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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那年年底,成吉思汗刚一回到蒙古高原自己的帐殿,就立即把第一次在异国与异民族交战中所得到的新的知识全部引进到对所有蒙古军的训练中去。他对集团的战斗队形作了很大的变动,把一切部队都改编成骑兵队;他对武器进行了更新和改革,淘汰了短枪,采用了长枪,除了弓箭以外,还增添了抛石机、火炮等武器。战斗训练日益紧张地进行着。除了老、幼、病者外,其余一切男人都必须搬进兵团的宿舍住宿,或接受战斗训练,要么就去从事制造柳叶甲、罗圈甲,还有顽羊角弓、响箭等武器。女子们既要放羊,又要织衣服。到了夜晚,在蒙古毫原上到处可以看到移动的灯火,那是正在进行夜间训练的、手中高举着松明火把的骑兵队在移动。

        他在国内纷纷修筑道路,在道路的重要地点、要塞和关隘之地都设立释站。在释站上配备着勇敢善战的部队和马匹。一切情报,从一个驿站传递到另一个驿站,象飞箭一样飞速地被传递到了成吉思汗的帐殿。成吉思汗的命令也同样通过驿站,象波涛一样传达到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的一切偏僻的角落。

        成吉思汗制定了新的极为严峻的刑罚法度。偷窃的人必须偿还三倍于赃物的财物。尤其是对偷骆驼的人惩罚得更为严厉,即使只只偷了一头骆驼,也要处以死刑。对于聚众闹事、喧哗争吵、饮酒等都制定了严厉的惩罚条款、规定。这一切都是针对所有部队出征后,国内只剩下妇女的情况制定的。

        在公元一千二百一十年这一年中,成吉思汗作了全面远征金国的准备。然而,在成吉思汗的心中还没有确定进攻金国的时间。因为,他对号称金国的大国所具有的力量,即其军事力量、经济力量究竞如何,还难以作出准确的估计。因此,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情况估计起来也就相差天壤了,有时觉得已经作好充分的准备,有时又觉得准备得还很不够,还需要用几年的时间蓄积力量。

        这年夏天,金国派来了使节。使节一行刚一抵达国境,金使入国的消息立即经过十个驿站传递到了成吉思汗的帐殿。为此,成吉思汗能有几天充分的时间等候那个使节的到来。

        使者是来向蒙古宣告金国皇帝章宗驾崩,太子允济即位,并趁此机会来催促蒙古应该立即恢复断绝很久的进贡。

        成吉思汗一开始就完全以接待从属国来的使节一样的态度,非常冷淡地接待了金国的使节。他说:

        “就任大国王位的人必须是一代英主,但是,据说允济根本没有这样的才干,是个庸俗之辈。这样的人怎能配派人来敦促我们去进贡呢?”

        成吉思汗说完这话就立即离开了座位。使者一行只好立刻踏上回国的旅途。尽管章宗驾崩的情报,在前年已经传到成吉思汗的耳朵。但他一直无法确定那消息是否真实。现在从金国来的正式使节已经证实那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就在那天夜里,成吉思汗在帐殿的一室中,决定了出兵进攻金国的日期。在两天后的早晨,成吉思汗把这个决定向一部分长老宣布了。出征的时间定在公元一千二百一十一年三月。现在距离这个日期还有半年时间。

        从公布出征日期的那天起,在成吉思汗的帐殿中儿乎每天都在召开军事会议。孛斡儿出、者勒蔑、合撒儿、木合黎、者别、速别额台等武将之间围绕着入侵金国的路线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要取西路那就必须经过西夏再进入金国,而现在西夏已经臣属于蒙古,走这条路是理所当然的。这样路上可设兵站,十分便利,道路也已经开拓修筑得很好。要取东路的话,势必要翻越重峦叠嶂的山岳地带,更需要攻破一处长城作为入侵之路。但是取东路有其特别的好处,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沿着长城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作为突破口,作为入侵进攻的路线。而西路则只有西夏南部的狭窄地带,能作为进攻的道路。

        成吉思汗在听取诸将领的意见的基础上,最后决定取东路。蒙古的孛儿帖赤那群,必须象月下的孛儿帖赤那翻越山峰的时候一样,从各处翻越长城,象雪崩一样,居高临下,拥入金国。这就是成吉思汗多年以来在头脑中形成萌发出来的一个鲜明的形象。尽管没有根据一定要这样做,但是,成吉思汗从小就幻想把蒙古的命运寄托在孤注一掷的赌博上。

        刚刚迎来公元一千二百一十一年的新春,在整个蒙古高原上所到之处都可以见到部队已开始移动。他们逐渐地组成大的集团,陆陆续续地朝着成吉思汗的帐殿集中而来。在鄂嫩河、克鲁伦河这两条河流流域,有几个集团沿着河岸向上游不停地走去。

        三月初,成吉思汗向蒙古全军宣布向金国进攻的决定。此后,几乎每日都接二连三地发布关于组编部队的布告。兵、骆驼、马、战车盖满有帐幕的辽阔的草原。不计其数的羊群被集中在草原的一角。

        蒙古兵组成分别以木合黎、速别额台、者别为统帅的三个军团。山合撒儿统帅左军;由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淘龙吉思汗的三个儿子纷帅右军;然后由成吉思汗和他的末子拖雷统帅中军。蒙古全军都分别隶属于以上六个大集团。留守部队只有以都忽赤勒为队长的二千名战士。

        在出征前三天,成吉思汗亲自登上不峏罕山山巅。在山顶上祈祷出征如意,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成吉思汗的脖子上挂着带子,解开衣服,跪在祭坛上,把马奶酒浇洒在祭坛上。他祷告说:

        “呜呼,永生不灭的神呀,由于我们的祖先受到金国国王的污辱、杀害,所以我要举兵报此仇。这是全蒙古人的意志,倘若能得到神的惠允,乞求苍天援助我的双腕。并且希望神命令世上的人类、善神、妖魔都前来齐心协万地援助我。”

        出征的前夜,成吉思汗把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个儿子召集到自己的帐殿之中,和孩子的母亲李儿帖共进最后的晚餐。成吉思汗四十九岁,术赤二十四岁,察合台二十二岁,窝阔台二十岁,拖雷十八岁。

        “孛儿帖哟,你生的四个孩子分别担任着一方面军的将领,就要向金国进攻了。在今天夜里,我也和你一样就要在这儿跟这些孩子们分别了。从明天起,我们父子就要向着各自不同的战线进发了。这次战斗与以往不同,其战线极为广阔。”

        成吉思汗说。

        孛儿帖接着说:“与孩子们分别我没有什么可悲伤的。我就是为了生能咬死塔塔儿、泰亦赤兀惕的孛儿帖赤那才嫁给你的。现在孩子们长大成人了,可是应该由孩子们咬死的塔塔儿、泰亦赤兀惕,全都被你咬死了,甚至连一点残骸都没有留下。因此,孩子们正在饥俄着,你快给他们翻越长城捉住并吃掉金国人的自由吧!”

        比成吉缪汗年长一岁的孛儿帖,年轻时的满头闪着金色光泽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银白色。

        晚餐一直继续到深夜。到了夜阑人静之时,成吉思汗和四个孩子才从帐殿的那间屋里出来。成吉思汗在帐殿前与孩子们分别之后,立即徒步向本部的帐幕走去,与居住在那里的孛斡儿出商议着各种事情,一直到天明。他们两人谈来谈去,应该商谈的事情都商谈过了,再没有什么事情可商谈的了。可他们俩一直面对面地坐在那里,恋恋不舍,不忍离去。因为孛斡儿出被配备在成吉思汗的三个儿子所率领的右军了。今夜就要与这个从少年时代起同甘番共患难的武将分别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成吉思汗告别孛斡儿出走出帐幕的时候,东方已经出现了黎明的曙光。成吉思汗从那里径直朝忽兰的帐幕走去。清晨的空气格外寒冷,冰彻肌骨。成吉思汗走进帐幕的一室,发现忽兰依然穿着白天穿的衣服,睡在幼儿的身边。幼儿是成吉思汗和她所生的三岁的男孩儿格乌兰。

        成吉思汗走近床铺,忽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当她知道来的人是成吉思汗时,马上从床上下来,望着成吉思汗静静地站立着。成吉思汗发现忽兰正瞪着大眼睛凝视着自己。这些天来,由于成吉思汗终日忙于军务,暂时与忽兰疏远了。

        尽管忽兰仿佛在等待着成吉思汗开口说些什么,但成吉思汗却一声不响地举步向前去看躺在床上的幼儿的睡态。幼儿非常象忽兰,幼儿的面庞、眼、鼻、口,所有的地方都同忽兰长得一模一样。

        成吉思汗离开幼儿走到忽兰面前,凝视着这个年轻的爱妃的面庞。两个人依然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忽兰好象忍耐不住沉默的痛苦似的开口说道:

        “可汗哟,您现在打算说点什么呀?”

        成吉思汗反问道:

        “忽兰哟,你的耳朵现在想听些什么呀?”

        忽兰说:

        “我想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至于其他的事,即便我问了,可汗也根本没有心思来回答我。”

        “不,不!我这些天实在太忙了!”

        “尽管要出兵去攻打金国,而出征的日期也已经迫在今日。可是可汗你连一句都没对我说呀,是我自己知道这些事的。现在我不想从可汗的嘴里听到那些事情。”

        “你不是想知道一件事情吗?那你就说说吧!”

        成吉思汗的话音刚落,忽兰就带着几分怨愤说道:

        “那件事难道不应该由可汗您来说吗夕我天天盼呀等呀,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了。”

        忽兰现在问的什么事,不用说,成吉思汗的心里是非常明白的。在临动身之前,成吉思汗之所以没有对忽兰说那件事,是因为成吉思汗还没有在心中拿定主意。不用说,忽兰想知道的事无非是这次远征到底要不要带她去。考虑到还没有摘奶的三岁的格乌兰的话,忽兰毫无疑问必须要与格乌兰一起留下来。

        可是,要是这样决定的话,势必在忽兰的心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所以,成吉思汗异常谨慎小心,害怕一时疏忽说出去。不论男女,人们心中想些什么,成吉思汗基本上都能猜测得出来。但是,只有忽兰例外,他总是猜测不对。成吉思汗觉得忽兰的心简直象山里边的一姚湛蓝色的湖水似的深不可测,不可思议。

        但是,现在己经临近出发,事已至此,成吉思汗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成吉思汗象有意与她针锋相对似的盯着正在口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忽兰的眼睛说:

        “忽兰呀,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成吉思汗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立即觉察到是自己走了嘴,这话与他正在思考的恰恰相反。成吉思汗为自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吃惊。这时,忽兰的表情才变得和颜悦色了。

        “可汗哟,倘若您说出的是与此相反的话,我就准备去死了。可汗呀,是您救了我的命。”

        忽兰轻声地说。

        “那么,格乌兰怎么办?”

        忽兰接着问。在这种情况下,成吉思汗用一种无法抗拒忽兰心意的心情说:

        “格乌兰也必须跟我一起越过长城。”

        在成吉思汗刚一说完这话的时候,也就下定了允许格乌兰与自己同去的决心。尽管格乌兰是三岁的幼儿,但他却是蒙古的孛儿帖赤那中的一员。在与金国争雄的战争中,尽管说他还没伸出四肢,但要出动他这个孛儿帖赤那后裔的后裔会有不同的议论吗?

        忽兰还没等成吉思汗把话说完,便向前靠近一步,温柔地伸出她的手。可是,成吉思汗没有理睬她,表情更加严肃地说:

        “让格乌兰随同远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忽兰毫不犹豫立即回答说:

        “知道。”

        “那么,你说说看!”

        “我的可汗哟,难道您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孛儿帖生的皇太子们这次全都随军出征,我想,我生的格乌兰也应当沐浴同样的幸运。尽管他是三岁的幼儿,但一定能够从军。可汗呀您满足了我的愿望,除此之外,我还会有什么要求呀。格乌兰跟随从军是要被卷入战火硝烟之中,还是被抛到异民族之中,那完全要看格乌兰的命运了。这样的事我丝毫也不害怕。我生的格乌兰不是来做王族的。现在我只希望他作为一个无名的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去出征,并用自己的力量去开拓自己的道路。”

        忽兰的声音虽然自始至终非常低沉,但那里面却倾注了炽烈的热情。成吉思汗看到忽兰的眼里放射着异乎寻常的耀眼的光。成吉思汗这时感到他从未有过象现在这样深沉地爱着忽兰。对格乌兰将来的命运,成吉思汗抱着与忽兰一样的希望。这不是蒙古主权者的爱情,而是作为一个人的父亲所具有的爱情。男人必须在苦难中锻炼成长。要象我一样样。我们不都是这样成长的吗?象合撒儿一样,象者勒蔑一凡是蒙古的孛儿帖赤那都必须就这样做!

        从这天到第二天,成吉思汗所统帅的几个兵团按照安排的一定的时间,从广场上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者别所率领的兵团,后面是木合黎兵团。

        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等率领的右军出发的时候,已是暮色苍茫的黄昏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合撒儿的左军。当左军的长长的队列的尾部离开聚落的时候,他们立即被夜幕包围起来,什么也看不清了。轮到最后的成吉思汗和末子拖雷所统帅的中军出发时已是深更半夜了。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成吉思汗在月光的照耀下,策马行进在部队的中央。

        蒙古的二十万大军取东路朝金国进发。他们将要耗费几天的时间越过沙漠,在翻过几、道大山,越过几个深山峡谷的时候,他们首先看到的将会是万里长城。为了抵御任何侵略势力所修筑起来的万里长城,早在成吉思汗他们过去包围西夏的国都中兴府时曾看到过其中的一部分。

        成吉思汗不时地频频回头去看正在行进的部队,用自己的眼睛来确定部队行进的状态。无数支枪尖在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银光。这银光汇集在一起真象一条奔腾汹涌、浪花翻卷的河流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流着。在这条奔流的长河中,肯定在什么地方会有忽兰和格乌兰这三岁的幼儿所乘坐的马拉轿车在辘辘地前进着。

        成吉思汗在这二十万进攻金国的部队中,实行了特殊的编制。最小的编制是每十人编成一组,然后再由这些最小的编制汇集在一起编成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各队分别任命了管辖他们的队长。万人队的指挥由身经百战的将军担任。任何时候,成吉思汗的命令都是靠他的幕僚们向那些将军们传达,并在顷刻之间由那些将军再向各自集团的下部组织浸透。

        从不峏罕山山麓的聚落出发的成吉思汗的进攻金国的远征部队向南挺进,沿克鲁伦河进军。第五天部队离开了朝东绕个大弯的克鲁伦河河岸,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地带的一侧,马不停蹄地迤逦行进着。

        在告别克鲁伦河的那天,成吉思汗无限感慨。两年前,成吉思汗入侵西夏时,也曾与克鲁伦河告别过,然后横穿戈壁沙漠。但是,这次与那时相比较,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了。越过浩瀚的沙漠的那侧,等待着自己的是金国,而不是西夏。金国是一个具有着比自己多很多的国土和兵力,有着无数的坚固的城池;有着高度文化的文明国家。在那里将要进行的战争根本无法预料。尽管认为有一定胜利的把握,并对此作过相当充分的准备,但也不能完全确信这一点。

        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的黄河,尽管在西夏的中兴府曾经看到过一次,但是,那只不过是号称黄河的那个庞然大物的末端尽头的一部分。黄河在地壳表面按照着神的意志奔腾咆哮的真面目是任何一个蒙古兵也想象不出来的。还有从古至今用来阻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万里长城也象黄河一样曾在中兴府目睹过。可是那时所看到的只不过是用土和石块修筑起来的异常坚固的,只要走近它,就会喷吐出火箭似的巨兽的最西端的一部分。对于由长城和黄河包围起来的地域上的一切,他们都是十分陌生,一无所知的。

        成吉思汗在幼小的时候,每当他听到父亲也速该讲有关金国的传说时,在他的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蒸煮着什么东西的大坩锅。在坩锅的里面依靠从古至今从没有熄灭的地狱之火煮沸着一切东西。人们所达到所获得的最高水平的思想、技术;还有人们一生下来就具有的邪恶、蒙昧,以及富贵、贫穷、战争、和平、歌舞音乐,豪华奢侈的宫廷仪式、流亡的农民、酒铺、戏院、集团之间的残杀、赌博、私刑、飞黄腾达、潦倒没落,所有这一切混杂在一起被煮沸着,可怕的气泡在令人毛骨惊然的煮沸物的表面上不停地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着。蒙古的汗俺巴孩就是在那里被钉在木驴上,活活地被剥皮的。从古代起几乎每年都有几十以至几百个无辜的蒙古人被金兵抓去,投进那个巨大的坩锅内。

        在成吉思汗与克鲁伦河告别的时候,想到自己以后能否再站到这个河岸上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不光自己,就连二十万蒙古兵的命运也将是如此。凌晨,成吉思汗登上稍高的丘陵顶部,最后看一眼隐在黎明前黑暗中的克鲁伦河的身姿,立即向自己麾下的各兵团发出了前进的命令。尽管已经到了三月中旬,然而这个地带还依然深深地沉睡在严冬之中,刺骨的寒风一个劲地刮,只要在一个地方稍微停一下脚步,就会把你冻个半死。

        与部队从聚落出发时一样,还是者别所率领的兵团首先进发,隔了一会儿,几乎象是与他们并行一样,速别额台、木合黎所率领的两个兵团也出发了。尽管天快亮了,但到处都可以看到部队的兵将手中高擎着的松明火把的火光。各个部队的阵容与刚从聚落出发时稍微有了一些不同。在从部队出发直到来到这个地方的这段时间里,队伍中吸收了许许多多的羊、骆驼、马等畜群,使这个集团变得更加庞大了。骆驼专门担负着运转肉、乳等食粮和武器的任务,羊可以在横穿沙漠瀚海时充作粮食而被赶着同行。无数的马匹可以作为战士们的备用马,每个人准备了两、三匹甚至数匹之多。远远望去,向沙漠地带延伸行进的几条队列真象由畜群构成的长长的带子。

        战士们都戴着皮革制成的胃,遮护了头的大部分,身上穿着用同样皮革制成的甲。他们手里拿着长枪、长刀,箭挂在腰间,弓挂在马身上。

        从这天起,成吉思汗乘坐在马拉的巨大的轿车内前进。轿车由数十匹马拉着,四个车轮在辘辘地滚动。轿车左右有近卫队的骑兵队护卫着,周围飘扬着数面孛儿只斤氏族的大旗。

        从这天起,部队走入了干燥的无边无际的沙漠荒原,走了几天连棵树木也见不到。如果说有能够打破这样单调景色的东西的话,那只是出现在前面的象红色的铁锈一样的秃山和大大小小的咸水湖。

        部队经过十余日的连续强行军,走出了沙漠地带。接着又进入了高原地带。不久又分别走进巍峨的阴山山区。进入山区之后,在部队战士们之间,纷纷议论着他们迄今为止一次也没有听说过的大同府这个城市的名字。以前,战士们只听到过中都(北京)这个城市名字。他们相信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中都。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大同府这个新名字一下子代替了中都这个名字而被战士们频繁地谈论着。然而对那些战士来说,不管日的地是中都也好,还是大同府也好,都是无所谓的事。反正,那是些他们没有见过的其他国家的城市的名字。就连那些城市在哪个方向也是不知道的。

        成吉思汗率领的远征军,经过一千四百里的行军终于来到盘踞在长城北侧的汪古惕部族的聚落。尽管汪古惕部族自古以来就是蒙古高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但由于它靠近金国,所以它完全在金国的支配之下,成吉思汗对这个部族也是另眼看待的。汪古惕部族的人们见到了从来也没见到过的如此规模的大军挤满了自己聚落和四周,他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汪古惕的首领前来宣誓归顺成吉思汗,并主动提出自己愿意担任入侵金国的先锋。

        至今作为一个整体而来的蒙古的几个兵团,在这个地方分散开,各自开始向着作为自己的目的地进发。者别、速别额合、木合黎的兵团不用说,以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等三个皇太子为将,李斡儿出担任辅佐任务的右军,还有以合撒儿为将,辅以者勒蔑的左军,他们各自相间隔几天的时间,纷纷从汪古惕部落进发。只有成吉思汗和末子拖雷所率领的中军留在汪古惕部落之中。

        战斗几乎同时在长城以北的一带山野间展开了。各方面的战况每天用快马报给成吉思汗本营。成吉思汗命令诸军只扫荡长城以北的金国领土,严禁孤军向金国纵深进攻。六月中旬,金国大军从中都出发正向山西挺进的消息传到成吉思汗的本营。成吉思汗原来入侵金国的策略是引诱出金国的主力给予击破,然后再正式入侵金国。看来,现在已离这个时机不远了。

        成吉思汗在向者别派出急使的同时,也向自己率领的中军下达了出动的命令。在部队出动的前夜,成吉思汗将忽兰叫到自己的帐幕,问她在双方主力会战结束之前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

        忽兰说:“可汗,您是想就您一个人越过长城,而把我和乌格兰留在这个地方吗?这样做,与把我们丢弃在克鲁伦河畔的聚落中有什么两样?”

        “好吧!那么,你们就跟我一起到战火中去吧!从明天起,我让三个战士跟随着你和格乌兰。死神一定会不断地向你们两个人袭来,你们自己保护自己吧!”

        成吉思汗刚一说完,立即叫来已经事先安排好的三个战士,给忽兰引见。其中有一位是老人,另外两个是青年人。三岁的格乌兰被放置在老兵的马鞍上架着的皮口袋之中,随军行动。

        第二天一清早,从汪古惕聚落出发的部队立即进入了距离聚落很近的东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部队所有的人都骑着马,而且每个人还有一匹备用马。忽兰也穿上了皮革制成的甲胃,也有备用马。她骑着白马在近卫队的保护下前进。

        第二天,在部队抵达距离长城还有半天路程的地方的时候,天就黑下来了。在绵延起伏的高山峡谷中到处都是兵将。部队在黄昏时刻稍事休息后,从天黑开始又继续前进。远近传来夜鸟的鸣叫声。

        战斗在午夜开始了。守卫在长城城头之上的金兵先朝下放箭。估计城墙上的兵力还达不到蒙古部队的一半,但是,他们凭借着坚不可催的城墙抵抗,几乎使进攻的蒙古部队无法靠近城墙。成吉思汗命令部队沿着长城一字排开,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必要夺取一段长城。喊杀声惊天动地,山鸣谷应。然而,蒙古兵到处都受到了激烈的抵抗。

        战斗一直进行到第二天的夜里,整整持续了一昼夜。入夜之后,大头将军沉白率领的部队,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兵力,终于攻占了一段长城,蒙古的旗帜第一次插上了长城的城头。以此为契机,战斗在长城城头、城堡上进行着,蒙古兵在各处向长城城墙上奋勇地攀登着。争夺城堡的战斗依然在激烈地进行着。在距离那里有半里之遥的西南方的一段长城被破坏了,弓箭声、白刃格斗的厮杀声和千军万马的呐喊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声浪,震耳欲聋。在那声涛音浪中夹杂着拆毁城墙,大石块接连不断地被掀下峡谷深渊的响声。

        黄夜,蒙古部队陆陆续续通过那段被拆毁的城墙豁口越过长城,进入到长城内侧。长城上的风格外猛烈,呼啸怒吼,肆虐施威,简直象要把月光撕开吹碎一般。成吉思汗骑着马停立在长城顶端用石头铺成的驰道上,注视着马队接连不断地越过长城。石块砌成的高大的城墙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不管他站立的前方还是后方,有如一条巨龙,蜿蜒起伏,盘旋飞舞,格外雄伟壮观。放眼望去,只见它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往前看,前方的城墙相当陡峭,越来越高,高大城墙俨然象通天梯一样,耸入云端,与蓝天相接;向后看,背后的城墙坡度稍微平缓一些,但在前面二百米处象突然被拦腰斩断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长城的高大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更前方的两座山峦那侧的山巅之上。尽管在成吉思汗所站立的地方望不见,然而,长城在那座怪石嶙峋的高山之巅的斜坡上象吞噬了青蛙的巨蟒的腹部一样突然膨胀得老大,那就是从昨天起就一直作为反复地进行着争夺战的攻防目标的城堡。

        成吉思汗轻轻地拍着马头,以安慰急躁不安、蹬蹄摇首的坐骑。马的急躁不安不是没有原由的。长城内侧与外侧大不一样,内侧的山势平缓得多了。越过长城的骑兵一骑不剩地一鼓作气,以无法遏止的排山倒海之势,驰下斜坡。附近一带的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林木,被猛烈的山界吹得低垂着身躯,因此,纵马疾驰的战士的身影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了。

        成吉思汗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蒙古兵沐浴着月光越过长城的这一天,终于如梦破地到来了。长期的梦想现在变成了现实,在成吉思汗的眼前展开了。尽管现在长时间地映入他的眼帘的情景是被涂上一层清冷的月光的异常宁静的场面,然而实际上现在他用双眼注视着的是冒着呼啸的狂风,千军万马翻越长城的情景。对成吉思汗来说,无论作为长城的城堡的防御力量也好;无论在攻取长城城堡时所付出的艰苦的代价也好,无论破坏摧毁那一段城墙作为入侵时的通路也好;无论越过长城时的明如白昼的月光也好,这一切都与成吉思汗所预想的一模一样。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但是,只有那刮得十分猛烈的风,是他完全没有预料估计得到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猛烈的狂风怒号咆哮,惊天动地,肆虐施威。成吉思汗心想,这个地方大概终年都有这样的狂风吧!这个用石块砌起来的城墙,在数百年间,严峻、无情地把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象水火不相容似的把他们截然分割开了,也就在这数百年间,怒吼咆哮的狂风,从天的一侧刮下来,继续不断地一直刮到今天。

        成吉思汗在长城上一直站立到天色破晓,东方发白。数万骑兵和数量大体上相同的骆驼大军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全部越过了长城。当天色黎明的时候,成吉思汗的近卫队作为最后的部队越过了长城。成吉思汗象他的所有的部下一样,沿着他们第一次翻越长城的路线,策马疾驰,冲下了山的斜坡。

        十天后,成吉思汗在敌人的本土,第一次战斗是他迎击了金将定薛所率领的大军。一举全歼定薛大军之后,又占领了大水烁、丰利两县领土。在比成吉思汗的中军进入长城内侧晚数日,传来了者别率领的第一军从其他地方越过长城,攻占乌沙堡城堡的捷报。半个月之后,犹如你追我赶一样,又传来者别部队夺取乌月营的胜利消息。

        成吉思汗知道自己的部队和者别的部队,从两个方向对山西省的要冲之地大同府构成了大的包围圈。成吉思汗并不急于去攻打大同府。他花费了整整一个炎热的夏季,专门进行安抚被攻占地区的民心,休养兵马。因为,战斗才刚刚开始,尽管蒙古兵越过了长城,然而,他们仅仅在山西省的一部分地区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十分清楚,交战必然要持续若干年。

        与此同时,木合黎、速别额台两个兵团正在担负着攻打长城以北的诸城堡的任务。他们两个兵团所承担的任务异常艰巨,虽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是,事倍功半,没有取得很引人注目的战绩。那里群山起伏,峰峦险要,是保卫中都(北京)的天然屏障;许许多多的要塞关隘,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各地,无情地阻挡着这两名武将的进击。成吉思汗就把这样格外艰巨的任务交给木合黎和速别额台这两员猛将。尽管从这两军频频传来了捷报,然而,他们的前进速度极为缓慢,哪怕夺取寸土之地也需要花费几天的时间。

        九月初,成吉思汗与者别的军队协同作战,他们象雪崩似的一鼓作气攻占了位于大同府东面的白登城,包围了大同府。蒙古部队追击从大同府城逃往中都方面去的金兵,歼灭其大半之多。

        在那前后,成吉思汗得到了木合黎攻打宣德府,者别攻陷抚州的捷报。保卫中都的长城以北的两个要冲和山西省第一个据点大同府,在作战刚刚开始的半年之内就被成吉思汗占领了。

        十月,成吉思汗获悉金国的诺勒、完颜两位将军率领大军为夺回大同府,已经开始行动。成吉思汗立即亲临阵地,急袭其先锋部队,并将其击败,然后向金军本军发起了攻击。金国的两位武将不战就开始退却。成吉思汗率军穷追不舍,一直追至会河岸边,给了狼狈逃窜的金军以毁灭性的打击。这一仗,蒙古骑兵充分发挥了威力,金国的步兵全部被踏死在马蹄之下,土崩覆没了。

        首战告捷,乘胜前进。成吉思汗命令者别去攻打中都北部的居庸关。者别由大同府出发,长驱直逼居庸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下了居庸关。继而,成吉思汗命令术赤等三子的右军彻底平定山西省境内长城以北的地区。

        三个孩子象相互竞赛一样,分别占领和扫荡了云内、东胜州、武州之朔州、丰州、靖州等地的捷报,纷纷传到设在大同府的成吉思汗的大本营。这时,成吉思汗仿佛看到孛斡儿出怎样认真地教给自己的三个年少的儿子打仗的情景。

        转过年,就是公元一千二百一十二年。成吉思汗在大同府迎来了五十岁的春天。在这年年初,传来了木合黎攻占昌州、桓州两城的消息。接着,长城以北的诸城镇都被木合黎先后接连占领了。

        这时,成吉思汗得知金将哩纠坚为了夺回大同府率领大军从中都出发,向大同府杀奔而来。成吉思汗亲自率领大军,从大同府出来,在中途迎敌,在群山之中歼灭了金兵,迫使前来增援的金将奥敦的部队败走。

        到了这时,成吉思汗才深信不疑长城以北的广大地方全部被他占领了,入侵中都的道路已经打开。成吉思汗决定放弃已变得在作战中毫无价值的大同府,命令全军从长城以北向中都挺进。

        八月,成吉思汗在攻下长城一年零两个月之后,这次由南向北通过长城。这时,长城之上也同样是狂风大作,不停地呼啸怒吼着。从用石块砌成的城墙的每个角落,沙尘象龙卷风一样,腾空而起,犹如擎天巨柱,耸入云天。这次蒙古部队与一年前相比完全不同了。他们押着数以千计的金国的俘虏和运输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从长城南部越过长城,向北方前进。搬运战利品的全都是金兵俘虏和背上满载物品行囊的驼群。蒙古部队越过长城用了数日的时间。

        成吉思汗再次以汪古惕聚落作为大本营,决定在那里指挥分散在各地的兵团。几个月之后,成吉思汗在自己的帐幕中接待了长子术赤和将军孛斡儿出。术赤和孛斡儿出是为了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而来的。

        成吉思汗对占领尔根河流域一带地方的孛斡儿出降诏奖赏他的功勋。对此,孛斡儿出上奏说,攻占从阴山至长城之间的九州,并不是靠他白己的力量,而是由于得到术赤的大力支援,术赤冲锋陷阵,英勇果敢,所以,应当奖赏术赤为对。

        成吉思汗记得术赤第一次上阵,在征服贝加尔湖周围的诸族时,曾建树过赫赫战功。从那件事来判断,这次作战的成功,正如孛斡儿出所说的那样,也许应归功于术赤。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当成吉思汗见到带着满身征尘,慌慌张张的术赤时,奖赏术赤的想法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成吉思汗一边凝视着术赤的酷似他母亲的脸,一边觉得术赤的双眼燃烧着反抗的火焰。平时,他的母亲孛儿帖每逢谈起术赤时,她的两眼内总是闪耀着任何时候都见不到的一种强烈的光芒。而与孛儿帖那种相同的目光,现在又仿佛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子术赤的眼中。

        成吉思汗说:

        “术赤哟,作为对你这次作战的奖赏,我这个做父亲的应当赐予你一些什么呀?”

        对此,刚刚年满二十五岁的年轻的武将术赤回答说:

        “我想得到的是您赐给我的连续不断的充满着苦难的命令,让我一次再一次地去完成那些责无旁贷的使命吧!”

        术赤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成吉思汗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那种异常大胆毫无畏惧的语言,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反抗父亲成吉思汗的宣言。成吉思汗感到不知道有没有继承自己血统的长子术赤,现在已经完全具有一个成年人的独立的人格了。成吉思汗也把视线盯在术赤的眼睛上,大声地说:

        “魁梧英俊的孛儿帖的儿子哟!”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我不会忘记你刚才所说的话。今后,在一切艰难困苦的场合,你都必须遵照我的命令勇往直前!”

        然后,成吉思汗命令准备酒肴,为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盟友,这两位远路而来的客人,举行短暂的酒宴。当天,术赤和孛斡儿出又立刻返回了自己部队的驻地。

        成吉思汗与术赤分别之后,那夭整整一天,兴奋不止。自己对术赤的情感,究竟是爱,还是恨呢?连成吉思汗自己也弄不清楚。成吉思汗有时对术赤爱,有时对术赤恨。爱和恨是根据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机会,而表现出不同的内容和形式。但有时却是混合在一起,表现出极为复杂的情感。

        以前,术赤在平定贝加尔湖以北的诸民族的时候,成吉思汗曾发表过表彰术赤功勋的诏书,把术赤的征战当作自己的事业。尽管那时他感到由衷的高兴,然而,这次不知何故,他却没有象那次那样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在他那不坦率的心底里,无可否认地在考虑着另外两个儿子察合台和窝阔台。成吉思汗不愿意把战功记在术赤一个人的身上。对于年轻的同样也作为一军之将而随军的察合台和窝阔台,成吉思汗也希望他们获得同样的功绩。

        但是,自从那天会见术赤之后,过了没几天,成吉思汗发现自己由于与术赤会见,而从术赤那里吸收注入了一种强烈的精神,仿佛术赤表示愿意承担成吉思汗所赋予的任何艰难困苦的使命一样,自己也很想从什么地方接受同样艰难困苦的使命。象术赤必须变成蒙古的孛儿帖赤那一样,自己也必须变成蒙古的孛儿帖赤那。越过一次长城,大破了金兵,就能说明成吉思汗已经模拟出自己从幼年时代就保持下来的孛儿帖赤那的形象吗?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可是,成吉思汗,这一年没有出动军队,他突然把自己麾下的一切兵力统统集结在长城的北侧,命令部队等待时机,做好随时蜂拥入侵金国的准备。

        在这一年的后半年,成吉思汗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大收获。那就是曾经被金国灭亡了的辽王室的后裔耶律留哥率领着一族契丹人,在金国的东北部燃起了反抗金国的烽火。

        成吉思汗获悉这个消息之后,立即派遣武将安占为使者,与耶律留哥之间缔结了联盟。耶律留哥向成吉思汗宣誓表示忠诚,成吉思汗承诺负责保护契丹公子。

        金国面对东北部的这种形势,派完颜、和硕两位将领兴师问罪。为此,成吉思汗派遣三千援兵,前往增援耶律留哥。与此同时,成吉思汗又命令者别,一举攻占了东北的咽喉重镇东京(辽阳)。

        在者别攻陷东京城之后,耶律留哥在成吉思汗的允许之下,就任了辽王。通过这次战争,不仅长城以北的一带地区,而且阴山、兴安岭两条山脉之间的,几乎能与蒙古高原相匹敌的广阔的地域也都合并到蒙古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者别对辽东的远征刚一结束,就把部队留在当地驻扎。者别孤身一人回到成吉思汗的大本营来了。成吉思汗以厚礼欢迎、接待了者别。

        在蒙古的部将之中,最能使金国闻之丧胆的名字就是者别。他不仅这次战役取得了胜利,而且,他调动千军万马如同手足一样灵活的用兵妙法,奇迹般地使金国的一切武将胆战心惊,恐惧万分。

        者别从兴安岭那边拉来了数千匹骏马,送到了成吉思汗的大本营。因此,在汪古惕聚落周围原野上到处都是身躯高大,毛色黑褐的马群。

        者别渴见成吉思汗,说:

        “以前,我曾经作为泰亦赤兀惕部族的战士与可汗交战过。在交锋中,我把可汗的马射伤了。很久以来,我就打算献马给可汗,作为我射伤的那匹马的补偿。现在好不容易才了却了我的那桩心愿。”

        “你射伤的不仅仅是我的马,你的箭射死了我的马,还射伤,我的颈脉。”

        成吉思汗兴致勃勃地说。

        “对可汗您的身体的抵偿,只能用者别的生命了。一旦有那样艰难困苦的作战的机会的话,请您不仅派皇太子术赤去,而且也希望派我去。”

        者别说。

        成吉思汗这时才第一次发觉者别已经看透了自己和术赤的微妙关系,现在者别正在委婉地劝谏自己。看来,这件事不仅者别,而且者勒蔑、孛斡儿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在建国草创时代的功臣们中间,已经成了值得忧虑的大问题了。

        关于那时候的事,成吉思汗对者别什么也没有说。对于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加固执的具有象箭头一样尖脑袋的猛将,成吉思汗无法正确地说明自己对术赤的爱憎心情,而且他也不想作这样的说明。

        成吉思汗在异国迎来了第二个新春佳节,即公元一千二百一十三年的新年。成吉思汗把木合黎、者勒蔑、孛斡儿出、还有自己的弟弟合撒儿,自己的三个孩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全都从前线召回,济济一堂,欢天喜地,共庆新春佳节。在欢庆新春的筵席上,成吉思汗提出了进攻金国的大问题与大家商议。说是商议,其实只是成吉思汗一个人单方面地发布命令。成吉思汗命令木合黎、者别、速别额台三个将领巩固后方,其余的三个兵团的一切兵力,全部投入攻占金国领土的战斗。这三个兵团是合撒儿率领的左军,术赤等成吉思汗的三个孩子率领的右军,成吉思汗和他的末子拖雷率领的中军。成吉思汗决定把以前隶属于右军担负保卫任务的孛斡儿出作为高级慕僚安置在自己的中军之内。而右军的指挥完全委托给自己的三个孩子担任。

        成吉思汗对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个儿子说:“你们必须团结一致,形成一个坚强的整休。术赤为头儿有指挥权,察合合、窝阔台你们两个要很好地辅佐支持哥哥。我命令你们由山西进入河北,再出河北低地,让你们的马蹄去踏遍金国的全境,所过地方的一切城镇必须全部占领。在两军交锋,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必须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你们必须在战士之前首先攀上敌人的城墙!”

        术赤代表弟弟们回答说:

        “我们服从父亲可汗的命令,您所命令我们去做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心竭力全部完成!”

        术赤的面色阴郁暗淡。成吉思汗的命令,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使得满座皆惊。孛斡儿出、者勒蔑、木合黎全都默默地坐着嚓若寒蝉,一言不发。既然命令已经宣布,术赤也已经接受了,到了现在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徒劳无益,无济于事的。

        接着,成吉思汗宣布对弟弟合撒儿的命令,他说:

        “你要占领长城以北辽河以西直到海岸的领土。刀巧个地方一旦到了冬季,天气格外寒冷,到处都是冰雪,人马不能行动。你必须在入冬之前结束战斗。你绝不能因为天气寒冷冻死兵马呀!”

        “是。”

        合撒儿用稍微显得粗暴的语气回答。因为成吉思汗没有让他去入侵金国的中心腹地,所以合撒儿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最后,成吉思汗自己对自己发布命令,说:

        “我与拖雷一起去袭取中都,攻下河北,渡过黄河,征讨山东,孛斡儿出要经常和我在一起。”

        成吉思汗宣布了三个兵团应当完成的使命,他确信那些使命并非是高不可攀,无法完成的。从过去两年所进行的战争中,不仅知道了金国的兵力情况,同时也知道了金国的当权执政的人的的确确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中都的守备十分薄弱,士气不振,民心不稳,动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蒙古的骑兵队,现在可以从任何地方象尖锐的锥子一样,突然刺入金国内部。

        但是,成吉思汗确实难以设想,今夭聚集在这里的一切人都能在席卷金国之后,安然无恙地再相逢见面。尤其是自己的那三个年轻的儿子,更难以想象他们都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他的身边来。

        成吉思汗之所以把包含着无限艰难困苦的使命交给术赤,那是因为术赤希望那样做,成吉思汗也希望他那样做。

        “术赤哟,你要变成孛儿帖赤那呀!”成吉思汗为了使术赤去完成这样的使命,决定牺牲察合台、窝阔台这两个确实是分享了自己血统的孩子,把他们置于同术赤同等的命运之中。这样做,既能说明自己对术赤没有抱着异样的情感,又能说明他理解多数武将的心,而采取的非常恰当的措施,这对成吉思汗自身来说,那是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为了留在不峏罕山山麓的聚落中的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的妻子孛儿帖,也必须这样公平地对待她所生的三个孩子呀。

        以成吉思汗为中心而举办的新年贺宴,达到空前盛大、隆重的程度。从以大同府为首的各地结伴而来的女人们穿梭往来于热闹的酒席之间。尽管帐幕外而飘落着鹅毛大雪,但在宽敞的帐幕内部的火炕上却温暖如春,感不到有丝毫的寒意。

        酒宴,从早到晚一刻没停。黄昏的时候,成吉思汗站在帐幕的入口处,望着户外银装素裹的雪景。那时,在东方的遥远的丘陵之上移动着行进着的军队的队列,映入了他的眼帘。成吉思汗叫来守卫,问守卫,正在丘陵上行进的兵团是谁的部队,在干什么?年轻的守卫立即告诉了那个部队指挥的名字,并说他们准备作雪中行军。成吉思汗不知疲倦地眺望着由一个黑点一个黑点连接起来的队列。那个部队指挥的名字,成吉思汗是第一次听说。成吉思汗远眺着那行进的队列,越看越觉得好看。在成吉思汗看来,那支队列的的确确是一群年轻的孛儿帖赤那。

        成吉思汗把视线移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保持着立正姿势一动不动的年轻的守卫身上。在那个年轻的守卫的帽子上,征衣的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无疑,他也是个地地道道的蒙古的孛儿帖赤那。

        成吉思汗转身又回到酒席上,他环视了一眼酒席上的人们。在成吉思汗的眼中。孛斡儿出、者勒蔑、合撒儿全都显得苍老了。无论成吉思汗也好,无论许许多多的功臣也好,年华悄悄地流逝了,他们也不知不觉地增长了年岁,头上象落满了霜雪一样,变成了花白的了。只有壮年的木合黎、者别、速别额台这三个人还显得年轻、朝气蓬勃。成吉思汗感到木合黎、者别他们的时代,不久就会到来,还有自己不认识、不熟悉的那些年轻的指挥官们的时代即将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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