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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无名的裘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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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另一次——也就是第二次——对于举行婚礼的企图,虽然是紧跟着那个古怪孩子来到他们家的第二天就开始的,却比上一次经过了更多的考虑。

        他们发现:这个孩子,喜欢不言不语地静坐;他那副古怪、苍老、不同世人的面目,带着生硬死板的样子;他那双眼睛,也老盯在无影无形、不具实体的事物上。

        “他的脸和迈尔帕米尼的悲剧面具一样,”淑说,“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你还没告诉我们。”

        “小时光老人。他们老这样叫我。这是个外号。他们给我这样一个外号,因为他们说,我长得太像个老头儿了。”

        “你说起话来也像个老头儿,”淑温柔地说,“裘德,生得特别老的小孩儿,往往是从年轻的国度里来的,你说怪不怪?你受洗的时候他们给你起的是什么名字?”

        “我从来没受过洗。”

        “怎么会没受过洗?”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活得长活不长;要是活不长,那么,没受洗的孩子死了,就可以不用按着基督徒的办法埋葬,那就免得花钱请牧师了。”

        “哦——那么你的名字不叫裘德了?”他父亲未免有些失望的样子说。

        这孩子把头一摇:“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然不会听说,”淑急忙说,“因为她不是一直非常地恨你吗?”

        “那咱们就给他行洗礼,给他起个名字好了,”裘德说,同时又对淑偷偷地说,“就在咱们结婚那天给他行洗礼好了。”虽然如此,这孩子到这儿来,却使他觉得心烦意乱。

        他们那种地位,使得他们见人就害臊;同时他们有一种想法:觉得在监督登记局里结婚,比在教堂里更安静严密一些,所以他们决定这一次躲开教堂。到本地登记局去申请结婚,是淑和裘德两个一块儿去的。因为他们现在成了分不开的伙伴了,他们两个不在一块儿,任何重要一点的事就都不能办。

        裘德·范立填写申请书的时候,淑就站在他后面,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她从来没见过申请书:她和裘德的姓名,都得登在那上面;同时这个文件,可以使他们两个之间那种轻忽飘渺的灵犀——他们彼此的爱——得到永久的保证。但是她看着裘德把那种斩钉截铁、丝毫不苟的文件填写的时候,她脸上好像显出痛苦不安的样子来。“当事人的姓名”——(他们现在只是当事人了,不是情人了:她心里想。)——“条件”(这一项简直令人可怕)——“身份或职业”——“年龄”——“住所”——“居住时期”——“要举行婚礼的教堂或场所”——“当事人的住所隶属的县区”。

        “这样一来,连一丁点情趣都没有了,是不是?”她回家的时候在路上说。“这件事,这样一来,比在法衣室里的合同上签字还要龌龊肮脏。在教堂里,总多少还有点诗意。不过,最亲爱的,咱们这一次总要尽力想法把这件事办了。”

        “要把事办了。‘谁聘定了妻,尚未迎娶,他可以回家去,恐怕他阵亡,别人去娶。’这就是犹太的立法者所说的话。”

        “你的‘圣经’真熟,裘德!你太应该做牧师了。我只能引用教外作家的字句!”

        在许可证还没发下来的期间,淑到外面办理家务琐事的时候,有时从登记局门外过。有一次,她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了贴在墙上的通告,公布他们两个准备举行的仪式。她看到这样,觉得难以忍受。她既然有了以前那番结婚的经验,再把她现在的婚姻放在同那一次一样的范畴里,那她们爱情里的诗情歌意,就好像完全排挤干净了。她总是用手领着小时光老人,心里老想:别人一定认为,这孩子本是她生的,现在她和裘德要举行婚礼,只是为了补救过去的错误。

        同时裘德决定把他们的现在和他的过去联结起来,即便这种联结很细微也还要做;所以他就去请那个老寡妇艾德林太太来参加婚礼。她就是他老姑太太的朋友,他老姑太太最后病中就是她看护的。跟他在玛丽格伦的童年有关系的人中间,只有她现在还活在世上。他原先以为她不一定能来;但是她却来了;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些奇怪的礼物:其中有苹果,有果子酱,有铜蜡夹子,有一个古老的锡盘子,一个汤婆子,还有一大袋子鹅毛,预备絮褥子用。他们把她安插在裘德的寓所里一个没人住着的屋子里。天黑了,她很早就往那个屋子里去了;他们在楼下隔着天花板,能听见她按照礼拜书上的指示,很真诚地高声念主祷文。

        但是,她实在睡不着,同时发现淑和裘德仍旧没睡——因为那时不过十点钟——她就穿起衣服,又到楼下来了。于是他们就一块坐在火旁,一直坐到深夜——时光老人也在那儿;不过,因为他老不开口,所以他们几乎忘了他也在那儿了。

        “呃,我反对结婚不像你老姑太太那样厉害,”那个寡妇说,“我只希望你们这一回事事顺利、事事如意。活着的人里面,知道你们家里的事儿的,都没有我知道的多,而凡是知道你们家里那些事儿的人,都不能不这样希望。因为你们家里的人,在这一方面,老没有好结果。唉!”

        淑的呼吸错乱起来。

        “他们这些人,心眼好极了。连叫他们打死一个苍蝇,他们都不肯,”参加婚礼的客人接着说,“但是他们可老碰到不顺心的事儿。要是他们碰到事情七扭八歪,他们都心慌意乱起来。毫无疑问,就是因为这种情况,他们中间才出了那个大家都谈论的人,做了那样的事。但不知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家里的人。”

        “他做了什么事了?”裘德说。

        “呃,就是那个故事呀——你们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叫人绞死了的人哪——就在棕房子旁边的山头上,离玛丽格伦和阿尔夫锐屯中间那个里程碑不远,在另一条路分岔的地方那儿。不过,我的老天爷,那是我爷爷那时候出的事儿了;再说,那个人也不见得一定就是你们家里的人。”

        “绞刑架原先树在哪儿,我倒也知道,”裘德嘟囔着说,“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故事。是不是这个人——我和淑的祖先——把他的太太害了?”

        “要把话说得确实一些,并不是那样。原来是他太太跟他不和,从他家里跑到她的朋友那儿去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她在她的朋友那儿的时候,孩子死了。他想把这孩子的尸体弄回去,好和他家里的人埋在一块儿,不过他太太不肯。他因此就在夜里赶着车,私自撞进了那一家,想把孩子连棺材一块儿偷偷地拉走。没想到叫人家逮住了。因为他这个人非常倔强,怎么也不肯说,他闯进那个人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一来,他们就拿他当盗匪办了,因此他才在红房子那儿叫人绞死了,悬尸示众。他死了以后,他太太疯了。不过这个人不见得一定就是你们家里的人。”

        一种低微的声音,从壁炉旁的暗处慢腾腾地发出,好像从地里发出来一样。“要是我是你,妈,我就不和爸爸结婚!”这是时光老人说的,他们听见他这句话,惊了一下,因为他们忘记了他在那儿了。

        “哦,这不过是个故事就是了。”淑强作高兴的样子说。

        他们在举行婚礼的头天晚上,从那个老寡妇嘴里,听了这段令人兴奋的传说以后,站起身来,对他们的客人说了一声夜安,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淑因为越来越沉不住气,就在起身以前,悄悄地把裘德叫到起坐间里。“裘德,我要你吻我,以情人的身份、心心相印吻我,”她说,同时全身战颤,伏在他怀里,睫毛上还沾着眼泪,“以后就永远不能像现在这种样子了,是不是?我真愿意咱们不办这件事才好。不过既然咱们已经开了头,那我想就不能半途而废吧?昨天晚上那个故事太可怕了!我听了那些话,对于今天要办的事,完全心灰意懒了。那个故事让我觉得,好像咱们这一家跟艾垂兀司家一样,老有悲剧性的命运笼罩。”

        “也可以说和耶罗波安一家一样。”那位曾有一个时期研究过神学的人说。

        “不错。咱们两个现在要去结婚,真太鲁莽了!咱们两个从前作过的试验,给了咱们那样的教训,咱们不拿来当作前车之鉴,而可要我对你宣誓,像我对我头一个丈夫那样,你对我宣誓,像你对你头一个太太那样,这岂不是太鲁莽了吗?”

        “你这样一不安,弄得我也不痛快起来了,”他说,“我本来还希望过,以为你要觉得快乐哪。不过不快乐就是不快乐。假装也没有用处。你既然把这件事看做是令人凄惶的,弄得连我也觉得凄惶起来了!”

        “我只觉得,这和那天早晨一样,叫人不愉快——没有别的,”她嘟囔着说,“现在咱们去吧。”

        他们胳膊挽着胳膊,朝着前面说过的那个登记局走去;除了寡妇艾德林,没有别的证人伴随他们。那一天天气凄冷、沉闷。由“皇宫巍峨的泰晤河”那面,吹来了一片阴湿的浓雾,掠过了市镇。在登记局的台阶上,有先前已经进去了的人留下的泥脚印;在门厅里,就放着湿淋淋的雨伞。登记局里面有好几个人:他们两个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兵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那儿举行婚礼。在这个婚礼进行的时间,淑、裘德和那个寡妇站在人背后,同时淑就看着墙上的结婚布告。对于他们两个那种脾气的人,那个屋子显得非常凄凉、惨淡,虽然对于常往那儿去的人,毫无疑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羊皮面都发了霉的法律书,占满了一面墙,别的地方,就放着邮局用的人名录和别的参考书,四周围的架子上,插满了一宗一宗的文件,都用红带子捆着。墙里安着铁保险柜。没铺地毯的光地板上,也跟台阶上一样,满是人们的脚印。

        那个大兵满脸的凶气,满肚子的不愿意;那个新娘子就满脸愁容,提心吊胆。显而易见,她很快就要做母亲了,同时她脸上鼻青眼肿。他们两个那点小小的仪式,一会儿就做完了,跟着他们这一对儿,就和他们的亲友,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看热闹的人里面,有一个走到裘德和淑跟前,就好像跟他们认识似的,对他们随随便便地说:“你们看见刚刚进门的这一对儿了吧?啊,啊!那个男的今儿早晨才刚从监狱里出来。女的在监狱的门口把他接了出来,又把他一直带到这儿。什么担子都是女的一个人担着。”

        她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面目丑陋、剃着光头的男子,挽着一个四方大脸、长着麻子的女人:那女人正喝得醉醺醺的,同时又想到自己的欲望,马上就要得到满足了,心里高兴,所以满脸通红。他们对正要出门的那一对新婚夫妇,嬉皮笑脸地打招呼,跟着往前抢到裘德和淑前面。这时候,裘德和淑的自信心越来越减少了,所以淑就抽身后退,转向她的情人那儿;她的嘴那时候的样子,和一个孩子正要哭的嘴一样。“裘德——我不愿意在这儿办事!我后悔不该到这儿来。我在这儿就不由得要害怕哆嗦。这就是咱们两个的爱所达到的最高峰吗?太令人难以想象了!如果咱们非办这件事不可,那我想,还是在教堂里好,至少在教堂里不像在这儿这样俗气!”

        “你这个小东西!”裘德说,“你瞧你脸上那个又错乱、又苍白的劲儿!”

        “我想,到了这会儿,这件事一定得在这儿办吧?”

        “不见得——不见得非在这儿办不可。”

        他问了工作员一下,又回来了,“不一定非那样不可——即便这会儿,咱们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在这儿结婚。在任何别的地方也不必,”他说,“咱们可以在教堂里结婚。要是用这个许可证不成,他可以另给咱们一个,那样就成了,我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到外面待一下,等到你的心沉一沉,我的心也沉一沉,然后咱们再把这个问题研究研究好了。”

        他们离开屋子的时候是偷偷摸摸内心有愧的样子,好像他们犯了什么罪似的;关门的时候,也是轻轻悄悄的。同时告诉那个寡妇(她留在门厅)叫她先回去,在家等他们;如果他们需要证人的时候,他们随便找个过路的人好了。他们到了街上以后,转到了一个很少有人去的胡同里,在那儿来回地走,像他们很早以前在梅勒寨的市场里那样。

        “现在,亲爱的,咱们怎么办?我感觉到,咱们又把事弄糟了。不过,不管什么办法,只要你说好,我也决不反对。”

        “不过裘德,最亲爱的,我这儿又给你招麻烦了!你本来要在登记局里把事办了,是不是?”

        “呃,我说实话吧,我到了局子里面以后,就觉得办不办真无所谓了。那个地方太恶了:它叫你心灰意冷,也同样叫我心灰意冷。跟着我又想到今儿早晨你说的话,说咱们到底应该不应该结婚的话。”

        他们又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走到后来她站住了,用她那细小的声音说:“再说,像咱们这样犹疑不决,好像太没有出息了;但是这还比再一次冒昧从事好得多……那地方的景象我看着太可怕了!你想想那个满脸肥肉的女人脸上那种表情:她委身于那个囚犯,并不是几点钟的事儿,像她愿意的那样,而是一辈子的事儿,像她必须的那样。你再想想那另一个可怜的东西,——由于自己一时没有主意而做下了所谓见不得人的事,为了掩盖这样的耻辱,就自贬身价,不顾真正的耻辱,给一个看不起她的暴君做奴隶;其实,永远躲开那个人才是她唯一得救的机会……这就是咱们那个教区的教堂,是不是?要是咱们按照平常的手续,咱们就该在这儿办事,是不是?里面好像正做礼拜似的。”

        裘德走到教堂门口,往里探头一看。“噢——这儿也有人结婚,”他说,“好像今天每一个人都搞咱们这一套似的。”

        淑说:“这大概是因为四旬斋刚过吧,那时候,老是有成群结队的人结婚。咱们进去听一听,看在教堂里结婚是什么滋味。”

        他们进了教堂,在后面一排椅子上坐下,看着仪式在祭坛前面进行。两造的当事人好像都属于家道富足的中等阶级,他们的婚礼总起来说,也和一般的婚礼同样地好看、有趣。但是,他们虽然离得相当远,却也能看见新娘子手里拿的花儿直颤抖,同时能听见她机械地嘟囔着一些字句:她的脑子对于这些字句的意义,好像不是通过她的自觉而得到的。淑和裘德一同听着,同时也看着自己在过去也做过的这种自投罗网的仪式。“这件事对于这个人——可怜的东西——跟对我完全不一样,因为我有过以前的经验,我要是做,那是第二次,”她低声说,“他们可是头一次,把这番手续看做是理所当然。但是像咱们两个,或者至少像我自己,由经验中领会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以后——特别是对我这样一个也许有的时候过于心细的人所有的那种严重性以后,可睁着眼睛把这件事再办一次,实在是不道德。我到了这儿,看见了这儿这个婚礼,我就怕在教堂里结婚了,也像刚才在登记局的时候怕在登记局结婚一样……裘德,咱们这一对儿,都是意志不坚定,主意拿不定的人,别人有信心的事我可怀疑——我居然能不顾以前的经验,对于买卖契约的龌龊肮脏再一次以身试探!”

        于是他们勉强一笑,接着低声谈起他们面前活生生的教训。裘德就说,他也认为他们两个都太敏感了——他们根本就不应该下世为人——更不用说,去做那种对他们说来是最荒谬不经的共同行动——结婚了。

        他的情人打了一个冷战,同时诚恳地问他,是不是他真心认为,他们不应该不顾一切,二次签订终身契约?“如果你认为咱们已经感觉到咱们对于结婚这件事不能胜任,而同时可又在知道了这种情况之后提议要昧着良心去宣誓,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吗?”她说。

        “你既然问到这儿,那我得说,我觉得我的确也这样想,”裘德说,“我的亲爱的,你别忘了,这件事只有你愿意的时候,我才能办。”她犹豫的时候,他接着自己承认说,虽然他想他们应该能够做这件事,他却觉得,他也跟她一样,害怕自己没有本领做这件事而不敢做——也许因为他们两个都特别,因为他们跟别的人不一样。“咱们两个都是神经过敏的人;咱们的真正毛病就在这里,淑!”他说。

        “我倒觉得跟咱们一样的人,绝不止就咱们想的那几个!”

        “呃,这我可不知道。毫无疑问,契约的用意是不错的,而且对于许多好人也是合适的;但是对于咱们,这种办法可是欲益反损;因为咱们老是古怪的人,一遇到家庭关系含有强制的成分在内的时候,就没有热心肠了,也鼓不起兴头来了!”

        淑仍旧认为,他们并不古怪特别,并不与众不同,所有的人都跟他们一样。“人人都慢慢地跟咱们有同样的感觉了,咱们不过比他们稍微先进一点儿就是了,没有别的。再过五十年,再过一百年,那现在这一对儿的后人,在行动和感觉方面,要比咱们现在还觉得别扭。他们要比咱们现在还清楚地看到扰攘的人群都是些,

        他们那时候就要不敢再生儿养女了。”

        “这一句诗写得多令人可怕!……不过,我在悲观沮丧的时候,对于跟我同类的人,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低声谈下去。谈到后来,淑才带着稍微乐观一些的态度说:

        “好吧——这是大家的问题,和咱们俩并没有什么相干,咱们又何必为这个这样自寻苦恼哪?不管咱们两个的理由都是什么,反正咱们的结论可是一个:对于咱们这两个人,宣布永远不能改的誓言是有危险性的。既是这样,那么,裘德,咱们不要把咱们的梦想毁灭了。咱们回去好了,对不对?我的朋友,你待我太好了;你对我的乖僻没有不依随的。”

        “你的乖僻跟我的绝大部分都一样。”

        他在一根柱子后面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那时候,别的人都正看着结婚的行列往法衣室里去,没注意到他们俩。跟着他们出了教堂,在教堂门外,等着看原先去了一会儿的那两三辆马车又回来了,看着新婚的夫妇也来到外面的光天化日之下。淑叹了一口气。

        “新娘子手里拿的花儿,真令人悲伤地觉得和古代要作牺牲的小牛身上装饰的花圈一样!”

        “不过,淑,在这件事里面,男人也并不比女人好。有些女人看不到这一点,因此她们不去反抗环境,而倒去反抗男人;其实男人只是另一个牺牲者就是了。这就好像在人群里女人骂那个挤她的男人一样;可不知道,那个男人也同样地毫无办法;他只是把别人加给他的压力传给那个女人就是了。”

        “不错,有些女人是这样;其实她们应该跟男人联合起来,去对付共同的敌人,对付环境的强制。”这时候,那一对新婚夫妇已经坐在车上走了。裘德和淑也跟别的闲人一块儿往前走去,“咱们别——咱们不要办这件事了,”她接着说,“至少现在不要办了。”

        他们到了家了,他们胳膊挽着胳膊从窗前走过的时候,看见那个老寡妇从窗户里看他们。“我说,”他们进了屋里的时候那位客人喊,“我看见你们两个这样亲爱地走到门口,就对我自己说啦:‘那么他们两个到底拿准了主意把事办了!’”

        他们简单地说,他们并没办。

        “怎么——真的吗?真没办吗?这可该死!没想到我活了这么大,会亲眼看见‘忙里结婚闲中悔’这句古语叫你们两个这样糟践了。要是这阵儿的新想法都把人弄成这种样子,那我干脆回我的玛丽格伦去好啦。冲着老天爷,我就得回去!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结婚是件叫人怕的事儿。那时候的人,除了怕炮弹、怕家里没有吃的,别的事儿他们就没有怕的。唉,我跟我那一口子结了婚以后,我们就把那件事撂到脖子后头去了,好像玩了一回‘羊拐子’一样。”

        “待会儿孩子回来的时候,可别对他说,”淑沉不住气的样子低声说,“他一定要认为什么都办妥当了。顶好别叫他觉得奇怪,别叫他纳闷儿。咱们这当然只是把事儿往后推一推,好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咱们现在这样过法就快乐,那别人又何必来管咱们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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