她对你没有什么不客气才好。”
“那倒没有问题,她很客气。我没法子不喜欢她——没法子不多少有些喜欢她!她这个人,我看并不是那种促狭小器鬼。我很高兴,她的困难一下全解决了,”她跟着说明,艾拉白拉的丈夫又叫她回去,她的地位可以有机会改变了,“我刚才说她提醒了我一些事,我是指着咱们两个的老问题说的。艾拉白拉跟我说的那番话,越发使我觉得,所谓合法的婚姻这种制度,简直鄙俗得叫人没有办法——那只是一种捉男人的陷阱——我想到这一点就没法忍受。我后悔不该今天上午同意你,宣布结婚通告。”
“哦,你不用管我。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成。我还只当是你现在想要把这件事快快地办完了。”
“我说实话,我现在也跟从前一样,对于这件事一点也不着急。要是跟别的人,我也许会有些着急;不过,咱们家里的人所有的道德品质虽然为数很少,但是,亲爱的,我想我可以说忠实可靠是其中之一。所以现在既然我真成了你的人了,你也真成了我的人了,我决不用害怕你会不要我。说实在的,我现在比以前,心里更坦然了;因为我对于理查良心上不觉得有亏了。他这阵儿也得到了解脱,可以行动不受拘束了。以前我总觉得,咱们是欺骗他。”
“淑,你一旦像你现在这样,那你就好像不仅是信奉基督教的国家里一个公民,而且是伟大的古代文明时期里一个女人了,而是我从前浪费时光研究古代文学那时候读过的那种文明时期里的女人了。每逢遇到你是这样的时候,我几乎觉得你会说:你刚刚在圣路上碰见了一个朋友,跟他谈了半天关于奥克太维亚或利斐亚最近的消息;或者刚刚听到艾斯佩歇的雄辩;或者看着蒲拉克西提利最近雕刻的维纳斯,同时听到芙莱妮抱怨,说她当模特儿当累了。”
他们现在走到教区助理员的住宅了。她的情人往门口去的时候,她退后一步站住了。他刚把手举起来要去敲门的时候,她说:“裘德!”
他回头看去。
“等一会儿,成不成?”
他回到她身旁。
“咱们先想一想好不好?”她怯生生地说,“我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艾拉白拉又曾——”
“艾拉白拉又曾跟你说什么来着?”他问。
“哦,她说,一个人结了婚,如果丈夫打她,那打起官司来,她就更有把握了——两个人要是吵起架来……裘德,你想一想,你得根据法律才能有我的时候,咱们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吗?咱们家的男男女女,做起事来,总得自己情愿,才侠义、大方;但是一逼他们,他们就老要反抗。你对于从法律上的义务不知不觉生出来的态度,不觉得害怕吗?完全无所为而为,是热情的要素;但是一经法律的干涉,那这种热情,是不是就要消灭了?”
“我说实在的,亲爱的,你把前途说得这样阴惨,让我也害起怕来了!好吧!咱们回去,再好好地想一想好了。”
她脸上露出喜欢的样子来。“不错,咱们就这么办吧!”她说。于是他们就从教区助理员的门口转身往家里走去,走着的时候,淑挽着他的胳膊,嘴里嘟囔着:
他们把这件事想过了,也可以说,他们并没想。毫无疑问,他们并没采取行动:他们好像在一种梦中的乐园里过活。过了两三个礼拜了,事情仍旧跟从前一样,丝毫没有进展。奥尔布里坎的会众并没听见宣布结婚通告。
他们正这样迟延了又迟延的时候,有一天吃早饭以前,艾拉白拉给他们寄来了一封信和一份报纸。裘德一看信上的笔迹,就上了楼,往淑屋里去告诉她这件事。她刚一换好衣服,就急忙来到楼下。淑把报纸打开,裘德就把信拆开。她往报上看了一眼,就把第一版往裘德手里递,同时还用手指头指着报上的一段;不过他正聚精会神地在那儿看信,所以有一会儿的工夫没顾得回头。
“你瞧!”她说。
他转脸瞧去。那份报只是伦敦南城流行的一种;上面有一个用笔标出来的广告,只声明滑铁卢路圣约翰教堂举行的婚礼,当事人是“卡特莱和邓”:那就是艾拉白拉和酒店老板。
“很好,这就让人更没什么话可说了,”淑满意的样子说,“不过,他们这样办了,咱们也跟着照样办,未免有些龌龊;我很高兴——不过,话又说回来啦,她这个人,不管有什么毛病,反正现在总算有了归宿了,可怜的东西。咱们这阵儿想到她,心里可以坦然了;这比一想到她,就心里不安,好得多了。我想,我也应该写封信给理查,问问他近来怎么样,是不是?”
但是裘德仍旧顾不得分心。他仅仅把报纸看了一眼,跟着就带着心慌意乱的口气说:“你听一听这封信上都说的是什么吧。我怎么答复她好?我怎么办好?”
亲爱的裘德(我不愿意透出跟你疏远的意思来,管你叫范立先生):我今天给你寄去了一份报。从那份有用的文件上你可以看到:上礼拜二我又和卡特莱结了婚了。所以这件事到底得算轻快麻利、彻头彻尾地办妥当了。不过我写信给你,却特别为的是要告诉你一件私事,那是我到奥尔布里坎去那一次就想跟你谈的。那件事我不大好跟你那位女朋友谈。我本来想亲口告诉你,不想写信;因为亲口说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原来,裘德,有一件事,我从来没对你说过,那就是咱们结婚的结果,我生了一个男孩子。那是我离开你以后过了八个半月,我在悉尼和我爹妈住着那时候的事。这件事很容易能找到证明。因为我离开你以前,没想到会有这件事,又因为我远在外国,同时咱们两个闹的意见又很深;所以当时我觉得写信告诉你添了这一口人不合适。我那时正要想法找一个好位置,所以这孩子就由我爹妈养活。他一直就跟着他们。因为这样,所以我在基督寺跟你见面的时候,我没告诉你;打官司的时候也没提起。他现在当然什么事都懂了。我爹妈最近写信来,说他们在那儿的景况并不好。我既然已经在这儿有家有业、过得挺舒服的了,所以他们认为,这孩子的抚养不应该还让他们担负。因为这孩子的爹妈现在都活着嘛。我倒想把他弄到我这儿来,叫他跟着我。不过像他这点年纪,在酒店里还不能做什么事;要做事,总得过好些年才成。他在这儿,卡特莱当然要认为碍手碍脚。因为刚好有朋友从澳洲上这儿来,所以我爹娘已经把这孩子托给那位朋友,打发他上了船了。他要是来了,我得请你把他收留下;因为我这儿不知道怎样安置他。在法律上讲他是你的儿子,我敢对天起誓,证明他是你的儿子。如果有人说他不是,那你就替我骂那个人,叫他下第十八层地狱。在我和你结婚以前和离开你以后,我这个人怎么样且不必管,反正在咱们结婚期间,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仍旧是你的,
淑脸上显出一片惊慌之色,“你打算怎么办,亲爱的?”她有气无力地问。
裘德没回答。淑很焦灼地看着他,喘的气都粗起来。
“这真是当头一棒,”他低声说,“也许是真的!我没法证明到底真不真。不过如果他的岁数一点不差是他应该有的那样,那就当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基督寺跟我见面那一回没告诉我!我带她上这儿来那天晚上,她也没告诉我!……啊——我想起来啦,她当时说过,说她心里有件事,如果我们两个有再一块过起日子来的那一天,她想要对我说一说。”
“这个可怜的孩子,好像谁也不要他了!”她回答说,同时满眼都是泪。
裘德这时候镇定下来了,“是我的儿子也罢,不是我的儿子也罢,反正他对于人生的看法,总免不了不特别!”他说,“我一定得说,如果我的境遇好一些,我连一时一刻都不会考虑到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我一定把他收留下,把他抚养大了。至于他的父母到底是谁那种卑鄙的争论,说到究竟,算得了什么?你要是仔细一想,那么,一个孩子,在血统上是不是你的,有什么关系?所有咱们这个时代里的小孩子,统统都是这个时代里咱们这些成年人的子女,都应该受咱们的照管。父亲对于自己的子女过分爱护,而对于别人的子女就十分厌恶:这种情况,也跟阶级感情、爱国心、自救灵魂主义,以及别的道德一样,实际都只是卑鄙的排外利己思想。”
淑一下跳了起来,用五体投地的感佩心情,热烈地吻他。“不错,最亲爱的,这话一点不错!咱们一定把他接到这儿来!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那反倒更好。我真希望他不是你的儿子才好——不过我这样想,也许不对!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那我很愿意咱们能认他做义子!”
“好吧,对这孩子,你觉得你怎么想顶合你的意,你就怎么想好啦,你这个叫人纳罕的小小同志!”他说,“反正我可觉得,不管怎么样,我决不能把这个不幸的小东西儿撂给别人,自己不管他。你想想看,在兰白斯那个酒店里,有一个不愿意要他的妈——一个以前他几乎就没见过面的妈——还有一个完全不认识他的后爸爸;你想一想,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要受什么样的影响?‘愿我生的那日和说怀了男胎的那夜都灭没!’这就是这个孩子——也许就是我的孩子——不久就要说的话!”
“哦,不会这样!”
“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我既是原告,那我想这孩子应该归我照管保护。”
“不管怎么样,反正咱们得把他收留下。这一点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我要尽力做他的好母亲。咱们反正养活得起他。我多卖点力气,多工作点好了。我不知道他多会儿到。”
“不出几个星期吧,我想。”
“我愿意——咱们什么时候能有勇气结婚哪,裘德?”
“我想你什么时候有勇气,我也就什么时候有勇气。这完全看你的了,亲爱的。只要你说个办字,那这件事就算妥当了。”
“要在这孩子来以前吧?”
“自然。”
“那样,他来了,也许就会觉得这个家更像个家了。”她嘟囔着说。
于是裘德就用纯粹公事公办的口气写了一封信,信上说:这孩子一到英国,就把他送到他那儿。对于艾拉白拉报告的消息这样突如其来,他并没说什么话;关于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他也没表示任何意见;至于他如果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那他对待她是否要和现在一样呢,他也同样一个字没提。
第二天晚上,有一列下行车,按照行车的时间,十点钟进了奥尔布里坎站。在那一列车一个昏暗的三等车厢里,坐着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苍白的小孩儿。他有一双大眼睛,眼神里带着惊慌的样子。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领巾,领巾上挂着一把钥匙,是用一根普通的细绳绕在脖子上的。钥匙在灯光里偶尔闪烁有光,引起人的注意。他的半价车票插在他的帽箍上。他的眼睛差不多老盯在他对面那个椅子的背儿上,从来没转到窗户那儿;即便火车到达车站,车掌喊站名的时候,都没转动。在另一个座位上,坐着两三个旅客,其中之一是个女工人。她腿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只小雄猫。那个女工过一会儿,就把篮子盖儿打开一下,跟着小猫就把头伸了出来,做种种淘气的把戏。那些乘客,看见了这些把戏,没有一个不笑的,只有脖子上挂着钥匙、帽箍上插着车票那个孤独的小孩儿是例外。他用他那两只深深下陷的眼睛看着小猫,好像在那儿对自己说:“一切的笑,都是由于误解而来。天地间的事物,正确地看来,就没有一样可以使人发笑的。”
有的时候,车停住了,车掌就往车厢里看一下,对那孩子说:“你放心吧,小朋友,你的箱子稳稳当当地放在行李车里。”那时候那孩子就死板板地说一声“啊”,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就是“老年”的本体而硬装扮成“童年”的模样,但是装扮得并不好,所以时时由衣缝里露出了本相。有的时候,好像洪荒以来人类所有的愁苦,都压在年龄像朝日初升这个孩子的心头,使他心里浪卷云涌,同时他脸上的样子,就好像是他正回顾一片汪洋浩淼的时光,而对于他所看到的东西,听天由命地接受。
别的旅客都一个跟着一个闭上眼睛了;连那只小猫,在它那狭小的地方上玩倦了,也都蜷伏在篮子里了。但是那个孩子却完全跟以先一样。跟着他反倒仿佛加倍地警醒起来似的,像一个身受奴役而卑贱、形遭戕贼而短小的天神一样,毫无感情地坐在那儿,看着他的旅伴;他看见的,好像不是他们当前的形体,而是他们整个的生命。
这就是艾拉白拉的孩子。艾拉白拉那个人一向是马马虎虎的,所以关于这孩子的情况,她就老迟迟延延地没写信告诉裘德;一直到这孩子下船的头一天,她没法再拖延了,才写了那封信。其实她好几个礼拜以来,就知道他快要来了;并且她上奥尔布里坎去那一趟,正像她说的那样,主要就是为了告诉裘德这孩子的存在,和他就要来英国的消息。她接到前夫那封回信的下午,这孩子就已经到了伦敦的码头了;带着他来的那一家人给他雇了一辆马车,告诉车夫把他送到兰白斯他母亲那儿,就跟他告别,自己上了路。
他到了三觥店的时候,他母亲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打量的神气就等于说:“你跟我预先料想的正一样。”她给他吃了一顿饱饭,给了他一点钱,并且那时虽然已经很晚了,把他送到跟着就要开的那一班火车上,叫他去找裘德。因为那时她丈夫卡特莱正不在家,她愿意顶好别让他看见这孩子。
火车到了奥尔布里坎了,车掌就把这孩子安插在冷清清的月台上他的箱子旁边。收票员把他的票收去了以后,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对头,所以想了一想,就问这孩子,天这般时候,他一个人要往哪儿去。
“往泉街去。”那小东西死板板地答道。
“哦,那儿离这儿可不近;那差不多都出了市镇了;你到了那儿,那儿的人都该睡了。”
“我不上那儿去怎么办?”
“你带着个箱子,得雇辆车。”
“不用。我只能走着去。”
“哦,好吧;你最好先把箱子撂在这儿,以后再打发人来取。你去的这个地方,有一半的路可以坐公共汽车,不过剩下的那一半,你可得走着去。”
“我不害怕。”
“怎么没有人来接你?”
“我想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要来吧。”
“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妈不让我说。”
“那样的话,我不能帮你别的忙,只能替你照顾一下箱子。你现在撒开腿快去吧。”
这孩子没再说别的话,只出了车站,上了大街;他往四外看了看,没有人跟着他,也没有人看着他。他走了不远,就向人家打听,往泉街去该怎么走。人家告诉他,叫他照直走,走到差不多快到市镇的边儿上就到了。
这孩子于是就不紧不慢、板板正正地稳步前进:他那种走法里,含有一种缺乏个性的品质——跟波浪、微风或者浮云的活动一样。他真是一字不差地照着给他指路那个人的话,照直走去,对于任何东西都不注意。很可以看出来,这个孩子对于人生的看法,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一般的孩子,都是先注意细节,然后推广到一般;先观察近在眼前的东西,然后才慢慢了解到有普遍性的事物;这个孩子,却好像一开始,就注意人生一般的事物,好像从来没注意特殊的事物。据他看来,镇上的房子、道旁的柳树和镇外黑乌乌的田野,并不是砖瓦盖造的室屋、削去顶端的树木、长着绿草的牧场,而是抽象的居处、生长的东西和广漠的昏暗世界。
他找到了裘德住的那个胡同,往裘德的门上敲。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下楼去开门。那时裘德刚睡下,淑也正要上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去。
“我爸爸就在这儿住吗?”那孩子问。
“你爸爸是谁?”
“范立先生,那就是他的姓。”
淑跑到楼上裘德住的那个屋子,告诉他这件事。他听了,跟着就急急忙忙地下了楼;不过因为她很焦急,所以觉得他下来得很慢。
“怎么——是这孩子吗?——来得这样快?”裘德下来的时候她问。
她把这孩子的面目仔细端量了一番,忽然一下跑到隔壁的小起坐间里去了。裘德把那孩子举到跟自己脸对脸的高下,又郁闷又温柔地看着他,对他说:要是他们知道他来得这样快,他们一定会去接他的。说完了,把他暂时安置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往小起坐间里去找淑;因为他知道,她那种过度灵敏的感觉,又受了刺激了。只见她在暗地里,伏在一把椅子的背儿上。他用双手把她搂住,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低声问:“你怎么了?”
“艾拉白拉说的一点不假——一点不假,我看见他就看见你了。”
“呃,不管怎么样,反正这是我的生命里一件理所当然的结果!”
“但是他的另一半可是——她!那是我受不了的!不过我受不了也得受——我想法习惯了就好了;不错,我应该想法做到那样!”
“小淑又吃醋了!我以前说你没有性感那些话,我现在全部收回了!好啦,不要管啦!任何事物,时光都可以纠正。……淑,亲爱的!我想起来啦!咱们得教导他,培养他,让他长大了上大学。我自己本身做不到的,也许在他身上可以做到啊。你不知道,现在情况改善了,贫苦人上大学,不像从前那样难了。”
“哦,你这个好做梦想的人!”她说,同时握着他的手,跟他一块儿回到那孩子身边。那孩子看她的时候,也跟她刚才看那孩子的时候一样。“闹了半天,你可真是我的妈了吧?”他问。
“怎么?你看我像你爸爸的太太吗?”
“呃,不错;不过你好像很爱他,他也好像很爱你,只有这一点不像。我叫你妈好吧?”
跟着那孩子露出一种有所慕恋的样子,开始哭起来。这样一来,她忍不住也哭起来;因为她那个人,本来就是一张竖琴,别人的感情,即便像极轻微的风那样一荡漾,都能使她这张琴的弦立刻颤动,像受到剧烈的激动一样。
“你愿意叫我妈,你就叫好了,我这可怜的孩子!”她说,一面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到他脸上,来掩饰泪痕。
“你的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裘德故作镇定的样子问。
“这是我箱子上的钥匙,箱子还撂在车站上。”
他们为他忙了一阵,给他弄了一顿晚饭,又给他临时铺起床来。他上了床,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躺在那儿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跑过去看他。
“他要睡的时候,还叫了你两三声,”裘德嘟囔着说,“真想不到,他会自动地想要叫你妈!”
“不错——这里面很有意思,”淑说,“天上所有的星星能够供给咱们琢磨的东西,都没有他那颗如饥如渴的小小心灵供给的多……我认为,亲爱的,咱们一定得鼓起勇气来,把婚礼举行了。是不是吧?为什么不顺水行舟,可偏要逆流而行?那有什么好处?同时我觉得我和人类交织在一起了。哦,裘德,我真想好好地待这孩子,想要好好地做他的母亲;咱们要是能够把咱们的婚姻合法化了,那我做起他的母亲来,就更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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