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前晚的“雨夜品评”,今天的佛罗伦萨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可是今天如果完不成文稿,便赶不上明天的急件发送。普通的航空信要走一周的时间,势必错过截稿日。“您进度如何啊?”如果不想听到电话那头责任编辑U君委婉的催促,我只有忘记好天气,乖乖地坐在书桌前。
于是,我决定进行一次20世纪版的“雨夜品评”。中,一众人在雨夜里评判女性的品级。我这里天气晴朗,所以打算评评与绝色女子正好相反的不性感的男人。
此时此刻,窗外阳光灿烂,佛罗伦萨老城区特有的砖红色屋顶,如波浪般连绵起伏,沐浴在秋阳之下。美景当前却动弹不得,令我十分不爽。所以,我不能保证接下来写的内容严肃认真且具有建设性。
一、地铁中阅读厚本漫画杂志的男人。
有人说现代是漫画时代,那就让他们说去。有人说不懂漫画,便无法理解年轻人或叫作“新人类”的年轻世代,对此我也无感。
反正我非常讨厌在地铁中阅读一本厚厚的漫画杂志的男人。说“非常”至少还承认了对方的存在,那些人只配用“讨厌”。我是不会把他们当作男人对待的。
其中原因无须解释。单说那些厚厚的漫画杂志,其实是挺重的。我很不能理解那些人背着那么沉甸甸的东西出门的热情。如果不嫌重,理当挑选程度高一点的读物,至少这份热情会有所回报。
更何况,让那些人乐此不疲的漫画连载,表现手法大都靠“哇!”“呀!”“啊!”惊叹词连发,内容淡而无味,和那些以为有特写镜头便能带来震撼力的劣质电视剧一样。而且,绘画技巧也差劲。
其实,我并不讨厌所有漫画。看着手塚治虫的漫画以及迪士尼动画片长大的我这一代人,不会有拒绝漫画的心理反应。近些年出版的《鲁邦三世》我就十分喜欢(虽然看的是动画片),遇上一些唯有漫画才能表现的作品,也让我这个靠文字谋生的人感触颇多。尤其是动画片的表现方式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我甚至希望哪一天可以写一部动画片。
但是,我一点也不羞于承认,我讨厌那些连简单明了都称不上的纯粹属于愚蠢的漫画。而漫画杂志刊登的,大多都是描绘愚蠢故事的作品,靠着夸张的表现掩盖奇幻性的不足。像宝贝一样随身携带着满载劣质内容且又重又厚的杂志的男人,哪个女人愿意与其缠绵。一想到他在床上,也是“哇!”“呀!”“啊!”这一套,萌动的春情即刻枯萎。
画蛇添足一句:只读少女漫画的女人,也是纯粹的白痴。
我自己写的一篇短篇也曾被改编成少女漫画。读着改编为少女漫画的作品,连我这个原作者也哭笑不得。原本压抑恋情的中年人,有了长长的卷发和几乎有半张脸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像似红茶杯里倒进了半杯的砂糖,作为原作者,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喜爱这种读物的女人的确有问题。不过,编写这种作品的人,性格的成熟度,大概也只有往红茶里拼命加糖的水平。想想也是蛮可悲的。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但凡有工作的人,职业生涯如何持续发展,与本人的成熟度有着很大的关联。
二、萝莉控的男人。
萝莉控属于趣味的一种,所以它和同性恋、SM癖(施虐与受虐癖)一样,属于个人的自由,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然而,当这种个人趣味如同争取公民权一般高歌猛进时,像我这样对于尊重个人自由从不退让一步的人,也觉得有些忍无可忍。
萝莉趣味的男人,说到底是不自信的男人。校服控、公主控、撒娇控,这一切不过是那些精神和肉体一旦暴露便吓破了胆的可怜男人的逃避手段。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变态。变态发展成病态,就成了伤害小学女生的杀人犯。
引发公主控、撒娇控的媒体人,还有那些不知羞耻地观看、阅读这类东西的男人,最好自问一番,到底是自己没有成年男子的自信,还是纯粹就是一个变态。
没自信也好,变态也罢,都不是什么问题。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昂首阔步地走在阳光下,频频彰显存在感。
同性恋趣味,曾经有一度也打算走到阳光下。所幸,艾滋病骚动又令他们退回到阴暗处直至今日。这才是稳要的做法。情趣可以作为一种个人爱好长久地保持下去。
SM癖同样如此。只要不犯下披上一层艺术的外衣走在阳光大道上的愚行,它也可以作为个人精神构造的一种,正常存在下去。
公主控、撒娇控等等,是不是都应该回归原本的形态呢?
三、不懂不安的男人。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同时拥有自信和不安,一点都不矛盾。不仅不矛盾,不懂不安才是奇怪。
考试前做噩梦,遭母亲呵斥便怀疑自己缺乏母爱,等等,我们始终是带着这样那样的不安成长起来的。再自信的男人,也会有恐惧的意识,否则就成了大脑里安装着精巧电脑的机器人。
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制造出有着精准爱抚程序的机器人。虽然对女性而言,它们属于不知疲倦的理想的床上伴侣,可如果发生故障,停止不动还算小事,万一停不下来该如何是好?我现在就开始不安了。
我曾经打算写一个类似题材的科幻短篇,可是一想到科幻也得加入情色元素,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有人类才会沮丧,到了紧要关头却身心疲惫。我想,不安,将成为男人和男机器人唯一的区别。因为人类迟早会制造出媲美人脑的机器人,但是无法制造出和人类抱有同等不安的机器人。
四、不体面的男人。
不体面的男人,不胜枚举。这里我写一个最高级别的男人不体面的例子。
1823年,已经74岁的歌德,爱上了19岁的姑娘乌尔莉克·冯·列佛佐夫。在温泉小镇卡尔斯巴德,这位文豪治愈了让他痛苦长达1年以上的病痛,却又犯上了相思病。
大概在15年前,歌德曾经爱上过乌尔莉克的母亲,这一次移情别恋女儿。当时他的身份,正如酒店住客登记簿上派头十足的记录:萨克森-魏玛大公国枢密顾问冯·歌德阁下。
与乌尔莉克暂时惜别的歌德(至少他相信是暂时的),据说就是在从卡尔斯巴德返回魏玛的马车中,写下了反映自己真实心情的著名的《马里恩巴德哀歌》,一部没有爱上乌尔莉克就不可能诞生的作品。
74岁的文豪歌德,并不满足于爱上年轻的姑娘。他以德国男人严谨的做派,向乌尔莉克求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首先和主治医师商量了此事。紧接着,请求同时也是朋友的魏玛大公,代替他本人向乌尔莉克的母亲提亲。
与歌德年龄相近的大公,相信是微笑着接下了提亲的角色。他穿上挂满各种勋章的正装,为让这个74岁的男人迎娶19岁的姑娘,前往列佛佐夫夫人家。
夫人究竟是如何答复大公的,确切内容不知,也许她会说“我们会认真考虑”之类吧。
我这里说结论。不久之后,歌德决定再也不去马里恩巴德和卡尔斯巴德,等于是挥别恋情。
这样的事情,正因为是歌德才被人们宽容对待,没有人公开指责他老不自重。更何况,这段恋情还是酝酿出杰作《马里恩巴德哀歌》的温床。
不过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写不出诗杰作的普通男人的身上,显然不可能像歌德那样轻松应付过去。就算是歌德,即便没有受到公开的谴责,也不能保证周围人不会在背后非议。
变老、变丑,是任何人都躲不过的。不安,在老年这个阶段会以恐惧的形式时刻威胁着老人。然而,一旦做出不自重的行为,便愈发地丑态毕露。再说,我们大多数人,无论幸还是不幸,都不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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